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斯辰脑袋瓜摇得拨浪鼓似的。
湖阳于是很满意, 牵着他手就把人拉走了。
至于太子殿下——
趁着脸上的肿还没消,当然是去找他皇祖父卖惨多捞点真金白银充实小金库咯!
皇子公主们每天只在尚书房读半日的书,二皇子年纪还小, 下午就让他玩去了, 太子殿下则是去找教习练武, 和学习骑射了。湖阳公主是皇后娘娘的手心至宝,她爱干啥干啥,没人管她。
晚间姬珩让人回来送信说他前朝有点事, 要晚些回来让黎浔不用等他用晚膳。
黎浔就让御膳房摆膳, 自己带着孩子们先吃。
姬斯辰吃饭时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时的扭头看外面。
湖阳皱眉叫他:“你看什么?吃饭。”
“哦。”姬斯辰可不傻, 半点不敢招惹她, 乖得跟只小奶狗似的赶紧坐好了, 一口一口的优雅吃饭。
可是左等右等不到姬珩回来,就扛不住了,摩拳擦掌的开始跟黎浔打商量:“母后怕疼,那您能让父皇娶几个别的女人回来给我生弟弟吗?”
黎浔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
“噗!”小太子脸被打肿了,本来吃饭就磕磕绊绊的不利索, 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好在他反应快先拿帕子捂住了,要不然在座的都要被喷一脸。
湖阳见鬼一样的看着旁边纯真无邪的自家傻子,那傻子就眼巴巴的满脸渴盼的望着他们的母后,等她首肯。
黎浔跟个孩子没什么好计较的,半点不受影响的随口应了声:“我这没问题,你自己去跟你父皇说吧。”
姬斯辰小脸儿兴奋,立刻就要拍手叫好。
湖阳一巴掌拍在他后脖颈。
他一痛,就鹌鹑似的脖子一缩,话也咽回去了,转头可怜巴巴的看他姐。
湖阳扭头瞪他:“吃饭!”
姬斯辰觉得自己又被欺负了,眼泪汪汪的又不敢吱声。
小太子在旁边飞快的把碗里剩下的一点粥倒进嘴巴里,胡乱的抹抹嘴就跳下凳子拔腿跑了:“太傅说明日要听我背书,母后我回去读书了啊。”
一阵风似的,话没说完人已经窜出院子。
当然不是回自己寝宫,一溜烟就冲前朝给他那倒霉爹通风报信去了。
姬珩的后宫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很多殿宇闲置,所以就没打算把他单独送东宫去,他小时候跟着太上皇住的时候多,七岁以后就单独给他拨了宫苑,等到姬斯辰四岁之后基本日常自理没问题了,姬珩就把小儿子直接扔给了大儿子管,兄弟里住在同一宫里,日常一同起居,一个住前殿,一个住后殿,姬斯辰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哥混。
小太子一跑,就把二殿下扔下了。
吃过晚饭,湖阳反正是要回自己寝宫的,就顺手把他正阳宫里领出来了。
姬斯辰跟着姬星野还活泼点,经常问问题,拽他哥的袖子,打架的时候打不过还咬人,可是跟着他姐就乖乖的让牵着手走。
湖阳领着他要送回姬星野的寝宫去,路上顺便问他:“谁跟你说的父皇还能娶别的女人?”
姬家老二很乖很老实:“赫连城……说他父王就有好些女人,他家里一堆不是他母妃生的兄弟……”
湖阳的脸顿时黑下来。
送姬斯辰回姬星野那,姬星野不在,姬斯辰这小子胆小,夜里就不肯一个人呆着了,湖阳想了想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又把他领自己那了。
次日一早照常牵着他去尚书房读书,中午下学之后姬星野又一溜烟的跑了,姬斯辰不想跟他姐混,也想跟着跑,结果跑太急一脚没跨过院门差点磕到牙,就不敢动了,又是坐在门槛上直接就哭上了。
湖阳不得已,只能是又把他捡走了。
牵着往宫门的方向赶,半路这拖油瓶又嚷嚷要尿尿,她没空帮他讲究就随便把人往路边的假山后面一塞:“就在这尿吧。”
姬斯辰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脑袋又摇的拨浪鼓似的。
湖阳不耐烦的敷衍:“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赶紧的,回头尿了裤子那才是真丢人……”
就在大觐朝的二殿下纠结究竟是就地方便更丢人还是尿裤子更丢人的时候,在课堂上那个睡饱了觉的漠北王就已经带着自己的亲随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慢悠悠的朝这边晃悠来了。
湖阳赶紧一把捂住姬斯辰的嘴巴,姐弟俩躲在了假山后面。
赫连铖的亲随一脸愁容的跟着他,边走边唠叨:“主上,您能不能消停个几天别再惹事了?现在宫里都传遍了说是二殿下当面求着皇后娘娘给大觐的皇帝陛下纳妃好多生儿子,那位陛下什么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儿都能开玩笑,唯这个开不得的啊。回头若要知道这话是您教二殿下说的……”
想想就是头皮一紧甚至屁股都跟着一紧好么?
赫连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脸上一副老大不在乎的表情:“闲着也是闲着,无聊不得找点乐子?”
亲随更不满了:“那舅老爷他们都来过多少次信催促您回去继承王位了,您又不肯,您还真准备在这觐朝当一辈子的质子啊?”
“也不是不行……”赫连铖还是那么一副煮不烂的神情。
亲随就实在受不了了:“这觐朝有什么好的?您在这始终是寄人篱下。”
赫连铖懒洋洋的眯着眼睛一边晒太阳,一边就笑了:“觐朝也就那样吧,但是这宫里的氛围好啊,我在这呆的舒坦。”
吞了一下,叹气:“想想当年我母妃死的多惨啊,回到那个王庭,我觉得我一定会忍不住的打从心底里憎恶我的父王。”
亲随不解:“大妃当时是被大王子……”
“是,她是被卓力格图杀死的,可要不是宝利德宠幸了那么多女人,生下了那么多不同血脉的儿子,最终的王庭又怎么会闹成那样?那是宝利德的错!”那个素来玩世不恭的少年,此刻面容忽而变得刚毅,眼中的光芒深邃又锐利,语气却是轻蔑又自嘲的:“当时我从王庭逃出来的时候我跟外公和舅舅们说我阿木尔这辈子一定只娶一个妻子,敬她爱她,一辈子就只和她一个人生儿育女,我要把她宠成草原上唯一最尊贵,最有地位的女人,绝不让她再吃我母妃吃过的苦。可是……他们谁都没说话,我知道他们都觉得我是疯了。可是我真的疯了吗?觐朝的皇帝做到了啊?如果我留在这里,就不会还有人觉得我是疯子了吧?”
不管是在大觐朝还是在草原上,女人其实归根结底就是男人权利和地位的象征。
不说是身为一部之首的赫连铖的外公,千百年来所有人的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就是赫连铖身边的这个亲随,哪怕他只是个下等人,也是根深蒂固的认为他们高高在上的王怎么可能这一生就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呢?
亲随心里不认同,却也不敢出口反驳。
赫连铖说完,转头看见他拘谨的表情就又朗朗的笑了:“你看……你也觉得是我疯了!”
他倒也没发怒,笑呵呵的用没受伤的右手拍了两下亲随的肩膀继续散漫的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湖阳攥着姬斯辰躲在假山后,过了许久戒备紧皱的眉头才慢慢的舒缓起来。
一低头——
姬斯辰已经尿了裤子,正眼含两泡热泪,仰着头怨念的看着攥着他不让动的皇姐。
湖阳心虚了一下,看他那样子,只能软下语气拎着他从假山后面出来:“走了,带你回去换裤子。”
送他回寝宫去叫打水给他洗了屁屁又换好了衣裳,湖阳就把他揪过来讲道理:“你现在去跟母后说不要弟弟了。”
姬斯辰不愿意,扁着嘴巴不吭声。
湖阳道:“我是为你好,女人怀了娃娃在肚子里的时候可不知道是男是女,万一再给你生个妹妹出来呢?”
他们家他姐就是仗着性别优势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姬斯辰年纪还小,分辨能力毕竟是有限的,想到妹妹这种生物就立刻心里抗拒,吓得小脸儿都白了。
湖阳心满意足,拍拍裙子起身就走,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就从荷包里掏出之前准备的那包巴豆粉塞姬斯辰手里了:“这个我不要了,给你拿去玩吧。”
于是当天下午二殿下就跑去了正阳宫哭闹,撒泼打滚就是逼着黎浔保证不能再生娃娃了,最后又跑去御书房如法炮制,又闹了他父皇一回。
当时姬珩那有朝臣在,大家不明所以,只当是标榜对皇后娘娘忠贞不二的皇帝陛下终于憋不住了,于是遭到了媳妇和儿子的联合抵制……
自此,在朝臣们心中皇帝陛下的人生就有了污点,可是不久之后他们的夫人们中间皇后娘娘的口碑却蒸蒸日上——
驭夫之术天下第一,皇后娘娘威武!
当然,这些就都是后话了,这件事发生次日一早,姬斯辰学都没上就又哭过来了说他养的鱼都死了。
他和姬星野的寝宫院里有个不深但占地还算大的池子,姬斯辰喜欢看鱼,姬珩就给他弄了好些鲤鱼养着。他们夫妻俩跟过去看,果然是满池子的鱼都翻了肚皮,问起宫人,宫人都说除了二殿下晚上来喂鱼了别人都没接近过,可早上起来就这样了。
而且不仅鱼死了个精光,池子里还整个被鱼粪糊了,一片狼藉……
姬斯辰哭得眼睛又肿了。
湖阳闻讯过来看了一眼,没吭声。
鱼的死因帝后二人查问无果,此案遂成悬案。
但是鉴于这池子里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皇帝陛下当天就叫人把池子填平了。
二殿下后面陆陆续续是想起来就哭一哭,为他那一池子鱼流了好些眼泪。
*
建昭十三年,地处偏僻的梧桐镇上新来了一位年轻的十九岁县令,刚到任半个月就连续破了两件陈年旧案,一时间名声大噪。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将这两个案子编成话本子,这几天生意好,说的嗓子不适,便来一草堂抓点治嗓子的药。
这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镇子上本来只有一家医馆,是四年前又开了一家,坐堂大夫是个喜笑的漂亮小姑娘。
医馆里这会儿坐了好些人在等看病,老先生就闲不住的又讲起来新来的县令的事:“按说咱们这梧桐镇也不算什么穷山恶水,可就是地方偏僻,朝廷里的官儿都不愿意来,硬是逼着上个张大人做到六十高龄不得不告老请辞,你们看这……”
旁边的人附和:“新来的这个官儿虽然年纪不大,但瞧着倒像是那么回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呆得住……”
“我看啊悬……”说书先生一脸的高深莫测。
“为什么?”世人多八卦,陆续又有几人凑过来。
说书先生道:“你们知道这位是谁么?新科进士,京城里英国公府的长公子!”
“刘老头儿你这就是忽悠我们了,英国公府是杨姓传承,跟咱们新来的这位县令大人怎么可能是一家?你净是蒙我们。”有人揭短。
其他人就都冲着老头儿嘘起来。
老头儿有点儿生气:“你们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啊!英国公确实姓杨的,可是你们知道他娶的谁吗?”
偏远之地,又都是些市井平民,能听到的消息有限,一群人面面相觑。
老头儿得意起来,山羊胡子翘起来老高:“那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咱们大觐朝唯一出的一位得朝廷册封承认的女将军。要说这位国公夫人比国公爷还要年长七八岁呢,当初两人在南境战场上一起抗击外敌,后来又一同领兵去了北境驻守。国公夫人未嫁之前有军职在身,巾帼不让须眉,她上一个夫婿就是死在战场上的,就是咱们县令大人的亲爹,这事儿把,换谁谁都怕,据说国公爷求娶她原是不想嫁的,说不想再嫁个当兵的了,国公爷也是果断,当即向朝中上书请求从战场上退下来去边城做父母官。那可是一等的公爵啊,哪有贬去做小官的道理,后来看他是真的有心,俩人这才成的亲。”
大觐朝的民风不算太封闭,寡妇再嫁的也有,但是受世俗的偏见,一般都是不可能高嫁的,皇后的亲姐姐以女子之身做了将军,又以寡妇之身嫁给了一等公爵人家做正妻,得夫君爱重,这的确是一段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
这故事可谓相当精彩了,医馆里的气氛热闹起来,一群人热烈的议论,唯独坐在堂上看诊的小大夫无动于衷,依旧是专心的给病人诊脉查看病情。
老头儿闲不住舌头,索性把这当成了茶馆继续讲他那故事:“英国公府好像是差不多五年前办的喜事吧,但夫妻俩还是在北境戍边,国公夫人三年抱俩,都是带把儿的。国公爷待继子也很亲厚,孩子的血脉传承不同,自然是不能改姓跟着他的,但是在杨家他仍是长公子和世子还有小公子都是一样的待遇,只是咱们这位傅大人不想靠着家里的关系谋前程,还是自己考的科举,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咱们这里……”
医馆里来看病的人多,小大夫这一通忙碌下来是直到日暮时分才收拾打扫妥当了带着贴身丫鬟从医馆里出来。
正在埋头锁门时,街角那边正好骑马拐过来几个人。
因为街上行人多,几个人怕冲撞到路人就打马慢悠悠的走。
坐在马背上的新县令一眼瞧见医馆门前的姑娘,顿时就目光顿住没再移开眼。
他身边跟着的衙门捕头是个大大咧咧的粗犷汉子,见状就拍着胸脯很是得意的打趣儿起来:“大人是从京城繁华之地来的,一定是见多了各色美人儿的,怎么样……这是咱们梧桐镇最漂亮的姑娘了,比你们京城的大家闺秀也不差吧?”
新县令是个读书人,闻言倒是微微有些脸红,却还是忍不住的问:“还有贴身丫鬟伺候和专门的车马等着接人,这瞧着该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吧?”
他倒不是见色起意,只是觉得那姑娘看着眼熟,但又不可能见过,故而困惑。
捕头乐呵呵道:“大人的眼光奇准,这是咱们这最大的乡绅乔员外的千金。据说乔夫人就是个美人坯子,不过她身体弱,很少出门,没什么人见过她。乔家不缺钱,小姐开医馆就是布医施药方便邻里的,医术好,心地也是真的好。乔员外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可是宝贝的紧,却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
话音未落,就见他们素来行事方正谨慎的大人已经打马跑上了前去,冲到将要上车的乔家姑娘面前急匆匆的翻下马背,挡在了姑娘面前:“乔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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