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无他,四殿下已经失踪八日了。
王上大怒,问责了四殿下宫中伺候的一干仆从,层层线索查下去,最后竟是牵扯到了贤夫人的头上。
王上当即便下令关押牵涉到的一干人等,命人严刑拷问,却始终没能问出四殿下的踪迹。
四殿下刚被王上请封为太子,事关社稷,此事不可谓不重大。贤夫人涉嫌谋害太子,罪不可恕,她宫里的仆从也都被牵连打入地牢,王上甚至还下狠手继续盘查其他与贤夫人一宫交好的人。因此宫人们瑟瑟发抖,人人自危,夜深人静时也忍不住会想,王上到底会怎么处置贤夫人和她背后的家族?
章华殿内,内监庄丙上前,将桌案上的冷茶换掉,看着高诚疲惫的面容,担忧劝道:“王上累了,就歇一会儿吧。四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高诚恍惚中回过神,幽幽说道:“庄丙,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怪孤?”
庄丙忙道:“王上切莫自责,此事全是那等奸佞小人无视纲法,胆大妄为,与您有何干系?”
高诚摇了摇头:“是孤的错……是孤啊。孤平日里,太纵着刘氏了,以至于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孤从没想到,她的心肠能那么歹毒……”
庄丙低垂着头,没敢接话。
高诚自顾说了一会儿,兴许是觉着没意思,轻叹一声:“算了,扶孤去寝殿歇一会儿。”
“哎!”庄丙应一声,连忙上前扶着他。
高诚刚站起身,外面却又进来一个小太监,躬身禀报道:“王上,鸿胪寺卿求见。”
高诚愣了愣,复又坐下,轻揉着太阳穴道:“让他进来吧。”
少顷,鸿胪寺卿穿着官服步入大殿,他躬身拜礼,高声奏道:“王上,大周的使臣到了!”
第二十七章
大周的使臣?
高诚愣了愣。他前两日已经收到大周向西仓淮出兵的消息,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还是松了口气的。
又得到高韶兰那边送回来的消息,他也只是轻叹一声,暗想这个女儿还是任性,竟然敢直接跑到前线去了。
高诚当然不是没脾气的泥人,既然西仓淮那边遭难,他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给李将军让他收复云县的密旨已经发出去了。大周与东仓淮,一北一东,双面作战,他也想知道西仓淮能不能撑得住。
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周却派了使臣,是为什么?
是想与东仓淮联合攻打西仓淮?
又或只是单纯为了给他送允许高鸿被册立为太子的文书?
如果是这样的话,高诚还真不想见他们。毕竟高鸿生死未卜,他心里烦躁,说不得太子还是得换成贤夫人生的老三。
鸿胪寺卿等了好久没等到高诚发话,试探着又唤了一声:“……王上?”
高诚道:“请进来吧。”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先见见再说。
两刻钟后,大周使臣团步入大殿。
为首的大臣名唤杜昌,他生的矮,整个人却吃的圆滚滚的,呈现出一种富态。他带着身后的使臣们恭恭敬敬朝高诚行了礼,然后开门见山道出来意:“外臣来此,是为着贵国太子一事来的。”
说着,他先示意随从呈上一物:“这是吾皇亲笔批复的文书,恭喜王上。”
他说的恭喜,自然是恭喜四殿下被册封为太子。
庄丙连忙上前接过,呈递到高诚身前的案上。
高诚没有看,面色有些悲痛:“多谢皇帝陛下,只是吾儿……吾儿前些日子不慎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因此这太子一事,恐怕还要……”
杜昌眯眼笑了起来:“王上是说几日前太子遭到刺杀一事吗?”
高诚道:“正是。”
杜昌微微欠身:“王上不必多虑,太子幸得陛下出手相救,如今安然无恙。”
高诚一喜,上身猛地直了起来,紧绷着前倾:“此话当真?!”
杜昌应是。
“那他现在在何处?”
“陛下自会安排人手护送太子回宫。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事需请王上帮忙。”杜昌环顾大殿,神色有些微妙。
高诚会意,做了个手势,庄丙便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杜昌的那些随从也跟着退下。一时间大殿内只剩下高诚与杜昌两人。
杜昌两手交握,垂在腹前,一脸的高深莫测。
高诚暗想,这是大周要他做什么,才能换来老四?割地?还是钱款?
等等,老四为什么会被大周皇帝出手救下?出事地点明明是在王都……
高诚脸色有些难看,大周皇帝的手居然伸的这么长?!
“敢问杜大人……”
杜昌清了清嗓子,反而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王上可知,大周为何会对西仓淮出兵?”
高诚眸光微闪:“为何?”
杜昌俯身作揖:“自然是为的昭阳公主。”
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在高诚耳边炸开。他晃了晃神,喃喃道:“昭阳?”
杜昌道:“素闻昭阳公主姿色天然,兰心蕙质,陛下心悦已久,特遣外臣来此,欲求娶为后。”
高诚愣住了,大周皇帝居然看上昭阳了?可是,可是他才把昭阳送出去,她现在根本就不在王都。
更关键的是,大周皇帝怎么会看上昭阳?昭阳那么多年在外隐居,根本就没有画像流传出去……
杜昌:“不知王上,可愿忍痛割爱啊?”
高诚心想,让昭阳嫁过去就能换来大周的兵力支援,还能与大周关系更进一步,何乐而不为?
况且昭阳嫁过去就是皇后,于身份上,倒也没什么亏待的。但是……高诚有些头疼,高韶兰的脾气他不是不知道,而且她现在人都不在王都,要是让她听到风声,死犟着不回来怎么办?
甚至再搞出一个和亲变刺杀的事来?
不不不,大周和西仓淮可不一样。西仓淮是一百年前的叛臣割裂出的土地,大周却是上国,兵强马壮,连他都要好好供着尊敬着。
高韶兰应该会顾全大局,就算不愿意,也会顺从。
他现在就是担心,人不在王都,甚至还代替文馨出嫁去了……万一让这大周使臣知道了,可怎么办?
高诚勉强挤出一个自然的笑,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要让孤好好考虑一番。”
杜昌嗨了一声,道:“王上有所不知,陛下此次亲临前线督战,就是为了迎接昭阳公主。”
言下之意便是,高诚不同意也得同意,皇帝陛下势在必得。
高诚脸色更难看了,他倒是想同意,可这一同意,说不得就得商议出发时间、陪嫁等,要是大周使臣提出面见高韶兰,他上哪儿找人去?
然而杜昌既然是背负皇命来此提亲,该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了。
杜昌神秘地笑了一下,慢悠悠道:“陛下英明神武,什么事瞒得过他的眼睛?”
高诚脸色一变,不太明白杜昌的意思。
杜昌两手揣袖,状似不经意地道:“说不准这个时候,昭阳公主已经被陛下请到了营帐……”
高诚:“……”
大殿内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高诚神色变幻莫测,第一反应是大周皇帝居然什么都知道,第二反应便是生气!直接把人接到营帐去了,他还能不同意吗?
可是,可是昭阳现在顶的是文馨的身份,如此这般行事,要是传出去,会不会有碍文馨的名声?
杜昌道:“王上放心,此事没几人知晓。陛下与昭阳公主乃是旧识,此番作为也不过是叙旧而已。”
高诚没说话,他才不信只是为了叙旧!
等等,怎么就是旧识了?
高诚眉头紧皱,看来他不知道的事情有点多。
以高韶兰的性子,他倒也不怕那大周皇帝真的逼迫她做什么,但是此等作为,确实于礼不合啊!
“所以,”高诚默了片刻,出声问道,“陛下究竟想要孤做什么?”
杜昌嘿嘿一笑,上前走了几步,又是一揖:“昭阳公主心思单纯,并不知晓陛下的心思,因此……需要有人推她一把。”
高诚拧眉看他。
杜昌脸上的肌肉一动一动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若是王上主动与大周签立盟约,送昭阳公主前去和亲,到时王命下来,木已成舟,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高诚:“……”
他明白了,他不但要同意和亲,还得是主动的那一方,合着恶人都是他来做啊?
高诚摸了摸下巴。
杜昌眉眼低垂:“王上?”
高诚眯眼打量他片刻,突然福至心灵,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不光是他担心昭阳不同意和亲,大周皇帝也担心昭阳不同意。
贵为天子,九五之尊,富有四海,想要一个女人,怎么会顾忌她愿不愿意?
看来这“旧识”,份量有些重啊……
这般想着,高诚的心反而得到了一丝安慰。起码大周皇帝是有一丝真心在里面的,愿意为昭阳费心思,日后也能好好对她。
这样的话,高诚心里对昭阳的那丝愧疚感仿佛得到了安慰,他眉头微松,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杜昌还在等着高诚的答复。
高诚端起案上的杯盏,低头轻抿一口,声音平淡:“孤明白了。杜大人先回驿馆休息,静等消息吧。”
杜昌心知这事儿是成了,面上一喜,当即便拱手作揖,躬身告退。
高诚手里捏着杯盖,指尖轻捻半晌,突地一笑。
小皇帝又想要人,又想隐藏心思,把恶人留给他来做。
呵呵,他偏不让小皇帝如愿。
第二十八章
高韶兰是被胳膊上的痒意弄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萧执正在给她小臂上的擦伤处上药,一边的桌案上点着烛火,昏黄的火苗跳动着,在萧执的脸上映出一片阴影。
她动了下手臂,萧执看向她笑道:“醒了?”
高韶兰嗯了一声,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装饰优雅而又豪华的屋子里。她愣了愣,另一只手揉了揉酸痛的额头,问道:“这是在哪?不是说去营帐的吗?”
“这是九江郡的行宫。”萧执道,“你睡着的时候,我接到消息,上都那边有急报,我便只好来行宫理事。看你睡的沉,就没叫你。”
他把她抱了回来。
温香软玉,不过如此。
高韶兰大概能猜出自己是怎么到这间屋子里的,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如果说阳兴谷还属于边境的话,九江郡就彻底进入大周境内了。
饶是她心再大,此时也忍不住生出一丝警惕之意。她问:“我睡了多久,几时了?”
“卯初刚过,天快亮了。”
高韶兰眉心微蹙,她睡的也太沉了。
萧执道:“我刚跟人议事回来,本想看看你醒了没,却不小心碰到你胳膊上的伤,于是又让人寻了治擦伤的药。”
高韶兰将袖子放下来,道:“不必劳你动手,你找个婢女帮我涂一下,或者等我醒了自己涂就可以。”
萧执:“姐姐,我身边没有婢女。”
都是清一色的宦官和文武大臣。
高韶兰一愣。
“只是涂个药而已。”萧执微微笑道,“毕竟当初我半夜发烧,姐姐也守了我一夜。”
高韶兰忆起一年前仓淮山下发生的事,不由恍然,那点异样感顿时消散了一些。看来他就是真心把她当姐姐,才与她这么亲近的。
难得他登上高位,还能有这么一颗赤诚的心。
只是……
高韶兰看看窗外,蹙眉道:“你临时把我带来九江郡,红玉他们还能赶过来吗?这里离柏县太远了,到时候我回去还要好久。”
“是我考虑不周。”萧执将药箱归置一边,眼睫微垂,轻声道,“我已经让人给孙芳递信了,姐姐放心,你的随从会赶过来的。”
高韶兰哦了一声,轻呼一口气。
萧执假装没看出她的顾忌,淡声问道:“要起了吗?我让人送洗漱用具。”
高韶兰道:“好。”
萧执便屈指轻敲案几,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小内官端着清水、牙具、干巾和一套簇新衣衫走进屋中,内侍们放下东西便躬身告退,萧执看着她道:“你的脚好些了吗?用不用我帮忙?”
高韶兰趿拉上鞋子,站起来试着走了走:“好多了。”
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但已经能走路了。昨天萧执给她涂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效果很好。
萧执便不多留,他道:“一会儿收拾好了,让人去告诉我一声,我再过来,与你一同用膳。”
高韶兰嗯声应下。
萧执步出房门,脸色有些阴沉。
贴身内监吴忠迎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要去书房吗?”
萧执点头。
吴忠便陪着他往书房走,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看高韶兰所在的屋子,终于没忍住把心里的疑惑问出:“陛下为何不与公主直说,却选择了这么一个迂回的法子……有旧情在,昭阳公主未必不会同意。”
萧执斜睨他一眼,神色有些冷淡。
吴忠知道自己逾越,连忙住口,直到萧执步入房中,他躬身奉上热茶,退出门外,心里那口气儿才疏散开。
萧执指尖贴着杯壁,有些烫,但他却仿佛不觉,思绪渐渐放空。
为什么不与高韶兰直说?
因为他不敢。
高韶兰的心思不在这上头,她眼中似乎没有情爱,也不想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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