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年轻的人,谁也无法对未来做出承诺。
卫旭扬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边不时有女生对着他指指点点,说着悄悄话,他目不斜视,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又想起了左薇。
最近他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疯狂,有时候人明明就在跟前,他也会突然生出想把她嵌入怀里的念头,抱紧,勒断,用尽所有力气。
好几次已经要付诸行动了,可是看着左薇明媚开朗的笑容,他便默默垂下了眼睛,盯着脚下的路,按捺住心头烈火。
他从来就不是个老实的男生。
早在小学六年级,第一次跟左薇遇见的那个暑假,他就从女孩发光的眼里,看到了她对自己的兴趣。
那样的眼神他一点都不陌生。周围女生太多太多这样的眼神了。
可该死的,她是他邻居,并且下一秒,她清楚听到了身后他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
“……吵架么……”
女孩说出的这三个字,让他难堪,无地自容,从来只以光鲜亮丽的形象出现在异性面前的他,第一次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于是只能以冷漠厌恶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以保持距离来维持他那骄傲的自尊心。
但是人生真的很奇妙,慢慢的,他还是和她玩到了一起。
虽然初中因为他那可笑的自尊心,他们有了矛盾,为此疏远了一年,但是直到夏令营看到她跟那个叫周楚禹的男孩有说有笑,他才意识到,自尊心是什么?别人在乎你,那才叫自尊心,别人不在乎你,那就叫玻璃心。
他暗地里希望她身边再来个张玺蒙,这样,她就会利用他向对方宣示主权。他也可以反过来向那个周楚禹宣示主权。
可是,没有。
她身边的女生,陈岳灵子,纪萌萌,梅子,裴歌……竟然都以她马首是瞻。
对了,他怎么忘了,她一直是个仗剑江湖的女侠啊。
于是,他把目光移到了蒋恬身上。
——所以看吧,他从来不是个老实的男生,连后来追回左薇,他都耍尽花招。
“嘿!”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到了脑海里的女生。
左薇笑道:“老远就看见你了,喊了你两声都没听见,在想什么呢?”
想你。
他说:“想今天老师布置的题目。”
“学霸真可怕。”她无语。
“我今天是留下来值日了,你怎么也这么晚?”
“别提了。”她无奈道,“又被班主任抓包了。”
“干了什么?”
“最近,老师不是在讲古诗押韵么,我就开始自己作诗,沉迷于作诗无法自拔。然后,今天把大作给朋友看的时候,被班主任看到了。”
“就因为这个?喜欢作诗不是好事么。”他不相信道,“你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信息没告诉我?”
“咳。”左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个。就是,我作的诗,俗称淫诗,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不过,却很受同学欢迎……”
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说到我们班主任啊,”左薇嘿嘿两声,生硬地转移了滑梯,“那可真是负责的一米。”
“喂喂。”他奇怪,“你又没去过南京,怎么满口的南京话了?”
“好玩嘛。”她无所谓道,继续,“我说到哪儿了?哦班主任,前天骑电瓶车出了个小车祸,我们都以为他至少要休息一周的,谁想到今天吊着石膏就来上班了,把我们震的那叫一个五体投地。负责到这个地步,我们不努力学习,都对不起他吊着石膏站在讲台上的英姿!……”
左薇眉飞色舞讲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他含笑听着。
突然,她停下,“明天放假,三天,你有安排么?”
“我要去医院照顾我妈。”
“哦哦。”左薇立即道,“那我不来找你了。在家里做作业。”
“恩。东方不败没人照顾,我把它放你家?”
“没问题。保证你回来,看到一只圆滚滚的雪球。”
“只是三天而已,你想对它干嘛?撑死它么?”
左薇愉快的笑了起来。
他也笑了起来。
假期他去了医院。
不过却是北京的医院。以前幻想过无数次来首都的原因,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因为妈妈的病。
妈妈的脸色比之前又苍白了些,本来就纤细的身子更像一张薄纸,风一吹就倒。不过她的心态却很阳光,积极配合医生的所有治疗方式,连医生都感叹,多少人听到自己得了这病情绪低落,更有甚者嚎啕大哭,像你妈这样整天笑呵呵的倒是少见。
何止少见。
他心道:我也多少年没见到她这样了。
真的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趁着母亲睡着,他出医院,给以前的钢琴老师打了个电话,问他还记不记得之前来北京出差,拜访的那位算命大师住在哪里。
老师给了一个地址,他立即动身找了过去。
相信么?
这个时候是希望相信的吧,希望大师给他一个准信,关于妈妈的病,关于他和左薇,关于他的未来。
可惜,这种高人可遇而不可求,等他按照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却被邻居告知,大师搬家了,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回程的路上,他心里很平静,并没有多失望。
就像做数学题一样,有无数的解法,他只是失去了其中一个可能性而已。
或者,他想,邀请左薇跟自己一起去美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否定了。
如果只是去留学,他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问出来。可是,他只是去留学么?爸爸为了妈妈的病,已经在卖公司了,到时候去了美国,就是心无旁骛地照顾妈妈,也做好了长期定居的准备。他也一样,要学校医院两头跑,还有多余的精力跟左薇相处么?
异国他乡,母亲的生病,繁重的学业,他确定要拉她来一起面对这些压力么?
不,当然不。
就算她愿意,他也不。
又收到了左薇的短信。
聊的都是一些很琐碎的话题。
末了,她说道:最近班上女生流行玩心理测试。我刚做完,也给你做做?
他回:好啊。
于是题目发过来了。
有个男人M要过河去见未婚妻F。M必须要借船才能过河,于是他四处找船。
女人L刚好有船,却对M一见钟情,L说:“我爱上你了,你爱我吗?”
M很诚实:“对不起,我有未婚妻,我不能爱你。”
这么一来,L死活不愿意把船借给M。理由是我爱你,你不爱我,这对我不公平。
M继续找船,这次遇到了女人S。
S说:“我可以借给你。不过我有个要求。我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无所谓,但你必须留下来陪我一晚。不然我不会借给你。”
M很为难,他打听到这里只有L和S有船,其他人都没有。
为了河对面的未婚妻F,他不得不同意S的要求。
次日,S遵守承诺把船借给了M,M见到了未婚妻F。
M心里很愧疚,考虑很久,如实告诉了未婚妻F自己来见她的整个过程。
F接受不了,不能原谅M,于是选择了解除婚约。
后来M遇见了女人E,两人相爱了。但是之前的经历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他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E。E说:“以前发生的事跟我没关系,只要你以后对我好就行。”
左薇说:请把题目里出现的五个人,按照个人喜好排序。不要想太多,凭直觉选择。
他把自己的答案发了过去。
左薇的信息很快传来:哈哈,我们的顺序排的一样!我也是这么选的!我现在就把答案给你发过来。
这五个字母分别代表的意思是:
M——Money
F——Family
L——Love
S——Sex
E——Enterprise
他望着最新一条信息,好久好久没回过神。
等左薇下一条信息接踵而至,他才开始编辑回信。
他笑:是啊,真巧,我们的顺序是一样的。
F都在最前面。
看来他的潜意识,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
“左薇。”那是一个周二的晚上,他把左薇叫到了楼下,就着昏黄的灯光,他仔细望着她的脸,异常冷静的将这几个月来困扰他的答案告诉了她,“我准备出国留学了。”
这道题其实没有那么难。
排除种种可能性,只要像他一样坚定,就会只有一个解。
左薇,我很霸道,也很自私,竞赛上面,我从没输过,这件事,我同样不想输。
我的题目已经答出来了,接下来轮到你了。
如果你也和我一样,那这,就是一道送分题。
第106章 11
“左薇!她们说你期中考试只考了第14名,真的假的啊?”
一下课,孔侠和几个女生就围着左薇打听她的成绩。
左薇勉强一笑:“是啊。失手了。”
“怎么会这样?”孔侠同情道。
可她不知道,左薇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同情。
“你这次是不是作文写偏题了,老师就给了个及格分。”
“是的。”
“难怪了。没关系,这属于失误,实力还是在的,下次别犯这种错误就行了。”
“主要这次毕芸是第1,文科全年第一。你们没看到她那鼻孔瞧人的样子,听说她妈妈在办公室被老师们恭喜的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有一个当老师的妈就是好啊,回家还能开小灶。”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次的前三,间或安慰一下左薇,讥讽讥讽毕芸,好像大家平时关系多好似的。
但左薇心里清楚,孔侠她们并不在乎她是第几,只是看到她落后了,把她当成了一伙儿的,能有共同话题。甚至,因为左薇跟毕芸坐同桌,她们还暗搓搓的希望左薇因为这次考试失利,讲出一些对毕芸不利的话来。
只是,她们说了半天,几次把话往毕芸那儿引,都被左薇三言两语揭过了。
女生们渐渐的就不想跟左薇聊天了。
“干什么呢!”冯老板铁着一张脸走进了教室,骂道,“这次都考的不错是吧?我在办公室就听到声音了!整栋楼就你们班最吵!”
同学们纷纷坐回到自己位置。
毕芸也甩着手从厕所欢快地回来了。
“把卷子拿出来!我花一堂课把它讲掉。”冯老板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左薇,“有些同学,用点心,学习是逆水行舟,还没进入高三呢,就泄气了,那前面学那么好有什么用?学着玩的吗?”
左薇低下了头,不去看冯老板的眼睛。
“好,第一题,选C。第二题,选A。第三题……”
毕芸碰了碰左薇的胳膊,低声安慰,“没关系,我也考砸过。调整心态,下次就好了。对了,你吃什么,下课我去小卖部带给你啊。”
左薇拒绝:“不用了。”
“我书包里还有小饼干,你要不要吃?”
毕芸很热情,一定要左薇拿她的零食。
左薇拗不过,只好接了。
摸着毕芸给的小饼干,左薇心里苦笑。这是跟毕芸坐同桌以来,她对自己最热情的一次。之前自己考第4的时候,她无比冷淡,连问个今天布置什么作业都回答的模棱两可,现在反而这么关心自己,成绩啊成绩,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左薇很清楚自己这次发挥失常的原因。
人类,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是在重蹈覆辙。
虽然一直表现成没事人的样子,可她算是看透自己了,就是个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到的人。即使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也会在别的地方表现出来。
初中的时候因为爸妈的事吃过一次亏,难道现在又要来一次?
现在跟初中可不一样,她要面对的是高考。
她绝不能,也没有机会再失败了!
想到这里,左薇攥紧了卷子的一角,强迫自己认真听讲,集中精神,摒弃一切杂念。
晚上回到家,左薇吃完晚饭就回了自己房间,手工做了一个钵卷,写着“加油”二字,系在了额头上。
做完这个,她单曲循环播放《卡门》,随着那段高亢的:“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响彻屋内,她开始了夜晚的学习。
左妈妈送了盘水果进来,见她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原本已经到喉咙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左妈妈退了出去,左爸爸问:“聊了吗?”
“在用功呢。”左妈妈摇了摇头,“马上高三了,她自己也懂的,我们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左爸爸看看老婆,再看看左薇紧闭的房门,以及房间里面凄厉的女声“是男人我都抛弃,不~怕你再有魔力~”
良久良久,叹了口气。
左薇的活动范围从三点一线,变成了两点一线。
至于少的那个点?
管他呢!人家现在估计在准备出国留学的事宜了,忙得很,哪还有空来理她。
左薇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态度。一方面,她知道是因为卫妈妈的事,他不得已,如果换做是她,也会这么做。可另一方面,她却无法接受,并且感到生气。
应该可以生气的吧?
她想,说走就走,没有一点留恋。她算什么?夏令营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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