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卿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心跳越来越快。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顾平川一呼吸温热的气息就能扑颜思卿一脸,她被看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垂下了目光。
顾平川愈发得寸进尺, 忽然俯下身来。
颜思卿:!!!都是兄妹, 这不合适!
然而顾平川停顿了两秒又直起身来,伸手掐了一把她白嫩的脸蛋,看见她脸上多出一圈红晕,满意地退了一步。
“你如今是一点也不怕我了。”他声音低沉地说。
颜思卿松了口气, 还未察觉自己脸上已经红的发烫, 迅速退到椅子后面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我从前也没怕过你。”
“胡说,你刚进宫选秀时明明还挺拘束,还知道对我行礼。”顾平川道。
颜思卿回忆了一下,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才过去半年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时候不是不熟吗, 后来发现你随和又亲切,不是什么暴君,我为什么要怕你?”
“这样也好。”顾平 川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才道。“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 万一我真的生气了呢?”
“生气了再哄呗。”反正太后还在你又不敢对我怎么样,颜思卿心里小声说。
顾平川看了她一眼,只从那有恃无恐的表情就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有些好笑又无奈,“你成功了,我笑了。”
“不生气了?”
“不气了。”
“那苏美人怎么处置?”
“……”顾平川再次气结,“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颜思卿无辜地忽闪忽闪大眼睛,“我是皇后啊,后宫归我管,出了这种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吧?”
“你看着办吧,只要别让我再看到她,眼不见心不烦。”
“好嘞!”
顾平川听到她轻快的声音忍不住又抬头扫量过去,这人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呢?
没心没肺的颜思卿低头欣赏自己的作品,感叹这写毁了好几张纸才得来的字总算能入得了眼。
“你废了多少张纸?”顾平川看着桌上一片狼藉,他的桌子本来就挺乱的,经颜思卿这么一折腾更加不堪入目。
颜思卿扭头数了数废纸团子,“应该七八张?”
顾平川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知道这纸多少钱吗?”
颜思卿摇摇头。
“价比黄金。”
“!!!”颜思卿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纸扔进墨水里。
顾平川见她被吓到,心里莫名有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嘴角微微上扬,又安抚道:“没关系,浪费就浪费了,我花得起。”
颜思卿睁大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看看手里的纸,突然道:“废了这么多张纸才写出来,太珍贵了,我要找人裱起来挂在咱们寝宫。”
顾平川笑意一僵,“这就不必了吧。”
“来,你收好,我看你这桌子挺乱的,帮你收拾收拾。”说罢颜思卿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把纸放他手里,转身开始清理他这堪比垃圾桶的桌面。
把废纸跟干净的白纸分开放好,颜思卿忽然看见话本底下压着一折翻开的小册子,露出的一角似乎写着哪个嫔妃的名字。
孙玲珑,孙才人?
于是她伸手准备拿起来,身旁传来顾平川制止的声音。
“别动!”
颜思卿回头看他一眼,有些不解,“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你私下里背着我偷偷给美女写情书吗?”
“我不是,我没有……”顾平川急忙否认,想拦着也来不及了,颜思卿已经拿起那一折名册,打开翻看了起来。
颜思卿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这上面列了一个名单,又或者说是记了一个排班表,写着每月固定几号去哪个妃嫔处。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后宫这碗水能端的这么平。
“陛下,挺忙的啊。”
顾平川别过脸去,有一点点丢人。
“你这桌上怎么除了话本就是这些东西,平时太傅不给你布置作业吗?”颜思卿的注意力没有在排班表上停留多久,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顾平川道:“不在这里,在御书房。”
颜思卿了然,最后把桌上的书籍分门别类堆放好,才拍了拍手心,退了一步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气也消了,桌子也收拾完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你是因为我没去你宫里所以来找我?”顾平川问。
“不来也不让人打声招呼,不知道我会着急吗?”颜思卿反将一军。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孩子彻夜不归妈妈担心着急的感觉。
顾平川一怔,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人为他着急。
“下次早点让人给你传话。”
“你还想有下次?”颜思卿拔高了音量。
顾平川改口道:“没有下次了。”
这还差不多。颜思卿满意地弯起嘴角,起身准备去拿斗篷,却被他拉了回来,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太晚了,就睡这儿吧。”顾平川拉着她的袖子说。
颜思卿往里看了一眼,床挺宽敞,不比昭阳宫差。于是欣然答应,“好”
…
颜思卿一向晚睡晚起,如平常一般晌午日上三竿时才睁开眼睛,枕边早就空了,想来小皇帝一早就要上朝,肯定是没睡好觉。
她坐起来披上衣服,殿外的宫女听到动静便推门进来,“娘娘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嗯。”颜思卿懒懒地应了一声。“陛下在哪儿呢?”
小宫女端着热水过来,闻言后老实回答道:“陛下在御书房听太傅讲学,恐怕要到午时才能出来。”
颜思卿洗了脸之后清醒许多,眼珠子一转,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我能进去吗?”
小宫女一愣,片刻之后才道:“娘娘当然能进去,太后娘娘先前特意嘱咐过的。”
想起十多天前在秋华殿,太后似乎确实提起过这事。
她到梳妆台前坐下等着宫女替她梳头,顺道吩咐一句:“让人去昭阳宫告诉苏静安,送两盅鸡汤过来。”
小宫女正要应声,又听她突然改口。
“不对,三盅。”
“是。”小宫女随即出去传了话,门外的小太监得了令便往昭阳宫跑,她自己返回寝殿,继续为皇后娘娘梳头。
颜思卿 有些无聊地推拉着梳妆台的抽屉,发觉里面几乎是空的,没什么首饰,只有一根朴实无华的玉簪棍。
身后小宫女突然主动开口说道:“娘娘往后若是常在紫宸殿就寝,可以让人备些首饰脂粉放这。”
颜思卿一想也是,像她昨晚卸了妆发之后匆忙过来,也没想到会在紫宸殿过夜,眼下头上只能挽一个光秃秃的发髻,没有任何装饰,这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不错,你这丫头心倒是挺细。”
等她梳好头发又吃了两块糕点垫垫肚子,饮一盏清茶,前去昭阳宫传话的小太监已经提着食盒回来了,里面盛着三盅热气腾腾的鸡汤。
“这么快?”颜思卿有些惊讶。
小太监谄媚地笑着说:“苏姑娘说这汤是一早炖下的,原想着等娘娘睡醒了回去喝。”
不错,苏静安知我心。颜思卿心里暗道。
“做的不错,你们两个下去领赏吧。”
她心情愉悦所以开口也大方,话音落罢起身抚平衣领处的褶痕,提起食盒走向了御书房。
第31章 一更。
御书房内, 年迈的太傅脊背佝偻却坚持着坐在房中为为小皇帝讲学。
太傅姓郑,年轻是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历经三朝, 从来不掺和党争事端, 只管埋头编书, 偶尔奉命为皇室子弟讲学,素来以治学严谨闻名, 就是顾平川贵为皇帝也不得不对他恭敬几分。
方才紧闭着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隙, 小皇后探头探脑又将缝隙顶开,试探一般扶着门槛偷偷窥探屋里的情形。
郑太傅低沉中带着几分嘶哑的嗓音戛然而止, 看清来人后眉心微凝,放下书本起身朝她拱手弯腰,“老臣拜见皇后娘娘。”
颜思卿见他坐着给皇帝上课就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 哪里敢坦然受他的礼, 进了门匆忙扶他起来,“太傅快免礼。我来得不是时候,叨扰您讲课了吧?”
“娘娘前来可有要事?”郑太傅并未顺着她的话客气寒暄,而是简明扼要问询来意, 目光落在她手中食盒上, 稍有些不喜。
颜思卿道:“昭阳宫里新炖了些鸡汤,我想着太傅与陛下讲学一上午着实辛苦,不如休息一会儿喝完这碗鸡汤再继续?”
郑太傅眉头一皱, “书房是读书的地方, 在此处进食, 老臣私以为不妥。”
顾平川很不给面子地插了句嘴,“先生,父皇在时还曾在御书房与 大臣共进午膳, 用的便是这张书桌……”
下一秒他身上多了两道深沉目光。
两句话的工夫,颜思卿已经把书桌清出了一片空地,揭开食盒小心翼翼端出三盅鸡汤,屋里顿时飘香四溢惹人垂涎。
“太傅您也过来喝吧,我宫里厨子手艺特别好,这汤可香了!”颜思卿像是听不懂郑太傅的反对,还非常热情地朝他招招手。
郑太傅心里暗暗流下了可耻的口水。
“那老臣且谢过皇后娘娘了。”
真香。
喝碗鸡汤,颜思卿把碗放回食盒拿出去,让宫女送回昭阳宫,她自己却不急着走,而是留在御书房里陪顾平川听课。
郑太傅稍有不满,但被颜思卿一句“做学问不分男女”给说服了。
她搬了一张椅子就坐在顾平川旁边,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共看同一本书,这个情形有那么一点点像她上学的时候,每当她和同桌之间有一个人忘带书,上课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郑太傅念起书来摇头晃脑表情陶醉,不难猜出他真是一位痴迷于此的学者。然而底下两个学生并不是什么好学生,看似正经的封皮里面夹的赫然是一册话本。
顾平川很聪明,他不是直接换封皮,而是在内容上多加了几页正经古籍,话本的页数放在最后,这样不易被发现。
他翻过页来,颜思卿瞳孔睁大,看清书上内容之后不得不努力憋笑,趁着太傅低头翻书的功夫别过脸咳嗽两声缓和面色。
她小声附在顾平川耳边说悄悄话,“你怎么不听课?”
顾平川也压低声音反咬耳朵,“我都会。”
这些东西上辈子就学过了,郑太傅此人太过钻研于学问本身,叫他再听一遍,只觉得枯燥乏味。
颜思卿上下扫量他一眼,“看不出啊,你还是个学霸。”
“学霸什么意思?”
“就是夸你学富五车才华横溢。”
顾平川出奇的脸红了。
砰砰。
门板发出两声沉闷的响声,两人回过神来,发觉郑太傅面色不愉,方才是在用一根长戒尺敲门板。
“‘一国三公,吾谁适从’何解?”郑太傅说时按着戒尺的一头,另一头抵在墙上,这气势看起来稍有些唬人。
颜思卿放在桌面底下的手小心翼翼揪了揪顾平川的袖子,小声问他:“这题你会吗?”
顾平川安抚似的按了按她的手背,“会。”
会是会,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太傅在影射他。
说罢他便把书合上,开始脱稿演讲。
颜思卿以为这题只是一个文言文翻 译,听完顾平川一番演讲,好家伙,直接当场写了篇议论文,连草稿都不用打。
待顾平川终于话音落下,悄悄去看太傅的脸色,才发觉郑太傅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只是很快又板起了脸。
“理解的不错,但上课仍要认真听讲。”
“是。”
郑太傅低头翻了一页书,继续讲课。
颜思卿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身边人,原本‘十五岁小朋友’这个印象已经被‘当代文豪’这个印象所代替。
她再次附耳低语,“啥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权力不统一,臣下不知道听谁的话。”顾平川解释道。
颜思卿懂了。
半晌后突然想起什么,“他内涵你?”
顾平川回以无奈之色。
倒也不至于,本朝权力挺统一的,都在太后手里。
方才喝汤耽误了一会儿功夫,这就导致下课时间也顺延推迟一刻钟。颜思卿百无聊赖地翻着桌上堆积的的书籍,心里对顾平川渐渐滋生出敬意和怜悯。每天都要熬在这儿听课,这生活得多痛苦?
翻到最底下,她恍惚看见了一册账本。
“这是?”颜思卿指着账本扭头看向顾平川。
顾平川面不改色把上面的书摞回去,握着她的手收回来,在她耳边道:“先生还教看账。”
颜思卿听罢不由得重新打量正专注讲课的郑太傅,这老师还挺全能,一个人包教多少科目啊?
午时一刻,郑太傅沉闷的声音终于停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桌前的两人。腰背挺得很直,一副专注的模样。
装模作样,真以为他看不见两人方才交头接耳?
“今日且说到这,老臣告退。”郑太傅没有点破,起身作揖,随后便径自离开。
两个假装专心听课的小朋友松了一口气,颜思卿直接塌了腰上半身趴在桌上。
“你好累啊。”她感叹。
顾平川瞥她一眼,“这么看来明明是你累了。”
颜思卿坐起来正眼看他,又道:“我是说你天天这么上课,想想就觉得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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