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一家客栈。
林寒见保持着专业妹妹的形象,亦步亦趋地跟着青年,一路被送到房间内,青年转身要走。
“兄长慢……”
林寒见的场面话卡在嗓间。
凛冽剑光自眼前一闪而过,快如轻燕掠水面,余下一阵直逼心底的寒意。门口将要出去的青年悄无声息地倒下,房门紧闭,而那道剑光下一刻便冲林寒见的面门而来,熟悉的冰寒之意勾起了她心底的尘封记忆,后背立时出了一片冷汗,身形更是僵硬无比,动弹不得。
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映出眼前人的模样。
来人着一身玄衣,墨发半束,手持银色长剑,点漆似的凤眸中满是冷淡幽光:
“安分些。”
这把剑只余寸许就能没入林寒见的脖子。
仙剑霜凌,其主正是星玄派大弟子,陆折予。
林寒见微微发着抖,低声颤抖犹如呜咽,掩盖了原本的音色:“公、公子饶命。”
这份恐惧并非全是演出来的,陆折予曾经握着这把剑将她捅了个对穿,以至于她被强制性下线,氪了金才能继续活蹦乱跳。那种命悬一线的危机感实在难忘。
身为四位男性主角之一,陆折予本名“陆折钰”,苍梧仙师说“折钰”意象太冲,戾气横生,收他为徒时便改了一字。
入星玄派前,是修仙世家的大公子;入星玄派后,是受人敬仰信任的大师兄。且因为这张脸的优越,引得修仙界多少女修倾心侧目。可谓是生来起点高,又一路顺风顺水,皆是毫无阴霾的坦途。
四个be中,唯有陆折予这条线,从头至尾保持着对她厌恶敌视,be得让林寒见乐见其成。
即便当时她伪装成星玄派的小师妹,不论做出何等姿态、行何种事,陆折予总能捉到她的不妥之处,毫不留情。
陆折予左手持剑,岿然不可撼动,嗓音似冰泉流泻石台,又如珠落玉盘,清洌洌的好听:“我欲借你兄长身份行事,至多两日,你最好当无事发生,可保性命。”
林寒见发挥演员本色,忙不迭地道:“只要公子能放过我兄妹二人,我绝对不给公子添麻烦。”
陆折予,狗东西!
要是现在还能正常游戏,我氪金也要把你重伤!
狗东西你今晚必噩梦!
——游戏规定,四位男性角色可重伤不起,却不能真的杀死。
陆折予走近她,居高临下地俯视,浓密的睫毛略掀了掀,手腕微抬。
林寒见太熟悉他了,她被陆折予这家伙仗着师兄的身份欺负了多少次,对他各种小动作了如指掌,知道他是此刻的便是要对她下禁制。
可她现在根本不能全力反抗,更不想被下禁制。
“公子!”
林寒见顾不得许多,猛地起身抱住陆折予的手臂,眼见着他眸中凶光顿现,她急忙开口,“可否帮我把兄长拖到床上来?总不能让我兄长一直躺在地上吧。”
她泪眼婆娑地喊:“公子,我都听您的了,您就行行好吧。”
陆折予对她素来不假辞色,却是人前的翩翩佳公子,又是正道这代的领头人,不到万不得已,总是秉持着那套君子准则的。
“……”
陆折予动作顿了顿。
他望着这双盈着水光的眸子,同是琥珀色,当即想到了那位小师妹。多少次她同他作对,又实在斗不过时,就这样露出可怜的姿态,总能让人心软晃神,可她转眼就再度竖起尖刺。
林寒见瞅准他迟疑的这点空档,婉转道:“实在非我想要麻烦公子,乃是我近日身子本就不适,兄长这才令我早早歇息,我……”
说着,她气息不稳,软软地脱了力:“此刻实在是没了力气。”
她的脸色苍白确实做不得假。
陆折予料定她跑不出手,依言将青年放到了床榻上。
“多谢公子!”
林寒见垂首,假意抹了抹眼角,又抬起泛着红的眼睛来望着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羞涩,“公子虽突然而至,却真真是个讲理的人呢。”
陆折予这狗东西,仗着自己容貌一等一,对他人的示好爱意避之不及,平生最厌有人表白到他跟前。
此言一出,他定难掩不喜。
“再说一句。”
出乎意料,陆折予却应了她的话。
只是这话意味不明,不知何意。
林寒见讶然抬首,便见陆折予眉心拢起一道浅浅的折痕,然他不避不闪,寒潭深渊般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望着她,重复道:“再说一句。”
“说……什么?”
林寒见故作迟疑小心地问。
大脑转得飞快:她确实只是刻意压了嗓子,但还没有吃下改变音色的药,莫非陆折予认出她的声音了?
陆折予眼眸微眯,抬手触到她的脸侧,冰凉的指尖带着霜凌剑上的千年寒意,沿着她的下颌线,若有似无地寸寸轻抚。
林寒见被他摸得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陆折予淡淡地道:“这真是你兄长么?”
第三章
“自然是我兄长。”
林寒见小心地控制着音色,不解道,“公子何出此言?”
她倒是不担心陆折予能凭身形认出她,当初在星玄派她在身形上也有伪装,就是怕事成后被星玄派轻易追杀。
何出此言?
自从他出现,这位女修看向兄长的次数总共不超过三次,前两分钟内更是无暇顾及兄长,好似全然忘了。
兄妹之间感情淡薄的并非没有,迟来的关切大约是想掩饰什么,况且……她某些角度的感觉,总能让他想起小师妹。
陆折予承认,他有诈的成分。
他欠灵山的无念大师一份恩情,受其所托,前往魔界秘密寻找慕容止。魔界正与妖界开战,城外需要通行令,城内还需要对照着通行令不时排查。若非如此,陆折予不必多此一举,来借他人身份在城中行事。
可除了还人情,他前来魔界,还想寻那位实为魔修的小师妹。
陆折予的手指停在了林寒见的耳后,眼睫轻抬,唇边掠起一点凉薄的弧度:“易容?”
临时在街边药铺买的材料,又是快速易容,自然比不上先前系统发放的成效好。
林寒见以绝地求生的速度,迅速回忆自己是否曾在陆折予面前暴露真容,得出否定结论后,她果断切换瑟瑟发抖的状态,声音愈发干哑发紧:“我与公子无怨无仇,公子为何一定要咄咄逼人,我不过是想方便行事。”
陆折予对她的乞求不为所动,握着剑的左手往前抬起,属于霜凌与修者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屋子。
他一言不发地去揭林寒见的易容,指尖寒意深重,令她忍不住发起抖来,呜咽着想要躲过,形容好不可怜。
“我不杀你。”
陆折予道。
林寒见只管闭着眼,做出抗拒的姿态。
两秒后。
陆折予终于完整地看清了她原本的样貌,面上霜色不减,心中却蓦地一空。
不是她。
林寒见趁他走神,嘴上抢先道:“望公子莫要将我拿去换赏金。”
她现在已经不是玩家,而是局中人,最好是她自己抢先将易容的理由定下——为了躲避翙阁的追捕令。这样方能更完美地将事情圆过去,不让陆折予起疑心。
闻言,陆折予又瞧了她一眼,易容已除,他认出来这是追捕令上的人,道:“你偷了沈弃的什么?”
“我没偷他的东西!”
林寒见大声反驳,气愤难当,“他脑子有病,仗着势大,自然是说什么都行。”
陆折予同沈弃有少年交情,经年累月下来,即便两人性格不搭调,也算是好友。此前沈弃在凤凰台豪掷万金,撒钱如流水的花法,陆折予劝他“需有分寸”,沈弃笑着道:
“近来家中养了只猫,性子倔,得多花心思哄着。”
这话哪里说的是猫,分明是人。
而且一定是一个女人。
“冒犯了。”
陆折予向她行同辈礼,面若冷玉,点到为止地解释道,“在下亦在寻人,错以为姑娘是我旧识,望请见谅。”
林寒见怯弱地垂了垂首,好似怕极:“无碍。”
陆折予见她戒备不减,诚惶诚恐,念着和沈弃的情分,出言提点:“翙阁势大,树敌也多。沈弃发追捕令,明面上说你是偷了东西,实际上是为保你。”
林寒见反应极快地道:
“他真想保我,就不该发追捕令。”
陆折予顿了顿,没话说了。
掺和别人的事本就麻烦,感情|事更非他专长,能提点一二已经是仁至义尽。
另一边的林寒见亦是很快接收讯息:陆折予还在帮着说和,看来是不知道她和沈弃的种种过节,可以暂且利用这点。只是要防着他传信给沈弃。
“公子说要来寻人,不知那人是谁?”
林寒见试探道,“我好歹是魔修,对魔界自然更加熟悉,若公子不嫌弃,我愿为公子效力。且现在你我二人皆做假身份,何不顺水推舟,免去许多麻烦?”
陆折予道:“你欲何为?”
林寒见盈盈一拜:“请公子莫要将我交予翙阁。”
陆折予的指尖在霜凌剑上轻微地摩挲两度,眼睫若欲飞的羽翅,他未正面回答,只是问:“你可知明行佛子的事?”
林寒见唇角一抿,点了点头:“知道大概,前些日子入了魔,说是已经进了我们魔界的地界。”
陆折予稍默,又道:“宁音此人,你可曾听过?”
林寒见藏在袖中的手指颤了颤,宁音是她伪装时用的名字。
“不曾。”
陆折予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略一颔首,道:“你仍作易容,与我假扮兄妹行事。”
林寒见惊喜地应:“是!”
她没猜错。
陆折予现在需要伪装,且顾及着同沈弃的情分,不好将她这位“沈弃在意的人”随意放在一旁,定会答应她同行的要求。
纵使他看出了易容,却也成功被她躲过这遭。
接下来再找机会逃走就是。
陆折予转身要走,林寒见怕他趁着空隙去与沈弃传信,易容至一半,匆匆喊住他:“公子!”
“……”
陆折予漠然地侧首看她。
林寒见对他小幅度地招了招手,理由冠冕堂皇,似在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公子气宇轩昂,英俊无匹。想来也是有难言之隐,不得不借他人身份行事,既如此,不若公子也稍作易容,以免节外生枝?”
陆折予道:“可。”
林寒见扬起一抹笑,转身便再三确认眼部易容的完善,借由镜中看向陆折予,婉转道:“我这易容的材料不大能入公子的眼,方才便被公子一眼识破异象,不知公子随身带有九幻枝否?”
九幻枝是易容做底的最佳材料,同时能大量回复灵力气血,价格极其昂贵,还经常陷入有市无价的境地。
但像陆折予这样的世家公子嘛……
自然是有的。
陆折予未置一词,径直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株九幻枝,放在梳妆台前。
耶!
赚到了!
林寒见笑意盈盈地道:“公子稍候,我马上来为你易容。”
陆折予便不再走,在屋内桌边坐下,眼神淡凉如许,光是静静坐在那里都有股挥之不去的寒意,逐渐蔓延铺散了整间屋子。
林寒见想起了在星玄派时的事。
她伪装身份潜入,实际是为了做游戏的主线任务——拿到星玄派的密轴。心怀不轨,面上愈要装得单纯可爱。星玄派所有人都吃她这套,偏偏陆折予不买账,某次见她花费心思打扮,他竟蹙眉冷脸,斥道:“心思不正,道心散乱。”
林寒见知陆折予不喜她,于是远远地躲着他,不让他看见,去与其他人套近乎。奇怪的是,陆折予每每都能捉到她,还要教训她成日贪玩,让她不许去打扰同门修行,自己却偏偏非要将她盯着,也不怕被她“打扰”了。
她想要辩解,陆折予就罚她去抄心法。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
林寒见干脆自己去摸索星玄派的种种,可陆折予还不放过她:切磋专指她出列,背诵次次都点她回答,若要下山任务更是回回拉上她……可怜她入门不久,就活在名为“陆折予”的暗无天日的阴影里。
倒是吃得苦中苦了,换来的却是陆折予对她更严苛的要求对待。
忍无可忍之下,林寒见去求她的师父,也就是陆折予的师叔:“师父,徒儿求您了,这段日子让我待在您这里修炼,不要让我去派中的学堂了。”
师父问她怎么了。
林寒见道:“大师兄极厌弃我,我不敢惹大师兄不快。”
师父错愕半晌,笑了起来,道:“宁音啊,你大师兄素来对你最看重,怎么会厌弃你呢?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我让折予同你好好说一说,说清楚就是了。”
“我……”
林寒见想起无处不在的陆折予和他无孔不入的班导注视,闷闷地道,“应当是没什么好说的,大师兄厌我,我也不喜欢大师兄。”
师父脸色一僵。
同时,陆折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林寒见的表情也凝固了。
她才明白过来,师父方才那句“我让折予同你好好说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合着陆折予从头到尾都在这里啊!
陆折予冰寒的目光朝她望来,不过一眼,而后端端正正地对她师父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叔赠弟子灵药,若师叔无事,弟子便先行告退了。”
师父试图打圆场:“这个……折予啊,宁音年纪还小,又有误会,方才那番话只是气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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