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的褕翟花钗一样不落地落在她身上,层层叠叠,繁琐华丽之极。
只见她头顶凤冠上大花小花各九树,外加金玉宝钿九支,翠云博鬓,描金额珠落在眉心,身上青丝绣翟衣、玉色线罗中单、青丝绣蔽膝花纹艳丽,金丝描边,华丽尊贵。
“来了来了,殿下的车辇马上就到了。”红玉兴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绿腰赶紧把红绣团扇塞进她手中。
没多久,就听到敲锣打鼓之声清晰而热闹地传了进来,小院的气氛却是更加安静了一些。
喜婆见多识广,连忙口若莲花地说着吉利话。
此刻,哪怕路杳杳往日里表现得再淡定,到现在也不由紧张起来,嘴角抿紧,扫了眼门外。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姑娘,起身了,要和相爷请辞了。”绿腰亲自握着她手臂,低声说着。
路杳杳起身来到门口早早摆起了八屏鸟毛立女屏前,路寻义的身影倒影在屏风上,再往外看去,便是各色各样的人站在小院之中。
人声鼎沸。
“吾儿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敬恭听宗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两人分别行了一礼,这才听到傧者喜庆的恭贺声,人群中传来热烈的喧闹声。
“出门吧。”路寻义满脸慈爱地看着被人牵着走出来的路杳杳,低声说着。
路杳杳的团扇下只露出一双眼,眸盈秋水,琥珀色的眼珠泛着水色,眉眼如画,淡淡春山。
“姑娘快遮上,不能落了喜气。”嬷嬷见状,连忙小声劝着。
路杳杳咬了咬唇,目光轻敛,最后轻轻挡在脸前,跟着傧者向外屋外走去。
“杳杳。”路寻义见状,只觉得眼眶酸涩,脚步微微向前挪动一步,轻声低喃着,“杳杳不怕。”
一旁的顺平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住。
幸好满院都是攒动的人,人人都忙着看新娘子,谁也没发现相爷的异常。
路杳杳红了眼眶,踏出院门那一刻,扭头最后看了眼被人群淹没在屋前台阶下的路寻义。
路寻义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却是露出安抚的笑来。
这一步踏出去,她就再也不是路家三娘子了。
“姑娘。”绿腰低声唤着。
“走吧。”路杳杳深吸一口气,扭头迈出了第一步。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路府大门口,大门口极为热闹,众人一看到新娘子的身影就开始起哄尖叫。
路杳杳走到门口,只听到面前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扇子下出现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
“孤扶你上去。”
“未教,不足与为礼。”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小心地把手放在他手心。
牵着她手的那双手温热干燥,修长有力,一步步带着她走到马车面前。
“别怕。”上马车时,她听到身侧之人的低语。
春风拂面,微微荡漾。
那颗晃荡的,没有着落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马车朝着东宫晃悠悠地走去,马车内的路杳杳端坐其中,团扇后那滴盈盈不堪的眼泪终于自眼角滑落。
直至天色擦黑,所有跪拜这才结束,太子妃被引入东宫主殿——兴庆殿。
路杳杳早已累得满脑混沌,只听到门口有个陌生的嬷嬷声音“殿下说他还需去太极殿开宴,娘娘不妨吃点糕点垫垫。”
她放下手中的团扇,小心咬了口红玉端来的糕点,这才长松一口气。
“娘娘慢点吃,不要噎着,吃点茶缓缓。”绿腰端着茶水走了过来。
路杳杳吃了三块糕点,这才压下饥肠辘辘的空虚,见屋中都是人,柔声说道“都先出去吧。”
“是。”
路杳杳见人都走了,这才看了眼红袖,低声说着“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红袖颇为为难。
“若是殿下发现……”
闻言,路杳杳温温柔柔地笑着,鸦黑羽翼微微颤着,眼眸微微上抬,无辜又可怜地看着她。
“红袖。”她又娇又软地喊了一声。
红袖不得不长叹一口气“知道了。”
她说着转身出了内室,也不知在外面折腾什么,回来时拿着一个香囊“卫风亲自办的事,不会出错的。”
路杳杳露出几颗贝齿,天真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婚礼参考了唐史皇太子大婚
第6章
“殿下来了。”
门口传来嬷嬷请安的声音,紧接着,原在门口的丫鬟贯穿而入,重新站回屋内,低眉顺眼。
路杳杳用团扇挡住了脸,余光能看到屏风后转进一个人,正是太子殿下。
温归远还未靠近,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不由皱了皱眉,与此同时,绿腰扶着人在长案前跪坐下。
“取扇。”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落在扇柄上,紧接着,手中的扇子被人拿了下来,露出路杳杳娇嫩的小脸。
路杳杳半阖着眉,红烛照耀下的精致小脸颊格外通红,欲语含羞。
她能感受到温归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温和而认真,出乎意料地没有令她感到不适。
“合卺。”
一侧的司者唱和着。
以彩结连之的两盏的瓢,被塞到两人手中。
路杳杳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在他微醺的目光下,共同饮下一盏。
饮毕又听到司者“掷盏。”
两人皆是把手中的瓢掷到花冠子干床下,在一旁伺候的小黄门立马趴着看去。
“大吉大吉,一仰一合。”
屋内宫女的气氛瞬间松快起来,便连司者都露出轻松的笑来。
路杳杳不胜酒力,刚才虽然只抿了一点酒,但很快便觉得有些晕眩,接下来的时候只能迷迷糊糊地撑着,直到最后两人一同被送到床上。
陌生又强烈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闯入她的呼吸的空气中,冲击着她晕眩的脑袋,让她倏地清醒过来。
路杳杳微微扭头,正巧撞到温归远深邃而悠远的目光中。
漆黑的眸子倒映着昏黄的烛光,瞳孔中有光在闪耀,好似爹书房中那块被磨得发亮的黑曜石,总能在不经意间攫取他人的视线让人移不开眼。
“更衣吧。”含了酒气的声音在黑夜中多了几丝低沉迷醉,平白能把耳朵听醉了。
路杳杳也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耳朵。
两人分别绕到屏风后更衣,绿腰和红玉跟在她身后入了福禄寿屏风后。
路杳杳看着绿腰眨眨眼。
绿腰点点头。
“这是解酒茶,给殿下送去吧。”她咳嗽一声,压着嗓子,字句却又格外清晰地说着。
“殿下喝了不少酒,带酒入睡伤身。”她颇为善解人意地说着。
绿腰低头应下,没多久又重新端着那盏茶,一脸惊讶地走了回来。
“这么了?”她盯着那碗原封不动的茶水,含糊地问着。
“殿下吃了太多酒,醉过去了。”她古古怪怪地说着。
路杳杳和她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半响之后,路杳杳这才勉强笑着说道“先放着吧,让殿下好好休息。”
等她出了屏风后,只看到床上已经躺着温归远。
墨色长达披肩而下,被烛光笼罩着的温润眉眼不舒服地蹙着,脸颊通红,隔着朦胧的灯光看,方觉得美人如花隔云端竟是真的。
路杳杳盯着他看了片刻,那种莫名腾起的羞涩感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娘娘。”绿腰看了一眼路杳杳。
路杳杳心领意会她的意思,面色无异地说着“既然殿下睡下了,就把醒酒茶放着吧,等殿下半夜醒来用。”
“是。”绿腰扶着她上了床。
太子不知为何睡在外面,她只能越过他爬到里面歇着。
她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陌生男子,温归远手背温热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落在她手心,她活似被烫了一下,连忙收回手,撩起裙子,再也顾不得动作体面,利索地往里面滚进去。
“放下帘子吧。”她手脚僵硬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
厚重的帘子一旦放下,床中的视线瞬间暗了下来,暧昧的温度早已在不经意间上升。
路杳杳像块石头一样躺着,甚至连手指头也不敢动一下,强迫自己睡下去,可隔壁陌生的感觉却又清晰地在狭小的小空间内弥漫。
清晰又深刻,呼吸间满是那股不自在的感觉,连转动眼睛都觉得费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皮子已经累得直打架,可心里却依旧紧绷着一根线,让她又累又困,偏偏睡不着。
——不管了!
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的路杳杳突然起身,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赤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盯着案桌上的那杯醒酒茶看了许久,一咬牙,捧起来咕噜地喝了个干净。
不愧是卫风找的药,她喝了没多久,就觉得人都要站不住,眼皮子马上就要黏上。
她连忙爬上床,这次也不管动作会不会压到太子殿下,只是乖乖闭眼躺好。
没多久,寂静的帷帐内终于传来一声小小的呼噜声。
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深睡的太子殿下突然睁开眼,睁开的那双漆黑眼珠丝毫不见半点混沌之色。
他扭头看向睡得香甜的人,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张脸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深沉冷冽。
面前的少女睡得香甜,红唇微微嘟着,卷翘的睫毛乖乖地垂着,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伸手把罗帏仔细拉好,这才重新闭眼躺下。
就在他即将睡过去时候,他突然感觉怀中一热,激灵一下清醒过来,低头看去。
路杳杳整个人滚到他怀中,拱着他的手臂,一只手伸手捏着他的衣袍一角,一只手搭在他胸前,半张脸压在他的黑发,隐约可见舒张的眉眼。
他皱了皱眉,把她的手推开,但没多久,她又坚持不懈地拱了进来,甚至还更加用力地抱着他的腰。
但这次的眉毛却是紧紧皱着,显得极为不高兴。
温归远无奈,只好任由她抱着,自己重新闭上眼。
她的头发上抹着梅花香油,那股冷冽的味道顺着她的呼吸起伏,逐渐蔓延到他鼻息间,在一室幽静中荡开清香,最后,疲惫的他伴着那股味道,终于安然睡下。
天色微微亮起,罗帏上透进丝丝光亮,门外也传来小黄门细碎的声音。
温归远睡得喘不上气来,胸口沉重,不得不睁开眼,视线所及,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头顶。
不知何时,路杳杳半个身子趴在他身上,双手紧紧箍着他。
少女柔软的身子就这样隔着两件薄薄的寝衣贴在他身上,让他浑身僵硬。
他一动,身上的路杳杳叮咛一声,卷翘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半眯着,睁开眼,迷茫地盯着底下白色的寝衣看了半天,呆呆地伸手戳了一下。
“不要动。”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头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路杳杳怔忪半响,拥着被子连滚带爬地贴着墙角坐起。
雪白小脸通红一片。
“我,我不是故意的。”路杳杳小声地开口解释着。
她睡相素来不太好,一张床能滚个遍,昨夜拿药喝了,睡得更熟了,一时间没了警惕。
她忍不住咬了咬牙,视线无意一转,落在床上的一块白色手帕上。
“不碍事,起来吧,等会要去给父皇母后请安了。”温归远温柔地笑了笑。
“殿下。”路杳杳红着脸,呐呐地喊了一声,突然红了眼眶。
温归远一愣,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她低下头,手指紧紧地攥着,眼泪就跟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溅散开的水花,呼吸间带着哽咽之声。
温归远抬起她下巴,眉心皱起,却不见怒色。
“昨夜……”她耳朵尖都红得滴血,柔媚的嗓子被压得极低,反而露出一股勾人的媚意,欲语含羞,“帕子。”
她小声开口说着,脑袋都要低到胸前了,眼睛落在床上的一块雪白帕子上。
“都是妾身不好。”她闭上眼,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无声的落泪,可怜又委屈。
温归远神情一愣,看着面前梨花带雨哭泣的人,移开视线,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低声说道“是我昨夜喝多了,让你受委屈了。”
路杳杳连连摇头,眼角通红,眼泪顺着尖尖的下巴落下,湿了被褥上的花纹。
只见他低声喊了一声“旭阳。”
屋外动静倏地一静,有人推门而入。
“刀。”
屏风后的人一愣,不敢多话,连忙绕过屏风,递上一把匕首。
温归远的手穿过罗帏去接小刀。
路杳杳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琥珀色的眼珠好似涂了一层清漆,又亮又懵懂。
只见他在手臂上轻轻划了一道。
“啊!”她还未叫出来,就被人捂住嘴。
“别声张。”
湿润柔软的唇落在掌心,她的话被堵在手中,只有鲜红的唇动了动,挠得他手心滚烫发炎,让他曲了曲手指,只能状若无事地收回手。
“不然你不好交代。”
他在布条上落下几滴血,又揉了揉布条,最后随意扔在床尾。
“你先在床上坐一会,等嬷嬷进来。”他起身背对着她,语气颇为温和。
路杳杳看着他去了屏风后面,缓缓低下头,脸上娇弱无助之色一扫而过,盯着床脚处的白帕,勾了勾唇角。
很快,就有教导司的嬷嬷带着丫鬟们鱼贯穿行入了屋内。
嬷嬷摸到手帕,细细看了一番,脸上喜气连连,带头说了不少吉利话,这才把帕子装到盒子上,起身告退。
路杳杳红着脸被绿腰和红玉扶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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