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馔津想起有那么几个信徒祈愿时听到的某些八卦,他猜测:“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小少女:“……哈?”
她哼了声:“没有。只可能是我欺负别人啦!”
御馔津沉默了一下,莫名地忧心。对面的小少女明显一副病弱纤细的样子,似乎风都能把她吹倒,连凶人的时候语气都那么软,真的能欺负别人起来吗?
就在他忧心的时候,小少女声音低了些,她闷着声音说:“再说了,有人欺负我又怎么样。”
“如果有人欺负你……”
神明歪了头想了想,他说:“那我帮你报仇。你别哭,好不好?”
“你是谁?口气那么大,骗人。”
没想到,少年不但不生气,反而认真地看着她。
少年说:“我是荷稻神,御馔津。”
“如果有人欺负你,只要你呼唤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说得实在是太认真,认真到让人很难怀疑。
小少女抽了抽鼻子,她抬头看着御馔津,眼睛一眨,眼泪唰地又下来了。
“你好讨厌,好烦!”
“都说了,不需要你了!”
明明是自认为语气超凶。
偏偏因为哭过的原因,小少女的眼睛红红的,声音还带着残留的哭腔,说话的时候比起在凶人,不如说是像是受了委屈的幼猫,呜哇着,质问宠爱她的人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安慰她,怎么只有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委屈和难受。
神明的眼神温和。
他说:
“可是,既然你收了我的御守,身为你的神明,我就有责任要守护好你啊。”
所以,神明和他宠爱的信徒就这样被[缘]结上了。
……虽然后来御馔津才发现,人家小姬君根本就不是他的信徒,甚至一开始,对方的父亲都是把她送到福神神社,祈求福神庇护,让她平安长大。
抢了惠比寿职责的御馔津:……
没关系。反正绘理有他庇护也够了。
御馔津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他眼中弱不禁风可爱可怜的小姬君,其实在整个高天原都挂上了号,是被诸位神明暗戳戳关注的小团宠。
没翻车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自己才是绘理唯一的神明。
反正现在御馔津只看到了宛若众星捧月一般坐在中心的小姬君。
当年那个委屈地扯着他袖子擦眼泪的小姑娘,现在已经长大成这般耀眼的模样了。
御馔津眼神温柔地看着水镜中的少女。
“绘理啊……”
他轻声叹息着笑道。
神明轻轻动了动手指。
哪怕没有出声,安倍晴明在心里浅浅喟叹了一声。
——真美啊。
阴阳师想。
坐在庭院的姬君敛眉垂目,唇角若有似无地弯着笑。
纤细白皙的指尖在弦上勾挑抹画,如同细雨跳动在荷叶上。
愈是精通乐理,此刻愈能被打动。技巧说不上多么完美无缺,但是主人弹奏得实在是行云流水,乐声清越,乐曲灵动宛若新叶,空灵中带着些许野趣和生机,仿佛三月春雨,光是听着这般轻灵的乐声,似乎就能洗涤人心中的尘埃,只留下一片沁人心脾的干净。
这个时候,安倍晴明稍稍能理解了些藤原道长那句话。
“吾有一明珠,皎如晴空月”,这位尚且年幼的姬君,确实担得起这般美名。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藤原家的月亮。
哪怕这弯小月亮,先前不就还在他身边表现出格外幼稚的一面。
突然之间,安倍晴明抬起了视线,有些惊讶,芦屋道满的目光也移动到她身上,源博雅依然沉浸在乐声之中,源赖光握着酒杯的手微顿,眸光深了深。
此刻在拥有灵力的人眼里,这位原本就无比美丽的小姬君,此刻宛若被月光宠爱,肤色白皙,透着莹润的光,柔软的发尾,涟漪开浅浅的明净的白光。
就像是月亮落入了庭院之中。
——那是被神明深深眷顾宠爱着的证明。
第56章 魑魅魍魉平安京
宾客们看不到绘理身上独属于神明宠爱的温润白光, 但不妨碍他们欣赏爱慕眼前的姬君。
美丽如胧月的容貌,纤细秀美的身姿, 柔软华顺的长发,高贵的身份, 乐声宛若神明之音,轻灵得不似在人间,这般耀眼的姬君, 有谁会不爱慕她呢?
所以宴会结束后,写满了肉麻和歌的信堆满了桌,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对吧。
至于正主本人——
绘理:好烦。不但不想看,还有点点想丢了。
然而只有她这样觉得, 身边的侍女无不为自家姬君如此受欢迎而感到骄傲。
“姬君真不要看一看吗?”侍女温声细语, 神情带着无法掩饰的骄傲, “这是橘家的公子,那是高野家的公子,都是些才貌具备的贵公子。他们被都姬君的魅力倾倒了呢。”
绘理:“哦。”
侍女疑惑, “姬君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绘理:冷漠脸.JPG
侍女看着她不为所动, 一脸“莫挨我”的厌倦脸, 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藤原道长还在上朝,家中几位姬君恰好又和夫人一起外出了,听说是因为什么大事。身体羸弱的绘理只能呆在家里, 剩下的人要么身份不够, 怕是会不经意惹恼到姬君, 身份够的几位要么年长, 要么是兄长,也不好陪小月亮来玩耍。
大家倒是送了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小物件来哄自家小月亮高兴,可空有冰冷的礼物,这对姬君而言又有何区别呢?然而姬君的身体的确……
想着夫人出门前依旧忧心不已的样子和藤原道长的交代,侍女也很苦恼。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一般这种时候,姬君的心情总是好,又不好。
知道这些贵公子们殷勤地送信挑错了时间,默默给他们点了一排蜡烛,侍女为姬君收好仍然带着熏香的信封,又为绘理披上一层薄厚适中的外单。
三月虽然已经回暖,但每逢细雨连绵之时,仍然带着些许料峭的春寒。
“姬君,要一一写信回绝吗?”
侍女为她研好墨,碍于贵族间的礼仪,绘理刚想说是,但她看着桌上堆成小山似的信封——她沉默了一下下。
也许是绘理沉默了太久,侍女抬起头:“?”
绘理:“……”
绘理艰难开口:“嗯。”她伏在桌子上,“你去准备信封和别物,我先写回信。”
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情不愿的,侍女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姬君还是那么懒洋洋地不爱动弹。但她也知道,姬君虽不爱和她们生气,但姬君向来面子薄,为了避免姬君恼羞成怒,她还是笑着应了声是,带着剩下的侍女出去了。
绘理从手臂中悄悄瞄了一眼,见侍女们是真的从房间内退了出去,她瞬间一个咸鱼翻身弹了起来,想了想,又熟练地瘫倒,在铺了一层柔软毯子的地上滚了一圈,然后从怀中掏出御守,连忙开始呼唤。
[津津津!御馔津大人,救救你可爱的小信徒的惹QAQ!]
神明几乎是秒回了她。
[怎么了?]
声音温柔,耐心又宠溺。
向来享受这般秒回待遇的绘理丝毫不知道她得到的是怎样的荣宠,感受到神明语气里特别明显的“无论说什么都会答应绘理哦”,瞬间就安了一半心,于是绘理矜持地咳了咳,才慢慢悠悠地说:“就是,可以不可以帮我一起回个信?”
她楚楚可怜:“写信给我的人太多了,不会又失礼,一个个回的话,手会好疼的QAQ”
御馔津:……
御馔津:…………
同样处于平安京时期,知道写信给一个贵女是什么意思的神明顿了好几秒。
让一个很有可能对你也有着不明好感的神明,替你代笔,给你的爱慕者回信什么的。
“……啊。”他有些古怪地回应。
绘理继续楚楚可怜:“不可以吗QAQ”
“津QWQ”
御馔津:“………………”
“津津QWQ~”
御馔津:“……可以。”
神明最后还是妥协了。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无论是不喜欢吃的东西,还是喜欢的花朵未曾绽放,只要她开口,神明就会为她做任何能让她高兴起来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叹着叹着气,御馔津又笑了起来。虽然内心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还是抵不住小姬君的撒娇,白发红眸的神明揉了揉额角,任劳任怨地为小姬君写起了拒绝的回信。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虽然不知道怎么写回信,但荷稻神还是在神仆欲言又止的神情下,面不改色地写完了厚厚的一沓回信。
[写得稍稍言辞冷淡点吧,]神明想,[不然以那些凡人不懂眼色的性子,肯定还会再来烦绘理。]
回信任务get√
绘理心情就好了起来,木窗半开,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停在窗棂处被淋湿的纸雀上。“诶?”绘理轻咦一声,她坐起身,凑了过去。
虽然外貌栩栩如生,但确实是白纸折做的身体。
它呆呆地待在窗户那儿,似乎是在等待着人去将它触碰拆开。
绘理只看了一它一眼,便无趣地垂下了眸。自幼被千娇万宠溺爱着长大的姬君什么有趣新奇的东西没有见过,这个小物意能让她看一眼都算不错了。
甚至因为那只是死物,既没有鲜活的生气,也没有足够好看的外表,哪怕绘理时刻想找点事情做,看着这个纸雀,她根本连作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纸雀不甘心的跳动了几下,见实在引不起姬君的目光,它像是要跳跃着靠近绘理,然而刚跳跃不到几步,就宛若冰雪遇到了阳光,小姬君身上那层温润明净的白光忽明忽亮,纸雀才接近,纸折的身体便渐渐燃烧了起来般,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有什么东西不甘心地挣扎了好几下,狰狞扭动着,最后还是陷入了湮灭。
缓缓散开一缕紫黑色的烟雾。
* * *
这场春雨下了很久。
雨丝从天幕坠落,大地万物生长。
似乎在这细密绵长的雨丝笼罩中,连向来宛若贵族般冷淡矜持的平安京都多了几分唐诗中描绘的烟雨朦胧那般,风月又谦雅。
离绘理出席完的那场宴席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在这一个多月里,绘理拒绝邀请xN,拒绝告白xN,高傲冷淡,摆足了藤原小公主的架子。
不是没有人不满,藤原家虽然已经隐隐有权倾朝野的势头,但和其相等地位的还是有那么一两家的。朝野上的对立,家族彼此看不顺也是很正常。
但是绘理会是那种受气的人吗?
呵。
一有贵女嘲讽开口,绘理就啊呀捂住额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似乎你敢多说她一句,她下一刻就敢在你面前咳血晕过去。
贵女:……妈的。
就好气!
即便是那般盛大的宴会,也是有贵女没有去的。所以见聚会的时候,绘理总是一副“你们慢慢来,我看这就好,不参与不配合,谢谢”的模样,源氏的一位姬君开口了。她也没有直接指名道姓,而是暗暗作俳句讥笑过绘理。
绘理一律嗯嗯嗯,装作听不懂,甚至笑意吟吟,温柔谦和,楚楚可怜地看着对方:“对,您说的都对。姬君好有才华呢,不像我,就做不出姬君这般尖酸刻薄之作。”
源氏少女:“——你!”
绘理当即泫然欲泣,西子捧心:“难不成是我哪儿说错话了吗?我可能不太会说话,你那么大度包容善良,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刚刚贵女就是拿她空有外貌没有内在来diss她,绘理自然要好好夸赞对方内在才行啊。
对方:……?
对方的表情似乎都要黑了。
说话的这位源氏少女虽然言辞刻薄,但确实有着一副好外貌。紫色的长发柔软如云,同色的紫眸宛若漂亮的宝石,五官艳丽,容色逼人,宛若吐着蛇丝的带刺黑玫瑰。当她压着眉,眼睛带着几分仿佛被蝼蚁激怒般的怒色时,连容貌都要美得更迫人了几分。
绘理对这种程度大美人向来耐心极好,哪怕此刻她也依旧没有生气。
她知道对方看不惯她无辜的样子,所以,绘理很天真地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
“好姐姐,”她柔声道,“我知道你脸皮薄,你肯定原谅了我,对不对。”
对方简直要被被她气笑了。
她眯着那双狭长的紫眸,笑容带着些奇异的冷酷。
“若我说我不原谅呢?”
绘理拿袖掩唇,轻笑:“可是,”她软软地说,“原谅这个词,只是说得好听罢了。我又没做错事情,原不原谅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
面容还带着几分稚色的姬君傲慢地一展衣袖,她勾着唇,一双桃金色的圆眸还是那般澄净美丽。
“我是藤原家的姬君,藤原道长的女儿,代表的是藤原家。”
“——你就算生气,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声音不紧不慢,清软糯甜,甚至依旧带着几分笑,容色如月的小姬君依旧一副清丽柔弱的样子,却理所当然般地说出了如此傲慢至极的话。
少女没有说话。她的笑渐渐消失在艳丽的脸上,唯有一双紫眸情绪不定,那股轻蔑之感稍褪,以至于她眯起眼睛时,反而对绘理刮目相看了似的。
在场的气氛莫名陷入了寂静。
没有姬君敢出来劝这两位几乎是最顶端家族的公主的和,连主持这场樱花赏的姬君也不例外。
藤原氏,源氏。
平安京里最顶尖的两大家族,可以说是各自半壁江山的世家。他们两家的小公主互相别头起来,不是别人能轻易参与和调解的。甚至在绘理说完话后,一些姬君的脚步都挪了挪,不自觉地站在绘理和那位源氏少女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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