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的手指痉挛似的抖了抖。
两人人,四目相对。
最后,她还是一根一根扳开男人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了,然后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走到了旁边。
她身上还穿着之前的那件凤袍,这时站起来之后,看起来就更像是一个形销骨立的衣架子,可是站在那里的一剪背影却又莫名显得笔直且倔强。
“我不与你废话,今天我叫你来也不是来谈这些陈年旧事的,我就问你……”她再开口,语气公事公办,依旧很平稳:“怀王手里可有白纸黑字捏着你此次行刺的把柄?”
孔昭依旧半跪在地上,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不动,也不回答她的话。
太子妃就懂了,心里暗暗呼出一口气来继续道:“我想你也不会是这么不谨慎的人,既然你没落下切实的把柄,那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行刺一事我已经替你担下了,趁着现在这把火还没烧到你身上,赶紧悬崖勒马退出来吧。”
“你说什么?”孔昭如遭雷击,蹭一下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又恐慌,“你说你替我认了?那姬璎他……”
“没有真凭实据,他又能奈我何?”太子妃冷笑起来,语气极其的镇定冷漠,仿佛对太子误解她的事也半点不在意。
她回转身来,重新面对孔昭,一字一句的警告:“表哥,别的都不提,就单在这件事上你如今就欠了我的人情了。别再执迷不悟了,想想姨母和姨丈他们,也想想你家里的兄弟姐妹,就哪怕退一万步讲,就单是为了我……你也知道你这样一意孤行我也不可能白白承了你的情,这一次就侥幸是没叫人拿到瓷实的证据和把柄,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话我也不能保证我就一定能全身而退了。”
孔昭是在听说她替自己认了行刺的黑锅时,已经吓破了胆,这时候整个人都还后怕的回不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还在纠结:“可是我明知道你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再是不甘,也已经注定了会是这么个结局了。”太子妃再次决绝的打断他的话。
……
屋顶上的姬珩一直没做声,这时候也忍不住偏头朝那瓦缝里看了两眼下面的两个人。
黎浔心里的触动却是比他更深刻的,回忆起前世种种:“上辈子……我记得太子妃嫂嫂是殉了太子去的,难道她是金蝉脱壳?其实他们两个……”
“不。那件事做不得伪,她确实是去了。”姬珩听闻她对太子妃的称呼,心情里就瞬间多了几分愉悦,不过却没点破,只循着她感兴趣的话题解释:“当夜大火,本王有赶过来看过,她点火时整个栖凤殿的宫人都是看着的。而且太子被刺身亡,凶手是和她关系不甚清楚的孔昭,陛下震怒势必追究,一旦有任何线索会把孔昭给扒出来,就也极有可能会波及了英国公府。当时的情况,唯她一死才能把她自己,把英国公府从那场祸事里摘出来。”
太子妃今天这般苦口婆心的劝孔昭,明显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不想让孔家替她涉险背锅。可前世那个情况,孔昭居然真的成事把当朝储君给杀了,那种情况下,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保杨家了。
说起来,也是相当的不容易。
黎浔正在失神,姬珩却突然神情一凛,微微倒吸了口气,提醒:“太子的人发现栖凤殿的异常了,他正带人往这边来……”
他俩人在高处,视野本就开阔,而且他还一早就安排人从外围注意着动静好随时发暗号给他通风报信,这便收到了讯号。
黎浔一惊,心道了一声太子妃和孔昭这是要完……
然则还不及细想,殿外守门的云辞已经撞开了殿门慌忙进来禀报:“娘娘,事情不太对,奴婢方才佯装有事到门外沿着附近走了一圈,发现来咱们宫里的各处路口似乎都被封禁了,应该是整个栖凤殿被人从外围给围了。”
说着,讳莫如深的看了孔昭一眼。
言下之意……
便是有人发现了孔昭踪迹,所以才围了整座栖凤殿,等着太子前来捉奸了。
第30章 搜宫
孔昭悚然一惊,看了太子妃一眼,抬脚就要往外走:“我先出去。”
哪怕附近的路口都被围了,他被堵也不能被堵在太子妃的寝宫里。
太子妃起初显然也是慌了一下,此刻反倒无所谓的笑了:“算了。云辞,收拾一下,去给表哥上茶。”
云辞和孔昭俱是一愣,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她。
她已经是一副释然的表情,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回了椅子前面坐下,随后才又重新抬眸看向孔昭道:“总归你是出不去了,被堵在我这和被堵在外面有什么区别?”
太子要追究她,难道还会听了信了她和孔昭的解释不成?
就算孔昭说他是自己走岔了路在附近徘徊的,太子会信吗?这件事怎么掩饰都是白搭,都是此地无银。
孔昭愣了愣,随后就当真是懊恼起来:“都怪我……”
屋顶上,黎浔沉默着思忖片刻,就小心翼翼的拿起旁边的瓦片盖在了扒开的那个缺口上,然后转头问姬珩:“有什么办法吗?”
“什么?”姬珩护在她背后的那只手已经卡住她腰肢,原都已经准备带她下去了,闻言就顿住了动作,有些意外的朝她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和太子之间毕竟是兄弟,而且关系还不错,黎浔知道自己不该起这样的念头为难他,可她就是心里很压抑,很难受,尤其是看太子妃那么个哀莫大于心死的颓废样子……
于是硬着头皮继续为难姬珩:“太子知道他二人之间……”
如果这两人只是单纯的表亲关系,那么只要太子妃和孔昭到时候唱作俱佳,不露出心虚的演一演,没准还能蒙混过关,怕就怕是太子心里已经先入为主的认定了点儿什么……
那就真如太子妃所言,哪怕孔昭不是被堵在她的寝殿里,这事也解释不清了。
然后还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姬珩果然就点了头:“所以就算现在你我二人下去了,咱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喝茶也打不了这个圆场。”
孔昭被堵在这栖凤殿的范围之内,就谁都解不开这个局,哪怕是还有第三者在场,也只会被认为是帮凶,谁也澄清不了他和太子妃私会的事实,这个罪名他二人担定了。
他说着,已经揽紧了黎浔的腰,扶着她起身,然后顺手一撑身下瓦片借力飞下了屋顶。
那屋顶上挺脏的,黎浔一直拿他做肉垫倒是还好,他自己背上则沾了一片的灰。
他也不甚在意的样子,三两下脱掉外袍,把衣服换了个面重新利落的穿好。
却原来他今天这件外袍包括衣料的暗纹在内都是做的双面绣的,外面月白,里面群青,而且衣袍细节的边角处也都缝制得十分精细到位,是一件可以两穿的袍子。
姬珩自顾把衣服换好了,看黎浔站着不动,又见她裙角上也沾了点灰尘,就弯身替她拂掉。
然后起身的时候顺势牵了她的手,要原路往后面竹林里去,一边嘱咐她:“一会儿若是被人揪出来,就说我们是偶然在附近散步的。”
太子带人来堵孔昭,是一定会大肆搜查附近的,现在所有的路口都被堵了,他们俩也出不去。
可是孤男寡女两个人,犄角旮旯的钻进栖凤殿后面的小竹林里散步?真的被侍卫揪出来,他们要是会信了这种说辞才是见了个鬼了……
他们两个身上没什么特殊身份标签的人,一旦被发现独处都说不清楚,更遑论是太子妃他们了……
黎浔心下迟疑,就顿住不肯走了。
姬珩扯了她一把没能拽动,只能止步回头看她:“怎么了?崴脚了?”
转身折回来一步,松开她的手弯身要去掀开她裙摆查看。
黎浔挡了一下,往后退了退。
姬珩再次抬头看见她板着脸脸上严肃的表情时也就明白了:“还想着管闲事呢?”
黎浔抿抿唇,有心试探:“你说……如果是孔世子带我过来给太子妃嫂嫂看病的,太子会信吗?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打死我?”
姬珩:“……”
瞧瞧本王这媳妇娶的,费哥啊!
黎浔表情很是认真的看着他。
姬珩当然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被她这么眼巴巴的瞅着就有点吃不消了,沉下脸道:“你为了帮个外人就这么坑本王?黎浔,看来你是本事见长啊,这是吃定了本王不成?”
“这种醋你也吃?”他没有马上甩袖走,黎浔就知道这事儿还有的商量,识时务的放低了姿态刻意拿话茬儿激他,“而且这是你嫂嫂,又不是我嫂嫂。”
姬珩哪里看不透她那点小心思的?不过就是他乐意配合罢了。
闻言,就当真是觉得她这胡搅蛮缠起来还挺不要脸的:“首先本王得先有太子那个哥哥才会有现在的太子妃这个嫂嫂。这两边到底哪边亲?你在这唆使本王胳膊肘向外拐,你还有理了?”
黎浔立刻改口:“掩下这事儿也可维护太子的颜面。”
一顶绿帽子公开戴头上了,太子他气可能是可以顺便出了,可他以后那还能有脸啊?
其实黎浔并不是个多热心肠的人,平素里秉承着的原则也多是明哲保身,不太愿意管闲事的。
可是今天在太子妃杨氏身上……
多少让她产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悲悯情绪她才会这样。
太子妃现在的处境和她的上辈子是何其相似?一家子顶用的男丁全部战死沙场,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一整个家族的兴衰存亡,这副担子就压在了一个女人的肩上。
何况——
她确实私下和孔昭见面了,可从两人的举止言谈上看却是始终恪守分寸的,这可比太子和骆雪那边克制多了。
事不宜迟,黎浔估摸着姬珩的意思,就也不等他主动松口表态了,直接上前一步揪了他就往前院里走。
彼时正殿的大门敞开,太子妃坐在主位上,表情既不见焦灼也不见担忧,平静的甚至不像是一个有真情实感的人。
孔昭坐在下首离她较远的地方,却是坐立不安,时而往院子里探看又时而去看里面的太子妃。
云辞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地上打翻的茶碗和摆件,临时去沏茶是肯定来不及了,就只去偏殿里取了两套茶具过来,又拿桌上茶壶里已经凉了的茶水将就着灌了两碗充数。
推了一碗到孔昭手边,刚要把另一碗端去给太子妃,孔昭却终于坐不去了,猛地站起来道:“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要么我还是出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回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殿内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云辞脱口道:“咱们宫里的人奴婢都尽数打发出去了啊……”
这脚步声是沿着回廊过来的,而且脚步凌乱又散漫的样子,不像是太子的人杀到。
三人正在惶惶之时,门外已经有一片水粉色的裙裾飘过门槛,黎浔一脚跨了进来。
太子妃之前对她没太在意,这时候一眼没认出来,就只下意识的觉得眼熟。
孔昭见她是官眷女子的装扮,却不敢掉以轻心,就恐是她藏在附近偷听到了自己和太子妃的对话,目色瞬时一寒,手指悄然捏紧。
刚一个箭步上前将要去掐黎浔的脖子……
却见这姑娘前脚刚进门,右手在后面还攥着衣领又从门外拖进来一个人。
“信王?”姬珩的脸孔昭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呢喃了一声,这就觉得有点惊悚了。
就连太子妃也眼睛瞪得老大,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面露惶恐。
姬珩其实是真有点不想管这闲事,被黎浔硬拽进来也很尴尬,摸了摸鼻尖才皮笑肉不笑的冲里面的太子妃一咧嘴:“见过皇嫂……”
太子妃:……
这场面也忒尴尬了。
姬璎那边得了侍卫密报就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赶,他和太子妃之间积怨已久,彼此心里都有隔阂,加上他对太子妃和孔昭青梅竹马的事也是知情的,这当即就有点压不住火,一路上走来行色匆匆,脸色也难看得紧。
从外书房来栖凤殿必要从后花园里过,沿路不可避免的就被一些在花园里散步赏景的女宾们看见了。
只是大家不敢尾随太子,可也难免好奇的从后面探望,都在揣测这是出了什么事。
姬璎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东宫虽然是太子妃在管家打理庶务,可侍卫和宫人的调度还是以太子口谕为准的,他这一路杀过来,心腹侍卫早就安排人把通往栖凤殿的各处路口都堵得严严实实,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孔昭自从进了栖凤殿就没再出来过。
姬璎脑门上简直就是在冒青烟,让人继续封死了各处路口,不准外人靠近以防走漏风声,自己带着一队心腹侍卫和宫人直闯了进去。
整个栖凤殿里鸦雀无声,闲杂人等都被清了场,正殿的大门紧闭,只云辞一人站在廊下守着。
“太子殿下?”见他前来,云辞似乎很是意外,赶忙迎下台阶就跪地请安。
“太子妃呢?”姬璎盯着那两扇紧闭的殿门,眼皮直接跳,也没等云辞回答就一脚将她踢翻在地,三两步冲上前去,一脚踹开了殿门。
目光敏锐一扫,就看见放在旁边桌上的两个茶盏,他脸色顿时又黑了三分。
暖阁里,太子妃被这声响惊动了,就低咳着喊云辞:“云辞,何事?”
姬璎怒火中烧,又直冲进暖阁。
暖阁的大炕外面展开了一排屏风,上面凌乱的挂着一些女子的衣物,姬璎这就被刺激得更是头顶着火,又一脚将那屏风给踹了。
“呀……”再下一刻,随着两声女子的尖叫,屏风倒地。
太子妃掩着半披在身上的一件薄衫惊慌失措的爬坐起来,黎浔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已经仓促的从炕沿上跳下来,神情惊愕又惶恐的看着站在眼前面目狰狞的太子。
姬璎本以为是要捉奸在床给自己找一顶绿帽了,看见太子妃外露的手臂上尚在震颤的两根银针顷刻有点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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