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代?没有朝代,现在是中国,2018年,距离南温已经过去一千多年啦。”
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一千多年”的字眼时,容汐还是禁不住激起了一身冷汗。
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耳边似有钟声敲响,一下一下敲过湮灭于历史烟尘中的漫漫年岁,最终将尾音落在了她的心尖上,颤栗不止。
转眼间,千年人事已逝,而她这粒小小尘埃,又为何会被独留在罅隙中,辗转来到千年后的时光里,被告知将死的命运?
既然已经是个死人,那到如今,她又算什么?
刹那间,容汐感到自己被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和孤寂扼住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褐发女孩见容汐脸色煞白,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容汐沉默半晌,又蓦地抬起头,“你可知我……容汐是如何死的?什么时候?”
若这里当真是千年之后,那根据史书记载,她似乎很早便去世了,且被冠以“反派”之名,为后人唾弃千年。
如此推断,她定是死于非命。
褐发女孩被她整懵了,糊里糊涂道:“具、具体情节我记不太清了,《南温丽歌》的剧本我也只了解了个梗概而已……”
剧本……!
女孩的话提醒了容汐,对,眼下如果能看到完整剧本,或许就知道她因何而死了。
她忙问:“如何才能看到剧本?”
“呃……一会儿试镜被选上的话,就能拿到剧本了。”
褐发女孩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中年女子的声音,“下一个,该你了。”
容汐循声望了一眼,这才发现排在前面的女孩都已经试戏结束,在走廊里低声交谈着等待结果,而房间门外还排着队的,只剩她和褐发女孩。
褐发女孩连忙应了一声,跑进了房间,中年女子对仅剩的容汐招呼了一声,“准备一下,马上到你了。”
容汐沉默,攥紧手中的戏文。
虽不知为何会来到千年后的世界,不过冷静思考,正因为来到这里,才给予她改变命数的机会。
在千年之后的世界里,她或许不算谁,但在千年之前,她仍是她,那些日子,仍是她拼尽全力认真活过的人生。
容汐不贪妄青史留名,但也决不想不明不白地枉死。
今次,若她能知晓因果,或许可以为自己搏来一线生机。
而眼下,倒是个机会。
想到自己的生命或许正在倒计时,也由不得她犹豫,容汐眸色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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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南菲拿完文件,转身往摄影棚走去。
推开磨砂玻璃门,她见走廊里站着不少女孩,突然想起今天《南温丽歌》剧组有个小角色试镜,因为壹北娱乐是《南温丽歌》的出品方,所以安排了不少自己公司的新人来试镜。
任南菲最近一直想找个新人带带,她看了眼里头正有人试镜的房间,想着这倒也是个机会,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可以挑选。
房间的门上有玻璃窗,任南菲随意地往里瞧了瞧,看到里面正在试镜的女孩时,目光却是一滞。
嗯???
她不是任南逸的助理吗,怎么跑来试镜了?
任南菲皱了皱眉,这年头想方设法抱大腿蹭热度上位的新人多得是,这个女孩别也是这种货色。
任南逸这个憨批,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招来当助理?
任南菲一边吐槽着自己弟弟,一边溜了几眼容汐的表演,带着有色眼镜想找出她表演的差错不足,来印证自己的对她的偏见。
但谁知,她越看越不对劲。
出乎意料,这个女孩竟然演得很好。任南菲即使带着有色眼镜,也难以挑出错。
这一幕戏,女孩饰演一位恶毒上司,在惩罚宫人。
女孩将角色阴沉狠厉的情绪和作态拿捏的恰到好处,没有因为饰演坏人就过分夸张,而是始终保持在一个古代宫廷女官的身份和背景里。
她一举一动,礼节到位,仪态得体,细节上也做的非常周全,简单几下就将一个行事狠厉、同时又古旧封建的宫廷女官形象,活灵活现地勾勒了出来。
最难得的是,她的表演非常真实自然,仿佛只是在重复每日的生活一般。
任南菲带过不少艺人,对于新人演员来说,演古装戏要比现代戏难得多,因为没有现实可以例照,没有代入感,古代礼仪又格外繁缛,演员难以融入角色的身份、心态和生活,演出来的形象容易死板造作,流于表面,让人出戏。
而老演员,因为有多年历练积累的经验傍身,则生动真实许多。
而这个女孩展现出来的水平,和新人比,简直鹤立鸡群,即便和老演员相较,也并不逊色。
房间里,戏毕。
容汐垂手静立,望着不远处坐着的几位选角导演。
她心里琢磨着,自己刚才把平时刑罚宫人时的态度,提得更凶狠了些,不知足不足以表现这戏里“容汐”的恶人嘴脸。
几个选角导演讨论了一番,一致露出满意的神色,其中一人拿出剧本翻到其中一幕后递给容汐。
“给你二十分钟时间准备一下,一会儿把这一幕试一试。”
他们觉得如果她能把这场戏演好,其他人就不考虑了,直接录用她。
容汐接过剧本,看了一眼这幕戏的标题:上巳宴。
难道是明天的上巳宴吗?
她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快速浏览起剧本。
二十分钟后,导演看看表,“准备好了吗?”
话音落下,却没听到回话,导演看过去,发现那个女孩脸色煞白,盯着剧本一语不发。
导演奇怪,正欲再问,却见那女孩霍然起身,向他们鞠了一躬。
“抱歉,我放弃。”
随后她将剧本放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第14章 香膏
因试镜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走廊里有些骚乱,而走廊尽头的摄影棚,大门紧闭,隔绝了杂音,里面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定妆照的拍摄。
随着摄影师“OK”的手势,任南逸穿着古装从白幕前走了下来,向工作人员致谢后,他走出摄影棚,准备去卸妆换衣。
刚出门,却见任南菲一脸困惑地走了过来,开口就问:“我说你,招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助理?”
任南逸一愣,心知她说的大概是容汐。
“怎么?你见到她了?”
“何止见到她了,还看到她跑去试镜了呢。”
“试镜?”
任南逸话问出口,心头便已经涌起不好的预感。
“就是你剧里的角色,容汐,你不知道她跑去试镜?”
任南菲叹气,她这个愚蠢的弟弟,果然招进妖魔鬼怪而不自知。
任南菲正准备教育一下,却见任南逸听了她的话之后脸色瞬变,抓住她胳膊问道:“她现在人呢?”
任南菲哪想到他这么大反应,脱口道,“跑了,试完镜就跑了,也不知为什么跑,明明演得挺好……”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也跑了。
任南菲莫名其妙,冲那急匆匆的背影大喊:“你去哪儿啊!?你还穿着戏服呢!”
然而任南逸已经一溜烟消失在走廊尽头。
正是繁忙的工作时间,壹北大楼里时时有工作人员匆匆来去,不经意间抬眼,便瞧见一个焦急的身影在走廊里奔走,再定睛一看,竟是自家艺人穿着戏服到处乱跑!?
任南逸跑了一路也没瞧见容汐的影子,于是跑回二楼的休息室,推推门,发现门锁住了,喊了两声,里面也无人应声。
隔壁工作人员小赵听到了动静,急忙拿着钥匙跑出来,“任老师我这就给您开门,之前看到您休息室里面没人,我以为您走了,就把门锁了。”
小赵负责管理艺人们的休息室,任南逸休息室的钥匙除了朱宇帮他保管一把外,小赵那里也有一把。
开了锁,任南逸推门而入,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桌子上遗落了一个洁白的纱布眼罩,是容汐的。
“刚才你没看见我的助理过来吗,女的。”
“您新招的那个助理是吧?”小赵回想了一下,“刚才是过来了一下,她好像有什么事挺急的样子,见休息室门锁了就匆匆走掉了,应该是往一楼去了。”
任南逸立刻奔下楼去,从前台那里打听到容汐似乎出了大门。
一楼大堂的旋转玻璃门卷着街道上的暖风扑面而来,任南逸追过去,一只脚刚要迈出大门就被身后喘着粗气追来的朱宇拽住了衣角。
“哥!你你你别跑了,新戏造型可不能泄露!”
外面街道人来人往,任南逸回过神来,止住了步子。
《南温丽歌》主演和角色造型都还没官宣,演员不能擅自向外透露,这是职业道德。任南逸一时着急找人,差点忘了。
“哥,你先回去换了衣服吧,人我帮你去找。”朱宇道。
任南逸望向门外,午后的眼光有些刺眼,光晕中,停在路边的一辆大巴缓缓发动,渐渐驶远,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这附近也算是商业中心,他跑出去找确实不合适,任南逸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后。
“……附近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打听了一圈也没人看到。”朱宇一边向任南逸汇报,一边困惑道,“她身上也没带钱,这么短的时间能跑哪去啊?奇了怪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简直见鬼。
朱宇偷摸瞧了眼任南逸,他脸色不大好,只一语不发地站在窗前远望,似乎陷入了沉思。
又是人间蒸发。
任南逸抓了抓头发,匪夷所思的念头又在他的脑瓜里头蹦跶起来。
上一次人间蒸发,他可以用她脑子有病、她耍小把戏来自我解释。
可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这一次再用同样的说法来解释,他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了。
任南逸甚至都搞不清自己刚才那么着急的跑出去找她,是担心身为精神病患者的她看了剧本受到刺激病情加重,还是在担心身为历史人物的她得知历史真相后会直接崩溃。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任南逸拿起来一看,是哥哥任南实。
或许是之前拜托哥哥调查容汐有结果了,任南逸迅速接起电话。
“喂,南逸,你说的人我已经查了。”
果然。
任南逸忙问,“怎么样?”
任南实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道,“没有这个人。”
任南逸一愣,不甘心地明知故问,“……什么叫没有这个人?”
“符合条件的失踪报案没有,去查户籍也没有。”
任南实说完,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以为是弟弟还没懂,于是又解释道,“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话筒里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是让他说下去。
“第一种可能,这个女孩是黑户,自然查不到。”
“那第二种可能呢?”
任南实一顿,严肃平淡的语气染了丝笑意,“你在做梦,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任南实有点奇怪,原本是想和弟弟开个玩笑,但是任南逸非但没笑,怎么感觉情绪还更加沉闷了?
任南实挑挑眉,也没去细想,只是收了玩笑道,“总之,你先把那个女孩送到局里来吧,她总留在你那里也不合适。”
话筒里顿了片刻,终于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吸声。
“我没法把她送到警局了。”
“嗯?为什么?”
任南逸神色复杂地望向窗外悠远的地平线,握紧了手机。
“她大概……已经回到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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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迷雾,出现在容汐眼前的是熟悉的房间,月光透过雕木绮窗,在石板地上绘下清浅花纹,依旧夜色静谧。
容汐看了眼漏刻,果然如她之前推算,她在千年后的世界停留了七日,而这里只过了三个半时辰。
眼下是寅时正,再有半个时辰,整个皇宫就该苏醒了。
铜镜里的人还穿着连衣裙,刚才走得匆忙,也来不及换,容汐从衣柜里找出宫装换上,又将自己的头发梳回发髻。
一切收拾妥,时辰也差不多了,容汐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姑姑,该起了。”是落云照例来为她梳洗装扮。
打开门,容汐摆摆手,“我已收拾妥当,要即刻去尚服局一趟。”
落云有些惊讶,“姑姑何事如此着急?眼下这时辰,尚服局的人都还没去呢。”
容汐垂眸,千年后的戏文一遍遍在脑海中翻涌。
若其言为真,那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容汐紧了紧手心。
“来不及细说了,落云,你现在去馨兰馆叫赵尚服立刻到尚服局见我,记住低调行事,勿要惊动他人。”
清晨的尚服局,空荡无人。
灰蓝色的天际逐渐泛上彤色,给幽冷的宫闱添了一丝暖意。借着微光,容汐远远望见赵灵蕴和落云匆匆赶来。
“姑姑,出了什么事?”赵灵蕴小跑过来,气喘吁吁。
赵灵蕴比容汐年长三岁,只是天生一副娃娃脸,爱笑又喜装扮,倒显得永远十六七似的。
今日容汐一大早叫她过来,想必是有什么紧急,赵灵蕴平日总是笑眯眯的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忧色。
见容汐等在存放香膏的厢房外,她心中一愣,“香膏有事?”
容汐没有多说,只道:“先把门打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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