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徐辉口中的那个相亲对象,手里的蜡烛都快烧了一半了。
她也准备走。
可是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狗主人懊恼的道歉:“实在是对不起,我家球球平时很温顺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叫个不停。”
离开的脚步顿住,犹豫了一会,岑鸢最终还是过去。
那里是一个凹进去的墙面,上面放了一张休息椅,那条大叫不止的金毛最后还是被狗主人艰难的拉走。
面对道歉也无动于衷的男人,在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后,手足无措的把头套戴上。
他起身想走,但是慌乱之中头套戴反了,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刚走了两步就撞到前面的墙。
岑鸢无奈的笑了一下,走过去:“这么招狗厌恶的,除了商滕,我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她走到他面前,把他的头套摘下。
也不知道穿着这身等了她多久,明明是零下的冬夜,他却在流汗。
距离上次见面,好像有大半个月了吧。
岑鸢压下突然涌上来的情绪,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商滕看着她。
一点也不久,他像一个胆小的偷窥者,只敢在远处偷偷看她。
他的脸有点红,应该是在玩偶头套里闷了太久。眼睛怎么也有点红,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岑鸢不想去看他,但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太坏了啊,这个人总是喜欢利用别人的弱点。
知道她容易心软,就故意在她面前装可怜。
“你现在真的很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
商滕紧抿着唇:“本来就被遗弃了。”
第七十四章
岑鸢拿出纸巾, 替他擦掉脸上的汗,动作温柔。
“等了多久了?”
纸巾在他额角轻轻擦拭着,带了点淡淡的清香, 他坐着不动, 又怕她擦不到,头主动往前凑了凑:“没多久。”
这细微的动作让岑鸢微怔了一会。
她把手收回来。
商滕抬眸,眼里带了点失落。
岑鸢移开视线, 问他:“有住的地方吗?”
“嗯。”
他低下头,去看那块被岑鸢放在一旁的蛋糕, 他自己做的。
浪费了无数个失败品才做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
但和蛋糕店里的肯定没得比。
冬末春初,是岑鸢的生日。
他一直都记得。
岑鸢把蛋糕吃了,雪早就停了, 广场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 非但没有减少, 反而越来越多。
那个蛋糕的造型虽然一般,但味道还不错, 里面是新鲜的草莓, 还非常细心的切成小半。
岑鸢知道,是商滕自己做的。
因为蛋糕店不可能卖这么丑的蛋糕。
“你要吃吗?”她问他。
商滕点头。
岑鸢给他切了一块, 商滕吃了一口, 觉得腻。
他不太喜欢吃的, 但还是把那一整块全部吃完了。
余下的时间里, 他们就安静的坐在那里。
彼此之间都没有太多的话。
商滕是不敢说, 他怕自己一开口,吸引了岑鸢的注意力, 她又会赶他走。
他好不容易和她见了面, 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更何况这次过来, 他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如果赌注是岑鸢,他心甘情愿的把所有筹码全部交了出去。
雪虽然停了,但是开始起大风,夜晚的冷风跟刀子一样凌厉。
岑鸢站起身,说:“回去吧,外面冷。”
商滕没动。
他不想回去。
岑鸢看到他身旁的头套,那么大一个,而且他身上还穿着小熊玩偶的衣服。
“先去把衣服脱了吧,不然坐车也不方便。”
商滕看着她:“又要推开我吗。”
岑鸢愣住:“什么。”
商滕的眼圈一直都是红的,从看到岑鸢的那一刻起。
但是现在他却笑了,只是笑意太过浅薄,流于唇角,却不达眼底:“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这么急着赶我走,哪怕半个月没有见面,你也不想和我多说一句话吗。”
每天失眠的人只有他一个人,难受的也只有他一个。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想她想到茶饭不思,抑郁成疾。
他的自尊心明明在告诉他,不要再去找她了。
人家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可是他早就病入膏肓了,治不好。
所以他还是来了,不要尊严的找过来。
因为没有什么比岑鸢更重要。
但是她还在想着把他推开,推的远远的。
商滕哭不出来,他本身就不是那种会轻易落泪的人,他只是觉得难过,心脏仿佛都被撕碎了一样。
是岑鸢亲手撕碎的。
岑鸢想狠下心来,但话提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着商滕这张受尽委屈却还努力忍着的脸,她无论如何也狠不起来。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可能越是强大的人,软弱起来,越是具有杀伤力。
你不能拿走他的盔甲,却还责怪他有了软肋,这不公平。
既然狠不下心,那就干脆和他说实话。
岑鸢说:“商滕,我这样的人,只会拖累你。”
她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他的人生注定不算平凡,他家里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和财力把他培养成现在的精英,他有更远阔的抱负和目标。
他不应该整天胆战心惊的陪着她。
“这根本就不算是为我好,你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愧疚而已。”
他太聪明,聪明到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内心,并且毫不留情的戳破。
岑鸢低垂下眼睫,手轻微的颤抖。
他走过来,扶着她的臂膀:“岑鸢,看着我。”
她犹豫的抬眸,于是四目相对。
商滕深邃的眼眸,没了往日的清冷淡漠。
“你觉得你会拖累我,所以愧疚,你想用远离我的方式来弥补。”
岑鸢紧抿着唇,他一点也没变,他总是能很简单的就看穿她。
她连说出口的话,都显得有几分无力:“商滕,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我不要这种好。”冷静的那个人,反而成了商滕,“我爸也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为我好,你觉得那是真的为我好吗?”
岑鸢不说话了。
她找不到话来反驳商滕。
“岑鸢,你先冷静下来,你别想你的病,你跟着你的心意走。”
商滕是第一次开口问她,“你想和我在一起吗,你爱我吗?”
他看上去很冷静,但内心早就开始颤抖了。
从开始到现在,他都在强装镇定。
岑鸢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但她的想法不一定正确,所以他要慢慢引导她。
“万分之一的爱也是爱,怜爱也是爱。”
岑鸢不敢去看他,她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为商滕好,哪怕她心里也有不舍,也有难过。
可现在,他却告诉她,她做的这些只是在自我感动。
她和推他进火坑的父亲没有两样。
她对他一点也不好,她只是在让他难过而已。
看穿了她的动摇,商滕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她:“岑鸢,你没反驳,你明明也爱我。”
他走过去抱她,她好像又瘦了,最近应该没有好好吃饭。
商滕一低头,下巴碰到她的头顶,轻轻的蹭了蹭。
她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花香味,商滕从来都分不清是什么花的味道,但是很好闻。
可能把花递到他面前,他不会喜欢,但在岑鸢身上,他就觉得很好闻。
不是因为花的味道好闻,而是因为是岑鸢身上的。
“我没地方去了,我把公司给了商凛,我爸知道以后揍了我一顿。”
岑鸢被他抱住的那一瞬间僵愣住,听到他的话,她又愣了片刻:“为什么这么冲动。”
她只是这么问,却没有推开他。
商滕悬着的心便稍微往下放了放。
但他还是不敢太用力的抱她,怕弄伤她。
“没有冲动。”他说,“从知道你生病的那天起,我就在考虑这件事了。”
他没有想要道德绑架岑鸢,告诉她这些,不过是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决心。
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和她的未来了,并非一时起意。
所以她口中的对他好,根本就不是真的对他好。
“我只是在没有岑鸢的未来和有岑鸢的未来中间,选了后者而已。”
“所以你不用感到愧疚,你应该替我高兴。”
他说话的语气突然温柔的要命。
比任何人都要成熟的岑鸢,在商滕面前,仿佛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他老奸巨猾,心机重城府深,三言两语就让她动摇。
难怪那么多人都讨厌他。
岑鸢把他往外推了推:“你先去洗澡,一股汗味。”
商滕还抱着她,喉间轻笑:“不该愧疚的时候你愧疚,应该愧疚的时候反而不愧疚了,我闷在这身衣服里等了你三个小时。”
第七十五章
商滕抱着她, 一直抱着。
这个拥抱于他来说,太过来之不易,所以他不敢松开, 能多抱一会就多抱一会。
小镇到底不同于寻城,路上多是带着孩子出来玩的爷爷奶奶, 看到这副画面,纷纷拎着自己的小孙子,嫌弃的走开。
并不忘训导一句:“长大以后可不能这么不知羞。”
商滕听到了,换了个方向,挡住岑鸢的脸, 不让人看到她。
岑鸢无奈的叹了口气, 伸手推他:“你先松开。”
商滕不松。
她这次没拒绝可能只是一时心软,下次肯定又不让他抱了。
他在她面前好像不怎么伪装了, 摘下了面具,以真心待她。
成年以后,他很少这样。
这算是第一次。
岑鸢看穿了他的害怕。
她轻声安抚他:“我不是要赶你走, 只是这里人多,影响不好。”
他半信半疑的从她身上离开:“真的?”
岑鸢点头:“真的。”
她看到他被头套压乱的头发, 伸手给他理顺:“你住在哪里?”
二人的身高差异悬殊, 商滕怕她手抬的累, 非常贴心的把头往下低了低。
“后面的酒店。”
小镇没有星级酒店,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大床房。
商滕的确是带着在这儿定居的决心来的,他的行李能带的全带了。
饼干就躺在阳台旁的猫窝上打盹,看到岑鸢了,它瞬间清醒了, 跑过来。
岑鸢惊喜的蹲下身, 去抱它:“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她是坐飞机来的, 没办法带饼干,所以就把它寄养在赵嫣然家,准备等自己在这边安顿下来以后再回去接它。
商滕靠墙站着,眼睫微垂,看着高兴的岑鸢,他的嘴角同样也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去找的赵嫣然。”
岑鸢愣住,抬眸问他:“她居然肯见你?”
“我是挺招人厌的。”商滕有自知之明,不过,他停顿了一会,“但也没到这种程度。”
他找到赵嫣然,说他正好要去榕镇找岑鸢,可以帮她把猫带过去。
赵嫣然一开始的确不同意,她骂商滕是死渣男,一点情面也没留,丝毫没有想过他们两家之间还有合作。
赵嫣然家属于依附于商滕的那一阶级。
但是骂渣男似乎更重要。
她骂爽了,站在那里看着无动于衷的商滕,有点惊讶。
后者虽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禁欲脸,但不代表他是个好脾气的主。
赵嫣然既然敢骂,那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手机早就按了110,就等着拨通了。
只要商滕敢动手,那就直接成为证据,这种狗东西就应该进局子。
虽然商滕也不像是会打女人的人。
时间缓慢的流逝,电话里的那通110最后还是没有拨通成功。
商滕不算热情,仍旧是那种不轻不重的语调。
他说变其实也没变,那点仅有的温柔全给岑鸢了,在别人面前,他仍旧是那个拒人于千里的商滕。
本性难改。
不过态度算的上诚恳:“我知道我之前的做法不对,所以我想弥补。”
用一辈子来弥补。
赵嫣然愣住,她对他算的上熟悉,除了幼儿园不在同一所学校,他们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同学。
再加上父辈之间也有联系,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平日里也算大大小小有些交集。
以自己对商滕的了解,他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但他也没必要撒谎。
所以赵嫣然动摇了。
“你知道她得病的事了吗?”
商滕点头:“知道。”
“那你还愿意和她在一起?”
“嗯。”
所以赵嫣然把饼干给了他。
她不确定岑鸢会不会接受商滕,但她知道,像商滕这样的人,一旦付出了真心,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你说他冷血,他也的确冷血。
但又比任何人都痴情且长情。
比起孤独终老,赵嫣然还是希望能有个人陪着岑鸢。
就当是她自作主张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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