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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寒冬来临,跨进腊月之后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开始忙碌起来。
上一次筹备中秋宴会时颜思卿顺利躲了过去,这一次是想躲也躲不过了。前朝事务繁忙,太后根本顾不上后宫,反倒是顾平川偶尔能给她出出主意提提意见。
这都什么世道。
古代皇室宴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项目,吃饭,看歌舞表演,有条件的话放放烟花。这个年代连火药都不常用,燃放的烟花跟现代不能想必,颜色单调,样式也单一,但是对于后宫这些女人来说已经是新奇事物了,只有过年的时候能看一次。
别看这些活动无趣,其中需要操心的细节确实又多又杂。
最重要的无非是保障安全问题。
一来席间饭菜成百上千盘绝对不能有不干净的东西,二来宴会期间人多手杂万万不能让心怀鬼胎的人混迹其中。
以前看小说戏剧还笑人家胡写,皇宫禁卫森严,刺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混进去?现在想来,在没有监控和高新科技的年代,要保障安保还真是个难题。
等到琐碎的事务安排妥当,已经是小年了。
前朝封玺放寒假,后宫也渐渐弥漫起节日的喜气,宫女们换了新发的冬衣,还一人配了个朱红色的络子,在茫茫白雪中更显明艳。
颜思卿时隔半月终于清闲了一点,看见窗外下着大雪,兴冲冲带人在院里堆雪人。
可能是穿成小姑娘太久了,心态也跟着幼稚了。
顾平川进来的时候院里已经立着两个成型的雪人,两个雪人并肩立在那儿,其中一个比另一个矮了半个头。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眼底流露出几分笑意。
然而院里只见雪人不见颜思卿的踪影,他四处扫量一番,才看见颜思卿闷头蹲在一个角落,不知道在做什么。他没让人出声,自个儿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在她身后低头看了一会儿。
只见颜思卿怀里揣着几个新鲜的梨,正在一处干净的雪堆里刨坑,刨好坑之后把梨一个个埋了进去。
他疑惑地皱了眉头。
“你在做什么?”
颜思卿猝不及防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男音,吓了一跳,因为冬天穿的厚实反应不太灵敏,往后一仰一屁股坐雪地上。
“你走路怎么也没声儿啊?”她回头瞪了一眼小皇帝,才解释道:“我在做冻梨,等做好了让你尝尝,这玩意儿特好吃,嘎嘎甜。”
顾平川扶她起来,又掸了掸她身后的雪,“我想偷看一下你在做什么嘛……对了你说的冻梨是什么,嘎嘎甜又是什么甜?”
“冻梨就是黑色的梨,嘎嘎甜就是很甜非常甜。”颜思卿道。
“你方才拿的梨明明是黄色的。”顾平川指了指雪地,梨已经被埋在雪下。
“现在是黄色的,过几天就黑了。”
“那不是坏了吗?”
“……”颜思卿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便没好气地说:“你等着吃就行了,哪儿这么多问题。”
顾平川一脸委屈,“那我不问了。”
颜思卿最受不了他这一招,实在是不忍直视,悄悄别过脸去。
“天寒地冻的杵院里干什么,走走走进屋说话。”
说罢拉着人回屋里,暖意袭来,两人各自脱下厚重的披风。
第41章 三更来迟了
两人在桌边坐下, 喝了一杯颜思卿特制的养生茶,她才问道:“你放假了?”
“嗯。”顾平川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明日还得早起。”
颜思卿投去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难道太傅过年还不放假?”
“那倒不是, 太傅昨日就告假回乡探亲去了。”顾平川道:“是吴州刺史王进调回京中, 明日早晨到京城,要进宫复命。”
大臣回京害皇帝不能睡懒觉, 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就不能走慢点, 中午再到京城?”颜思卿不满地说。
顾平川听到这话哑然失笑,“中午母后约了尤氏和孟氏的几位夫人, 怕是没工夫见他。”
这倒是有些新奇了,进宫这么久颜思卿只听说太后接见大臣,动不动跟官员议事议几个时辰, 还是头一次听说她老人家腾出功夫跟夫人打交道。
想想她 又有些惭愧, 好像自己入宫以后再也没召见过命妇,把联络女眷这个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
罪过罪过,明年一定改进。
不过,王进这个名字实在陌生, 是什么人物能让皇帝和太后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见他?
“我听说吴州地方偏远, 这个吴州刺史是个什么人物,怎会让母后这般重视?”她直言问道。
顾平川缓缓道来:“吴州虽然偏远,但着实是个好地方, 盛产珠玉, 民殷物富。自打王进去吴州之后, 宫里从吴州进贡来的珠玉首饰无数,连宫女都戴得起珍珠耳坠了。”
懂了,捞一波就跑。
可随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 “我记得陈婕妤的父亲就是吴州的小吏,吴州既然如此富庶,为何……”
为何初见她时她看似寒酸,还被其他秀女孤立?
顾平川知道她想问什么,叹了口气才道:“吴州商贾百姓皆殷富,是借了地利,但是本朝例律明文规定官员不得从商,陈治远又是个刚直不阿之人,所以难免过得清苦些。”
颜思卿一时唏嘘,果然从古至今底层公务员都挺惨的,工资少,还不能搞副业。
顾平川转了话锋,“不过,此次陈治远也跟来京城了,过年的时候可以特许陈婕妤和家人小聚,陈治远这些年在吴州确实辛苦。”
陈治远调为京官,这对陈落雁来说绝对是个惊喜了。
“这倒是好事,一会儿该让人去给陈婕妤报喜。”
说到这顾平川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颜思卿扭头发觉他表情有异,于是问道,“怎么了?”
顾平川摇了摇头,“虽是调到京中,品级却是半品也没升,只怕往后陈氏要听到不少风言。”
不是吧,光调职不升迁?
“那王进呢?”
“晋了一级。”
“……”如果没有对比还好,这样一比,只怕陈氏确实要被旁人嘲讽。“为什么啊,我先前明明听人说起吴州剿匪时陈治远立了功啊?”
顾平川心下明镜似的。
无非是清浊不同流,人本性便会排斥异己。
可他只流露出几分茫然与无奈,摇摇头说:“谁知道呢。”
颜思卿心下微动,蓦地抬起头直盯着他,“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有想法?”
顾平川被她说中心事,便坦诚地点点头,“确实,我在想是不是该给陈氏一些赏赐,总不能寒了忠臣的心。”
前朝被太后把持着,那就只能恩 赏后宫了呗。
颜思卿了然,“那就把本该加给陈治远的品级加给陈婕妤?”
顾平川没有直接肯定,而是试探着问:“我是这么想的,你觉得行吗?”
颜思卿被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这有什么不行的,不就是涨涨俸禄,宫里又不是养不起。”
“我是怕你不高兴……”
“她再升也不可能升到我头上去,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这样一说顾平川心里才算放下一块大石头,“那就选在过年的时候晋封吧,也省的找由头许她与家人见面了。”
提起嫔妃的位分,颜思卿终于想起某个被她遗忘的‘报仇计划’,想的时候就没忍住笑出声,随即感慨道:“正巧了,我还打算给林婕妤讨份赏赐。”
于是不久之后的大年三十,后宫两位婕妤各自得到喜讯。
婕妤陈氏晋为修仪,婕妤林氏获封号‘光’。
听说太监传旨之后合欢宫一片狼藉,什么花瓶茶杯碎了一地。其余嫔妃乐得看笑话,事情过去这么久,本以为皇后只是说着玩玩,没想到年关时节竟还实现了。
从前嫔妃之间都是称呼姐姐妹妹,前边带个姓氏,自从林氏获封号之后,谁见了她都爱尊称一声‘光婕妤’。
相比林氏好笑又悲惨的遭遇,陈治远升没升官的事情就显得黯然失色,原本担心陈氏因此受到嘲讽,眼下看来倒是多余了。
同时众人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没事别招惹皇后,她记忆力很好,尤其是记仇。
…
春节向来是团圆的节日,颜思卿时隔一季再次见到了家人,只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要尴尬一些,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颜思齐不顾妹妹抗拒硬给她塞了一封大红包,颜思卿非常无奈,宫里缺什么都有人孝敬,要现金有什么用?
颜思齐却道,“等下次你偷偷溜出宫的时候花。”
“……”没有下次了。
少爷出手阔绰,在昭阳宫时给见面的宫女太假一人赏了一把金豆子,这让过年期间本就喜气洋溢的宫里又多了许多张笑脸。
趁父母和顾平川聊天时颜思卿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跑我这儿败家来了?”
“这 是为你广结善缘,你得感激我。”事是好事,就是人有点欠。
颜思卿白他一眼,随即又想起什么,挥挥手让人去屋里搬出一个大箱子来,动静实在太大,宣国公和杨氏都止住了话音朝她这里看过来。
“这是……”杨氏迟疑地问。
“没事没事,你们接着聊,这是我给我哥的礼物。”颜思卿回以乖巧的笑容,等二老将信将疑地收回目光之后才对颜思齐道:“话本看完了,放宫里太占地方,你拿回去卖掉吧,别浪费了。”
颜思齐:???
“哪有人把嫁妆退回娘家还要卖掉的!”他压着声音惊呼。
“我这叫勤俭持家,废物利用。”颜思卿振振有词。
“你想都别想,自己留着吧。”颜思齐果断拒绝了,态度非常强硬。“实在不行你给宫里那些妃嫔分一分,也省的她们闷得慌一天天勾心斗角。”
“她们挺安生的,没你斗不起来。”
“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给昭阳宫的宫女发金豆子,其他宫里的宫女会羡慕,她们的主子就会不高兴,后宫就会打起来。”颜思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谁让她们主子没个好哥哥。”颜思齐道。
真是亲兄妹,脸皮厚这个事果然是一脉相承。
在场众人聊得都很开心,只有颜思虞在一旁坐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二老在跟皇帝说话,皇后都没掺和,她若是插话未免太过失礼。一旁这兄妹俩直冒傻气,她又不屑于跟他们说话,便只能置身事外时不时喝两口茶缓解尴尬。
颜思卿看今日人多热闹,又让人把冻梨化开切好了端来,众人看见黑色的梨都有些惊讶,其中顾平川盯着梨看了许久,又回头在颜思卿耳边问,“真不是坏了?”
话音落罢,收到一记凶狠的眼神。他缩缩脖子,尝了一口。
甘甜入口,一时竟不知如何感叹。
他脑海中浮现了前些天颜思卿用的形容词——嘎嘎甜。
几人尝了冻梨,眼前皆是一亮,颜思虞四下打量见旁人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试着开口刷刷存在感。
“臣女在宫外从未见过黑色的梨,更不知这梨如此清甜,宫中的食物就是与宫外不一样。”
颜思卿有 点无语,她这马屁拍歪了吧。
“姐姐不知,这就是普通的梨,我放在雪地里冻了几日,再拿出来就是这样,我管它叫冻梨。”
颜思虞脸色一僵,接不上话。
顾平川忍不住笑了。
“思卿往年在家从没做过冻梨?”
“这做法也是我今年才在闲书上看见的,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雪,便想着试一试。”颜思卿说起瞎话面不改色。
她的话本顾平川几乎都看过,尽是些男欢女爱的俗套剧情,哪有这种食谱?可他也不戳穿,还赞她学以致用。
眼看着时辰不早,宫女进来将盘子撤下,顾平川起身道:“想来母后哪里应该清静些了,咱们过去请安吧。”
宣国公和杨氏附和,颜思卿和颜思齐稍稍正色,而颜思虞如释重负一般放下茶杯。
去到秋华殿之后,这一大家子见面没说几句话,晚上的宴会便要开席了。按照惯例,外臣及家眷先入席,三位巨头最后进殿,所以宣国公便先带着妻儿跪安前去开元殿了。
颜思卿看了看方才他们还没坐热的椅子,合理怀疑顾平川是故意这么晚才到秋华殿来。
小皇帝深得她心啊,知道众人在秋华殿不敢说笑。
晚宴平平无奇,御膳房做的菜一如既往的寡淡无味,席间众人也没有真心吃饭的意思,都在喝酒聊天看歌舞。
颜思卿朝席间某处扫了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见陈治远,这人黑瘦黑瘦的,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稍有些局促不安。
还挺接地气。
她小声对红蔷吩咐,“把那盘羊肉给陈大人送去。”
顾平川对陈治远的评价不低,颜思卿乐得顺水推舟替他送人情。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心里时常念着另一个人了。
第42章 记仇
除夕夜宴安然无事地过去了。
太后作为长辈给皇帝皇后和各宫嫔妃都赏了封大红包, 众人返回各自的寝宫,有人熬不得夜早早睡下,也有人守着习俗坚持守岁。
颜思卿回到昭阳宫已是十分疲惫, 正想叫人替她卸掉身上这身衣饰, 以抬头却瞧见正厅的地上敞开放着一只箱子。原本想让颜思齐把这箱话本带走回收掉, 然而他严词拒绝了。
“说是辞旧迎新,这旧的根本辞不去啊。”颜思卿喃喃轻叹, 随后竟认真 琢磨起颜思齐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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