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昆能隐忍冯唐这么多年,全因自己胳膊拧不过皇帝的大腿,现在有人要与皇帝掰手腕,他自然乐得看戏:“宁远伯言重了,末将自此愿为宁远伯肝脑涂地。”
涂不涂的无所谓,就算是你背后捅刀子,也得看有没有刀可用。贾代化再向他一笑,人已飞身上马,大手一挥,四万多兵士缓缓跟随。程昆待大军走远,向身旁的人布置道:“闭关门。”此次闭的却是向中原方向的关门。
孟白要至此时,才发现自家将军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便要进京换人——大军每行半日,便会经过一处庄子,那庄子里头的人早准备好了热饭热菜,让远行的人疲劳顿消。
不止如此,大军开拔时,那庄子里还会有一千到两千一身甲胄的人跟随大军前行,只是那甲胄鲜明的,一看就是新打造出来的。盐铁向为朝庭管制之物,这些人的甲胄,是从哪里打造的呢?
养心殿里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皇帝与阁老、尚书以及宗室之人皆是不解:皇帝已经命锦衣卫的人彻查过了,朝庭掌管的铁矿、冶炼所的铁,并没有大批量遗失,可见贾代化自己的手里还有别的铁矿。
“他走到哪儿了?”皇帝问的有气无力。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贾代化一路东来,大有势如破竹之势。原本想着他带了四五万的兵士,一路无粮无草,必要扰民征粮,那样不用朝庭出面,百姓们都会骂死不忠不义的贾代化。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到那时皇帝就站在了正义的一边,调度大军围追堵截,不怕贾代化不除。不想那贾代化一路竟对百姓秋毫无犯,行军时能不进城便不进城,驻扎都在城外。有时非得到城内购置军需,价钱给的足足的,百姓们没口子的夸,下一站竟有百姓在贾代化大军所过之地前,早早的摆上摊子。
简直不可理喻。
“回圣上,贾代化已经到了大同。”首辅是最有资格与皇帝对话的人,回答问题的便是他。皇帝听了问:“江南、河南的绿营到了什么地方?”
“河南绿营已经快近大同,江南绿营已过河南。”兵部尚书上前答了话。
为了截下贾代化的军队,河南绿营十万大军尽数调出,江南绿营也调了五万军马。以十五万对五万多人,皇帝还是有信心得胜的。
不过还是要万全才好:“林氏跟贾敷还没找到?”
锦衣卫指挥使脸色便不好看:“林氏与贾敷如同凭空消失一般,去金陵的船上坐的,是替身。臣已经让人画像发了海捕文书,一定尽快查出他们的下落。”
“尽快尽快,这话你都对朕说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林氏早走了查不到,那些西北来的百姓呢,都关进大牢了没有?”
贾代化不是打着换西北百姓的旗号吗,那些百姓都关进大牢里了,换与不换,怎么换可就不是贾代化说了算了。到时贾代化不应下皇帝的条件,那他就是沽名钓誉,应下皇帝的条件,呵呵,就是他的死期!
皇帝想的挺好,锦衣卫指挥使想哭:“回圣人,监视那些西北百姓之事,原由暗卫经手。待暗卫与臣交接之时,那些百姓,那些百姓都,都,不见了。”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可怕的寂静之中,皇帝看着一脸惶恐的锦衣卫指挥使,一字一顿问:“你说什么,为何不早些来报?”
早报挨骂,人家不是想着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把人找到就是分分钟的事儿。谁知道那些百姓都跟老鼠似的,跐溜一下子都跑洞里去了,谁也没发现他们的洞口在哪里。
“报,两江总督八百里加急,奏两江大同教做乱事。”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又一次不合时宜的想起,戴权也想哭了,怎么换一个这样,再换一个还这样,就不能等圣人气小些时侯再报吗?
已经发出的声音是收不回去的,两江总督的奏折里,很明确的请求皇帝,尽快让调走的江南绿营兵回防,不然江南之地情况不堪设想。
不两日,河南、东北、西南都有各地督抚上八百里或六百里加急,奏报各省大同教做乱之事。若是现在谁再说这大同教与贾代化没有关系,皇帝能一窝心脚当场踢死他。
更可怕的是,这些大同教的人很有组织纪律性,他们的口号也十分得人心:清君侧,复薄税。目标直指前几年加征后一直没减的税银。
而各地请增拔军饷的折子,也纷纷到了兵部,更让皇帝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实在太过烫人——近两年各地天灾不断,税银大部分都用来拆东墙补西墙。户部,拿不出各地想要的银两。
一般国有动乱,朝庭不得已之下会增税。可是现在大同教把自己做乱的目的,说成想让朝庭减税,你这边却要加征,别的没动乱的省份,会不会也跟着乱起来?
乱起来的省份,又要更大规模的出动军队镇压,军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要银子买的。
让皇帝略微宽心的是,贾代化的大军,似乎真的被河南的十万绿营给截到了大同,已经半个月没有再近京城一步。户部却不敢如皇帝那样乐观,因为河南绿营讨饷的人,已经坐等在户部了:
“尚书大人,咱们也知道户部为难。可是河南地面有黄河流经,十年倒有九年闹水患,拿不出这么多粮食供咱们打仗。若是再不拔粮草、饷银,咱们这些人不等与贾代化开战,,就都饿死了。”
原来不是把贾代化堵住,是为了跟朝庭讲条件要银子。户部尚书无法,只好进宫请奏皇帝,目标指向皇帝的内库。不提这个皇帝不翻脸,一提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觉得户部尚书简直就是无能至极,缺银子不知道跟老百姓想办法,老打他这个皇帝内库的主意。
户部尚书很想问问皇帝,这几年增税的银子全都进了你的内库,你让我上哪去找多的银子去?现在人家河南绿营就差直说,不给银子就不围堵贾代化了,眼看着江山易主,你还心疼银子?
要到这个时候,皇帝终于想起舆论的重要性来,觉得可以命人写一篇讨逆的檄文,让天下人都知道贾代化没他自己讲的那么高尚,他现在谋反是大逆不道。
贾代化一点儿也没给皇帝留活路的意思,他的救民檄文率先出场里,里头历数了皇帝几大失德之处:
一、得位不正,且听贾代化扒一扒先皇去世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二、孝悌尽失,谁来告诉天下人,皇帝的兄弟们都去哪儿了?
三、猜忌老臣,请细数开国老臣在皇帝即位之后的死亡人数。
四、陷害忠良,参见宁远伯的悲惨糟遇。
五、有功不赏,各边军与绿营,可以自查空降将官与皇帝之间的裙带关系,看看那些屡立战功的人今日职位,能不能赶得上空降之人。
六、贪财害民,请皇帝说一说增加的税银去了哪里?你说那税银要加固西北防线,可是反正身为西北守将的贾代化,从来没多得一文军费。
总结,这样一个弑父、杀兄弟、残忠良、贪财物的人,真的配作皇帝吗?若是还放任这样的人做皇帝,今日害的是武将,异日动的就是文官。
百姓,他早把百姓祸害的吃不上饭了好不?
所有的内容里,头一条得位不正与第二条问及皇帝的兄弟,算是皇帝最不愿意听人提起的,这是他心头的隐秘。如今让贾代化血淋淋的扒出来,皇帝对贾代化的恨,无法用言语表述。
大半的暗卫被皇帝派了出去,想要刺杀贾代化。各地的兵源源不断的被皇帝抽调赶往山西,务必要把贾代化的大军消灭在天井关前,不使贾代化进京畿一步。
遍布各地的大同教做乱?那不过是一些百姓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是看到朝庭现在一力对付贾代化,才想跟着讨点便宜。只要把贾代化这个心腹大患除掉,小小暴民不过是癣疥之疾。
要是贾代化与皇帝的关系好,他一定会修书告诉皇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别小看有组织百姓的战斗力。
现在贾代化与皇帝两人不死不休,大同教已经开始有组织有纪律的武装起来的事,还是不用告诉皇帝了,免得他把各地的绿营兵又调回去,那会增加大同教接管各地衙门的难度。
各地集结来的军队?贾代化并不怎么担心。朝庭一年能用来养兵的银子是有数的,还有那么一位贪财的皇帝从中卡拿,各位主将们也有家小要养活,吃空饷几乎是各军都有的事。
皇帝号称调集了二十万大军围堵贾代化,他算着能有十六万左右就顶天了。看起来人数上贾代化还处于完全劣势,可是这里还有一个战斗力的问题。
乾朝建立不足百年,边境除了西北几无战事,各地绿营兵的战力更是不值一提。西北军号角一吹,就能吓倒一片,这仗还怎么打?
骄兵必败的道理贾代化很是清楚,不过他还有最大的一张底牌。这底牌也是皇帝亲自送到贾代化手里的——前文不是提到过了,皇帝只是先皇六子,人家原来也是立过太子的。当时武将们与宁国公一样心思的人不少,对现任皇帝都不怎么支持,这就导致小心眼的皇帝登基之后,没少打压曾经支持太子的武将与他们的后代。
也就是贾代化在檄文中提到的有功不赏。
皇帝为了全面掌控军队,可不光在西北军用了心思,许多边军与绿营军里,都有空降掌权的皇帝亲信。可是那些人并非个个都有带兵之能,所以皇帝为了保持军队的稳定,并没有把原来的带兵人都调任,而是大部分人都降级留在原部。
自己干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人压自己一头,别说是脾气直的武将,就是有风度的文人心里也不舒服,能与新主将同心同德才是怪事。
不同心同德好呀,贾代化便有可趁之机呀。一封封信从贾代化的营帐,飞向赶来消灭贾代化的军队之中,谁得了信,得了信会做何打算,要到这些人也到了天井关才知道。
只是各地距天井关远近不一,到达的时间也不一样。贾代化哪里会给他们真正汇合的时间,按着时间先后各处击破才是正理。
先到的河南绿营,在大同已经与贾代化的部队战过一场。损失,贾代化这边没什么损失,河南绿营倒有近两万人直接做了俘虏——河南自身十年九灾,养出来的兵除了欺负老百姓,哪有什么战力?孟白几个冲锋下来,绿营兵带队的将官自己就下马降了。
将官即降,手下的兵也有样学样,腰刀扔了一地,看的西北军恨不得给他们来上一刀——当兵的武器就是自己的命,这么轻易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处置,与西北军轻伤不下火线的理念差别太大,他们实在看不惯。
可是将军说了,这些人是自己的同胞,不能如对北戎人一样补上一刀。西北军拧着鼻子把这些降军拢在一处,头一件事就是把西北军规拿出来给这些人背。
降军都蒙了,被俘虏后不打不骂还给饭吃(虽然不给吃饱),他们明白可能是想让自己归心,可是让自己背什么军规是几个意思?再说这军规也太严了,能按着上头做的有几个?
江南的绿营兵还没到,贾代化不愿举国上下遍地战火,要把仗都在天井关前打完。因此他不急着叩关,有时间先把这两万降军教育一下。
上课,必须上课。西北军分出两千人来,做了降军的教官,对着那些人就是个讲呀。
第160章
西北军给河南绿营兵讲的, 是自己这些人对上北戎是怎么做的,对老百姓又是怎么做的,再拉出降军里看着强壮些的人一起比个武, 用武力值告诉他们:看吧, 这就是你们与我们之间的差距。
当兵吃粮的, 哪能一点儿血性没有?看到自己与西北军的差距,河南绿营兵不免觉得自己当时投降是很明智的,跟人家差距这么大,真刀真枪打起来,死的是谁不问可知。
就是那些将官们, 也向看守自己的人提出了要见贾代化的要求。贾代化心里对他们为何想见自己很清楚, 却没打算现在就见。
那些人不过是觉得现在强弱对比明显,皇帝派再多的兵来只怕也不是贾代化的对手。在他们眼里, 贾代化这边除了一个孟白, 并无别的将官, 想造反, 哪能只有兵无有将?这里缺的是可用之人,他们早一点儿投靠, 日后正可借此飞黄腾达。
怎么不上天呢?
看来还是给他们吃的太多, 操练的太少, 让他们自以为是了。兵士们做教官, 这些原来绿营的将官们不跟着训练,那就上将官。所谓兵对兵将对将,真当贾代化的将官与兵士打成一片, 他就无人可用,得用绿营的歪瓜裂枣?
说实话,兵士贾代化收用起来没有负担,这些随风倒的将官们,他还真想打包给皇帝送回去,让他们接着祸害皇帝去好了。
西北军跟随贾代化一路行来的将官们,重新换上了自己的甲胄,集体来到了看管绿营兵的地方。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叫出绿营的将官们来,单练。
兵熊熊一个,将熊才熊一窝,为将的有本事,就不会带着一营一营的兵士投降。被人叫号的绿营将官们,不知道贾代化那里突然多出的将官是哪儿来的,被人叫到头上,也只得硬着头皮对战起来。
结果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然后这些所谓的将官们就被告知,你都已经是俘虏了,就别拿自己还当个将官了,明天开始得跟着兵士们一起操练。从此你们都是一个起点,谁练的好,能跟着西北军一起上阵立功,谁日后就当官。还想着裙带关系或是父荫祖荫,那就一直呆在看管处别出去了。
贾代化是有意把天井关做为与皇帝的决战之地,所以也不急着叫关,只管来一拔人收拾一波,看管俘虏的地方一扩再扩。
还有一部分各地军马一到,便直接绕过天井官,由主将带着并入贾代化的军中,这些都是被皇帝的亲信们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干出的事。
短短三个月,贾代化手里可用之兵已经过了十万,最初俘虏的河南绿营兵,也已经有近万人被编入了西北军中。而将官,还是被留在看管之处。
贾代化的策略十分明确,不战而来的,大家你好我好还是兄弟,一起跟皇帝干就是了。可是你非得带人跟我打,还被我打败了的,对不起,老实在看管处呆着吧,老子不缺你这样的人帮忙。
渐渐的,被皇帝征调来围堵贾代化的人,也摸清了他的路数,那些早对皇帝不满的人,也不试探贾代化的底线,也不想让贾代化知道他们的威猛好借机提提条件了,直接降的倒有大半。
皇帝已经不大敢再往天井关调兵了——去多少让人收编多少,让他生出了自己是贾代化的兵员召集人的感觉。可是不再重新调兵,原本说好的二十万大军,在半年之内有十万人直接投了贾代化,还有三万直接被贾代化俘虏,只有不到四万人跟贾代化的二十万大军在天井关对峙。
没看错,贾代化现在手里就是有了二十万大军,因为各地的庄子上,又陆续送来了已经训练的差不多的孤儿兵。至此,贾代化不挥师进京还罢,真若叩开天井关,乾朝汲汲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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