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太医还在诊断。”
“走,”朝夕看了一眼红烛:“你先起来吧,陪本宫去一趟皇上寝宫。”
红烛惴惴不安地看了朝夕一眼,见她说话不像是假话,这才起身。
朝夕赶到李骘玖寝宫的时候,他已经醒了,面色不是很好,但也不像是重病的模样。见朝夕急匆匆赶来,还笑了下:“贵妃怎么这般匆忙,朕不过是一时眼花晕厥了片刻,不必如此担心。太医方才已经说了,只是风寒而已。”
朝夕走到他身畔牵过他的手,扭头问太医:“只是风寒的话,皇上怎么会昏倒?”
太医道:“观皇上的脉象,着实有体弱之症,大概是皇上勤勉,一时疏忽了自己的龙体。因此又感风寒后,便支撑不住了。老臣给皇上把脉多年,这体弱之症是近期才有的,只要往后多服些补药,不要过于劳碌,体弱之症便会消解。”
李骘玖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身体倒是一向没什么问题。今日这一出,莫不是和给他下的药有关系?
朝夕不动声色,只是点头说好。
“看到你如此紧张朕,朕很开心。”李骘玖反握住她的手并不曾松开:“放心好了,朕这身体自己知晓,撑上个几十年是没什么问题的,不会叫你年纪轻轻便做了小寡妇。”
他另一只手轻轻刮了下朝夕鼻尖,嘴唇苍白,却仍旧对她笑得好看。
朝夕看向他:“那皇上可要谨遵医嘱,好好服药啊。”
第36章 在后宫那些年(十七)
李骘玖这身体终究没好起来,日渐沉重了下去。太后发了好一通火,将太医署的太医们骂了个遍也是无用。
李骘玖的起居饮食也都查了,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不得不说,李骘笙的这种药,确实可怕。
他最近愈发嗜睡了,朝夕有的时候陪在他身侧,安静看着他的睡颜,心中不免跑出了些怜悯。他这模样实在太像一个脆弱的小孩,苍白、单纯、安静得好似根本不存在。
他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悠悠转醒,看见坐在床榻边的朝夕,露出了一个笑容。
“朕这次睡了多久?”
“一天了。”朝夕平静地道。
李骘玖看着她,忽又笑起来:“朝夕,你怎么不怕?”
朝夕歪了下头,露出了天真神色:“怕什么?”
李骘玖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侧目看她,伸手把她乱了的头发拢到耳根后:“你不怕朕一睡不醒吗?这些时日,宫中所有人,都很怕朕一睡不醒。”
“怎么会怕呢?我陪在皇上身侧,皇上怎么忍心一睡不醒?”朝夕抬眸看向他,她似乎任何时候都不会害怕,永远都那么平静。
李骘玖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很冰凉,划过她的眉眼和轮廓,看起来如此眷恋不舍。
“朝夕,朕似乎要食言了。朕之前说过,朕这身体自己清楚,还能再撑个十几年。可现在朕心里清清楚楚地知晓,恐怕是不能了。你会不会怪朕?”
朝夕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话,直觉告诉她,李骘玖看她这眼神毛毛的,让她浑身都不太舒服。
“朕舍不得你,朕第一次,这样舍不下一个人。”李骘玖看她的眼神越发的执着。
“我自然会一直陪着皇上,一直陪着皇上好起来。”
“若是好不起来了,你也肯一直陪着朕吗?”
朝夕认真道:“怎么会好不起来,臣妾会悉心照顾着你,总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李骘玖握着她的手轻轻用力:“若是……朕去了呢?朝夕,你可愿意永远陪着朕?”
朝夕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若是朕去了,你可愿意永远陪着朕?”
李骘玖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朕活着的时候,一直被框着要做一个好皇帝,唯有和你在一起,心中才舒坦许多。朕这一辈子,短短二十几载,想要自私一次。朝夕,若朕死了,你来给朕殉葬,好不好?永远陪着朕,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朝夕:……你特么……
李骘玖一脸期冀地看着她,这种期冀让他的面色变得红润好看了许多。
可他没等到朝夕的回答,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皇兄说这些话做什么,皇兄好好保重龙体,切勿过多忧思。”
李骘笙手中捧着一木匣而来,没等扬德通报,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把木匣往桌上一放:“这是我前年去蜀地游历的时候带回来的千年参,给皇兄好好补一补身体。太医都说了,皇兄你这个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是身体根基不稳,风邪入体便一下子发作了,只要好好休养,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李骘玖见他来,心中高兴:“骘笙,你如此记挂着朕,朕甚感欣慰。”
李骘笙看着他同朝夕相握的手,眼中不悦一闪而过:“你是臣弟的兄长,臣弟记挂你是应当的。”
朝夕心想他何止记挂着你,还记挂着你的皇位。她看着李骘笙对着李骘玖虚情假意了一番,告退的时候寻了个理由同李骘笙一起出了来。
两人对视一眼,李骘笙看懂了她的眼神,避开宫中眼目到了她的雪竹榭,朝夕才问出口:”你今日给皇上送千年参又是什么章法,当真心软了不成?”
李骘笙却不回答她,只是欺身上前,挑着眉笑道:“我们如此,像不像在偷/情?”
朝夕眉头刚要皱起来,李骘笙的手就忽而落在了她的眉间:“你真是一点玩笑也开不得。我如何能心软,今日甚至还有些想要皇兄的命。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朝夕挥开他的手:“我没有兴趣知道。”
“你该知道,”李骘笙话语万分强硬:“若皇兄死了要你陪葬,你便只有两条路选了,一是陪他去死,二是做我的新妇。你如此聪明,想来该知道怎么选。”
朝夕冷笑一声:“李骘笙,你最好不要将我逼上这样的境地。”
李骘笙耸耸肩,不顾她的反对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吓一吓你罢了,叫你时刻不要忘记我。再等上半月,我麾下的兵便全会聚集到都城,届时他们会同我一起攻破城门。皇兄会在缠绵病榻时,听见这个消息。你放心,他死不了,我还要他亲手同我下退位诏书。”
朝夕要把手抽出,却抽不开,她淡淡一笑:“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根本丝毫不在乎。”
“我同你说这些,是要你知道,我会是最后的赢家,会是你唯一的依仗。”
第37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八)
“所以你最好,乖乖到我身边来。”
李骘笙说完这句话后,看了朝夕一眼,甚至带了些期待。却在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正眼看自己时,心中生了些恼意。
“你该走了。”朝夕抿唇,漆黑的双眸之中难以找出一点情愫。
李骘笙咬着牙:“朝夕,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王爷有能耐,没有人敢把王爷当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李骘笙冷笑几声:“是啊,没有人敢,偏偏你敢。我对你有耐心,倒叫你越发的骑到了我的头上来。看来,我不该对你以礼相待了。”
他一步步逼进,朝夕慢慢后退,心想自己大概是用对了方法。李骘笙这样的人,一旦对谁生了情愫,你越是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就越要你把他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把自己赔进来了。
啧啧,这么绕的脑回路,不愧是李骘笙。
她正蹙着眉思考着,忽然觉得一道阴影倾了过来,随后唇上一软,触碰的感觉却又飞速消失,几乎叫人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头一看,瞧见李骘笙一脸得意,用指尖抹了下唇,话语间还带着威胁:“朝夕,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做吗?”
朝夕:……就这?
李骘笙真的好幼稚。
李骘笙看着朝夕眼中的震惊,大概是觉得她被自己这举动吓到了,笑意开解不少:“皇嫂这么惊讶做什么,皇嫂以后可是要同我做夫妻的人,这样的事情,要尽早习惯啊。”
“我何时答应过,要同你做夫妻?”
“本王,不打算等你答应。”李骘笙顿了下:“以前是我错了,竟然1要得到你的应允。如今想明白了,无论你愿意或不愿意,你都必须是我的人。”
朝夕见气氛正好,故意激他,她眉眼一抬,带了些许风情:“你想同我做夫妻,想亲近我,可这些我早已同皇上都已做过。以后你每次见我都会想到,我曾是你兄长的妻子。同样,你的眉眼同皇上有五分像,我每次见你,亦会想到他……”
“够了朝夕!”李骘笙心头大乱:“无论你怎么说,半个月后,由不得你。”
李骘笙杂乱的脚步泄露了他的心绪,他这一点就同李骘玖比不了了,定力不够,被她三两句话就轻易激怒。他走得像是在逃,就好像朝夕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明明他才是那个威胁人的人。
宫中这段时日很是平静,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一般。除了珍嫔快要临盆以及皇上身体有了点起色之外,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朝夕依旧陪着李骘玖,有时候李骘笙也会来坐上一会儿,他们三人相处竟能相安无事,在朝夕心中算得上是一大奇观。
李骘笙逼宫那日风和日暄,暖风熏得人醉。朝夕正同李骘玖下着棋。忽然扬德踉跄着跑进来:“皇上,不好了 ……永清王带兵破了城,宫中他的人同他里应外合,已经……已经向着这边来了。”
朝夕朝李骘玖看过去,却见他刚好落下一子,他面色平静,恍若未闻,好似扬德说的是一件再微小不过的事情。
朝夕演得逼真,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却又强行压了下去:“怎么会?扬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永清王乃皇上手足,怎会做出如此行径之事?”
“娘娘,这等事情,扬德岂敢乱说。永清王忽然便反了,外头血流成河,都是奴才亲眼所见。”
“朝夕,”李骘玖站起身,牵住她的手,像是在安抚她的慌乱:“你莫怕,朕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了。”
朝夕一愣,却听见外面厮杀声音传来,兵刃相接,听着叫人生了寒意。李骘玖忽而朝外走去,推开门,门外高台之下,李骘笙骑着一匹高头红鬃马,身穿盔甲,手提银剑。双眼炯炯有神朝他们望过来。朝夕却莫名觉得他是在看向自己。
“骘笙,停手吧。你所想要的,朕都还于你。”
李骘笙笑了下,面容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恣意。若忽视他面上身上的血迹,会觉得这不过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缓缓张口:“殿内宫人,一个活口也不留。”
李骘玖闭上眼睛,不忍去看。握着朝夕的手越发用力,他侧目看见朝夕脸色发白,牵着朝夕回了殿内,叫扬德把门闭了上。
不消片刻,外面已经没了声响。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息却叫人不能忽视。
门又重新被打开,李骘笙背光而来,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近。
第38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九)
“骘笙,你还是来了。”
李骘玖朝着光看去,看见与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手握利刃向自己而来。没有慌乱,只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李骘笙手中拿着什么,走近了朝夕才看清那是自己偷来的那张圣旨。
他把圣旨扔到李骘玖怀中:“皇兄该同我好好解释一下吧。”
李骘玖却连打开都没有打开,彷佛已经看过了许多遍,里面写得是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李骘玖道:“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朕把它偷过来了而已。如今,你已有了足够的实力拿回去,便拿去吧。”
朝夕问桃花七号:「这到底怎么回事?李骘玖这样,总让我有种他们虐恋情深的感觉啊。」
桃花七号查完资料告诉朝夕:「当年先皇宠爱李骘笙生母,对李骘笙也多有偏爱。可太后母族权势盛,先皇只能把这偏爱默默藏在心里,临中偷偷拟旨,让李骘笙即位。可是却被太后发现,想要杀了李骘笙然后重新拟一份诏书,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李骘玖登位。李骘玖为了保住李骘笙,同太后各退了一步。他可以登基,同时也将这圣旨握在手中,威胁母亲若李骘笙遭了不测,这份遗诏便会大白于天下。」
乖乖,李骘玖这个人设当真是所有委屈都自己受着的小媳妇,可惜就是在感情上渣了些,要不然也不会被姻缘府挑中。
她正感叹着,突然发现李骘玖一双眼眸看向了自己:“朝夕,我这一生未曾对不起谁,却独独于你有愧。我不能将你独留于世,同我一起去,你害怕么?”
我说害怕你能放过我么……
她没有出声,却听见另一个声音道:“皇兄不会死的,而且,朝夕她更不会陪你去死。”
李骘笙走过来,盯着朝夕,在看向李骘玖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份嘲弄:“皇兄以往身体虽算不上强健,却也从未有过什么重病。可这些时日,身体日渐衰微,皇兄心中当真就没有一丝怀疑么?”
李骘笙这话已经很明显了,朝夕挣开李骘玖牵住她的手,冷冷地望向李骘玖,什么话也没说。
李骘玖平生第一次不敢细想,宁愿自己是个愚人。
“我不在乎,我也不信旁人说的话。”
“他说的是真的,”朝夕开了口,嘲弄一笑:“皇上你缠绵病榻、沉疴难除,都是臣妾做的。”
李骘玖表情定格于震惊,他眸子闪了闪,叫人难以忽视的受伤表情浮现出来。
“皇上信任我,让我能够陪在你的身侧,让我与你同食共寝,我自然有机让你把药服下。于是你这病,便再无好转过。”
她交代的倒是清楚。
“为什么?朝夕。为什么?!”李骘玖心中沉痛。
“为什么?”朝夕轻轻一笑:“皇上每日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可以宿在别人房中。说心中只有我一人,却不敢叫我有做母亲的资格。你伴在那些美人身旁的日日夜夜,你可知我是如何度过的?久而久之,再热烈的爱也会凉下来,剩下的,便叫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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