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却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闻天表弟在这里做什么呢?”
第9章 .出游
容云鹤心头一惊,回过头看见沈明修穿着宝蓝色杭绸直裰,一脸淡淡地瞧着他。
“闻天”正是容云鹤的表字,取自“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此时在这里见了沈明修,容云鹤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挠挠头说:“原来是表兄啊,上次六妹妹不是受了伤,我便想着来看看她...”
“表弟一向是个做事稳妥的,今儿个怎么能如此莽撞了?”沈明修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凝重地说。
容云鹤慌忙摆手辩解:“我没有那个意思的,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儿,终归是让我觉得可怜...便想来看看她。”
“你若真觉得她可怜便不要来瞧她,那天五妹妹如何发怒你还不知道么?”沈明修又说,“我对这个六妹妹也不了解,总听她们说她有几分痴傻,我倒她也不是个傻的,还知道躲着你。”
容云鹤嘴角一垮说道:“难道我还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再说表哥表妹的,也不必如此避嫌吧。”
“母亲向来敏感,若是知道她心爱的侄儿对六妹妹如此关注,不知道又得闹出些什么事来。”沈明修语气平静地说。
容云鹤吃惊不小:“表哥你明知道在家中诸多不公,为何还不阻止?”
沈明修一笑,又拍拍容云鹤的肩膀说:“我可不是表弟你这般侠肝义胆的英雄,见着什么都想着拔刀相助一番。做男子的缠于这些家宅中事做什么,好好读书才是正道。”
容云鹤知晓这个表哥一心上进,对其他事情都是嗤之以鼻的,心知与他说也没用,只好跟着他回去了自己的住处。
眼见着天儿一天天暖了起来,离沈家启程回京的日子也所剩不多了。这些日子刘氏都忙着和妹妹对沈画鸢及容昕然的礼仪督导,为此也少为难了沈画棠和沈画芷了许多。沈画棠正在东阁里乐得清闲,却突然有刘氏身边的人来传话,说要沈画棠准备准备,明日带着姑娘们一起去平楚山赏桃花。
“她这又是闹哪出?”秋水对刘氏不满已久,听见刘氏传话就直觉没好事。
“谁知道呢,好生准备着就是了。”妙语却没有秋水的抱怨不满,反而开始细细思量起沈画棠明日该穿什么。
秋水闹了个无趣,便也不再多嘴。
原来是刘氏见女儿镇日练习礼仪太辛苦了,便思量着带女儿出去散散心。再加上刘氏最近心情不错,便发一发恩典将几个姑娘都带了去。正巧妹妹也在这里,也叫妹妹觉得她待庶女宽厚仁慈才好。平楚山的桃花很是出名,自从他们来了这里每年都去瞧上一次。只是往日都是刘氏带着两个女儿独自前去,像这样将一家子都带上倒还是头一次。
第二日沈画棠早早地起来梳妆了一番,便赶着去了刘氏那里。沈画棠今日穿了薄绒穿花云锦半旧袄,配着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头上只简单地插了一根碧玉钗,脸上脂粉未施却更显得清丽卓然。秋水替沈画棠梳好发髻后,怔怔地望着镜中的姑娘发呆:“姑娘真是越来越美了呢。”
“谁说不是呢,”妙语也附和道,“再过上几日咱姑娘就要过十二岁生辰了,这模样儿也是愈发地出挑了。”
妙语却知晓沈画棠选的这一身打扮别有深意,既不扎眼也不显得太过寒酸。既全了刘氏的面子又恰到好处地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姑娘这脸蛋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即使这样低调的装扮依旧掩不住层层丽色。
“这天儿还冷得紧呢,我瞧着四姑娘都已经穿上那薄纱衣了,尤其是容家公子一来,四姑娘就像那鸭子赶着上架一样,天天穿得妖妖娆娆得乱晃。老爷也当真是被徐姨娘迷了眼,自己的女儿这么不知规矩体统都瞧不出来。”秋水一向不是个嘴闲的,此时逮住机会又忍不住说了几句。
沈画棠知道秋水就这个性子,也就在她们面前好说了两句,倒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因此也不制止她,总是由着她发一发牢骚。
只是没想到这次秋水的话这么快就由得沈画棠亲眼见证了,她看着穿得鲜亮,一脸傲慢地坐在马车里朝自己招手的沈画盈浑身一僵。
“太太叫我跟六妹妹乘一辆车,六妹妹不介意吧。”沈画盈却一点都没有和沈画棠商量的意思,一脸浑不在意地说。
“自然是不介意的。”沈画棠装作谨小慎微地朝马车中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可是,这马车是不是小了一点?”
马车看起来也就能坐四个人的样子,里面已经坐了沈画盈和她的两个丫鬟,那,自己的丫鬟坐哪里?
“是哦,太太能给咱们什么好马车,你那好三姐姐被太太叫去了跟她们共乘大马车,叫咱俩挤在这个破地方,”沈画盈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随即又很轻慢地瞧了一眼沈画棠和身后伺候着的妙语和秋水,“你看,姐姐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着,反正妹妹你左右也就两个丫鬟,没人伺候也习惯了,就这么上来吧,反正马车也坐不下那么多人。”
秋水当场就急了:“四姑娘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是小马车也应该是一个姑娘带一个丫鬟,四姑娘您是主子,我们姑娘就不是了么?”
沈画盈面上一怒骂道:“好你个小泼皮蹄子,竟敢在这里教训起我来了!我自幼娇惯惯了,一个丫鬟伺候我我可习惯不来!六妹妹,你到底上不上,太太她们可都已经走了,若不是我留在这里等你也不会耽搁到这时候!到时候太太责问起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秋水还欲再说,沈画棠却抬手制止了她:“既然是四姐姐的好意,做妹妹的自然是心领了的。”
说着搭着妙语的手,上了马车,并投给妙语一个叫她放心的眼神。
沈画盈面上不禁现出得意之色:“我就说嘛,妹妹还是识趣着些好。反正自小便自生自灭的,就算这一趟没人陪着也没什么,若是太太因你耽搁责骂起来,再因为这个将妹妹累死累活地使唤可就不划算了。”
沈画棠面上只是淡淡地说:“妹妹在此谢过姐姐的好意,既然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沈画盈懒懒地吩咐了车夫一声,马车扬长而去。
秋水留在原地使劲啐了一口:“真是没脸皮的东西!妙语姐姐,我们这般不跟着真的没事么?”
妙语脸上也显出些忧色来:“我也有些不放心,不过咱家姑娘一向是个性子谨慎的,到了那边又有三姑娘看顾着,想来应该是无事的吧。”
不过想到沈画盈刚才嚣张跋扈的得意嘴脸,妙语不知为何心头就是有些不安的感觉,她双手放在胸前默默发愿,千万要她家姑娘平安无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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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画盈挑眉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沈画棠,这死丫头不知何时竟生得这般秀致美丽了,瞧那娇嫩玲珑的脸蛋,秋水盈盈的杏眼,让她看得心中一阵窝火。
即使这样,她还是语气酸刻地出言嘲讽道:“这出去玩呢,妹妹还穿这么寒碜,怎么说爹爹也是一方父母官,要叫人瞧见了还怪丢咱家脸的。”
沈画棠本来不愿理她,此时看她跋扈的嘴脸心中猛地一阵不快,忍不住出言反驳说:“爹爹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清官,便是穿得朴素一些又怎么样,百姓见了还不得夸赞爹爹一声清正。”
沈画盈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直逆来顺受,窝囊胆小的妹妹竟敢出言顶撞自己,当即杏目一瞪却又想不到好的言语来反驳,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
沈画棠终于得了个清净,也不再说话只在马车里静静坐着。
沈画盈还真是如秋水所说一般,天儿还那么寒就已经穿得很是敞凉了。桃红色的对襟散花纱衣配着刺绣妆花裙,鲜红艳丽得叫人一眼便能注意到她。脸上也是精细地修缮过一番,看起来娇嫩得仿佛能掐出来水一般。头上带着缠丝镶珠金环,耳上挂着梅花垂珠耳环,露出的一截细白手臂上还戴着一只琉璃翠镯子——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富贵显赫。
沈画盈似乎注意到了沈画棠朝她瞧了一眼,神态动作间更是傲慢得不知所以然。她仪态万千地抬起手臂挑起车帘朝外看去,手中绣工精美的绢帕若隐若现地罩在自己脸侧,看起来伊人粉面,含羞带怯。
沈画棠却懒得看她,当即白眼一斜朝马车壁靠去。却听得沈画盈“哎呀”一声惊呼,然后便是急急的呼喊声:“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马车戛然停下,沈画棠直起身子,不懂沈画盈又在搞什么鬼。
沈画盈却一脸懊恼地说:“我的帕子掉下去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方呢。”
说着她突然看向了沈画棠:“六妹妹,你坐在边上,下去最方便,能帮我去捡了那帕子回来么?”
第10章 .桃花劫
沈画棠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刚想出口拒绝,却被身边沈画盈的丫鬟猛地一推,马车本就狭小,沈画棠立即半个身子被推出了马车外。
到了这般境地,沈画棠只好走下去朝那不远处的白色绢帕走去。可还没走两步,便听得车轮声响,之间驻足的马车仿佛被什么邪气追赶着一般,匆匆朝前行去。
沈画棠惊慌之下出口叫了一声,那马车却像没听到一般更快远去。
饶是沈画棠一向镇定,此时也生出了几丝惊慌来。她没想到沈画盈竟如此大胆,将自己独自一人丢在这荒郊野外。看着四下荒凉的环境,沈画棠心里不由得更慌了。
“姑娘,咱们这么做,真的没事么?”
荷香生性谨慎一些,还是忍不住问向沈画盈。
沈画盈冷哼一声:“能有什么事,我只不过是吓唬她一下罢了。咱们回去的时候再把她捎上不就得了。”
“可奴婢终觉得有些不妥...”荷香迟疑着说。
沈画盈却不耐烦地一皱眉:“能有什么不妥,马车夫是咱自己的人,你们两个又不会乱说。若真有什么事就说她自己贪玩儿非要下车,反正左右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另一个丫鬟红苓一向最知道讨好沈画盈,忙附和沈画盈说:“姑娘说的是,荷香姐姐就别瞎操心了。”
沈画盈眉眼之间愈发得意起来,同时也有一股怒色自眉目之间升起:“我早就想整那个死丫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云哥哥最近老是派人给她送这送那。一个连亲娘都死了没人管没人问的傻丫头,凭什么得云哥哥那么另眼相待?我不整她这一回,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红苓忙说:“姑娘说的是,容家公子那等相貌人品,也只有姑娘能配得上了。”
荷香还欲再说什么,可看沈画盈明显的一脸不耐,想了想还是忍了回去。
......
沈画棠独自一人边走边四下张望,这本就是通往平楚山的路,四下荒无人烟,只有一些生在路边的杂草野树。她心里也不由得害怕起来,心想回去定要好好整治沈画盈一番,本不欲生事,没想到她竟如此过分!
沈画盈究竟为何如此对她,她也能大概地猜出一二来。沈画盈那日的表现她全都看在眼里,一看那两眼含春的样子,她便知是对那容云鹤存了心思。
只是沈画盈向来爱慕虚荣,究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容云鹤,还是看上了瑞贤侯府的权势她就不知道了。这几天容云鹤虽未做什么,可却派小厮一趟趟地往她那里跑,沈画盈一直密切注意着容云鹤的行踪,这点她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沈画棠没想到,沈画盈竟然这么光明正大地对付她,若她真出了什么事情,沈画盈就能脱得了干系了?
本来以为沈画盈虽然虚荣小性子了一些,却终究还算是个懂得进退的。没想到急起来脑子竟这么的蠢。沈画棠这般想着,突然感到了一丝凉意,她双手环住身子想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虽然她不清楚这里的路,却也知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真要徒步摸索,对她这个路痴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沈画棠懊恼地摇摇脑袋,沈画盈应该不敢真将她丢到外面,若真的少了一个女儿刘氏那边也没法给沈君阳交代。大概是想吓唬吓唬她,一会回去的时候再将她带走,好让她知晓她这个四姐姐的厉害。
沈画棠心里暗自责备着自己不小心,真是低估了女人嫉妒之下的疯狂举动。又在心里感慨容云鹤真是个蓝颜祸水,本来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偏偏他来了之后,她接连被两个女人这般对付。
她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可看周围的一丛丛小土丘还是忍住了。按理说去平楚山赏桃花的人应该不少,可她这一会子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想必也是沈画盈故意找了条偏僻的将她丢下的吧。这样一想那马车夫应该也是徐姨娘那边的人,徐姨娘何时在府里权势这般大了?
沈画棠正细细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一串儿事,突然一阵马蹄声响传来,她心头立时警醒起来。可四周甚是荒凉,连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却听得一道粗犷的男音响起。
“你们瞧瞧那是什么,我道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呢!”
“想不到这荒无人烟的,竟有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小妮子!”
沈画棠心里一慌,看向勒马朝她走来的三四个粗野男子,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平楚山的桃花开得烂漫浓烈,整个平楚山都被那散发着灼灼春意的桃红色包裹着,到处都是游玩赏花的人,在浓浓春色笼罩下显得好不热闹。
沈画盈今日穿得衣服正是应了这桃花景,她在两个丫鬟的护持下以团扇半遮粉面,袅袅娜娜地在桃花里穿行,引来了不少男子仰慕的目光。
“姑娘,咱们不去找太太她们么?”荷香问道。
“找她们做什么,太太是向来见不得我好的,”沈画盈拧拧眉头说,“我干嘛要去自寻晦气?”
荷香却犹豫了,这大家小姐由父母长辈带着游玩是一回事,自己赏玩又是一回事。更别说刘氏那边还带着重重侍卫,阵容俨然规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出游,可如自家姑娘这般,一个人毫不避讳地在一堆陌生人之间穿行,说出去终究是不体面的,更别说这其中还有很多男子。看着那些男子仿若黏在姑娘身上的目光,荷香心里就说不出来的不安。
“姑娘,太太那边带的人多,终究是安全一点,我看我们还是去寻太太吧。”荷香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还有姑娘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子,不宜太过抛头露面,我这里给姑娘准备了面纱,姑娘还是带上吧。”
沈画盈却一气之下将团扇自面上拿开,怒道:“我说你怎么不听呢!你是存心想叫我去太太那里寻堵是吧?再说我将六妹妹自己扔在了路上,太太问起来你叫我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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