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灿灿满脑子的问号,猛地从梦中惊醒。
周围漆黑一片,季灿灿摸摸脑门,一头冷汗,门外却有时高时低的说话声。
是沈桂香回来了。
“你怎么回事?明知道是相给季灿灿的,她没工作,不能留在家吃干饭啊!”
“……曼玲要是喜欢,让她结婚也行吧。”
“不行,曼玲得找个条件更好的。”
“那你怎么跟孩子说?”
沈桂香沉默一瞬:“你就会和稀泥,还能怎么说,先劝劝曼玲!”
季灿灿听着他们的对话,捏捏眉心,目光愈加坚定。
第5章
翌日早晨,季灿灿比季曼玲起的还早,家里只有她一个无业游民,其余上班上学都有事干。
沈桂香照旧吩咐:“你在家里老老实实呆着,别乱翻东西。”
前两天季灿灿都是这样待在家里,如非必要,她不想让太多人看见季灿灿,让邻居同事议论纷纷,这不,现在已经有嘴碎的说他们当年狠心,好好的闺女给了人家。
但留季灿灿在家,沈桂香会把卧室门锁上,平时放食物的橱柜有意无意挂了一把锁。
季灿灿没想被人当贼一样防着,漫不经心说:“我想出去转转。”
沈桂香皱眉:“你出去干啥?这周围你认识谁?别去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从前季灿灿跟着养父母生活的圈子就那么点,离这儿也远,别是出去找哪个野男人的吧?她打算让季灿灿早点嫁出去,可不想让她败坏季家的名声。
季有福咳嗽了一声,这话说的太难听。
季灿灿面无表情:“我出去试试能不能找到工作。”
别的人没反应,季志华先嗤之以鼻,小声嘟囔:“小学都没毕业找什么工作啊,给人打扫卫生都不要。”
季曼玲幸灾乐祸,却没说话,免得季灿灿戳破她们俩昨天谋划的事情。
“自力更生怎么都不丢人。”
餐桌上沉默,沈桂香和季有福都是认同的,他们不能三五天内火速让季灿灿嫁人,她要是能找到工作怎么都是一份进项。
季志华觉得谁不认同自己说的话,狠狠瞪了季灿灿一眼,站起身踢开凳子走人,倒三角眼单眼皮,那白眼格外明显。
客厅里还有凳子倒地的回音。
季灿灿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只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不吃了!”
季志华抓起书包走了。
沈桂香拿上给儿子的鸡蛋追出门送过去,回来轻飘飘的说:“你弟弟还小呢,当姐姐的得爱护着点儿。”
季曼玲撇撇嘴,对这话不以为然。
季灿灿没有表示,吃了个馒头半碗小米粥后洗了自己的碗筷,先回房整理东西,她确实身无分文,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位季灿灿留下的包袱里有没有钱。
包袱里的衣服多是八丨九成新,破旧些的没带回来,书里并没有描写刘花枝去世前给两人留了多少钱,但治病花费不少,那位季灿灿又买了新衣新鞋,以为找到亲生父母当靠山,留的余钱不多,在季曼玲进来之前,季灿灿顺利的在一件春季衬衫衣兜里找到余下的钱和票。
都准备出门了,季灿灿收拾精神,也往外走。
沈桂香看看她打扮,什么也没说,季有福明显犹豫着什么,想从衣兜里掏钱,最终停下动作,什么也没说,他钱不多,烟也快没了。
走出单元楼分道扬镳,家属院里许多自行车往外冲,也有像季灿灿一样11路走出门。
等季家人都走远,季灿灿才打开攥紧的手心,满怀期待展开那一卷钱,最外面是张一元纸币,再一元、五角、两毛两张、一毛四张、两分三张、一分五张,一共三块四毛一。
最里面叠着两张粮票,一张五斤一张五两。
季灿灿抬头看看灿烂的太阳,很想问问是谁把她送到这里的?
昨晚的梦很真实,可书里季灿灿没死,现在她却死了,是不是因为出现了别的变故?心源性猝死是什么引起的?
对季灿灿来说两个时空是很虚无缥缈的事情,存在于眼前的是找工作。
就这点钱,创业是别想了。
如今国营工厂渐渐实行改制,但多数人还是以铁饭碗为傲,少数人下海谋生尝到了甜头,私营企业渐渐多了起来,季灿灿想,她应该可以胜任文员工作,唯一麻烦的是真正的季灿灿只有小学文化。
季灿灿犹豫,是贴合人设,还是放心大胆地干。
思索间,公交车来了,季灿灿提前看了会经过的地方,直接买了一张坐到终点站的票,付给售货员三毛钱的瞬间,无异于割肉。
季灿灿从小吃喝不愁,经济方面父亲没亏待过她,虽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但也没过过被钱限制的生活。
公交车上人不多,因为多数人更愿意骑自行车上班,季灿灿选了个窗口位置,近乎贪婪的看向窗外,马路上近乎拥挤的自行车大军,载货载人的人力三轮车、板车,偶尔驶过的老式小汽车,人们朴素单调的衣着以及八十年代特有的风格,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如果季灿灿的世界是一场电影,一场梦,这是人力和想象力达不到的真实,而且这是她曾经自小生活的城市三十多年前的模样。
季灿灿确信她是真的穿越了。
再看季家所在的家属院,日后会拆迁改造,就是季灿灿租住的小区附近。
难道她和八十年代的季灿灿是因为同一地点的不同时空才穿越的?
季灿灿总觉得那位季灿灿应该不是真的死了,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可又解释不出那位季灿灿去了哪儿。
公交车按部就班停停走走,周围景物在变,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季灿灿不动如山,直到车子经过母校停在附近的站牌,季灿灿才生出一股冲动,她想进去看看。
这么想着,季灿灿打算站起身,旁边刚上车的中年妇女急躁的问:“你下不下?占着位置嘛呢?”
季灿灿蹙眉起身:“你吃火丨药了?”
要不是真想下车,她肯定一屁股坐回去。
“嘿!”
中年妇女瞪大眼睛没说话,看季灿灿离开座位向前走,抬手推了一把。
季灿灿没防备的向前扑,她对这种事都有心理阴影了,上回是被穿越,这回——
趴在人背上了。
季灿灿下意识抓住人家右手臂才站稳,这时她前面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回头,只看到一半侧脸和轮廓清晰的下颌线。
“对不起。”
季灿灿忙放开手,突兀的注意到男人穿件白衬衫,衣服很薄,刚好像抓住人肌肉了。
男人没说什么,向前走了一步便下车,脚步微跛。
季灿灿回头看那中年妇女,那妇女心虚的扭头看向车窗,季灿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惊的那妇女尖叫,想去抓人时,季灿灿已经从车门下去,同时有人上车,中年妇女隔着车窗骂人。
“死丫头你——”
季灿灿双手抱胸站在车下不远处,音量恰好能让中年妇女:“姑奶奶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别蹬鼻子上脸!”
“哈哈哈哈哈——”
这是车厢内别的乘客笑声。
还有人议论:“这姑娘声音挺好听的,和播音员似的。”
“你听过播音员这么骂人吗?”
中年妇女绷着脸搓搓被掐疼的手臂,自知理亏,只能在心里暗骂,眼睁睁看季灿灿走远。
初时下车的高大男人也听到了两人对话,回头望了一眼,继续向前走。
校门口有没课的学生往外走,谁知碰到专业课最严格的年轻教授,纷纷停下脚步打招呼:“陈教授。”
“陈教授早上好。”
被称作陈教授的男人冷漠颔首,朝办公楼而去。
“好像看不出陈教授跛脚啊?”
“你吃豹子胆了盯着陈教授腿看?”虽说陈教授身体上有点毛病,但长得确实很好看。
俩学生小声议论着去等公交车。
季灿灿近乡情怯,站在校园门口没敢进去,她在校史上见到过学校从前的大门,就是这模样,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校园门卫并不是很严格,星期天还会允许普通民众进来,季灿灿看起来和大学生一般无二,门卫都没怎么注意,她畅通无阻的走到校园内。
校园内的风景和三十多年后不同,季灿灿找不到什么熟悉的痕迹,驻足学校宣传墙仔细看校史,对于未来的人来说,现在发生的大小事只是一句话总结,校史不可能事无巨细,将所有细节都记录下来,所以现在这上面发生的事对季灿灿来说很陌生。
季灿灿忽然后悔,不应该提前下车,认真来说,坐到母校两毛钱就够了。
先去找工作吧。
季灿灿离开前无意间扫一眼教学楼的方向,刚巧看到一穿白衬衫的男人转身,侧脸有些熟悉,很快想起,喔,是公交车上被她连累的男人。
这念头一闪而过,季灿灿快步往外走,第一节 下课铃声已响,现在至少九点钟,不能再迟了。
既然是熟悉的城市,季灿灿记得学校附近就有不少办公单位,铁饭碗招聘肯定轮不找她,先找私人公司。
这年头正经办公楼建筑多是公办单位,成型的写字楼不多,季灿灿串了一条街也没见到合适的工作。
有家舞厅门前有招聘的牌子,路过时,前台还期待的看向她,季灿灿快速走过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路过一家饭馆招服务员,季灿灿进去问薪资待遇,但老板娘坐镇前台,接连否定两个相貌不错的姑娘,季灿灿也不例外。
一家洗车店招小工,不合适。
一家修车铺招学徒,性别男。
一家公司招销售,性别男,会喝酒。
季灿灿捋过自己的求职意向,她不挑工作,正经、薪资合理即可,先养活自己,其余的可以慢慢盘算,她也不怕辛苦。
路过广播电台的时候,季灿灿眼睛一亮,她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打算工作往配音方向发展,虽然还没毕业,但有过一些兼职经历,所以大着胆子去问门卫招不招员工。
门卫眯着眼睛晒太阳,听到问话勉强掀开一条缝:“你是大学生?还是大专生?”
“……都不是。”
门卫闭上眼睛。
季灿灿耸耸肩,离开。
终于看到一家打印店招聘打字员,季灿灿忙去询问。
“会用电脑吗?”
“会。”
“过来试试。”
季灿灿原本信心十足,对上那台大屁股电脑、不算熟悉的页面以及完全陌生的输入法,无从下手。
她输入法只会全拼,对这种老古董输入法束手无策。
“你不是说你会?我们急招啊姑娘!”
对不起,打扰了。
从打印店灰溜溜的出来,季灿灿自嘲一笑,从前和闺蜜设想回到八丨九十年代大展拳脚,现在看来……
不过季灿灿并未放弃,她不信找不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万事开头难嘛!
时间溜到中午,季灿灿打算找个地方解决午餐,正四处张望呢,季灿灿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瞬间冒出一身冷汗,心虚回头。
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一双眼睛圆圆的,年轻稚气,唇角抿的很紧。
季灿灿看过照片,这人是她便宜弟弟——季志涛。
季志涛则在她回头的刹那,楞了一下。
第6章
季灿灿原本打算好了,那位季灿灿养父母家只剩下季志涛一个至亲,她看过照片记住人长啥样,日后见面不至于认不出,再说书里这两姐弟属于敌对阵营,姐姐姐夫要吸血,弟弟要维护老板,后期季志涛甚至耻于承认有过这么一个姐姐,干脆相见不如怀念得了。
虽然想过他们可能会见面,但没想到见面这么早。
季灿灿站在原地,冷淡的问:“干什么?”
她和季志涛不是真正的姐弟,思来想去,还是不去干涉他的人生,方法都是现成的,只要当一个没心没肺的姐姐就成了。
季志涛手里抱着个箱子,他是跑腿来这儿买一些食材,意料之外看到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他姐姐。
当时季灿灿要走,季志涛没有挽留,现在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喊住她。
“你怎么在这儿?”
他语调也是冷冰冰的。
季灿灿随意发挥:“我出来逛逛,关你什么事?”
季志涛唇角抿的更紧,没再说话。
“今天不是星期一,你不上学了?”
刘花枝生前打死都不允许季志涛退学,上到高二了,再差一年就是高三,就算不考大学,有个高中毕业证也很够用了,刘花枝留了一些钱,加上她妹妹就是季志涛小姨能不时接济点,撑过一年肯定苦尽甘来,也是想清楚这些放下了对儿子的挂念,刘花枝才撒手人寰。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季灿灿拿走一大半遗产,买了新衣新鞋,只为给亲生父母一个好印象,季志涛一人生活自尊心又强,不肯麻烦小姨坚持辍学挣钱。
季灿灿考虑卖掉置办的那些衣物把钱还给季志涛,可这不符合她人设,她不可能贸贸然暴露自己。
所以这句问话是在确定事情是否像书里写的那般发展,故意用了幸灾乐祸的口吻。
季志涛眸色微暗,人很倔强,干巴巴的说:“不用你管。”
他都要转身走了。
季灿灿上前一步看他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发现是一袋干木耳,一袋香菇,扬起一抹嘲讽笑意:“你这是开餐馆了?还是给人打工?”
“你别动我东西!”
“嘁,以为我稀罕你这点破烂啊,我看你就是打工的命,别想上学了,好好挣钱吧,要是有钱了别忘记你姐啊!”
季志涛眼睛都红了,抱紧箱子转身就走,十八岁的少年背影坚定。
季灿灿站在原地,笑意不变,内里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些微苦涩,笑完去路口的包子店买了个青菜包,比肉包便宜,私人包子铺不要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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