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黎浔瞧的有些发愣。
黎云泽面容冷峻的大步走进来,他显然是来时路上走得很急,进殿是抑制住了呼吸才压下了急促的喘息声。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妹妹,原本沉静封冻的眼眸中神色瞬间转为疼惜。
黎浔愣愣的望着他,一瞬间眼圈就有点红。
但她用力的抿着唇,控制情绪。
黎云泽抬手,带着他体温的指腹摩挲蹭过妹妹的眼角,声音沙哑克制的吐出几个字:“别忍着,难受就哭出来。”
黎浔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湿了他的手指。
她扑上前去,撞进兄长的怀里,抱着他放肆的大哭起来。
她可以很坚强,但也并不是如同外人所见的那般强大,不敢哭,不敢软弱下来,是因为她没有办法,必须要自己坚强的面对撑下眼前的这个局面。
虽然黎珺和季氏他们也都是真心实意的疼她的,她却还要顾忌着大局,顾忌着他们的心情,不敢让自己心中那些负面的情绪过多的影响到他们。
她没有想到黎云泽会在这个时间赶回京城来,却是被他一句话击碎了所有的伪装。
黎云泽稳稳地站着,身姿挺拔笔直,像是一座矗立的丰碑,带给了她最大的依靠和此时最温暖的安全感。
“大哥,我好怕……”黎浔抱着他,双手撕扯着他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忍了这些天都不敢面对的心事此时才有了倾诉的出口:“我真的害怕……”
大半个月了,姬珩那里始终音讯全无。
所谓的乐观,真不是凭空就能有的,在她条不紊的出面控制局面,安排后续的一切事宜的时候,其实内心深处却是没有一刻是真的完全冷静的,有一种恐惧,被她拼命拼命的深压在心里,但也仅仅是暂时的压着而已,总有一天它要爆发,而她也需要去面对的。
又偏偏——
这普天之下,纵然她身边的人再多,在这件事上也没人能帮的了她,就只能她自己去面对和承受。
黎云泽也帮不了,但他回来了,这对黎浔来说意义也是不一样的。
他宽厚的手掌护着妹妹单薄的肩背,语气坚定可靠:“别怕,哭出来,之后就什么也不要乱想了,还有大哥在!”
黎浔倒在他怀里,哭了很久,直到筋疲力竭,头脑空空。
她自己也知道哭泣没有用的,但是情绪压抑太久却迟早会有一个承受的极限的,当着黎云泽的面,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其实她一直都很清楚,黎云泽虽然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她和姬珩的婚事,可等到看着两人成婚的那日之后,他虽然还是不给姬珩好脸色,但心里却已经彻彻底底的接受了,就因为她是他的妹妹。
她既然已经选好了要走的路,作为兄长,除了支持和祝福,他不会再有任何别的额外的想法。
黎浔哭到最后,浑身虚软。
黎云泽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半跪在她面前一点一点仔细的给她擦脸上的泪痕。
黎浔吸了吸鼻子:“我好多了,没事。不过……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叫人给你和长姐送去的信……”
“收到了,”黎云泽道,“我不放心你就回来了。大姐和杨小公爷与我同日启程,他们赶去北境了,一有消息就会第一时间传信回来。”
黎浔点点头。
黎云泽又道:“你什么也不要再多想,外面的事都在掌控之中,你就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东边的事情棘手,我随叔父一道儿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嗯?”
黎云泽也没有在宫里滞留太久,等黎浔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就赶着出宫了。
黎浔这一哭,情绪波动巨大,身体虚伐就不是很有精神了,但是积压在心里多日的情绪发泄出来,确实是没有那么的压抑难受了。
下午她没精神再应付姬星野,就让书云带他去太上皇那请安。
她自己则可能是因为真的哭累了,倒是难得睡了比较安稳的一个觉,睁开眼已经是日暮时分。
姬星野还没回来,她起身洗了把脸就亲自过去接。
太上皇这阵子也会很忙,白天人都在御书房,说是把姬星野也带了过去,黎浔一路找过去,进了前朝却迎面瞧见是骆长霖带着孩子往这边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58章 邪念
有个小太监推着他的轮椅。
姬星野睡了, 被抱在十安的怀里,身后还有一串儿平时跟着姬星野的宫女太监。
“皇后娘娘。”众人跟着骆长霖行礼。
黎浔径直走到十安跟前。
姬星野睡着了,众人怕他着凉, 就用一件裘衣给裹着,里面暖烘烘的,孩子睡着,长长的睫毛垂下, 脸蛋红彤彤的。
后面跟着的宫女怕黎浔责怪自己失职,连忙解释:“小殿下睡着了, 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内庭司的人,说是给娘娘和小殿下准备的过年穿的新衣裳都裁好了。刚好骆大人也从太上皇那出来,就说可以帮着送小殿下回去, 书云姐姐去内庭司取衣裳了。”
次日就是腊月二十九, 衣裳拿回来试穿如果不合适还要再送回去改, 确实时间紧迫,书云会急着去取也在情理之中。
孩子身上裹着的裘衣太重,黎浔不太好接手, 使了个眼色, 年念就上前来从十安手里接过了孩子。
黎浔这才转头看向骆长霖:“多谢骆大人了。不过这都腊月二十九了, 您怎么还进宫来?”
骆长霖当然不是为着什么紧急的公事才进宫的。
黎浔午后刚哭过一场, 纵然这会儿天黑下来, 宫人手里提着的灯笼光线黯淡,骆长霖也瞧见了她红肿的眼睛。
他抿了抿唇,微微沉默了片刻,后才又正色重新迎上黎浔的视线道:“既然遇上了……微臣想单独和娘娘说两句话,不知可否?”
他这个人,分寸还是有的, 当面这么说了就应该确实是有正事。
黎浔于是吩咐年念:“你抱着孩子带他们先去前面等我吧,本宫同骆大人说两句话就来。”
“是。”
年念带着宫人先行往前走去。
黎浔也没什么心情跟骆长霖斗心眼,瞧着他们走开了就开门见山的发问:“骆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骆长霖道:“兵贵神速,现如今怀王方面的事显然已经不宜再拖,关于他的事我想你们夫妻二人应该会未雨绸缪,早就有所打算了吧?想问问你具体准备如何行事?”
骆长霖这个人,自负桀骜不假,也许他不可能打从心底里信服和臣服于姬珩,但他也绝对不会和其他的任何人勾结起来作祟。
黎浔心中有疑,但还是实话与他说了:“朝廷准备对东宜城用兵,但是为了减少伤亡和尽量少牵连无辜百姓,我准备攻讦怀王私人的品行以争取再尽量从东宜城内部瓦解民心和唐家军的战力。怀王的那个宠姬郑氏之前因为触怒太上皇被太上皇勒令处置了,怀王却抗旨秘密将她藏了起来,如今人就在东宜城内,并且今年刚又生了个儿子。此女子恃宠而骄,甚是不安分,现如今怀王妃在东宜城的处境步履维艰,包括怀王世子也备受打压,地位甚至性命都将不保。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如果能游说了怀王妃出面揭露怀王的种种恶行,唐天华出师无名,东宜城或者可以不攻自破。”
骆长霖垂眸又略思忖了片刻,对此并不十分乐观:“陛下失踪已有大半个月,怀王和唐天华势必早就开始筹谋应对之策了,你有把握可以将怀王妃母子顺利从东宜城内带出来吗?”
事情都还没做,黎浔也不敢夸口。
整个东宜城就等于是唐家人的小王国,怀王妃住在他家的宅子里,最近正好风声紧,姬琮也一定会严加管制身边的人的。
“试试吧。”黎浔道,“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以平叛之名强攻了。”
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更加的劳民伤财而已。
天有点冷,黎浔不想在外面久站,说完又道:“此事本宫会自行安排处置的,天色已晚,骆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转身往回走。
骆长霖抓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又再叫住了她:“如果你的人能顺利接触到怀王妃母子,并且说服他们倒戈……想把他们从东宜城弄出来的话或者我可以帮忙想想法子。”
黎浔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向他,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在海上有条货船,正好是走的东宜城的海港,今年因为我少有心思在商运上,下半年他们出海晚了些年前就没能赶回来,不过算日子是该快靠岸了。”他说。
也没等黎浔应允说好,就已经定下了主意:“我即刻启程带着手下商队过去一趟,但此时的唐天华必然草木皆兵,有太多生面孔也不容易蒙混,你给你的人去个信,他们若是不好混进城去,我可以帮忙夹带三五个该是没问题的。”
他这态度,显然也不是和黎浔商量的。
说完就自推着轮椅转身又回前朝方向去了。
黎浔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许久,眉头越皱越紧。
隐隐之中,她似乎能够明白骆长霖是为何帮她的,虽然对方的动机和理由叫她心中很是感到了一些不适,但是从始至终骆长霖却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出格的话。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只是普通的人情还好说,迟早都是能还的,可是她和骆长霖之间……
这到最后也就只会是一笔无疾而终的糊涂账了。
这边十安推着骆长霖的轮椅出宫,行至无人处便忍不住的试着询问:“公子……这事儿又是何苦呢?就算您不出面,这次的事朝廷也只是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而已,唐家和怀王想要圈地自封也绝不可能的。”
骆长霖闷声不说话。
他当然知道朝廷在大局的控制上根本不需要他多此一举的掺合进来帮忙,可是这件事多拖得一日没有个定论出来,所有的压力就都要黎浔顶着。
而他——
不想看她那样。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此刻闻言就完全的无动于衷,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冷笑反问:“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一直都在做蠢事?”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十安连忙澄清,他其实不太敢置喙骆长霖的私事的,这回却有点儿忍不住了,大着胆子道:“皇家不比别的人家,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就算……您和她之间还能盼着有什么结果不成?”
别的市井人家的寡妇还有机会改嫁,皇家的媳妇可是绝对不行的!
别说黎浔是有着正经名分,儿子都生了的,就哪怕是和皇子定过亲的姑娘,如果中途因故没嫁,这辈子也只能是守着了,不可能允许她择婿再嫁。
长安在这件事上是真的很不理解,明明他家公子一直都是个理智至极的人,凡事都可以把利弊权衡的很清楚的,这一回却偏偏一头的往死胡同里撞。
骆长霖当然知道他现在就算折腾的再狠——
晚了就是晚了,注定都是徒劳。
可是……
“我没想要什么结果。”他说,“就现在这样,就很好。”
没有人能够知道,那晚的高烧梦里他突然生出了一个极疯狂的念头,那一觉睡醒之后他就像是中了邪一样的脑子里疯狂的回旋着一个念头——
如果姬珩回不来了……
那该有多好!
他能了解黎浔这样的人的心思,毕竟本质上他俩都是一样的人,一生都冷静清醒,这样的人遇事都是先权衡利弊得失的,不会轻易被情感左右,可就是因为太薄凉太冷情了,所以一旦动了心就是一辈子,曾经沧海,再不可能容得下第二个人。
他和黎浔之间,终究是相遇的时间就错了,注定了没机会。
可是姬珩可能出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心中突然就像是被毒液浸透了的一刻种子,疯狂的抽了芽,毒蔓疯长……
如果姬珩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他就以君臣的名分倾尽所能的守着护着黎浔母子!
似乎,这就是他所能预见的最美好的结局了。
可是他又明明看见了听说姬珩出事黎浔有多悲恸,所以当这个念头升起来的时候,他又矛盾的暗恨自己这心思的龌龊……
可这就是人性,自私又矛盾,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掌控。
他最近说话总是说一半,神神秘秘的,十安没听太懂,只是琢磨着脑中便是灵光一闪,又突然发问:“公子,依着小的所见皇后娘娘似乎一直都也还好吧?您说……这会不会是她和皇帝陛下里应外合做的一个局,正好南北方的战事已毕,就趁机想找个借口一举也将怀王这个隐患铲除了?”
“绝对不会。”骆长霖想也不想的直接否了他的猜测。
十安更加不解,还要再问,又听他语气冷涩又有些别扭的吐出几个字:“他舍不得。”
他虽是将姬珩视作情敌和眼中钉,但是无可否认姬珩对黎浔的感情的确真挚热烈,就算拿十个姬琮的人头来换,姬珩也绝不会拿这种消息跟怀着孩子的黎浔开这种玩笑!
当一个人真的爱重在乎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不舍得她有半分的伤心难过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矛盾,不齿于自己暗里的那份心思。
隔了一日,三十晚上宫中举行家宴,所有的皇室宗亲都奉旨入宫,夜里一起宴饮守岁。
黎浔宣召各地藩王进京的旨意下的有些晚了,就只有封地离着京城最近的四皇子携家眷在二十九日夜赶了回来,其他人都还在路上。
去巴蜀的信使也还没回,所以这一晚的家宴暂时无事发生。
太上皇和黎浔都没主动提起姬珩的事,其他人也不敢随便说,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避讳,气氛是空前的紧张和压抑的。
席间姬星野要去如厕,正好黎浔坐的久了双腿有些发胀就亲自离席带着他去。
她这回怀孕六个月之后小腿就开始水肿了,这最后一两个月还有些症状加重的迹象,带着儿子去解决完,就想牵着他在外面走一走,舒缓一下血脉。
正溜达着,就瞧见褚思扬衣冠齐整的自灯火阑珊处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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