赵维津拧开喝了一大口,水直接没了一半,拧上盖子,他才回答说:“翻我妈房间,找到了你的租房合同。”
“何教练知道你来找我了?”
“她不知道。”
边慈没好气地说:“你逃课来的,她迟早会知道。”
赵维津嘿嘿赔笑:“大不了挨顿打,我又不怕。”老实交代完自己的情况,赵维津开始问边慈,“你到底为什么要转学?年底国家队冬训名额,我妈绝对要报你的名字上去,你这成绩,国家队教练绝对看得上,就差临门一脚了,你怎么还往后缩?”
离开体校那天,周见萱说过类似的话,面对不同的人,边慈还是同样的回答:“医生说我至少要休养半年,何教练让我听医生的话。 ”
赵维津难以置信:“你的腰伤有那么严重?”
边慈淡声道:“医生说的。”
赵维津骂了声靠,接着说:“那你也不用转学来靠文化课高考啊,走体考进最好的体大,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我不进体大,我要去综合类大学。”
边慈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马上十点二十了,今晚的课肯定赶不上,她点开不吃绿豆的头像,发了条请假的私信过去。
赵维津见边慈还有心情玩手机,伸手叩了下她那边的桌面:“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边慈摁灭手机:“听着呢,你说。”
赵维津语速加快,比边慈这个当事人还着急:“排名靠前的综合类大学也有体特生名额,你是国家一级,这些年比赛成绩又那么好,闭着眼睛都能进,你走普通高考,最多上普一,这笔账你算不清楚?”
边慈反问赵维津:“体特生报考综合类大学,只能进体育相关专业,你忘了?”
“没忘,这怎么了?”
“我想学别的。”
“学什么?”
“没想好,反正不是体育专业,看高考分数再定。”
赵维津越听越不对劲,一个更不对劲的念头突然冒出来,他试着问:“你该不会打算彻底放弃体操了吧?”
边慈用沉默回应。
赵维津太难接受这个事实,情绪激动“蹭”地一下站起来:“高考前进不了国家队有什么大不了,明年你肯定能进,为这点病痛就放弃职业生涯,边慈你疯了吧!”
赵维津这一声吼,引得便利店的客人和服务员频频回头看,边慈感到一阵头疼,手掌挡着侧脸,压低声音冲他说:“傻死了赵维津,你给我坐下!”
赵维津别过头,气得胸口痛,缓了好一会儿才拉回椅子。
边慈只能尽量温和地跟他解释:“你不用这么惊讶,其实我就是吃不了苦,体操总是让我受伤,从小到大睁眼闭眼就是训练比赛,我明年就成年了,维津,我想过一种没有体操的生活。”
赵维津听完忍不住冷笑:“你吃不了苦?边慈,你骗鬼呢。”
“每年过生日,你都不吃蛋糕,宁可去蛋糕店外面对着橱窗许愿,还安慰自己这样省钱又不长肉。初一的时候,你比赛,队里让自费买服装,不交服装费不让上场,你爸死活不给钱,你就去食堂求阿姨让你偷偷洗盘子,就一件30块钱不到的破衣服,你整整洗了一个月的碗,最后比完赛直接晕在后台,差点把我妈吓死。”
“我妈把你从林水镇带回来那天,我们就认识了。八年了边慈,我认识你八年了,你要骗我也找个聪明的理由,我不是傻逼,我有脑子,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体操就是你全部的希望。”
这是赵维津第二次跟她正儿八经说这么多话。
第二次是半年前那场毫无铺垫的表白。
两次都让边慈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上次是怕回答不好,伤害这八年的友情,这次是怕再说下去,她会自揭伤疤。
便利店的客人走了一波,又进来一波,外面那盏路灯隔二十七秒会闪一次,在它闪第三次的时候,边慈收回落在虚空处的目光。
“你说得对,体操就是我的希望,但不是全部的。我妈离家出走那天,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这辈子不能只靠一个希望活着,否则,一旦它毫无预兆地走了,被留下的人会感觉活不下去。”
“体操现在对我来说就是如此,我不想再做被留下的那一个,如果离别不可避免,我宁愿是我先走。”
赵维津在边慈眼里看见了决绝,他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了。
“这些事周见萱知道吗?”赵维津问。
边慈:“不知道,我没跟她说,怕影响她准备冬训。”
赵维津心里顿时不平衡了:“那你就不怕我影响比赛?”
边慈扔给他一个白眼:“气得大吼大叫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难道不是你?”
赵维津:“……”
“但你千万别受影响,何教练不跟你说,就是怕你意气用事,你争取今年进国家队,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我知道,不用你说。”赵维津靠在椅背上,满脸愁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以前明明约好一起进国家队的,你、我、周见萱,我们铁三角组合再也凑不齐了……”
边慈没接茬,越接越伤感,没有必要。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几分钟前发出的私信,不吃绿豆现在才回复她。
[不吃绿豆:什么私事?很重要?]
[爱吃红豆:挺重要的,我发小来找我。不过现在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半小时内能上线,今晚还上课吗?]
[不吃绿豆:不上了。]
[爱吃红豆:好,学长你早点休息。对了,周考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
[不吃绿豆:嗯。]
奇怪。上午明明还好好的,晚上怎么这么冷淡了?
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跟女朋友吵架了?咦,学霸有女朋友吗……好吧,她也不知道。
算了,学霸心海底针,岂是我等学渣能参悟的。
从便利店出来,赵维津坚持要送边慈回家,走到文具店楼下时,他到底是没憋住,问出了口:“你不练体操,跟刚才那个男的有没有关系?”
边慈好笑地看着他:“你这脑补能力不写小说可惜了。”
赵维津没心情跟她开玩笑:“那男的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边慈不以为然:“得了吧,只要是个男的,你都觉得别人对我有意思。”
赵维津:“……”
好像也是。
临走前,赵维津还是不太放心,跟边慈没头没脑强调了句:“边慈,反正你记好,是我先喜欢你的。”
边慈只好又认真地拒绝了一次:“赵维津你也记好,我们只能是朋友。”
赵维津的心脏又中了一枪,暴躁喊停:“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没一句我爱听的,走了!”
边慈冲他挥手说再见:“路上小心,专心训练,我等你和萱萱的好消息。”
“知道了,保持联系。”
“好。”
-
店门已关,只能从后面的侧门进。
边慈从包里摸出钥匙,顺便打开了手机手电筒。从侧门玄关上楼梯那段路没有灯,一到晚上关了店就特别黑。
拧门锁,压把手,轻推开门,边慈握着手机对准前方,然而从手电筒发射出去的一束光,很快消失在一片更强烈的光里。
玄关的塑料凳上放着一个充电台灯,将这段黑暗的路照得通亮。
前几天麦麦跑言礼房间玩,失手弄坏了台灯,小朋友怕挨骂,赶紧跑下楼拿了个新的给她哥补上,货架高她够不着,还是拜托边慈帮她取下来的。
当时麦麦赔给言礼的新台灯,就是现在放在塑料凳上的这个。
临别时分明是已经生气的样子,可是又会记得给她留灯,不知道该说他温柔还是傲娇。
边慈关掉手电筒,拿起台灯走上二楼,她没着急回屋,走到言礼门前,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光落在她的鞋面上。
伴随笃笃两下敲门声,鞋面上的光唰地一下飞快消失,快得边慈根本没来得及开口。
“……”
还是说傲娇比较贴切。
说不上为什么,边慈就想逗逗这个傲娇怪。
“言礼你睡了吗?”边慈贴着门,小声问。
果然,门里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边慈开始自导自演、自言自语:“睡这么早啊,台灯给他放门口好了。”
说完,边慈放下台灯,很快又悄悄捡起来,拿着台灯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做出离开的假象,实则躲在楼梯口靠边那面墙后面暗中观察。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左右,边慈听见房间内响起了脚步声,她探出头往外看。
房间门被打开,光从一条细线变成不规则的块,言礼站在上面,脸上丝毫不见困意,四处看了看,许是没发现台灯,眉头蹙得更紧。
言礼没打算多找,还有一堆作业没写,他准备回屋,左肩膀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拍了下,他往左看,没有人,女孩声音在右侧响起。
“你在找这个吗?”
边慈捧着台灯双手递上,眼神带笑:“看来这台灯很重要嘛,你睡那么熟,它都能把你叫醒。”
物件哪会叫人,分明是在调侃他装睡。
言礼自知掩饰得太拙劣,接过台灯,视线没往边慈脸上停留一下,只回了一个“嗯”。
晚自习下课那阵,边慈已经见识过一次言礼的傲娇程度。
男生都是要面子的,边慈笑归笑,也知道点到为止,跳过台灯这个话题,放下手说:“我替我朋友跟你道个歉,他性格比较爆,其实不是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客气有礼,可就是听着不顺耳,言礼无意迁怒于边慈,心头的无名火还是烧得滋滋响。
“不是针对我?”
边慈本来不想细说,毕竟也不是什么值得挂在嘴边的光荣事迹。
但言礼的语气过于强势,明明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而已。
气氛僵持,边慈败下阵来,无奈解释:“他喜欢我,只要在我身边出现的男性,都会被他针对一次。”
“都会?”言礼倏地轻笑,“看来喜欢你的人很多,你朋友每次都这样,不怕别人误会你们是一对?”
边慈乐得轻松:“不怕啊,误会了更好,拒绝一个人的喜欢,总好过拒绝一群人的喜欢吧。”
“所以你其实也喜欢他?”
“你说谁?”
“你那个朋友。”
边慈摇头:“没有,不喜欢,他只是我朋友。”
“那你喜欢谁?”口吻平静,像是随口一问。
边慈没多心,大方承认:“我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时间谈恋爱。”然后顺便礼尚往来关心回去,“你有喜欢的人吗?”
言礼承认得坦坦荡荡:“有。”
第15章 你们暗恋届的人好难懂。……
边慈稍微一愣:“你们在一起了?”
“还没有。”
“为什么?”边慈顺势猜测, “难道因为你复读,她不想跟你异地?”
“她还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说?”
“她不喜欢我。”
敢情是这么苦涩的暗恋。
边慈没想到自己会无意间揭开了少男心事的疤,她尴尬又愧疚, 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 只吐出一句万金油安慰语:“别难过, 你条件这么好, 肯定会有更好的女生喜欢你。”
没想言礼还是个痴情种:“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了。”
边慈只能顺着他说:“那你加油, 她肯定会喜欢上你的。”
言礼附上身去, 饶有意味地问:“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了, 这不是为了安慰你在胡说八道吗!
边慈很想这么说, 只是在脑子里一过,感觉过于残忍,无疑于在人家的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 于是又抛出一句更万金油的话:“女生的直觉,你信我。”
“行, 我信你。”言礼挺腰站直,似笑非笑往屋里走, 听不出是说着玩还是讲真的,“反正不准就找你负责。”
边慈:“?”
找她负责?负责继续用直觉画大饼吗?
你们暗恋届的人好难懂。
-
边慈写作业写到大半夜, 关灯没多久, 窗外就开始刮大风。
闪电将夜幕撕开一道裂口,接着惊雷炸响,豆大的雨滴砸到周围房屋的雨棚上, 耳边全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天亮还要早起上课,边慈不敢硬熬着,戴上耳机听不吃绿豆的课程回放,接二连三的公式数字无疑于是催眠神器, 听一刻钟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时雨还没停,雨下整夜,连日来的闷热总算有所缓解。
早晨开窗,带着泥土味的空气吹进来还带着点冷意,边慈出门前特别拿上了校服外套,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了伞。也不能说忘了,以前用习惯的那把伞应该落了体校宿舍,边慈翻遍房间也没有找到。
外面的雨没有将要停歇的意思,边慈背好书包下楼,问老板阿姨借伞。
阿姨翻箱倒柜找出两把闲置的雨伞,一把是小商场搞促销送的艳红色赠品伞,一把是麦麦幼儿园表演用过的道具小洋伞。
比对了一下,阿姨也不选不出美丑来。
“粥粥用的那把伞大,能撑两个人呢,可惜他比你先走,小边要不你等等,我去隔壁店给你借把正常的。”
时间就要来不及,边慈也不想折腾人,心一横,拿起跳楼甩卖的赠品伞,拦住阿姨:“不用了阿姨,我就用这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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