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杳杳的视线一扫而过,很快就收了回来,却不料邹慕言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不由蹙眉。
大晟男女界限不严,这等风流雅事从来不分男女,只有尊卑,太子坐在大长公主右手,路杳杳则坐在太子身边,正对面就是站着的黎宁,之后右边坐着长安城子弟,左边是寒门子弟。
流觞曲水过了三巡,酒杯终于落在她手边。
“杳杳可会。”幽惠大长公主极为照顾她的面子,柔声问着。
这场是飞花令,带一个月字即可。
路杳杳捏着那盏酒,笑了笑,眉眼生辉,绚烂夺目:“月出惊林鸟,时鸣竹涧中。”
一旁的温归远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满院艳色都不及她眉目间的鲜活。
“不错,应景应字,赐并蒂莲金玉步摇。”大长公主一鼓掌,底下的人立刻疯狂地附和着,滔滔不绝地夸着,恨不得把长安第一女才子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路杳杳自知才气一般,虽然知道是大长公主有意为她做面子,可没想到气氛这么热烈,脸上不由呆了片刻。
温归远见了越发觉得可爱,伸手拍了拍放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该飘酒杯了。”
他笑说着。
路杳杳连忙回神,把酒杯放了下去。
不远处的白如月盯着那双交缠的手,一颗心好似今日的酒觞,飘忽不定,却又酸软交加。
殿下爱意的目光原本是要落在她身上的。
她双手紧握,视线盯着大红色裙摆,突然看到一根黝黑的毛发,嘴角泛起冷笑。
两个时辰后,天色逐渐暗了下去,看着要下雨的样子,流觞曲水终于结束了,之后便是各自活动的时间。
幽惠大长公主把温归远留下,路杳杳体贴地说道:“妾身想去逛逛。”
“去吧。”温归远的视线从大长公主身上移开,抬头温和说道。
“我让管事给你找个人带路。”
“不用了,就在附近随便走走。”路杳杳笑说着,“不走远。”
“李家和白家带的猎犬就在隔壁的草场,你看见了记得避着走。”幽惠大长公主不喜动物,不由露出一点厌恶之色。
碍于白李两家的权势,却又不在自己府中,她便不好说什么。
“多谢姑母提醒。”她行礼后退下。
温归远目送她远去,一收回视线就看到幽惠大长公主严肃的目光。
“路家女确实很好,但你身为储君应当明白,路家若是成了第二个白家,只会比白家还难控制。”她一反刚才的和颜悦色,厉声说道。
“姑母说得对。”温归远抿唇,低声说道。
路杳杳跟着绿腰绕了好几个圈,见四周空旷无人这才说道:“你确定看到黎宁和邹慕言说话了?”
绿腰连连点头。
“就在九回廊那边,是邹慕言主动找的黎宁。”绿腰低声说道,“不过那边汇聚了不少读书人,应该不会如此大胆,做什么坏事吧。”
路杳杳冷笑:“人多才好办事,之后撇得才干净。”
“卫风快回来了。”绿腰说道,“快下雨了,不如娘娘去湖心凉亭内等着。”
“嗯。”路杳杳自然不会去冒险,脚步一顿,朝着不远处的九曲游廊走去。
“娘娘。”李家双胞胎自转角处出来,两人盈盈行礼,动作一致,看上去赏心悦目。
路杳杳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但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
“之前的事情还请娘娘恕罪。”李家十二娘子李明春行礼说道,手中的帕子在风中摇摆。
路杳杳挑眉:“之前不过是误会。”
她觉得奇怪,自然也没有继续接话,只是又好声好气说道:“本宫有些累了,两位娘子无事便先退下吧。”
李明春点头,正准备退下,手中的帕子突然迎风落在路杳杳身上,香气极为浓郁,熏得人作呕,路杳杳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娘娘恕罪。”李明春跪下谢罪。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不远处人的注意,路杳杳忍下心中的不悦,冷淡说道:“无事,退下吧。”
“娘娘不必因为这些人生气。”绿腰劝道。
绕过弯弯曲曲的走廊,湖心亭内背靠竹林,风景极好。
路杳杳心思不定,抬眉间,突然浑身僵硬。
竹林间现几双油绿色眼睛。
——是狗!
“不好了!白家和李家的狗都跑出来了。”安静的竹园肿,有小厮高声喊着,“去拿捕狗网。”
匆匆回来的卫风脸色一变,朝着人群汇集的湖心亭走去。
“太子妃……有狗……”
温归远原本在和江月楼在幽阁说话,江月楼听着楼下的动静,脸色大变,倏地一下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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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路杳杳面色惨白, 一双浅色眸子在清冷的眉眼中透明雪亮。
她心跳得极快,耳鼓都是震聋欲耳的鼓声,猎犬的嘶吼声如破碎的风扇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 听得她呼吸艰难。
即使恶犬围着,她脸色依旧极为冷静,可仔细看去,她额头却是布满冷汗。
谁也看不出她的意识其实已经接近涣散。
她似乎又回到了三岁那年的大雨,那条一直跟在她身后咆哮的恶犬, 血盆大口, 狰狞恐怖。
而她只能在大雨中奔跑, 咬着牙在看不到尽头的长街上跑着。
“娘娘别怕。”绿腰强撑着站在她面前, 脸色苍白,眼神却是格外坚定。
凉亭外面是四条威风凛凛的大犬, 目光森冷血腥, 口水滴在青石板上,浓郁的腥臭之气在空气中弥漫, 令人作呕。
大晟流行斗犬, 犬只体型巨大,就像眼前的四只大犬,若是站起来足有一个女子高度, 加之体型彪悍,单是一只便格外恐怖, 更别说如今四只一起站在众人面前。
九曲湖心亭取得是九曲十八弯的意思,若是无事,曲折廊寰,加上湖中荷叶荷花连天婀娜,端得上风华艳丽, 可今日却成了一道拦路石。
拿着补狗棍的仆人只要一动,那四条大犬就压低身子,尾巴翘起,压在喉咙中的吠叫声阴森恐怖。
湖边围了不少人,众人神色各异,可面前的恶犬令人腿软,谁也没有出头表率,便是有胆大的,也怕惊扰到恶犬,伤到太子妃。
一时间众人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出声。
“虽是我家养的犬,但伤了人便打死吧。”白月如捏着帕子,低声说道,“还是娘娘要紧。”
不少人听到这话都点点头,对白家犬跑出来的不悦也散了几分。
“屁,你这几只畜生比得上太子妃吗?”只听到身后有人唾弃骂道,“连狗都看不住,一个个都是猪吗,我要是你直接跳进湖里遮遮这张脸。”
正是匆匆而来的胡善仪。
胡善仪大字不识几个,不想参加什么流觞曲水,直到听到这个穷酸活动结束了,这才不知从哪里窜出来。
出来没多久,就听到路杳杳被恶犬围着的消息,还没靠近就听到白月如的话,气得口不择言地大骂着。
“看屁,杳杳要是有什么事情,看我不第一个扒了你的皮。”她直接打断白月如的话,把人直接推开,站在湖边作为装饰的假山上,焦急地张望着。
台阶下的柳文宜一张脸雪白,双手紧握。
“你,你怎么……”李家姐妹愤恨地说着,“又不是白家姐姐放的狗。”
胡善仪一脸急色,闻言怒呛道:“若是她指使的,那我看她就是真的狗了。”
白家和李家姐妹脸色一变。
年纪最小的白月瑜气得上前要去理论。
“滚开。”
她大眼圆瞪,腰间的红鞭握在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下众人,目光冷凝:“这事,你们最好都没关系。”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两对姐妹花身上,冷笑,手中鞭子如红蛇般飞射而出,岸边一块假山轰然倒塌。
那几人脸色一变,唯独柳文宜脸色极为镇定。
“不是诸位做的,诸位慌什么。”她自幼话少,此刻却忍不住讽刺着。
又见那四条恶犬极为兴奋,却又好似在压抑着什么,只是围在栏杆外,凶恶冰冷的兽瞳盯着路杳杳看,喉咙里不间断发出兴奋地吼声。
“还不把太子妃救下来!”幽惠大长公主听闻倏地站起来,顿时觉得头昏目眩,神情又惊又怒。
只是她想得比别人都多,单是想起路杳杳背后的路相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路寻义是个疯子,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一个疯子一旦被触碰逆鳞,谁也别想讨到一点生机。
如今他只剩下路杳杳这一片逆鳞了。
“去,不惜一切代价,不准让太子妃受到一点伤害。”她厉声喝道。
温归远来到湖边的时候,只看一眼便瞳孔一缩,脸色大变。
这些狗见过血。
庭中的路杳杳似乎还算镇定,只是脸色雪白,坐在石椅上纹丝不动。
“为什么还不上去。”匆匆而来的大长公主质问道。
仆人战战兢兢,苦着脸,为难道:“小人们一动,那几条狗就吠叫,娘娘离犬太近了,小人怕伤到娘娘。”
那狗离路杳杳不过一步之遥,却又奇怪地停在那边。
“狗不是在隔壁吗,怎么出来的。”她看也不敢多看那四条凶神恶煞的恶犬,惊怒道。
“辅国公家的人也不知道。”管事吓得面如土色。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太子妃出了一点问题,今天公主府的仆人都要以死谢罪给东宫和路相赔罪。
“混账,让辅国公家的人给我滚过来跪着。”幽惠大长公主气得脸色扭曲,再也端不住大气的模样。
“杳杳好像不对劲。”温归远自来到湖边只是脸色格外阴沉,之后一句话也不曾说。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凉亭内的路杳杳身上。
路杳杳半低着头,放在石桌上的手在微微惨淡,那双手紧紧抓着石桌,透出一股惊人的惨白。
“那些狗为什么一直围着她,却没有攻击。”他凤眼带煞,神色又是格外冷静的。
下人们都摇了摇头。
“把辅国公家养狗的人带过来。”他咬牙说道,抬眉间露出一丝煞气,“要快!”
“是是。”管事连忙找了个机灵,腿脚利索的小厮。
“卫风来了。”绿腰满头大汗,双腿战栗,眼角看到岸边的人,大喜道。
路杳杳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发出细颤,目光已经恍惚,可她咬牙强撑着,这才没有倒下。
她知道今天一定是被人设计了。
“是手帕。”她低声说道。
“什么?”
她的声音太过微弱,紧绷着神经的绿腰没听清。
“李家。”
路杳杳紧紧握着石桌,冰冷尖锐的棱角是她惊恐恍惚间的一把刀,尖锐地抵着手心,只让人清醒过来。
她不能倒下。
没人回来救她了。
她恍惚间突然想起这句话。
三岁那年是哥哥最后出现抱起她,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她:“不要怕,哥哥在。”
可今日,没有人了。
她本来意识如巨浪滔天的那叶小舟,涣散而迷茫,可却被这个突如其来涌入脑海的想法所惊醒。
“等我回去。”她抬眉,露出的一张小脸布满冷汗,额间碎发贴在脸上,露出一丝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琥珀色的瞳孔在阴冷天光下露出一旦冷冽眸光,“她们就死定了。”
绿腰眼角往后一看,就看到路杳杳毫无人色的脸,心中一惊,慌忙说道:“娘娘别怕,卫风一定会来救娘娘的。”
冷汗顺着脸颊的混度落到路杳杳的睫毛上,最后留在眼角,辣得她眼睛生疼。
可她死命地睁大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掀开,露出一双冷淡的瞳孔,死死盯着面前的四条恶犬。
那恶犬接受到她挑衅的目光,莫名兴奋起来,前肢伏地,一副进攻的模样。
“把所有人都散开。”温归远不知那些犬为何激动起来,忍不住上前几步,紧张地盯着厅内的动静。
“动静小些。”他多说一句,目光一直落在路杳杳身上。
管事见幽惠大长公主点头,连忙带人把湖边围观的人驱散走。
胡善仪原本不肯离去,柳文宜与她说了几句,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捏着鞭子离开。
她情况不对!
温归远忍不住皱眉。
这样的恶犬便是他这样的成年男子看了也要心惊,但她脸色太过平静,若不是满脸冷汗,谁也看不出她怕狗。
是的,谁也没想到,路杳杳虽然养了一只名叫平安的狗,却因为小时候的事情,格外怕狗,会惊厥昏迷的那种。
按理他如今应该是满腹心思,可又没时间多想,只是把目光落在一旁的竹林里,见竹林一片寂静,忍不住加深了眉间的褶皱。
卫风早早就来到湖边,此刻一张脸黑如墨汁,他是知道路杳杳的情况,便越发着急,手掌握着腰间的剑,在思索着直接杀过去,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太近了!
他闭上眼,忍不住想到。
那些恶犬离姑娘太近了,湖心亭的位置又太中间,恶犬扑向她的速度,他根据来不及救援。
“元遥,你要去哪里!”
众人焦灼间,只听到大长公主一声惊呼。
凉亭内的绿腰都被惊动了,眼角一瞟,就看到太子殿下脱了衣服,竟然打算游过来。
“不准下去。”大长公主心惊,拉着他的手,“你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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