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的气质本就儒雅干净,微笑起来,亲和力很强。
黎渃这样的性子,和他的视线撞上都有点不自在的微微红了脸庞,瞬间也不闹腾了,消停下来,反而是有点局促的将黎浔的那条胳膊抱得更紧了些,这才叫了声:“褚大哥好。”
黎浔并不想和褚思扬多纠缠,就又主动开腔:“我们事先也不知道褚公子在这,失礼之处还请你多见谅。”
看了眼不远处书院大门的方向,就又借故推辞:“公子应该还有事要忙吧,我们也要赶着回府,就不耽误您了。”
褚思扬狐疑的循着她的视线一回首这才发现简言之居然也没进去,此时还站在大门底下盯着这边在看。
他心头一肃,加上这里人来人往的,确实也不该一直纠缠着人家姑娘叙旧,便颔首道:“好,那今日便就此别过吧,你们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偶然借着两个小萝卜头的光在这里又偶遇了黎浔一回,褚思扬心情愉悦,忍不住的又分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两个孩子虽然刚来书院没几天,但这位褚师兄是书院里人人交口称赞和羡慕的名人,得了他的青眼安抚,都显得格外的兴奋,一个两个的,眼睛贼亮。
黎浔带着几人上了马车离开。
褚思扬目送了他们一小段就匆忙转身回了大门前。
简言之见他回转,也这才也转身,款步踱进了门去。
“先生。”褚思扬追上去。
简言之向来是不爱管闲事的,不相干的人平时能得他多看一眼都难,方才他却站在门下盯着自己和黎家两姐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褚思扬直觉上就知道这里头必然有事。
等绕过了影壁,简言之果然就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道:“这家人是新近才进京的,前几日来拜访老夫拿的是信王私人的名帖。”
话,点到为止。
褚思扬惊讶,微微屏住了呼吸,思绪突然就有点乱了:“黎家叔父在边关打拼十数年,是白手起家,他此前在京城里也没有发展别的人脉,怎么会有信王殿下替他们引荐?”
简言之是曾站在朝堂漩涡中心的人,遇事早就习惯了不骄不躁,甚至眼神都没有变一下,只还是陈述事实:“京城里如今折腾的这几位都算是老夫门生,对他们为人处世的做派老夫也算能了解一些。信王此人行事向来低调,比我老头子还不愿意掺合闲事,可这一次却替黎家的两个孩子卖人情卖到老夫的面前来了?”
他朝褚思扬递过去一个略显深刻的眼神。
褚思扬立刻有所领会:“黎叔父虽不算深居要职,但在南境军中也算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信王隶属太子一党,如今他出面对黎家示好……难道是出于党派之争?太子想要插手南境的兵权?”
也不怪他师徒二人会往朝堂政局上联想,实在是任凭是谁也不会想到信王姬珩会和黎家刚进京的一个侄女儿有牵扯。
简言之负手而立,表情略显怅惘,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收回视线看向褚思扬,正色道:“策安你承我衣钵,我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老夫人我生不逢时,终是免不了草草一生,就这么过了,如今你青出于蓝,我看重你的才学和能力,也盼着你能比我当年运气好些,能遇到盛世明君,给你施展抱负的机会和舞台。可如今……京城里这局势,还是明哲保身吧,毕竟有些机遇,也只是可遇不可求的。”
言罢,语重心长的抬手重拍了两下褚思扬的肩。
他年纪大了,手臂远不及年轻人那般沉稳有力了,可是这两下,合着他眼中失落慈爱交织起来的微光便重重的在褚思扬心上也压了两下,激得他心头一热。
“是。”他躬身,无比郑重的冲着师长长揖拜下,“先生的教导,学生一定谨记。”
黎家会是太子拉拢的对象吗?老师这是不想让他沾染几位皇子争权的名利场,才会这般提醒他,这份用心良苦,他是领情的。
可是——
他对黎浔有好感,这也是真的。
这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黎浔的心情其实也不平静。
上辈子她只知道褚思扬在官场上发展得不错,却没有想到他背后会站着一个简言之。
简言之这人和一般迂腐读书人其实很不一样,终究是曾经出入宫廷从官场上退下来的,他纵然将做学问看得比官位更重,却也通达人情世故。黎浔上辈子就对他有所耳闻,这位大儒纵使脾气古怪又任性了些,但却将尺度和底线把握得很好,不会往死胡同里钻。
所以前几天黎珺夫妻带着俩孩子来拜访拜师的时候还十分的忐忑,怕纵有姬珩的面子也不够使,黎浔却半点不担心,料定了这事儿不会有悬念。
最后,书院果然就将两个孩子收下了。
这位当世大儒,他有才华,有能力,有眼光,却又通达世事,知进退,收驰有度的在名利场中保自己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真的很难得,褚思扬得他的教导提携,会有后来那般发展就不足为奇了。
而要不是因为和她的事,被姬珩从中作梗给打压了,他上辈子应该会走得更远更高才是。
思及那些阴错阳差的荒唐往事,黎浔忍不住的唏嘘。
旁边正在和两个孩子玩游戏的黎渃这时候想法却有点杂,一边玩一边还不忘回味刚才和褚思扬见面的情形,突然就后知后觉的回头问道:“姐姐,有点奇怪啊,你跟褚家哥哥怎么会认识?他没来过咱们家啊。而且……他既然是跟你比较熟,刚才喊你是二姑娘,却管我叫妹妹?”
褚思扬方才说话间照顾两人的情绪都很周到,但其中又是有差别的,黎浔当然也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可毕竟这才是见过两面的人,她虽品出了褚思扬对她的态度有所不同心里也终究还只觉得荒唐,搪塞了黎渃两句就把她给糊弄过去了。
又过两日,便是三月三。
黎家给黎浔办及笄礼,可是因着黎家在京没什么亲友,为了不至于太寒酸了,黎珺夫妻俩一合计,索性就把乔迁宴也一起办了,给黎珺回京以后结识的关系比较好的同僚都下了帖子,请他们带着夫人孩子一同过来捧场赴宴。
姬珩算是帮过黎家大忙的人,黎珺下帖子自然不能越过他去,黎云泽虽然烦他,却也不好阻止,只盼着他能自恃身份一些,别纡尊降贵的过来瞎掺合。
可是事与愿违啊,姬珩当然是不肯错过这样登堂入室的机会的,当天准时就拿着帖子登门了。
结果——
策马刚转进了胡同口,就远远看见了正在黎家门前下车的褚家母子。
褚思扬?他居然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心里一堵,一张脸瞬间黑成了锅底灰!
第21章 提亲
“王爷,怎么了?”战风习武之人,分外警觉,手立刻压向腰间,一边警惕的循着姬珩的视线看过去,一边又策马往他身边靠近些许,以防有人偷袭刺杀。
年十九等人跟在后面,也都立刻绷紧了神经,开始戒备。
姬珩死死的盯着黎家大门口的褚思扬,却没吭声。
许是他这视线太不友善了,那边刚扶了母亲下车的褚思扬似乎有所察觉,也转头看了过来。
两男子的视线隔着半条街遥遥碰撞在一起。
褚思扬也相当敏锐,自然立刻意识到策马而来的年轻贵族对他很不友善。
在这之前,他虽没有和姬珩直接打过交道,但姬珩身份显赫,偶尔出街都是万众瞩目的,路上也遇到过一两次,他认得。
只是——
按理来说这位六殿下、当朝的信王却是不该认识他这种小人物的。
但又显然——
就姬珩看他的这个敌意满满的眼神,这位又显然是认识他的。
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初印象很重要,褚思扬微微蹙眉,心里也瞬间就对姬珩起了几分警惕和防备。
“扬儿?”褚母见他站住了不动就催促了一句。
褚思扬赶忙收回视线和褚老夫人说了两句话就扶着母亲往门内走去。
“那后生好像是简太傅的得意门生,往日小的去简府送年节礼品的时候遇到过两次。”年十九是常驻京城王府的,管着府里人情往来这一连串的琐事,京城里但凡数得上名号的官员和贵人他几乎就没有眼生的。
姬珩当然知道这个褚思扬很得简从之的赏识和看重,可他在意的却只是褚思扬和黎浔之间的关系,还有他出入黎府的意图。
两辈子都阴魂不散哈?这小子是得有多想死!
他冷着脸,一语不发,表情看上去都不怎么善良了。
战风和年十九等人都很懵……
祖宗您看谁不顺眼,要揍谁砍谁都说句话啊,这个样子我们也不敢随便揣摩上意替您拿主意啊……
主仆一行很快也抵达黎府门前下了马。
姬珩带着战风就大步往里走。
年十九赶紧吩咐了一下让随行的侍卫在外等候,自己也抱着带过来的锦盒礼品追进门去。
黎家大门口是黎珺和黎云泽两叔侄在亲自接待宾客,彼时褚家母子已经和黎云泽寒暄过了,黎云泽叫了下人引路送褚母去后院季氏处。
本来褚思扬是男客,是不该往后院进的,他却主动与黎云泽说道:“黎兄,之前黎家婶婶特意登门给我母亲看病我也还没得机会当面谢过,今日既是登门……我想陪母亲一道儿过去,当面给婶婶请个安。”
他是晚辈,登门拜访去给人当家主母请安问好也是正常礼数。
黎云泽对他初印象不错,也没觉此举不妥就允他去了。
姬珩这边就差拿眼神往褚思扬背上钉几个窟窿了,当即侧目给年十九使了个眼色,吩咐:“一会儿你想办法跟过去,听他们说什么。”
盯梢一妇人和一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他家王爷这画风何时变得如此亲民了?
年十九却也不敢有异议,只当机立断的颔首应诺。
这时候黎珺和黎云泽也刚好相继发现姬珩到了。
他这身份在这摆着,总归是不能怠慢,叔侄俩都第一时间迎上来寒暄。
黎云泽估摸着是还记恨上回的事呢,冷着脸话也不主动说。
黎珺不想结党投靠谁,只想踏踏实实的凭军功挣前程,其实也是不太愿意和他这样的人有牵扯的,可偏偏对方的身份摆在那,又不能拒之门外,加上姬珩引荐解决了家里两个孩子读书的事,就更不能不识好歹了,所以还是客客气气的接待了。
寒暄之后,又道:“上回多亏殿下引荐才解决了我家子侄读书的事,事后本该是早点登门道谢的,可又听说殿下卧病在床,便没好登门打扰。今日府中小宴,倒是劳殿下辛苦过来了,末将实在惶恐。”
他之前没有主动去信王府拜访,就是不想公开留下个他攀附了太子和信王的名声出来,但姬珩亲自登门,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黎珺虽是行伍之人,但在出事之前黎家在老家却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虽无官身,也算是闻名乡里的言情书网,所以他这个人处事也还是圆滑知变通的,纵然心里不喜和姬珩这样的人接触,话也可以说得很是漂亮。
姬珩对黎浔的家底门清,也当然知道对方是在敷衍他,却也不在意:“本王和府上的渊源不浅,黎将军倒也不必如此见外客气。”
他的态度其实并不算是有多热络。
随后又互相说了两句客套话,黎珺就转而吩咐黎云泽:“我这里走不开,你引殿下去厅上喝茶吧。”
“是,叔父。”
战风跟着两人一道往里面去。
年十九把带来的礼物交给了黎家的下人,并且放了礼单和王府的帖子下来留底登记,之后就借口要借茅房也从另一边混了进去。
黎云泽根本就不想理姬珩,把他送去了正厅就出来了。
那边已经聚了好几位兵部的官员,虽然姬珩这人平素出现在人前也不怎么刻意端架子,可身份本身就是屏障,众人就多少都开始有点局促了。
姬珩并不在意,就踏踏实实的坐在上首和他们喝茶,偶尔也附和闲谈几句。
今天黎家同时还要给黎浔办及笄礼,按照惯例规矩,除了家里的长辈亲眷男子外的外男是不可过去观礼的,后面倒是没这些男宾什么事。
褚思扬是读书人,自然也不会违背礼数,他去后院是真的为了当面给季氏请安问好的,说了两句话就避嫌出来,也来了这边。
黎家才刚进京,结交的人脉不算多,男宾这边就二十来个客人,这会儿该来的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褚思扬过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同样往这边来的黎云泽。
他两人彼此合眼缘,倒是谈得来,就谈笑着走了一路。
姬珩是不在乎黎云泽对他的态度,因为他心里清楚……
黎浔最后究竟要嫁给谁只能由她自己拿主意,就现在的这个局面,只要他这边扒住了别松手,褚思扬就丁点儿机会没有,想都别想能越过他去。
可是吧……
再看黎云泽和褚思扬相谈甚欢的画面,还是刺眼。
被区别对待这件事,让信王殿下大为光火,但是又肯定不能拉下脸皮去主动搭讪讨好将来的大舅哥……
反正黎云泽和褚思扬过来之后,这厅中的气氛就更有点微妙了。
姬珩看褚思扬是哪哪儿都不顺眼,褚思扬对他自然也不会太好感,两个男人之间的敌意甚至在还没有一句面对面的开场白时就已经在无形中展开了。
不过也好在是这厅里人多,气氛也算僵得不太明显。
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吧……
姬珩一直心不在焉的估算,心想着黎浔那边应该差不多礼成了。
这时黎府的管家就匆匆赶了过来,找黎云泽:“大公子,东宫使者到访,说是奉太子妃娘娘之命前来给咱们二姑娘赐礼。”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本来姬珩露面,大家就都在揣测太子别是借着信王出手有意来拉拢黎家,进而在打染指南境兵权的主意吧?
而现在,东宫直接出面赐礼——
这个意图就简直昭然若揭。
黎云泽的眉心一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起身就往外走:“走,去看看。”
东宫赏赐虽不及宫里帝后的赏赐那般重要,但也是殊荣,黎家这样的门第差不多也是要全家过去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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