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站在火坑前。
原来同学也是被人骗了,漂亮的大都市也有格外肮脏的一面,有些地方会专门骗取像她们这样的学生,甚至为了控制她们,还会使出一些必要的手段,让她们最后心甘情愿的去做那些事。她发现得比较早,还记得那一天,她以身体不适为由下了车,准备逃跑时,又被人高马大的司机抓住,她害怕极了,不停地喊救命,有路人停下来,那个司机却对路人说,他是她的爸爸,她早恋不听话,要跟别人私奔,他及时发现把她抓了回来。
路人就这样信了,或许也不是全然相信,但也不愿意管这种闲事,如果真的如男人所说,她是不听话的女儿呢?
就在她心灰意冷时,有个叔叔冲过来救了她。
这个叔叔在带她去警察局的路上,告诉她,让她不要将自己知道的发现的所有事情都说出去。
那是一个产业链,不是他,也不是她能改变得了的,说出去的话,不仅无济于事,还可能惹祸上身,那绝对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能扛得住的。他告诉她,抓坏人是大人的事,她这样的孩子不应该置身于危险中。
她听了叔叔的话,从警察局出来,叔叔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得知她是为了求学才跟同学来到这大城市,叔叔就让助理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还有资料,原来,他也有在资助学生,如果确定她是品行优良的好孩子,他会资助她上学直到大学毕业。
后来,她在他的资助之下,读了高中,考上了大学。她记得他的样子,也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有一次还在杂志封面上看到了他跟他的儿子,她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的救命之情,便只能好好读书,哪知道没多久后,她被亲生父母找到了,顺带着,她还要接过原本不属于她的婚约跟所谓阮家女儿的责任。
如果那个人是别人,她一定会拒绝,她绝不允许自己的未来被别人控制。
可是,她后来知道了,原来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车祸昏迷成了植物人,他也生了大病,家族跟公司摇摇欲坠。像她这样的人,没钱,没背景,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她听说他很担心他的儿子,也听说他的妻子心力交瘁,于是,她答应了这一桩婚约。
也许会有人说她傻,说她蠢,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
季母听完阮素说的这一段往事,久久都回不过神来,半晌,才喉咙干涩地说:“我丈夫资助过很多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阮素留在这里是这个原因。
“你没必要这样。”季母可能是想起了正直又善良的丈夫,眼眶里也有热泪,“他从来没想过要有什么回报,他资助的人不只是你一个,真的没必要。”
“我知道。”阮素说,“我没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钱,就算有,以您跟叔叔的为人,也不会收。我当时听家里人说,您不肯接受阮家的帮忙将明崇送到疗养院里去,知道您要一个人照顾明崇跟毛豆,我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我想着自己过来能减轻您的压力,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报答叔叔的办法。”
“我知道叔叔资助的不只是我一个,他后来都不记得我了,可我不能因为他不记得了,就什么事都不做,我不愿意当那种理所当然的人,我永远都会记得这样的恩情,如果我忘了,如果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我也觉得那只是他的举手之劳,那我就愧对他的帮忙,愧对他资助我念书的这个决定。”
她没有钱,没有能力,以局外人的身份帮助季家,能做的太有限了,而且季母也不会答应,可她来到季家,成为了一份子,那很多事情她都可以帮季母做了。她不敢去想她的终身幸福,她只记得,没有季父,就没有今天的她,或许她早已经死了。
季母几乎是潸然泪下。
不只是为了阮素这番话,更是想起了丈夫。她年轻时,其实并不赞同丈夫那样的性子,也不喜欢他资助这个,资助那个,明明是商人,怎么跟慈善家一样,到现在她也没那么认同,可是这一刻,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又想到今日阮素的心甘情愿,都是因为他当年的善意,她不禁泪流满面。
她坚强了那么多,挺了那么久,这一刻才敢显露出这一点点思念来。
阮素没有再开口,卧室里季母也只是无声地在难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定,这才说道:“小胡刚来的时候,我看得出她也缺钱,人做事也勤快,后来等我出院以后,小胡突然就富裕起来了,换了新手机,也添置了别的东西,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不过也没多问,毕竟这是别人的事。前两天开始,她有时候会跟我说一些有的没的,刚开始只是说一句两句,看样子是在试探,我索性也就顺势而为,今天她也算是露出了真面目,暗示我楼道里的灯是你弄坏的,暗示你别有用心想用这件事来让我信任你,我呢,就顺了她的意,这才有了下午那一出。”
季母突然说起这件事,阮素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季母今天很不对劲。
“我看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应该也是受了谁的指使,就干脆给她放了假,想着她应该要去报喜,就拜托你王奶奶的儿子跟在她后面,也许会有个结果,”季母顿了顿,“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现在还不愿意放过季家,还妄想惹是生非。”
阮素一听季母的猜测,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一个人。
如果这件事是阮蔓做的,那么楼道里的灯多半也是她找人弄坏的。
这两件事又串联成了一条线。
不过她的猜测没有证据,就没必要说给季母听了。
过了片刻,季母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是真诚地在对阮素道歉,“无论是因为什么事,今天我毕竟做得不对,在这里给你道个歉。”
她没再提让阮素走这件事了。
阮素鼻子一酸,却还是笑着说:“没关系的。”
两人从卧室出来,只见毛豆一脸正经严肃地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毛豆抬起头看到自己奶奶还有婶婶都像是哭过的样子,更是着急上火了。
他刚刚就觉得不对劲,不过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缩回自己的龟壳里,结果在房间里怎么想都不对劲,干脆就大胆了一回,从房间出来坐在沙发上等着奶奶跟婶婶出来。
这两个人一定又吵架了!
果然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三天两头就吵一次!
这次格外严重,奶奶跟婶婶都像是哭过,到底是怎么了嘛,又不跟他说。
季母看到毛豆这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没好气地骂他,“你作业写完了?书也看了?”
毛豆气得起身,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趁着季母去厨房时,用力地跺了跺脚来表达自己的烦闷。
阮素笑着拉过他一顿哄,“干嘛跺脚,是不是冷了?”
毛豆急啊,“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了,诶,叔叔快点醒来吧,我真不想管了!”
阮素看着窗外,惊喜地啊了一声,“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
雪不是很大。
毛豆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拉着阮素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明天我可以去堆雪人打雪仗吗?不,不对,都下雪了,我明天是不是不用去幼儿园了嘿嘿。”
阮素微笑:“不行哦,还是要去上学的,而且这是小雪。”
毛豆一脸生无可恋。
厨房里,季母正在重新热饭菜,她也听到了孙子跟阮素的对话,不由得笑了笑。
而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躺在主卧室床上的季明崇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只是一下,很快地又不动了。
第17章
深夜,万物肃静。阮素睡不着觉,可能是提起了过去的那一段往事,有些细节她并没有都向季母交待,那时候她太胆小,也不敢去关注那件事的后续,不过后来有陆陆续续从旁人口中得知,小地方很多人都不会供女孩子读大学,都是九年义务教育,等上高中要用钱了,家里就会让她们去打工,有的跟着父母亲戚去工厂流水线,有的……后来也下落不明,除了头几年打进父母卡里的钱证明她们还活着以外,谁都没有再见过她们,后几年就彻底没了音讯,她们的父母提起女儿时要么流泪,要么痛骂,骂她们是白眼狼,居然跟家里断了联系。
如果阮素没有真真切切的触碰到大都市的黑暗面,她也会疑惑,那些女孩子都去了哪里呢,或许也会想,也许她们下定决心要脱离原生家庭,可十五岁以后的她就不会那样想了,当然,她也不敢往深了想,那会让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会让她害怕。
后来,她上大学以后,也想过要去揭露这些事。可是,当时她只是察觉到一切没那么简单,真正的阴暗面,真正的肮脏事,她并没有碰到,她很幸运,被季父救了,没有跳进火坑,并且有了另一种全新的人生。她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不知道时间、地点、人物,又能去揭露什么,她开始关注那些失踪了的女孩子,可她力量微小,什么事也办不成。
就像季父说的那样,那是一个产业链,水太深了,根本不是谁能凭一己之力能改变的。于是,她开始用自己的办法来拯救那些可能会遇到这些事的女孩子,从大学开始,她就自己兼职赚钱,除了必须的生活费以外,她都会用来资助跟当年的她境况相同的女孩子。
但凡有人试图去了解大都市的黑暗,都会理解她不顾一切也要报恩的想法。
比起那种晦暗的未来,处于季明崇妻子这个身份所经历的辛苦,实在算不了什么。
“下雪了。”阮素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她轻轻地呵出热气。
探出指尖,在蒙着白雾的窗户上,写下了平安这两个字。
从今往后,所求的不多,唯有平安而已。
第二天阮素休假,中午时分,王奶奶跟王大爷就过来了,这老两口都是热心快肠的人,他们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原来昨天他们儿子跟在胡护工后面,果然有了重大的发现,胡护工打了出租车跟一个人碰头了,两人不知道说着什么,王大爷的儿子也不敢凑近,怕被发现,但拍下了几张照片。
一张是胡护工跟男人面对面站着在说话,隔着有些距离,看不清男人的脸。
一张是胡护工递给男人一个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从照片上也看不出来。
这两个人搞得跟地下接头一样,要说没什么猫腻,谁也不能信。
阮素翻着这几张照片,注意到了男人的车。
她觉得这辆车很眼熟。
这是一辆卡宴,在这个城市里一点儿都不罕见,主干道路上随便指一辆都是豪车。
之所以眼熟,是这个车牌号。
季母见阮素陷入了沉思,不禁问道:“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阮素的记性很好,努力思考了一番,终于想起来了,她迟疑着点了下头,“我认识这辆车。”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林向东的车。”
季母皱了皱眉头,“这人是林向东?”
不怪季母这样疑惑,按理来说,林向东作为林董事长重点培养的继承者人选之一,不该使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难道是林董事长人老眼花吗?可季母跟林董事长过去也打过交道,那也算得上是老狐狸,他能看中的人,必然有可取之处。
阮素之所以迟疑,也是在纳闷。
她跟林向东没怎么打交道,但她相信大哥的眼光跟评价,大哥曾经说过,林向东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跟很多私生子一样,他想要获得他爸爸的认可,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能力配不上野心,那就是一场灾难,可林向东不是的,他有手段,能力也不俗,不然也不会压过原配的儿子,被林董事长看重。
她实在很难想象,大哥口中的野心家会做出这种挑拨事情来……
太违和了。
阮素想起什么,干脆起身,拿起手机对季母说,“妈,我再去确认一件事。”
季母还在看照片,“去吧。”
阮素走出屋子,来到院子,下过雪,外面似乎格外的安静,她拨通了大哥阮树阳的电话,那头很快地就接了起来,“素素?”
“大哥,是我。”阮素直截了当的问,“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你,之前阮蔓是不是把她的亲哥哥接来了?”
她印象中,是有这么一件事。
当时只是听了一耳朵,因为是不感兴趣的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好像……可以往这方面去想了。
阮树阳明显差诧异,“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又急忙问道,“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阮素赶忙解释,“之前跟她哥哥见过一次还是两次,有点印象,前几天看到他了,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阮树阳也没怀疑她这番说辞,“她哥哥现在在给林向东当司机,素素,如果谁欺负你了,你一定要跟我说。”
阮素笑,“知道知道,你现在工作也挺忙吧?”
“有点,年底是这样。”阮树阳顿了顿,“下个月是公司的年会,你来吗?”
阮氏现在一年不如一年,去年更是关闭了几家子公司。
每年阮氏都有年会,之前阮母也想带阮素出席,但都被阮素婉拒了。
今年也不会有什么意外,阮素沉默了片刻,道:“我应该没时间。”
阮树阳叹了一口气,“好。素素,我知道你不愿回去……不过,答应大哥,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说。别一个人承受。”
阮素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后,她站在院子里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后,转身进了屋子。
季母似乎都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她还在淡定的打着毛衣。
阮素非常抱歉。
她知道这些事都是阮蔓做的,阮蔓是冲着她来的,最后受罪的是季母。
不过这些事情还是得让季母知道,她坐在季母身旁,语气轻轻:“刚才给我大哥打了电话,阮蔓的亲哥哥现在是林向东的司机,以我对阮蔓的了解,这件事应该就是她做的了,妈,对不起啊。”
季母侧过头看她,“是你做的?”
阮素愣了一下。
“不是你做的,就不该道歉。”季母想了想,又说,“你把证据整理一下,也给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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