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这副画作上,一名身穿白色纱衣上面点缀着蓝色牡丹的仙女正端坐在江岸边,演奏着一把竖琴,而她的身周,则盛开着一团团洁白的茶花,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恬静出尘。在仙子的身后是滚滚江水,江水之上,有一轮明月影影绰绰的在水天之间浮沉,江水也不知何时早已同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素月蓝影之下,整幅画仿佛动了起来,江雾之中,不仅仅是明月仿佛随时都会隐去,就连仙子自己都仿佛随时要离岸而去,让人再也找不到踪迹!
这幅画笔触细腻,场景同人物融为一体,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浑然天成。仙子的容貌姿态虽然比不得昨日金仙公主那幅素描栩栩如生,但是也惟妙惟肖,让人看到心动不已。
而且,昨日那幅素描再好也只有黑白两色,而不是像今日这幅,浓墨重彩下,更彰显作者的功底,所以,别说是场外的观众,就连站在杜清漪对面的章若虚都看直了眼,尤其是看到那仙子的样貌,更是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心向往之。
章若虚痴痴出神的样子,正落在李祈眼中,虽然此刻卢悠悠正站在他身边,他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悦:“这个章若虚,不过是个书呆子,竟做了文魁,那些老学究们的眼光实在是差得可以。”
第十章 绝配
这章若虚可是杜清漪全力以赴想要接近的对象,更是这次胜利者的奖品,原本卢悠悠看到杜清漪和章若虚终于共同站在了台上正开心着,被李祈这一盆冷水浇下来,立即变了脸色。
“喂喂,你是不是没有人家的文采,嫉妒人家呀,章公子可没你说的那么呆板……”
卢悠悠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李祈的头突然转了回来,眼神幽幽地看向她,然后用一种从没有过的语气说道:“的确不呆板,你当我没认出他是清虚观的那名乞丐,你也早认出来了吧?只是,我呢?”
不知道是不是卢悠悠的错觉,从李祈的语气中她竟听到了一丝丝委屈,这让卢悠悠后面的话一下子噎住说不出来了,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那碗酪樱桃,还有荷包里的那只已经缀好了宝石的络子,原本她是打算今天花会结束后给他的,可是如今这情形,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交给他了。
“嗯?那我呢?哑了吗?”看到卢悠悠不说话了,李祈站了起来,慢慢向她走近。
看到他渐渐向自己靠近,卢悠悠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去,哪想到没退几步,就到了墙角处,退无可退了。而这个时候,李祈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他的用双手支住墙,然后居高临下的看向卢悠悠,继续逼问道:“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如此近的距离,让他的气息直逼卢悠悠的脸颊,也让卢悠悠莫名其妙的心虚起来,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更是“我”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窗外传来程老板欣喜的声音:“春江花月夜?章公子竟然书了一幅《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配《江月花神图》,实在是绝配呀,花会举办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这么契合的书画,今年的文魁和巧女果然充满默契,这诗、这画,都是这么多年来难得一见的上品呀!”
随着场中传来一阵附和的赞叹声,却听章若虚的声音响起:“程先生此言差矣,杜二娘子的《江月花神图》巧夺天工,绝非凡人所能绘出,同杜二娘子的天人之姿相比,章某就是俗人一个,甘拜下风!只望日后还能同杜二娘子一同切磋画技,望娘子不吝赐教!”
听他竟然把自己比作天人,杜清漪立即羞红了脸,对章若虚行了一礼:“章公子谬赞,清漪早就听过先生大名,先生的诗书画才是长安一绝,您这样说真是折煞清漪了,是清漪多多向先生请教才是!”
“哈哈哈!”这个时候,程先生的笑声响起,“不管你们是谁向谁切磋,日后也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想,今年的花主不如就定为茶花吧,杜二娘子则是茶花花主。现在,二位在对方的书画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小老我一会儿就让人将它们挂上会仙居的顶楼!”
随着他的声音,周围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杜清漪则羞红着脸,在章若虚做的《春江花月夜》的落款处签下了“杜清漪”三个字,而就在她签名的时候,却听章若虚低低的在她耳边道:“明日娘子可有空?可愿同在下同游慈恩寺?”
慈恩寺就在离芙蓉苑不远处的晋昌坊,杜清漪没想到章若虚竟然主动邀约她,实在是又惊又喜,只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什么都不能显露出来,只是面带娇羞地点了点头。
见她应了下来,章若虚心中也松了口气,只是他又向她身后扫了扫,迟疑地问:“你的侍女呢?刚才,她也在屏风后吧!”
杜清漪心中一惊,只得含糊的道:“她有事,先回去了!”
从宣布杜清漪成为茶花花主那刻起,卢悠悠心中的大石才终于落了地,更是为杜清漪感到高兴,虽然她并没听到章若虚同杜清漪两人私下的交谈,但是想也知道,这文魁和巧女都说要向对方请教切磋了,接下来不就只剩下什么时候约会,在哪里约会了吗?
这套路在她那个时代实在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只是,她竖着耳朵只顾着听揽月台那边的声音,却没发现李祈的脸上笼上了一层薄怒,也不能怪李祈恼火,原本卢悠悠已经被他逼得面红耳赤,眼看要“缴械投降”,结果外面的声音一传来,她的心思又飞到揽月台上去了,怎能不气得他牙根痒痒。
于是,就在卢悠悠还想听听花主有什么奖品,奖金又有多少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耳尖一热又是一凉……
等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什么触动到自己耳尖时,立即用手紧紧捂住了它,然后一脸慌乱并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祈:“啊啊啊!你……你做了什么!”
李祈皱眉:“醒了?还从未有人在我发问的时候,敢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我……我……”卢悠悠这才重新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又往墙角挤了挤,“李……李祈,你今天好怪哦,我……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你干嘛说话做事阴阳怪气的!”
“你没对我做什么?”李祈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你说你没对我做什么?那好,你觉得怎样做,才算是对我做了什么?”
“怎……怎样做?做……做什么?”
就在这时,却见李祈的脸继续在眼前放大,卢悠悠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急中生智下,她突然一蹲,“跐溜”一下从李祈的胳膊下钻了出去,向大门口的方向夺路而逃,边跑边说道:“我……我还有事,先回客栈了,你……你也早些回去吧,你的病……你的病还是需要静养的……”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出口,她的人已经在屋子里消失了踪影,竟是就这么溜了!
冲出房间,冲下会仙居,卢悠悠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口气冲到了大街上,这一路冲下来,她根本连头都不敢回,生怕她脚下一慢,李祈会追上她,再把她抓回去。
结果她刚刚冲到街道上,就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若不是那人扶了她一把,她就要被这一撞的反作用力撞倒。
那人扶住的是卢悠悠的胳膊,卢悠悠站稳后,他正想放开她,可眼角却不经意间在她的袖口扫了一眼,立即怔了下,抓着卢悠悠的手反而更紧了。
“对不起,对不起!”虽然差点摔倒的那个人是自己,可毕竟是自己撞了人,卢悠悠停稳后急忙道歉。
而这个时候,却听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你走路不带眼珠子的吗?”
卢悠悠已经道了歉,却还被如此冷嘲热讽,她正欲反唇相讥,可看清那人之后,眼神却闪了闪,立即哑了口。
原来,她撞到的人是凤梧公子司梧,一旁说风凉话的则是突厥王子哥舒翰,这两个人在花会一开始就亮明了身份,让她想不认出来都难。
哥舒翰那里,卢悠悠可是还欠着个人情呢,所以无心同他计较,至于这位司梧公子,虽然她同他没打过交道,但是既然他同这位突厥王子是一起的,她也不好招惹。
尤其是当她发现司梧正盯着她的袖口看个不停的时候,更是心中一惊,因为也正是在此时她才察觉,不知何时,她的袖口上已经沾上了画《江月花神图》时的颜料。
第十一章 骚扰
卢悠悠急忙收回手,将袖口紧紧攥住,然后再次道歉:“对不起了,是我冒犯了郎君,我这就离开!”
“等等……”见她要走,司梧立即将她叫住,卢悠悠转回头来,一脸疑惑的看向他,“郎君有事?”
司梧脸上一尬,支吾道:“我是想问,刚刚娘子似乎被撞得很重,娘子可有事,要不要我送娘子回去?”
“啊?”卢悠悠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他,随即马上摇头,“没事,我很好,谢谢郎君关心,就不劳郎君费心了!”
说完,卢悠悠又向身后看了眼,便急匆匆离开了。
从司梧要送卢悠悠回家开始,哥舒翰就冷眼旁观,一句话也不肯说了,此时见卢悠悠走了,他才似笑非笑的道:“你什么时候口味变了?这可不像你!”
司梧看着卢悠悠消失在人群中后,看着哥舒翰微微一笑:“你又知道什么!”
说着,他转头看了眼会仙居,眉毛微挑:“我若没猜错的话,今年这花主……呵呵……”
“你又猜到了什么?”哥舒翰皱紧了眉,“我最讨厌你这样,有什么话不明明白白的说清楚,非要藏头藏尾的,一点儿也不爽快!”
“呵呵,呵呵呵!王子殿下不必知道,只要到时候我做什么,你全力支持我就够了!”
“难道我不是一直这样的吗?”哥舒翰斜眼看向他。
“也对……呵呵……也对!今日的酒,就由我请殿下吧!太白居如何!”
提到酒,哥舒翰立即来了精神,一搂司梧的肩膀:“好兄弟,还是你最懂我!走,喝酒去!”
司梧和哥舒翰刚刚离开,却见从一旁的小路中闪出两人,其中一个低低的问道:“你可看清了?真的是她?”
“老奴看清了,刚才她一头栽进了凤梧公子的怀里,凤梧公子还要送她回去,二娘子,那小蹄子现在鬼精鬼精的,咱们怎么办?”
“贱人,果然跟她娘一样是个贱人!”卢婧之咬牙切齿道,“去,把她给我抓回来!”
离开司梧他们好一会儿,卢悠悠那颗快要从喉咙跳出来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在穿过好几条街道后,才终于放慢了脚步。
只是脚步一慢下来,思绪却跟着飞扬起来,想到刚才在屋子里同李祈在一起的情形,卢悠悠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热,忍不住就想胡思乱想。
于是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街道两旁的摊子上,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进入了脂粉一条街,于是伴随着满大街脂粉的香气,想着刚刚李祈比这香气还要诱人的鼻息,卢悠悠再次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心跳加快了!
就在这时,却听小白突然道:“主人,之前那个坏人又跟来了!”
坏人?
卢悠悠一怔,立即明白小白说的是谁,她立即借着挑选脂粉的机会向店家借来了镜子,往身后一照,果然看到了那个身材臃肿,脸上青紫仍旧未褪的卢家仆妇。
她鬼鬼祟祟的缩在一旁的巷子里,还向卢悠悠这边探头探脑,显然是还不死心,准备找机会抓她回去。
卢悠悠眼珠微转,再次拿出之前买来的面纱遮住了脸,然后转头就往街口走去。
这一次,卢婧之是铁了心要把卢悠悠抓回去,所以派来的自然不只是只一名仆妇,还有若干家丁,他们就等着卢悠悠到了僻静的地方,再一拥而上将她抓住。
这会儿见卢悠悠离开热闹的集市往街口走,他们大喜,马上紧跟了上去,紧紧锁定带着紫色面纱的卢悠悠。只是,似乎察觉了他们的跟踪,卢悠悠在巷子里七转八转,脚步也越来越快,显然是想借机摆脱他们。
若是以前,他们这么多人当然不怕跟丢人,可是经历了前几次的事,领教了卢悠悠的手段,反让他们觉得有些不自信起来。所以,还不等她真正到达僻静处,在一个菜市上,卢家的家仆们便一拥而上,将她按翻在地,然后迅速五花大绑起来。
等一切做好之后,卢家仆妇一把扯下紫色面纱,得意的道:“悠娘,我看你这次还往哪儿逃……”
只是面纱扯下,却见面纱后面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仆妇怔了下,随即冷笑:“我听说有一种易容术,难不成悠娘学会了?哼,好在我早有准备!”
说着,她拿出一条帕子,使劲擦拭起女子的脸。
被人突然掀翻又绑了起来,女子一开始自然有些发懵,而此时听到卢家仆妇的话,这才意识到对方认错人了,立即大声喊了起来:“阿爷,大郎,二郎!救命呀,有拐子,有拐子呀!”
随着她的喊声,立即有几个一身横肉的屠夫从肉铺里冲了出来,看到女子被绑,年纪看起来最长那个大怒,挥舞着手中的杀猪刀大声喝道:“大郎二郎,拐子竟敢拐你阿姊,给我上……”
此刻,卢悠悠已经到了客栈门口,她刚刚急中生智,让小白把自己的面纱同一位选脂粉的女子掉了包,还用了障眼法,这才摆脱了卢家众人。虽然这么做有些对不起那位女子,可是卢悠悠看她同集市上的每个摊贩都很熟络,仿佛就是集市上的人,想必脱身也应该不难。
不过,即便如此,她这一路还是战战兢兢,绕了好大的远才回到客栈,她决定一回去就让清漪立即启程回去,决不能再在长安多停留一天了!
边想着,卢悠悠踏进了客栈,却见杜清漪正好在客栈大堂中,与此同时,只听一个蹩脚的声音在客栈大堂中响起:“杜二娘子,您就答应我吧……”
登徒子!
卢悠悠第一反应就是杜清漪被骚扰了,于是几乎在同时冲到了杜清漪身边挡在了她的前面,大声喝道:“好个登徒子!你以为这是哪里,这可是长安城!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骚扰……咦,藤……你是那个藤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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