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别的事了?”江以明问。
陈梦然哑然, 她不知道江以明是胜券在握懒得同她争辩, 还是从始至终没把他们江家争抢的继承权当回事。
默了半晌,她看到江以明终于从宴会厅某处收回目光。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两秒,说:“没别的事我先回医院了。”
“你是在威胁我?”她追问。
江以明不咸不淡开口:“随您怎么想。”
他没再看陈梦然的反应, 径直从宴会厅大门出去。
或许是因为刚刚江诚宣布的事, 现在落在他身上的注目礼比往常更多。
江以明走出几步, 迎面碰到几位宾客同他打招呼。几人与他年纪相仿, 应该是谁家的公子少爷。
其中一人叫住江以明:“江公子,有事先走?以后有空一起出来坐坐啊。”
“嗯。”江以明说,“有机会的话。”
那人没把他冷淡的态度放心上, 又说:“我朋友那准备开家医美, 要不交换个联系方式。开业活动我喊你一道?”
江以明没应, 他又跟上来。
“这是去哪儿呢?我正好也要走, 咱一起?”
江以明说:“去医院。”
那人尬了几秒,说:“哦,是看江一汀啊。”
他们之前应该都和江一汀有交集。
提到他名字,几人表情各异。
不知怀的什么心思,有人和江以明说:“他是自己折腾的。有段时间天天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弄到半夜,像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似的。你不知道吧,他玩的挺花的。”
江以明从不关心江一汀在外面的事,听说了也就不冷不热嗯一声。但那人说的重点远不在这上面。
他讲忠告似的告诉江以明:“他以前好的时候,也没在外面少说你的不是。你不用对他太上心。”
“是了。以前我们还以为他弟弟是个怎么没人情味的人呢。真见到你才知道不是这码事儿。”
“咱们这种家庭,兄弟之间关系不好很正常。别往心里去,他小肚鸡肠为了那点家产。我们知道你不是。”
江一汀倒了。
他们就能在这肆意讲他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江以明觉得京城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曾经确实把江一汀当过江家唯一的正常人。
疏远后他开始明白,对江一汀来说,他不过是个救命工具。需要的时候可以对他好,一旦不需要了也可以弃之如敝履。
江一汀善于攻心。
他会让每个人觉得舒服,感受到他的温柔。
即便过去这么久,知道自己其实压根不重要,江以明仍然没办法讨厌他。
或许他早就把这种叫做厌恶的情绪压到了心底。而双眼看到的,都是他需要的光亮。
他需要江一汀,就像江一汀需要他一样。
直至他在黑暗中找到新的光。
静静等他们说完,江以明才抬了下眼。
他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江一汀是我大哥。”
他丢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径直往外走。
从酒店到医院,中途江诚给他拨了好几通电话。
等抵达医院,江以明才回了个短信:有点事,回医院了。
至此电话才没有再轰炸过来。
过了晚间探视时间,医院很静。
白炽灯一盏接一盏,人从长廊穿过,连影子都无所遁形。
江以明按下顶楼电梯。
这些天江一汀从家里转到了医院,就住在顶层套房。
江以明来的时候,他已经睡过一觉醒了。
这会儿护工也在,把身侧位置让开,暂时退到外间起居室。
室内只剩下兄弟俩。
江以明随手拿了把水果刀坐到床侧。
手指抵着刀背一圈圈转,他垂着眼没看江一汀:“能吃得下?”
“你削的吃不下也吃。”江一汀扯起唇角,笑,“不是去吃晚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
静了没几秒,江一汀突然说:“我都知道。今天是爸叫你去的吧?”
“嗯。”
“以后医院董事的位置,给你了?”
连陈梦然都是今晚才知道的,江以明没问他从哪得到的消息。
他把苹果削完,切成片,递过去一块:“我没打算要。”
“为什么不要?”江以汀说,“以明。我自己也知道,这次复发很难再恢复如初。我能理解爸把家里的事都交到你手上。”
江以明拇指抵着刀背用了点力,切下第二块放进自己嘴里。
他慢慢地咀嚼,也在慢慢地想,江一汀说这番话的用意。
是逼他一个态度吧?
江以明放下刀,敞腿靠进椅背:“等做完手术,我就会回南山镇。”
“你不留下?爸会让你走吗?”江一汀讶异。
江以明突然反问:“你想让我留吗。”
“……想啊。”
已经有了一秒迟疑。
江以明听出来了。
他慢条斯理吃了两块,忽然连刀带苹果扔进垃圾桶:“大哥。”
江一汀微愣,“什么。”
“你什么时候能坦诚点?”
没人知道他是来医院做什么的。
长廊灯光惨白,把他的背影衬托得格外落
寞。
江一汀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看了许久。
他迟迟还未反应过来。
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他看到的江以明,好像不一样了。
***
从宴会回来,沈清好几次想和沈倪说说话。
见到喜欢的人的心情,她自始至终都藏着,等着和沈倪分享。
沈倪正常讲话,正常笑。
可总有些地方不对劲。
沈清晚上去敲了沈倪的房门。门没锁,就像等着她过去一样。
这是姐妹俩说秘密的时光。
她在黑暗中摸索进去,熟练地掀起一边被子躺下:“我今天见到他了。你觉得怎么样?”
窸窸窣窣,有人翻了个身。
没多久,沈倪的声音透过薄被传了过来,听起来有些闷:“挺好的啊,身高在线,颜值也在线。反正……就挺好的。特别适合你。”
沈清:“真的?”
“我哄你又不能拿红包。”沈倪在那头笑了笑,“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也特别好。没人比你们更合适了。”
“他也特别好?”沈清问。
“我说……看起来。”
沈清纠结:“可是我今天才知道,我们差好几岁呢。换了你,你会喜欢上一个大你这么多的人吗?”
“不会啊。”沈倪那窸窸窣窣一直有声音,她好像在黑暗里吸了下鼻子,说:“有代沟。”
她肯定是故意的。
沈清凑过去想挠她痒痒,沈倪不知道以什么奇怪的姿势躺着。手一伸,指尖摸到冰凉湿意。
沈清啊一声,收回:“什么啊?”
“流鼻涕了。”沈倪闷声坐起,“我去擤一下。”
她对自己房间很熟悉,摸黑进到卫生间。
沈清就躺在外边听她擤了好几分钟鼻涕,中间动不动夹杂水流声。宛如一个大工程。
沈清大声问:“不会感冒了吧?”
“……还行。”
“那我去给你拿感冒药。”
“不用了,姐。”沈倪在里边拒绝,“睡一觉就能好。可能就是普通鼻炎。没事儿。”
她擤完鼻涕出来,同样摸黑回到床上。
沈清要去开灯看看。
沈倪快一步抓住她的手,瓮声瓮气地说:“睡了啊。”
她牢牢抓着自己的手,沈清顺从躺下:“那好吧。”
***
人生幸事好像遵循了守恒定理。
沈倪和江以明的聊天记录一直停在了宴会前一天。
她在这摔了一跤,然而《gogo》那里,流月紧急联系她说,这期新刊出了之后风评迅速回升。
流月还截了几张图给她看,都是网络评论。
——恋爱番秒变虐渣升级打脸?开始激动起来了,mark
——都跟你们说剧情展开以后挺不错的啊!看过网络原番的粉丝前来报道,gogo删减太多了少了点味道,但是总体还行
——gogo我爹,果然gogo出品都是国漫精品。说着我就去把前面打的一星给改了回来
流月兴奋地跟她说,如果欢迎度持续下去,出单行本的希望也非常大。建议她这边继续保持。
沈倪把原稿发过去,那边慢悠悠回了个问号。
紧接着流月的电话虽迟但到:“我记得你不是画了个医生的人设稿的?不加了?”
画那张图时,她心里还满满当当装的都是江以明。
这才多久。
流月问:“你忘了?”
“嗯。”
“真不加了?”
“不加了。”
流月自己嘟囔了一句:“我觉得挺好的。不加可惜了。”
流月的可惜只持续了两三秒。
因为沈倪在电话那头叫了她一声,说:“我最近画个新稿,你有时间帮我看看吗?”
“能啊。”流月很惊喜,“什么类型的?”
“治愈系吧。”沈倪说。
按照沈倪从前的风格,流月不敢相信:“确定不是致郁?导致的致,抑郁的郁?”
沈倪:“……”
流月又问:“你来得及两边同时进行?”
“来得及吧。”沈倪回答,“课少,想让自己忙一点。”
沈倪以前可是拖稿大王。
流月每次催稿都能把自己生生逼成泼妇。
她在电话里连续两次叫了沈倪的名字,沈倪也应了两声。
第三次,流月终于选择相信自己的耳朵:“宝贝,我觉得你变了。”
流月成功在沈倪的通讯录里晋级成置顶。
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一起讨论剧情。
因为沈倪回了京,有时候也会约到外面见面。在京城,沈倪的交际圈比在南山镇扩大无数倍。
她的生活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
偶尔在家,沈清也会到她房间,跟她讲点最近发生的事。
沈清近期最开心的一件事,莫过于有了江以明的手机号。她兴奋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加对方好友。
这些心路历程与沈倪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她在黑暗中看着沈清辗转反侧,说:“加啊,有什么不敢的。”
“是不是这个号码绑的还不一定呢。那我万一加的话,要说什么?他不会不通过吧?”
“那就多加几次,总会通过的。”
沈倪翻身朝天,看向黑黢黢的天花板。
几秒后,她突然从床上猛地坐起。
“怎么了?”沈清的脸被手机荧光照得幽幽泛青。
沈倪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还是别加了。”
沈清:“啊?”
江以明的头像是揣手看镜头的大橘。
照片上的猫本猫就在她家楼下呼呼大睡,这该怎么解释?
沈倪阻止得太晚,她听到沈清刚才那声“啊”之后,又啊了一声。这次语调扬得更婉转。沈清自言自语道:“是这个号码吗?怎么头像是只橘猫。”
沈倪僵直脊背不敢动,连回头的动作都慢了几拍。
呼吸顿
在鼻尖,一时间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她原本觉得,她的退让会成全两个更好的人遇到一起。可到此刻,才发现有很多难以圆回来的蛛丝马迹。她不可能抹去和江以明在南山镇的过往。
要是沈清知道了呢?
她会介意吗?
沈倪陷入新一轮的担忧。
沈清突然打断她,说:“这只猫跟我们家大橘好像啊。”
她眯眼仔细观察了会儿,然后指指自己的头像,“不过大橘更好看。脸圆,眼睛大,又胖又干净。”
沈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把头像换成了大橘。
是大橘的近照。
如果仔细对比,花纹是一样的。
只不过江以明拍的时候,大橘应该还在流浪。没现在这么有富态。说是同一只能找出同一只的规律,非说不是,好像也可行。
沈倪绷紧神经:“橘猫不都长那样。”
“哦,那我还加他吗?”沈清问。
“……加吧。”
姐姐介意的话……
大不了以后她离得远远的。
说完,沈倪自暴自弃般慢慢放松脊柱,缩回被子里。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不知道是沈清没加成功,还是他们压根就没聊到过去。沈倪本来就身心俱疲,稍微一放松,就中了秋季流感的招。
鼻子堵了快一周,嗓子口火烧火燎得疼。
喝板蓝根没起作用,后来发展成低烧。
持续低烧让整个人都很难受,久违的骨骼酸痛感再次席卷而来。她下意识点进某个聊天框,刚打算问问上回吃的退烧药叫什么,打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视线落在最后一条通讯上。
她说:【晚点还有聚餐,就不打电话了】
江以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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