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为她试图表明真心的举动而恼怒,更不该在这个将将触碰到她不久的瞬间,提出任何会带来打击毁灭的事。
林寒见瞄了眼他脸上的表情,感觉到重重按在她掌心的那只手即将抽离,她反手握住了这只微微渗透出冷汗的手。
沈弃的指尖在她手中受惊般地痉挛了一下。
林寒见打算说点什么。
沈弃当即用手指拢住了她的手掌边缘,非常迅速决绝地给予了回应。
他的视线落在某个定点:“带四名羽和两名云去吧,那附近有我预留的人手,支给你没有问题。”
林寒见眨了下眼:
“好。”
“从密道去凤岭渡口,再从无生崖去流风城,是最快的路线,我带你走。”
沈弃说完,又改口,“你想自己走也行,不过得稍微等一等,我去把密道图画出来。”
“不用麻烦了,密道路线都记在你脑子里,你带我走就行。”
林寒见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点什么,也没再提耗费沈弃的时间这一说——从这里到凤岭渡口的距离不算太长,密道可以省去途中引人注目的风险和无障碍渡过必须要避开的路线。
沈弃捏了捏她的手:“嗯。”
林寒见的视线在沈弃的脸上和两人交握的手中来回打转,手指被收紧又放开的触感没有消失,沈弃却明显在沉思。
这说明,他只是在无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怪……幼稚的。
也挺可爱。
林寒见最初的想法是利用来回穿梭世界的功能,直接定位封决,然后移动过去。但她利用空隙尝试时发现,画面中并不能定位封决,浮现出的场景总是模模糊糊又零碎不堪,无法辨认,她猜想这可能是由于封决分成了两个人的缘故。
不过这功能倒是能成为一道保命符,见势不对就迅速撤退嘛。即便是南星曾经对她用过的攻击,据她所知也需要接触才能发动,小心行事素来是她的专长。
在林寒见的脑中,一切都已经设想得足够周全完善,然而在沈弃那方却完全不是这样。
“封决不会囚禁你么?”
沈弃低低地问着,没等林寒见回答,便自行给出了回复,“你能拥有瞬间消失的能力,应该不会被他捉住。”
此刻,他们身处密道中,不同于上次处于密道的仓皇,作为连通的主干道,这一整段的密道更为开阔,能容纳运输工具“鱼水舟”。外形如一只随时能跃起的鱼,也有如鱼行水间的自在迅速之意,限制性也破大,只能在没有阻碍的平地运行。
要不怎么说沈弃财大气粗,光是运输工具就能如数家珍地说上好几个时辰,其中不乏原本不存于世、而被沈弃奇思妙想着令工匠们尝试出来的新奇玩意儿。
看到鱼水舟,林寒见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惨遭分尸”的云行飞舟。
听见沈弃这明显紧张过度的自问自答,林寒见侧了侧身,却是说:
“对了……你的云行飞舟坏了。虽然我想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点,但我作为损坏者,还是要说一声。”
“嗯?”
沈弃思绪被打断,望着她的表情,竟然笑了一下,“坏了就坏了。”
口吻非常无所谓,姿态极其随意,富有得明明白白。
林寒见:“你不介意就好。”
“不需要为这种事上心,你想要多少云行飞舟都能有。”沈弃想了想,“还是你更喜欢自己去设计,回去的时候和工匠先生们商讨就可以了。”
林寒见:“你好像……挺高兴的?”
“唔。”
沈弃不置可否,手指在袖口上磨蹭两下,到底还是说了,“你用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高兴?”
林寒见惊异地看着他:“这就是有钱人的乐趣吗?”
沈弃嘴角抿了抿。
从前林寒见多次和他撇清关系,如今却能用他的东西,其中滋味,并非是聪敏就能体会的。
很快就抵达了凤岭渡口的密道出口点。
沈弃暂且收起了鱼水舟。
林寒见指着面前的暗门:“从这里出去就行了吧。”
“嗯。”
沈弃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送到林寒见手里,口吻平静,“这次不要再丢了。”
林寒见低头一看,愣住了:“……”
是上次无生崖事情爆发前,沈弃送给她的那枚玉佩。
沈弃又拿出了她的储物袋:“还有这个。”
玉佩应该是放在储物袋里的没错,怎么偏要将玉佩单独拿出来再给她一次?
大概能想到逻辑,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沈弃在这种细枝末节上都固执非常。
“谢了。”
林寒见选用了不那么郑重的道谢方式。
她转身就要走,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因而更如乘风轻羽,绝不停留。
“寒见。”
沈弃猝然喊住她。
林寒见回首。
沈弃仍站在原地,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本就淡的唇色在唇瓣紧抿下更无颜色:“你选择了我。”
“……”
“相比所有人,你唯独来见我。”沈弃慢慢地、字句清晰地道,“你对我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问句,更像是下定义的句子,却比寻常的疑问透出更大的惶然与不确定。
沈弃一直将情绪克制的很好,至少在大起大落、说出了那句接受之后,他一直都表现得稳重可靠。
唯独最后的这两句话,切碎了他的那层伪装,将真心剖白于林寒见的眼前——
他在不安。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沈弃骨子的自尊促使他没有使用不确定的询问。
他只是陈述了事实, 然后,等待着林寒见的回答。纵使言语描述出来时,就已经昭示了他是输家。
林寒见眼瞳微缩。
沈弃从头至尾都做得很好, 确定关系后顺利地接纳了她, 不论是情报还是她所做的事都尽可能地给出助力,更没有因为无谓的事情扰乱她的节奏, 在商讨正事时作风利落绝不打岔。
顾全大局,面面俱到。
表现得太好, 以至于她险些忽略了沈弃掩藏的情绪。
林寒见侧身的姿势转变为完全正对他, 她认真地看了沈弃片刻, 问:“这件事结束后, 你有想过要做的事吗?”
“……什么?”
沈弃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要做的事?”
“嗯。”
林寒见点头,多了几分强调的意味:“除了你原本打算的那些事,有没有想过我们一起将要做的事?”
没想到会得到的会是这种回应,沈弃不免愕然, 回答得比设想中还要快:“还未。”
林寒见抿着唇, 笑容浅淡矜持:“那你现在可以开始想了。”
沈弃浮躁的心绪在这句堪比承诺的话语中骤然安定不少:“好。”
林寒见没动, 视线仍然望着他。
沈弃紧绷的唇角便放松下来, 面色温雅地道:“你走吧, 一切小心。”
林寒见这才真的转身离开了。
抵达流风城。
林寒见易容潜入了城内, 一股阴冷潮湿的感觉顿时将她包围, 心中那股诡异的感觉随之扩大。这实在不是封决会来的地方,哪怕是为了疗伤停歇也不可思议, 因而她才觉得反常。
城中没有异状, 沈弃派来的帮手已经打听好了各种信息, 听人说近几天愈发湿冷, 老人的腿骨痛得更厉害,偏偏城中的药材铺不怎么开门。
和另外几人商量完毕,林寒见孤身一人站在了城中最大的药材铺门口,敲了敲门,隔壁出来泼水的妇人劝道:“别敲了,这药材铺已经好几天不开门了。”
“家里的老人还等着用药。”
林寒见一脸愁苦无奈,说着就叹息起来,“其他几家都没开,这可怎么办?”
“且着呢。”
妇人摆了摆手,一对类似狐狸耳朵形状的短耳抖了抖,“这户人家屋里在扯皮,我昨个儿晚上还听见他们闹腾的动静,估摸着一日两日的消停不了。”
“……这样啊。”
等走到隐蔽处,林寒见再次试了下穿梭功能,还是好的——这个功能能去的地方与其说是“某人所在地”,实际是确切的某个地方。而想要准确的定位到某个人,只要熟悉感和具象化到了一定地步就可以,其中恰好不包括分|身的封决和诞生奇特的南星。
林寒见会选择此处,是因为这件药材铺拥有城中唯一的地下药材贮存仓库,在湿气如此重的流风城实属不易。她潜入时无端打了个寒噤,只觉得湿气陡然变得尖锐起来,顺着肌肤渗入骨头。
顺着台阶没走几步,她注意到地面上隐约有墨水的印记,并不明显,她却立即停下来弯腰打量。
“你看到了什么?”
从侧后方传来阴森轻柔的强调,随着逐字吐出距离被渐渐拉近,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南星的手指就在林寒见的脖颈两寸处,即将碰到时,林寒见闪身到了通道的另一边。这种阴暗狭窄的地形对擅长多变的林寒见不利,却是南星的最佳场所,他完全是贴着墙壁在窜行,在林寒见躲避的瞬间就又追上她。
这场缠斗几乎没有正面交手的声响,南星如影随形的快速以及无数黑影缠绕捆绑的打法更应该称之为束缚,或者,捕捉。
林寒见被他绑得严严实实,数条黑影像是藤蔓一样从南星的衣服下摆延伸出来。他靠近她,没有情绪的瞳孔近距离地盯着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知道你的味道。”
这话说的……
“我以为你死了。”
南星察觉到林寒见不自觉屏住呼吸的动作,后退了一点,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林寒见当下这张陌生的易容脸,他以前总是情绪外放且好懂,现在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你是来找我的么?”
他不必得到林寒见的回答,自顾自地道:“不是也没关系,我已经抓到你了。”
林寒见看了看他,道:“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以前?”
南星歪了歪脑袋,“我以为你会喜欢,但很明显不是,而我本来就是这样。”
他将林寒见带到了一扇小门前,进去时甚至需要弯腰,药材的清苦气味混杂着血腥味迎面扑来。
林寒见一抬眼,看见了被铁链捆缚、脚下踩着献祭血咒的少年封决,心里的猜想便得到肯定:果然蹊跷,南星既然能往魔界图谋,必然也能在从妖身上图谋。
那个献祭血咒的纹路痕迹斑驳,看得出封决曾经激烈反抗过,但自己也受了不小的损伤,以至于他们经过封决面前时,他都没有力气抬首看一眼。
南星将林寒见带到了更深处的一个小屋子里,他并不介意她的沉默,一边为她扣上锁链,一边道:“他快被我吞噬了,没可能来救你。只要你乖一点,我不会对你动手。”
林寒见:“吞噬?你不是凶煞么,居然能够吞噬妖?”
南星不回答她,手指沿着她的下颌线滑动,表情怪异:“除了我,还有谁能一眼就认出这样的你……就算你变得平平无奇我也能找到你,在我眼里你的外貌和装扮都不重要,可你总是骗我。”
因为跟你怎么都说不通。
这话林寒见当然不会说出口。
南星站起身,指尖悄无声息地变为某种尖锐的物体,轻巧地划开了她的小臂肌肤。
鲜血滴落,林寒见蹙了蹙眉。
南星用她的血在她周围同样画了个一道献祭血咒——用本人的血下咒,凶恶效果数倍增加。
这种阵法顾名思义,本来就是为了献祭前的准备,故而一旦启动,不仅能够将人捆缚,还能逐渐吸收灵力、精力等一切生机要素。
南星为她止住了血,用一种无起伏的语气叮嘱:“这次不要再跑了,以为你死了我真的很难过,所以我不想你死第二次。”
林寒见原本没有给出反应,南星却站在她跟前不走,她只好点了点头。
南星满意地走了。
门被锁上。
林寒见被绑得很不舒服,她动了动酸软的手腕,牵动了锁链,带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顿时有种如影随形地被窥视感。即便听不到任何动静,她也能肯定南星现在正在监视她。
偶尔她会动一动,控制在正常范围内,没有太多余的动作,脸上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疲惫。
其实她脑子里在想:献祭血咒的破法具体是什么来着?
很久以前沈弃催着她看的书里面确实讲到了,她虽然不情不愿,看着看着也记下来了。
当外面响起隐约的打斗动静时,林寒见已经将破咒的方法完整清晰地在脑中复盘。
南星被羽和云牵制,林寒见自如地使用道具,先跳回自己的世界,再定点到封决的位置。她划破指尖,在地上涂画,破咒到半途,封决醒了。
他察觉到身前有人,浑身肌肉骤然紧绷,随即,他闻到了空气中多出的些许气味,裹在血腥气中,十分熟悉:“你……”
“你醒了。”
林寒见匆匆瞥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语速很快,“南星说可以吞噬你,你现在这样,他是不是已经证实过这点了?你的修为流失了多少,还能走么?另一个封决又怎么样了?”
封决于是能肯定,她就是林寒见,可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你没死?!”
“嗯,我没死。”
林寒见从他这声震惊发言中判断了他目前的伤重情况,再次重复问题时只留了一个,“另一个封决怎么样了?”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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