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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锁(民国)——一只小火腿

时间:2021-01-06 11:00:58  作者:一只小火腿
  丁绍芸瘫坐在地上,茫茫然摇头。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不要。”男人的脸异常欢欣,“那往后就得听我的了,丁小姐说是么?”
  说罢,他颔首。哑婆架起丁绍芸,往廊上走去,力气足的好像上了枷锁。
  很快一间孤零零的偏屋现在眼前。
  丁绍芸被推了进去,门和窗在她的身后轰然关上。
  和先前的厢房比起来,眼前间屋子异常逼仄。许是太久没人住,被褥都是一股子霉味,连盏油灯都没有,黑的骇人。
  “丁小姐,你好好想想罢。”男人道。
  女人晃过神,急忙跑到门口。使足了全身力气,压根推不开那扇山似的门。
  她转而疯狂拍打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面并无人答话。
  丁绍芸倚着门,再开口时带出了哭音:“是我错了,求求你放我出去……”
  门上很快传来咔哒几声——竟是落了锁。
作者有话要说:  没跑成,还有机会
 
  ☆、琉璃锁(10)
 
  丁绍芸被关的第七日,工厂里打来电话,说有人要找宋广闻。
  男人才踏进厂院,文顺就迎了上来:“二爷,丁老爷子先到了半个钟头,正在会客室等您呢。”
  宋广闻颔首,脸上毫无惊异之色。
  一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凭空在社交场上没了踪影,坊间总归会有各种传闻。更何况他从赵府门口接走丁绍芸的时候,附近瞪眼瞧着的可都是会喘气的大活人,随便一打听便能知道女人的去处。
  所以丁老爷子会来找他,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个当爹的竟等到第七日,才来寻女儿。
  宋广闻迈步进了会客室,果然在见到了正端着茶碗四处打量的丁老爷子。
  “二爷吉——”
  “不必客气。”宋二爷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习惯性的寒暄,示意他坐下,“新时代了,不必讲旧规矩。”
  “老人有老办法,新人有新办法,您说是么?”丁买办满脸堆笑道。
  他虽然年纪与辈分高出宋广闻许多,但早些年终究是给主子跪习惯了。如今改成伺候洋人,依旧站不起来。
  “那照丁老爷子看。”男人在办公桌后坐下,淡声道,“我算是个老人,还是新人呢?”
  丁买办笑得格外爽朗,一张胖脸油出津津的汗来:“二爷可真爱说笑!”
  宋广闻不觉得这是个玩笑,所以单是瞅着他,没吭声。
  丁买办的笑容凝在嘴边,转而绕圈称赞起来:“二爷这厂子气派,敞亮,比英国人开得也不差。满打满算起来,一天能产多少布?”
  厂子压根没开张呢,就开始问产量,当真没话找话。
  宋广闻知道这老狐狸是擎等着他开口,好要个高价。
  他本可以全不理会,直到对方憋不住为止——但想到那个关进偏屋里还嘴硬的女人,宋二爷一肚子无名火,懒得再做周旋。
  “丁老爷子洋行的生意,最近可好?”他到底是开了口,自愿成了姜太公直钩上的鱼。
  “承您关照,还算过得去。就是……”丁老爷子欲言又止。
  “嗯?”宋广闻挑眉。
  “就是压了批货,高总长不肯放,说是得打点打点。”
  宋广闻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二话不说,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支票本子,签了一张大的,递了过去。
  “哟!二爷,这可如何使得!”丁买办屁股下面像安了弹簧,身子虽然“嗖”得冲着支票弹了过来,嘴上却是极和蔼谦逊的。
  “如何使不得?”宋广闻笑笑,“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作甚。”
  “对,对!都是一家人!”丁老爷子接了支票,又状似无意提了句,“绍云在您家住得可惯?”
  “她很好。”男人淡声道,“过些日子我就陪她回娘家看看。”
  丁买办老奸巨猾,登时品出味来——这话竟是给两人的关系盖了章。
  “她母亲想她想的很,非要让我来问问。”丁老爷子喜笑颜开,“我批评过她了。闺女在宋家,还能受亏待不成!”
  当初得知丁绍芸是被宋广闻劫走时,丁买办还是坐得住的。
  先不提宋家提过亲,绍云似乎还和二爷有过暧昧关系。
  就单论赵青函大庭广众之下设宴求婚,绍云就已经是赵家的半个媳妇了。有头有脸的人家,总不能眼见着自家媳妇被人领了去,坐视不管吧?
  所以他压住了躁动的二太太——急什么,有的是人出头!
  可是一日日过去,赵家竟连个屁都不放,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丁买办坐不住了:可见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门所谓的订婚是彻底黄了汤。
  他此番前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闺女被宋家的男人平白玩儿了,他不能空手回去。不管是钱,还是名分,他总得讨一个回去。
  为此还专门挑了在厂子见面,万一当真闹起来,他不吃亏。
  没成想宋广闻这小子还算上道,两样都给了。
  走了个赵家,倒攀上宋家。
  这买卖不亏!
  丁老爷子既探出女儿人没事,又得了钱,于是大获全胜的告了辞。坐上汽车,扬长而去了。
  办公室里一时只剩下宋二爷。
  “文顺。”男人被心甘情愿敲了竹杠,嘴里气苦,“你给我过来。”
  “二爷,您喊我。”文顺颠颠的来了。
  他人刚进屋,宋广闻就把手头的纸笔砚台批头盖脸都砸了过来:“送布料!送巧克力!哄女人!瞧你出的这些主意!”
  文顺在疾风骤雨里边躲,边哀哀叫道:“您怎么能怨我呢,肯定是您哪里没弄对……哎,哎!疼疼疼!”
  宋广闻怒吼一通,发泄完毕,理了理衣裳,重又回了斯文模样。
  文顺头回见着玉一样的二爷动这么大肝火。他顶着一头包,算是看明白了——得了,这是小两口吵架了。
  “二爷。”他小心翼翼地问,“姑娘生您气了?”
  “没生气。”宋广闻皮笑肉不笑,“不过是想一枪毙了我。”
  文顺打了个哆嗦——妈耶,二爷看上的人,玩得都这么野么?
  敢情二爷七天没来厂子,是玩起生死恋了。
  “您没……”他犹犹豫豫,最后在脖子上比出个剪刀的手势。
  “没,关起来了。”男人恢复了理智,却比盛怒时看着还阴沉。
  还好,还好。人没死就成。
  姑娘朝二爷开了枪,人却没被打死,可见她在二爷心里的分量是不言而喻了。这要是哄好了,保管就是未来的少奶奶。
  文顺对少奶奶上了心,于是笑道:“姑娘家心思细,被关着怎么能行呢。万一一个想不开,事情不就闹大了。”
  宋广闻默不作声,表情倒是若有所思。
  “不会……真想不开了吧?”文顺不知道自己能乌鸦嘴到这幅田地。
  “绝食了。”三个字落地成钉。
  文顺忙道:“二爷您没找医生瞧瞧?这可是大事啊!”
  宋广闻沉默,不知听进去没有。
  如何能不再受她的苦呢——停了半晌,男人自言自语,说出了心里话。
  “我干爹说……”文顺想起老太监的说辞,一五一十复述道,“只要那根东西还在,就一辈子都脱不了烦恼。不如把下面剁了,彻底断了念想,也就再不用受女人的气了。
  咣!
  玉石镇纸被宋广闻砸在门上,碎了个稀烂。
  这回不用二爷指示,文顺立刻屁滚尿流跑了出去。
  *
  宋二爷说得没错。
  丁绍芸果真绝食了。
  她倒也不是打一开始就发狠的。
  最初不过是一天一个馒头,后来变成了半天一片馍。再后来只肯吃些流食,如今竟是滴水不进了。
  “还灌不进去么?”宋广闻回了宅子,第一件事就是沉着脸问丫鬟。
  丫鬟举着瓷碗,骇的瑟瑟发抖——丁绍芸人虽饿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牙关却咬的死紧。莫说是米,就连水都喂不进多少去。
  宋广闻没有罚她,挥手让她下去。他在檀木椅坐下,思考起来了。
  丁绍芸明明是个水一样的人。身上无一处不软,无一处不甜。如今竟这般刚强,专门跟他做起对来了。
  他其实是很生了她几天气的。
  自己对她这样好,可她不光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竟然还想走,还敢夺枪!
  所以二爷一怒之下,关了她。
  第一日恨不得饿死她,第二日恨不得冻死她。
  到了第三日……他在门外听见女人断肠似的哭泣,突然生出个不得了的念头。
  ——若是丁绍芸肯主动服个软,他也不是不能放她出来。
  然而女人是不肯的。
  所以到了第五日上,二爷心里纠缠的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可怎么收场?
  宋广闻在偏屋门口兜兜转转,成了一只困兽。他想进去,又不敢进去——他恨死自己的怪脾气了。
  自打丁绍芸完全不进食水之后,他仗着自己底子壮,除了些茶水和一两口点心,也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了。
  着急,上火,顾不上饿。
  如今这个局面该怎么办?
  要不要再信文顺一次,请个西洋大夫来?
  ……
  偏屋里。
  丁绍芸躺在铺上,黑黢黢的出口就在咫尺之外,可她已经不关心了。
  时间完全丧失了概念。
  刚被关进来时,她还会拍门,拍到两手血淋淋才停。再就是叫骂,用一切恶毒的言语诅咒宋家祖宗十八代。最后是哭嚎,哭到嗓子嘶哑,头痛欲裂。
  可无论怎么折腾,愣是没一个人应声。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苦。醒了哭,哭了睡。
  折腾到第三日,心气散了。
  虽然一直有人从钉死的窗户缝里送饭,但她不想吃了。
  “吃饭有什么用呢。”丁绍芸如此想着,人躺在榻上,失了力气,渐渐迷糊起来,“我估摸着也会烂在这园子里,和凤仙一样。”
  她要被关个天荒地老了。
  再没有人来救她了。
  门开过,又合上。
  “丁小姐,您和二爷服个软罢。”有人轮番在她耳边劝道,“服个软,就能出去了……”
  “丁小姐,您多少用点膳罢,二爷心疼着呢。”
  “丁小姐,您不吃,二爷也不肯吃,这可如何是好。”
  假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她为什么要服软?那男人恨不得让她死。
  “还愣着干什么,真等着丁小姐饿死?快灌呐!”
  丁绍芸咬紧牙关不松口——这是要给她喂孟婆汤了!
  有人来,有人走。
  她迷迷糊糊,如坠浮屠境。
  ……
  “丁小姐,请您睁下眼。”
  丁绍芸没动。
  明晃晃的手电光照到她的瞳孔上,女人纤长的睫毛不自觉眨了下,总算有了点反应。
  冰凉的听诊器在丁绍芸的胸口上略作停顿。
  “她断食太久,脱水并且营养不良了。”有人在说,“我现在要给她打营养针,你们能回避下么?”
  屋里有抗拒的声音,应是宋家的仆人不想离开。
  “为什么不行?我是你们二爷请来的医生!请你们放尊重些。”那人又道。
  停了许久,屋里到底是响起细细索索的脚步声,似是有人离了屋。
  须臾之后,屋里只剩下先前说话的人。
  他附在丁绍芸耳边,压低了语调:“丁小姐,您能听见我说话么?”
  女人没有反应。
  “赵青函赵公子让我给您捎句话。他这几日被父亲关起来了,但是心里一直挂念着您。他定会想办法接您出去的。”
  医生说完,将注射针头扎进丁绍芸的血管里。冰凉的液体涌进来,带着勃勃生机。
  “我明日还来,您一定要坚持住,好么?”他轻声道。
  漆黑的屋里,冰冷的榻上。
  女人的手指恍若不可见的,轻微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凌晨三点十七,和晋江的作者后台搏斗已经两个小时。层出不穷的bug,先是无法保存,再是无法定时,最后无法发布,当真是花样百出。累了,毁灭吧orz
 
  ☆、琉璃锁(11)
 
  那个西洋大夫有点真才实学,接连来了三天,丁绍芸的病果然好些。
  她白天会用些软烂的吃食,甚至还能被下人搀扶着,下床略微站站。
  “姑娘晚上吃了小半碗鸡汤面,和两口什锦菜。”丫鬟一五一十的向宋广闻禀报。
  “知道了。”男人正在读报,眼皮子掀都没掀,好像浑不在意似的。
  丫鬟去了,心里却暗自纳闷:丁小姐不吃不喝的时候,二爷急的要死要活。如今人醒了几天了,怎么也不见他高兴?
  这丁小姐到底是受宠,还是不受宠呢?
  不过旁人的这点疑思完全没有干扰到宋广闻。
  他慢条斯理的把报纸上所有的版面都读完,又喝了两盏茶,方才起身。
  “不必跟着了。”二爷挥退了仆人,一个人出了堂屋,往外走。
  夜黑压压的垂下来,浓墨重彩。倒显得天上挂着的铜钱似的月亮,成了工匠无心甩上去的泥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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