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气,落水还是很容易着凉感染风寒的,加上骆雪最近好像本来就病着身体不太好,这时候整个人都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仿佛随时会晕倒一样。
“阿弥陀佛,是敝寺招呼不周,快送这位女施主去后院的禅房休息吧。”旁边的僧侣也一脸的惶恐和歉意。
这里正乱着,外围骆璟良的继室夫人就带了几个丫鬟婆子急吼吼的赶来了。
却原来是骆霺的那个婢女激灵,一看这边出事就第一时间跑去前面把骆夫人给请了来。
“怎么了这是?雪姐儿这没事吧?”她挤进人群,第一时间就脱下自己的披风赶紧给骆雪裹住了,一边喊身边的婆子:“快把这孩子抱去禅房换衣裳,可别再着凉了。”
她身边一个人高马大的婆子一把抱起骆雪就要走。
骆夫人又转向旁边站着的僧侣道:“寺里不是有医僧吗?麻烦小师父去请来,我家女儿这几日本就染了风寒在身,可不能再病上加病了。”
“好好好。”小和尚赶忙答应着就直接跑了。
骆雪那边却眼神一晃,刚好抱着她的婆子从黎浔和褚思扬面前经过,因为骆雪这身上都是泥水,挺脏的,褚思扬就下意识的抬手想护着黎浔往后避开些。
结果骆雪却趁乱一把攥住了黎浔的手腕:“你是黎府的二姑娘吧?前两日我在东宫宴上见过你,我记得你是会医术的,能否麻烦……我不太习惯让外人碰我。”
她这举动挺突然也挺意外的,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其实名门贵女,多是有些矫情和矜持的毛病的,尤其是这脉,确实也都避讳让不知根知底的外人去摸。
何况——
别人不知道,黎浔心里却很清楚,骆雪这脉现在确实是不敢随便给人摸的。
虽然她们两个也不熟,但同为官眷女子,落她手里确实是比让医僧过来更有余地。
黎浔不敢管闲事,可骆雪却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撒手。
骆夫人刚已经搀扶起了自己的女儿,这会儿匆匆走过来,这位一看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就盯着黎浔明目张胆的审视。
黎浔走不脱,而且她要拒绝骆雪也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所以即便是再不想蹚浑水,也只能勉强点了头:“承蒙骆大小姐不弃,那好吧。”
骆雪得了她的准话,这才如释重负似的松了手。
她身上湿漉漉的,抱着她的婆子不敢耽搁,赶紧就把人抱着往后院最近的厢房去。
黎浔和骆家的一群人一起站在院子里等,骆霺看来是吓得不轻,一手搂着骆夫人一边默默地掉眼泪,仿佛受了莫大委屈的是她一样。
丫鬟婆子帮着打热水,青稞伺候骆雪洗干净又换了衣裳之后这才开门出来请黎浔进去。
骆夫人当然不肯放他们单独相处,也跟了进去。
骆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还不时的蹙眉,显然是真有些难受,黎浔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捏她手腕探脉,这一探之下也颇为惊悚,因为她赫然发现——
骆雪的孩子竟已经流掉了。
第35章 丑事
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不应该的,照着前世的发展轨迹,骆雪的这个孩子应该是会平安生下来的,就是姬珩名义上的嫡长子。
事关皇室血脉,她那孩子又是在嫁入信王府之后在万众瞩目之下生的,绝对做不得假。
而现在——
这孩子却居然已经流掉了?
怪不得前两天在东宫遇见的时候就发现骆雪病恹恹的一副模样,十分虚弱,却原来是小产的缘故……
黎浔有瞬间的错乱,忍不住又重新仔细的探了一遍脉。
骆夫人从旁看着,也不由的微微紧张,出声问道:“是情况不好吗?”
黎浔的思绪被她打断,瞬间调整好,又伸手试了试骆雪额头的温度便站起来给骆夫人行礼:“夫人不必过分忧心,骆大小姐应该是之前就感染了风寒,气虚体弱,再加上刚又落水受惊,看上去才格外严重,事实上无碍的。”
说着,又转头问青稞:“大小姐的风寒之症之前给她看诊的大夫有留下药方吧?”
“是。”青稞贴身跟着骆雪,知道她的所有秘密,这时候免不了心虚,只是强装镇定。
黎浔道:“如果这次落水也没带来高热,那回府之后就还照着原来的方子给骆大小姐服药即可。”
药方这东西,可不好随便开的,尤其是涉及到骆家这种继母和原配嫡女的情况,再加上骆雪身上又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黎浔是个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即便被骆雪强行拉下水了,这种人她也是会全力避开,不去招惹的,要不然回头惹上一身腥,可就说不清楚了。
“多谢你了。”躺在床上的骆雪仿佛之前也是忧心自己的身子骨儿,听黎浔这般说了,才微微闭眼舒了口气。
骆夫人也如释重负:“无事便好。你是……哪家的姑娘来着?今日多亏是遇见你了,这会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回头我叫人备了厚礼登门拜谢。”
她引了黎浔往外走。
黎浔客客气气的回礼露出个笑容来:“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不必客气。”
直接回避,没有自报家门。
她确实是不想和骆家攀交情,甚至彼此来往都觉得没必要。
不是因为上辈子姬珩和骆雪的关系,上辈子她都没计较的事,这辈子更不至于耿耿于怀,就单纯是冲着骆雪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她就要敬而远之。
从屋子里出来,寺里的一个管事和尚和褚思扬都等在院子里。
褚思扬还是个蛮健谈的人,就这么会儿的工夫,两人已经讨论上佛法了。
那和尚是担心骆雪这样的娇客可别是在他们寺里出了什么事,见骆夫人出来,就赶忙上前询问状况。
褚思扬也迎上了黎浔来,面有忧色道:“没事吧?”
他和骆雪非亲非故,自然也是忧心怕黎浔惹到是非里去。
黎浔微微一笑,摇头:“骆大小姐就是落水受了惊吓,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打扰她休息。”
两人给骆夫人见礼告辞之后就一同离开了。
骆夫人又应付了两句才把那管事和尚也打发了,一直亦步亦趋跟着她的骆霺这才又红着眼圈走上前来拉她的胳膊。
“母亲……”一开口,就委屈的又开始掉金豆子。
骆夫人神色略显不耐烦的横了她一眼,手下动作却下意识极尽温柔的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同时吩咐身边的婆子:“雪姐儿受了凉,我们便不在这里多呆了,让车夫护卫都收拾打点一下,让雪姐儿缓一缓咱们就回府。”
然后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他们家在京城之内颇具盛名,对普陀寺而言也是贵客,一家子女眷进寺之后寺里就安排了一个院子给他们用,方才骆雪落水之后被仓促挪到了离着前面最近的院子,骆夫人就带着骆霺回到了原来的院子。
一进屋子,骆霺就一头栽进她怀里,委屈的哭出来:“母亲,不是我推她下水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跟她拌了两句嘴,气不过,踩了一下她裙子,原只是想叫她大庭广众的摔一跤出个丑……是她自己故意的,她陷害我。”
骆霺在骆家是处处要被骆雪压制的,她又是个小心眼的,就总是心里不服,便处处找茬针对骆雪。
骆夫人对自己女儿的性子是十分了解的,此刻也没将她的话走心,只当她是闯祸之后又不敢认,这才推脱责任的。
她一手揽了女儿拍抚着她后背给她顺气,一面冷着脸严肃的训斥:“还不是你沉不住气?我平时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让你不要做这些小动作……”
“我就是气不过嘛,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我要处处看她的脸色,父亲偏心……”骆霺哭得直打嗝。
“明知道你父亲见不得这个你还惹事?”
“母亲……”提起骆璟良,也终是再度唤起了骆霺骨子里的恐惧,她哭都忘了哭,神情恐慌的抬头看向骆夫人,“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知道了怎么办?他一定会罚我的。”
大户人家的子女多,纷争也多,姐妹之间平时拌嘴,互相明里暗里的抢点风头不算什么,可动手了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尤其还是闹在外面,大庭广众之下……
骆璟良这样的清流读书人,尤其还是最重家风和脸面的。
骆霺吓得小脸儿煞白,这也是为什么骆雪落水之后她整个人都吓傻了的原因。
骆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又横了她一眼:“能怎么办?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的,回府之后你就去你父亲的书房外头跪着,等他回来主动请罪认错就是,千万莫要嘴硬狡辩,知道吗?”
骆霺觉得自己简直是遭了无妄之灾,自然是心里不肯的,骆夫人又软硬兼施的劝了她一会儿,等把人给说通了就让丫鬟带她去厢房洗脸收拾。
她身边的婆子这时已经回来了,见她扶着额头在叹气,就上前替她捏肩:“夫人,奴婢问过玉竹了,今儿个这事确实是个意外,咱们二小姐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任性是任性了些,分寸还是有的,不至于这么不知轻重的行事。”
“反正事情是闹大了。”骆夫人也是气不打一出来,“那丫头就是老爷的眼珠子,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老大不小的姑娘了也不赶紧许了人家,这养在家里多一天我就多一天的不自在……”
也无怪乎骆夫人这般忌惮,实在是骆璟良对骆雪这个女儿太过宠爱了,骆雪今年都已经十七了,又不是赶上什么长辈的大孝当口不能成婚,就因为之前议亲的几户人家骆雪自己不满意,骆璟良居然这种事也由着她,而骆夫人这个继母就更不能插手她的婚事了。
现在弄的,骆雪的婚事一直定不下来,骆霺这也满十四该张罗着议亲了,都不好越过她去明目张胆的挑人相看,骆夫人着实也是心里憋屈得很。
黎浔从骆雪那里出来之后,她自然也不会跟褚思扬提及骆雪的隐秘,两人先去寻了黎浅,帮她一起把长明灯供奉好,这就差不多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于是又一起去找了季氏他们会和。
他们用饭的时候,骆家的人就收拾下山了。
骆雪那件事对黎浔的冲击还是蛮大的,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就显得心不在焉的。
季氏和褚夫人看她的样子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可又不好当面去问褚思扬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两个长辈今天相约来烧香就是为了撮合儿女婚事的,看两个孩子似乎相处得也不尽人意,纳闷之余就也没了心情和兴致,用完了午饭又歇了半个时辰就也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是相约一起走的,从寺里出来下台阶的时候,黎浔一个没留神脚下就踩空了一阶。
“小心点儿。”褚思扬约莫是察觉了她这半天一直在走神,便一直默默走在她身后,见状便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黎浔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只敷衍的回了他一个笑容就埋头飞快的上了马车,看得两家长辈又是一阵的莫名其妙。
骆雪的事,一直挺困扰她的,虽然从她和姬珩相继醒来之后就已经有很多事都变得和前世不一样了,可骆雪这个孩子也没得很突然,让她一时想不清楚缘由。
她开始试着回忆一些往事,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上辈子她和骆雪之间就没什么交情,甚至于关系还挺尴尬的,那时候她不知道骆雪和姬珩的真实关系,纵然骆雪从没找过她的茬儿,可她身居妃位却几乎独占了姬珩所有的宠爱,单冲着这个她就一直主动避嫌,不刻意往骆雪跟前凑的。
女人小心眼,这是御准的事,这世上就算是面上再大度的正妻也不会看家里的妾室顺眼,黎浔是有这个觉悟的。
所以那时候她和骆雪几乎怎么有交集,在外人看来骆雪宽厚大度,她安分守己,彼此之间相安无事。
直到后来,骆雪怀着阳羡即将临盆的最后一个月,在岐山猎场围猎时有刺客混了进来,当时姬珩已经进山去了,同样遭遇了刺客偷袭,女眷这边也一片混乱,惊险之下骆雪居然扑过来替她挡了一箭……
那时候,对方倒在她怀里的时候只是眼神无比复杂的扯出了一个满是歉疚的笑容来,却一句话也没留,后来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阳羡之后就香消玉殒了。
其实上辈子黎浔就是到死都没能理解骆雪最后那个眼神和表情所要表达的意思,直到前些天姬珩告诉她了那番隐情之后她才恍然大悟……
黎浔并不纠结骆雪和姬珩之间的那段纠葛,不管是与非,对与错,那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她和骆雪之间——
骆雪替她挡箭,救她一命,她也投桃报李,替对方将阳羡好好的抚养长大了,欠货两讫,互不相欠。
如果就按照前世的逻辑和轨迹发展,那么这辈子她和骆雪之间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和牵扯,可偏偏——
现在事情却出现了偏差。
骆雪小产,没了第一个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黎浔百思不得其解。
骆家这边,骆霺回府之后听骆夫人的安排去了骆璟良书房的院里跪着请罪。
朝中右丞相告假在家,骆璟良忙得很,是入夜时分才回的,听了骆霺的说辞自然是难免要气恼的,但鉴于对方认错态度良好,只训斥了两句就罚了去跪祠堂三天,此事便算了结。
他进书房处理了两封公文,忙完之后出来就去了骆雪那。
骆雪是料定了他会来,所以也没睡,就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父亲。”见他进来,就赶忙掀开被子下地跪下了。
青稞本来是该来扶的,这时候却第一时间带上门溜了出去。
骆璟良是真的很疼这个女儿,根本没在意青稞的反常之举,弯身就来搀扶:“快起来,不是又着凉了吗?你身子虚……”
“父亲。”骆雪却挡开她手,固执的跪着没有起身,“女儿做了一件错事,如今大错已成,追悔莫及,请您责罚。”
骆璟良也是大家长作风,就势坐在了榻上,他知道这个女儿懂事,也只当她是要说白天和骆霺的争执,摆摆手,刚要说话,骆雪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忽的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咬牙道:“父亲,女儿已有身孕,是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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