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知道他女儿见他答应读书, 已经在心里盘算攒钱给她爹买书了。
半道上, 遇到同样送节礼的村民,林满堂与对方闲聊几句,对方问他收不收豌豆。
林满堂想了想点头,“收啊。”
对方问起收价,林满堂给不了太高,只能出到一文钱一斤。
村民笑着答应了。
双方在村口分开,李秀琴垮了脸,“家里只剩下三百多文,你拿什么收豌豆?”
盖这三间大瓦房,又是打井又是挖冰窖,卖凉粉的钱早就花完了。
她还在发愁办酒席的事呢,想着是不是要先去找大哥大嫂借点。
农村办酒席,除了丧事,一般都是有的赚。等收了礼再还钱,大哥大嫂应该能借的。
只是她还没开口借钱,她男人又要收豌豆。这豌豆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谁家肯借那么多钱给她们呢。
林满堂暗暗皱眉,显然没想到钱这么快就花完了。
他在琢磨做什么赚钱,倒是林晓给他出了个主意,“爹,你不是说要让咱家坡地改种果树吗?不如你先把那十亩树给卖了吧。我看那树很粗,应该能卖不少钱。”
林满堂眼底迸发出惊喜,忙牵住女儿的手,“你知道咱家坡地在哪儿?”
林晓点头,“知道啊,你们做凉粉把柴用完了。我就带着哥哥姐姐们去坡地那边砍树枝。”
林满堂那段时间作息颠倒,还真没注意这事儿,听到女儿也帮了不少忙,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咱闺女聪明又勤快,真是爹爹的小棉袄。”
林晓得意地笑了。
林满堂让妻女先带大嫂去坡地,他和大哥去大庄村找郝木匠。
郝木匠得知他们要卖树,二话不说,拎着竹篾做的围尺,到了小庄村。
别看他们这儿有个大山,但是那山是属于离大庄村不远的军户村。除了军户,周围几个村子都不能上山砍伐。
好在这几个村子都有坡地,自己种些树,倒也勉强够用。
林满堂,林福全和木匠到了坡地,刘翠花,林老太,李秀琴和林晓都在。
十几年前,为了给大儿子娶媳妇,林老太曾经卖过树,算是知道点行情。
坡地这儿真的是杂草丛生,长了十多年的杨树,林晓伸出胳膊,直径足有她一条胳膊那么粗。
木匠拿着围尺测量几棵树,又沿着坡地从上至下看了一圈,林老太问他,“多少钱?”
“三百文一棵。”
林老太微微有些惊讶,树价比十几年前还贵了些。随着新城县越来越平稳,孩子越生越多,要娶亲的男孩增多,树价也跟着一块上涨了。
林老太是惊喜,林满堂则是完全不可置信,眼睛瞪得溜圆,这可是十几年的杨树,长得又高又直,居然只给三百文一棵,这也太黑了吧?
可细细一想,这古代有原始森林,树木不如现代值钱倒也很正常。
不过习惯使然,林满堂还是觉得对方给的太低了,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三百五十文每棵成交。
林晓在边上算了一笔账,她刚刚和她娘把这十亩树数了一遍,一共有三百六十三棵树,总共能得一百零八吊钱。
十亩坡地,每亩就是十吊八百文,再平摊到每年,就是每亩一吊,再平摊到每半年,就是每亩五百文。
就是他们家沙地种的黄豆,抛去本钱,每亩也能得一吊多钱。
种树果然不划算,难怪大家都不愿意要坡地呢。
郝木匠付了定金,约定明天带人过来伐木,虽然十亩树全卖,但是年前只伐三亩,剩下七亩等明年开春再带人过来。不过钱还是先给他们。
林满堂点头应了,郝木匠还有事先回去了。
林晓想着这些树全部伐过后要补种果树,四下看了看,“爹,这坡很陡,咱们要怎么防小偷啊?”
树木不用担心有人偷,但是果树挂果后就得防止小偷光顾。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外面围上一层网。
林满堂打算在外面种上一圈花椒,花椒有刺,可以很好防护小偷。
但是他不知道这地方适不适合种花椒。
“明儿我去问问关叔,他们在附近几个村子收猪,肯定知道哪个村子有花椒树,等栽上果树再移栽一些。”
林晓觉得这主意不错,这坡陡峭不适合建围墙,花椒有刺,当成栅栏也不错,她又补充道,“还可以养两条狗。夜里有个风吹草动,也能听到动静。”
林满堂点头,“行,等树长成了,咱们就抱两只。现在不适合养。”
在这边看了一会儿,大家提议回去。
下坡时,林晓侧头看见大伯娘一脸喜意,眼珠子转了转,叫住林满堂让他背自己。
这坡地离村子有点远,再加上闺女早上陪他去舅家走礼,想必累着了,林满堂也没多想,很自然蹲下来让女儿爬上他的背。
林老太心疼儿子,斥责孙女,“你爹早上跑刘家村送节礼,刚才又跑去大庄村,他都累成啥样,你还让他背你。你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呢。”
林晓小脸通红,拍拍她爹的肩膀,示意放她下来。
李秀琴有些不高兴,不就背一下嘛又怎么了?她闺女这么乖,肯定是累着了才让背的,至于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她闺女吗?
林满堂见媳妇面色阴沉,显然是要发火的意思,忙劝道,“娘,我不累。背背没事儿。”
说着,搂住女儿的腿弯,为了向亲娘证明,他还猛跑了几步,气得林老太用拐杖拼命敲击地面。
林福全和刘翠花面面相觑,什么都没说。
李秀琴也只当没看到,紧跑几步追上他们。
林晓低声问林满堂,“爹,咱家卖树的钱要分给大伯吗?”
林满堂自然而然点头,“肯定啊。而且还是三七分。”
也就是说他们家可以分到三十八吊钱。虽然有点少,可好歹也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林晓:“……”
好想死一死,同样都是儿子,居然差别这么大。
林满堂见女儿还在纠结,安慰道,“没事儿。爹有的是办法挣钱。再说了,这树都是你大伯大伯母种的,他们拿大头也是应该的。”
可能就是因为分家不公的原因,原身对这个家才不尽心,有事没事就知道躲懒。
林晓点了点头,拍拍她爹的背,示意放她下来。
林满堂停下脚步,满脸疑惑,“这才走了没一会儿,要不再背一会儿吧。”
林晓皱了皱鼻子,故作嫌弃道,“爹,你太瘦了,骨头硌得我肚子疼。”
追上来的众人:“……”
林满堂拿女儿没办法,只能放她下来,林晓甜甜一笑,左手牵着母亲的手,右手牵着父亲的手,甩甩左手,甩甩右手,蹦蹦跳跳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隔壁传来陈艳娘那杀猪般的尖叫声。
林晓吓得小身子跟着抖了抖,等反应过来后,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突然来这么一下,怪吓人的。”
林满堂拧眉,“再忍两天咱们就搬家。”
林晓点了点头。
第二日晌午,郝木匠带人过来伐木,林满堂和林福全收了满满一箱子的铜钱,两人数了两个时辰,确认无误后就抬着铜钱离开了。左右树全卖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他走了,孩子们却没离开,郝木匠只要树干,不要树枝,他们可以将打下来的树枝全部运回家,明年熬制凉粉的柴就有了。
另一边,林福全将分到的铜钱箱塞进床底下。卖树的钱再加上卖凉粉的钱已经有一百吊了。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他不太放心。
他琢磨着自家也盖一栋像二弟家一样的房子。
他有两个儿子,要求村里再分一块宅基地也算合理。于是他就拿了些钱去村长家那边要求批个宅基地。
村长见此笑了,“得亏你来得巧。自打你二弟家在村口盖房子,剩下的九块宅基地已经被分走八块,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林福全交了宅基地的钱,村长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起房子。
林福全暗自算了算,还有三个半月过年,离立冬还有二十二天。可现在他连砖瓦都没定,井也没打,现在盖也来不及了。还不如等来年春天,那时候砖瓦也会便宜一些。
农村人过日子自是能省则省,林福全便说了自己的打算。
村长笑了,“好。还是你有想法。”末了又笑,“等明年盖了房子,就好给儿子说媳妇了。”
林福全也是这样想的。当即不好意思笑了笑。
林福全回了家,打算将盖房子的想法先跟亲娘说一说,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听到一阵喧闹声。进了门才知,他二弟正在家里收豌豆呢。
林满堂有了钱,就开始在村里收豌豆。
没过多久,就有村民背豌豆过来卖。
林满堂去关屠夫家借秤,李秀琴和刘翠花及几个孩子在边上帮忙。
林福全见他们忙不开,便过来帮忙,就这么一直到了天黑。
家里没有地方,收上来的豌豆就堆放在廊檐底下,林满堂不放心,要是来一场雨,这些豌豆都得泡汤。
林满堂便决定明儿就搬家,早点将豌豆存放在新房的杂物间里。
第二天一早,林满堂暂停收豌豆,打算先搬家。
这次搬家,林满堂和李秀琴将那些破衣服全部塞进麻袋里,想着等以后挣了钱,这些衣服可以转送给别人,总之浪费是可耻的。
搬进新家,林晓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她爹娘住在堂屋东侧,她住在西侧,再也不用跟他们挤同一间了。
大丫二丫帮她整理房间,跟她一块出主意布置,将衣服摆进柜子里,看到整整齐齐的衣架,羡慕得不行,“我爹说我们家明年也盖房子,到时候我们也有自己的房间。”
林晓乐了,“那好啊。”
大丫二丫提了个建议,“你这桌上空空的,不如摆个花篮,这样更好看。”
花篮?好吧,她家没有花瓶,用花篮替代也不错,林晓点头。
三个丫头你牵着我,我牵着你,手拉手冲出屋。
李秀琴追在后头喊,“哎,干什么去?”
林晓丢下一句话,“娘,我们去摘花。”
李秀琴哭笑不得。现在这个季节还有野花可采吗?
搬完家,林满堂继续收豌豆。没几天,林家就收了上万斤豌豆,堆满一整间杂物间。
只是这豌豆收上来了,李秀琴开始发愁。
已经有人琢磨出凉粉的做法了,他们收这么多豌豆,怎么卖出去?
林满堂知道媳妇不懂做生意,掰开揉碎了讲给她听,“就是因为已经有人琢磨出做法,咱们才更要收豌豆。这样我们的凉粉才卖得出去。”
李秀琴觉得他想得太简单了,“这豌豆是一年两熟,你收了今年的,明年春天的呢?你拿什么收?”想到家里的钱勉强够,她又补充一句,“就算咱们县的豌豆都被你收了,那其他县呢?那些商贾都是苍蝇,得知咱们县豌豆涨价,肯定会源源不断将豌豆运过来。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林满堂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那也好办。大不了,我去办个路引,咱们一起到外县卖凉粉。到时候咱们先把豌豆磨成淀粉。”
李秀琴细想了下,这法子倒是可行。
见媳妇没话说了,林满堂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这方子没有传开,咱们还是能挣到钱的。”
李秀琴终是没话说了。
又过了两日,村长召集全村村民开会,秋收完毕,马上就要交税了。
林满堂新立户,散会后,特地找到村长问,他需要交多少税。
村长拿着算盘报给他听,“你家十亩坡地是差田,每亩要交一百五十文;五亩沙地是中田,每亩要交三百文;田税是三吊钱,家里有三口人,人头税每人五百文,就是一吊五百文,还有户头税两吊,总共加起来是六吊五百文。”
林满堂瞠目结舌,这税也太高了吧?抢钱啊?怪不得这么多人家都不愿分家呢。看来除了父母在不分家这句老话,大家还想省下两吊钱的户头税。
村长见他惊讶,不得不解释给他听,“差田每亩产出大概五百文,国家税法是三成,那就是一百五十文。没错的。傻小子,现在这日子已经不错了。再往前二十年,咱们要交五成税,那日子才叫难熬呢。”
林满堂终于理解为什么村民这么勤劳却如此贫穷了。
六吊五百文只是半年,等明年夏收还得再交这么多,加起来就是十三吊。
农民辛辛苦苦一整年竟是连两吊钱都余不下。
交完税,林满堂发现卖树得的三十八吊钱根本撑不了多久,他迫切需要挣钱。
第26章
八月底, 林满堂和林福全一连三日到处通知亲戚朋友,要在九月初二过来参加暖房宴。
李秀琴也要找厨子承办宴席,本来以她的厨艺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但是她是主人家, 要负责接待客人, 没有时间炒菜, 所以只能麻烦厨子了。
九月初一, 刘翠花带着两个儿子去村上借桌椅板凳以及碗筷盘子等等。
李秀琴带着大丫二丫拉着板车去集市采买厨子开的菜品。
就连林晓都有任务, 她要去问问她的小伙伴能不能网到很多很多的杂鱼。
枝秀得知林晓家里明天要办酒席, 一大早就带着两个哥哥到河里网鱼。
他们往年经常在河里捞鱼, 但是一直不好卖,城里人嫌这鱼太小, 收拾起来费事, 而乡下人又舍不得下调料, 做出来的鱼很难吃, 是以很少有人愿意花钱买它。
没想到林晓家居然这么喜欢吃这种小鱼。
枝秀自觉这是个好机会, 甚至还叫了爹过来。
枝秀的爹叫刘本忠, 皮肤黝黑, 四十出头的年纪, 看起来老实本份。
枝秀最大的哥哥今年已经十二岁,再过几年,他就得上战场,枝秀想挣些钱供大哥读书。要是大哥能考上生员, 他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从认识林晓,她靠卖鱼已经分到五十几文了。虽然有点少, 可到底也是一条来钱路子。
现在得知对方要很多很多的鱼, 枝秀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赚钱机会, 于是就把她爹也叫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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