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峰愣怔片刻,手撑着额头闷声大笑,肩膀不停的耸动。
鹿崽看到林海峰被犁绳磨得发红的手心,稀松的眉头皱起,拉下林海峰的大掌捧着,鼓起腮帮子吹气,“呼呼,痛痛飞走~”
呼完,掏出兜兜里折叠的小手帕,展开给林海峰包手。
林海峰怔怔的盯着垂着小脑袋,聚精会神给自己包手的女儿,一颗心软成瘫泥,眉眼间凝聚着柔光。
拉犁累的气喘吁吁的队员们,不经意抬头间看到了这一幕,纷纷愣在原地。
这、这是印象中那个严肃勇猛的林海峰?
咋跟换了个人似的?温柔的让人头皮发麻。
林海峰感应到身上火辣辣的视线,冷着脸回望,眼神里似藏着刀片,嗖嗖的射向众人,“他吗的不好好干活,你们看什么呢?”
“没、没看啥……”
队员们颤了下腿肚子,秒垂头。
恩。
还是那个林海峰,刚刚肯定是自己眼花。
鹿崽把手绢角打上死结,伸出短短的手指戳了戳,满意的晃动着小揪揪,“二蛋爸爸,手手这样就不会疼啦!”
“恩,谢谢鹿崽。”
林海峰合拢起手掌,指腹轻轻摩挲着柔软的绢面,黝黑的目光里聚着化不开暖意。
“嘻嘻,二蛋爸爸低头。”鹿崽拽着林海峰的裤腿摇了摇。
林海峰依言低头,下一刻就感受到嘴里多了个东西,舌尖下意识卷动,香甜的奶味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
是颗奶糖。
鹿崽仰着小脸期待的问,“二蛋爸爸,甜不甜?”
“甜!”
旁观的林丰收稀罕死鹿崽了,小小的人儿怎么能这么贴心?要是换成自家的臭小子,别说送水包手喂糖,不把活推给自己干就不错了。
越想越觉得嘴巴发苦,于是,颠颠凑过来要糖,“鹿崽,伯伯也累,给伯伯颗糖呗”
鹿崽下意识的捂紧了小兜兜,为难的小脸皱成包子。
“鹿崽只有5颗糖糖,要留着给二蛋爸爸,二蛋爸爸干活很累很累的。”
林海峰霎时觉得心比嘴里的糖都要甜,抬手抚着鹿崽的小揪揪。
“你爸吃不了那么多,你给伯伯颗,”林丰收可怜巴巴的耷拉着眉眼,“伯伯也很累的。”
鹿崽纠结的脚尖摩挲着地面,良久,扒拉开兜兜,垂着头挑选半天,从里挑出颗貌似比较小的奶糖,不舍的递给林丰收,鼓起一侧腮帮传授经验。
“伯伯,你不要咬碎糖糖,要包在这里等糖糖慢慢化,剩下的真的要全给二蛋爸爸。”
扑闪扑闪大眼睛里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你吃慢点,别再找我要了。
“哎!谢谢鹿崽。”
林丰收迫不及待的把糖扔进嘴里,美的冒泡。
林海峰冷冷的斜了眼大哥,抱起鹿崽回到树下,交代鹿崽,“家里还有糖糖,爸爸回家再吃一样的,兜兜里的鹿崽留着自己吃,知道吗?”
鹿崽表面乖乖应答,等林海峰一转身,心里就盘算着等会再去送糖。
回到田间的林海峰,包着嘴里的糖,望着手心里的手绢,觉得浑身上下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于是不知疲倦的拉着犁,犁了一陇又一陇。
别人刚犁第二陇时,他已经把第四陇犁了一半,老黄牛都没他速度快。
队员们看的咂舌。
这人咋缺了只手还这么猛呢?
拉犁跟玩儿似的。
要不,自己也试试把绳绑大腿上?
试试就逝世。
照做的队员们不过犁了半陇,就捂着疼痛的大腿叫苦不迭,他们觉得蛋都快被扯掉了。
非常重视本钱的男人们,立马扔了犁绳到田埂上活动,一个个弓腰撅腚的岔开起双腿,双手支棱着架在身体两侧。
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只直立行走的狒狒,惹的女人们哈哈大笑。
林海峰无视身后的笑声,继续埋头拉犁。
林丰收望着一陇陇泛着深褐色的耕地,心中算着今天上午能拿到的工分,笑的合不拢嘴。
下工时,三爷爷照样站在田埂处宣布工分。
“……刘老鳖、赵根柱,两陇地,每人8工分。”
“最后一队:林海峰、林丰收,六、六陇地,每人24工分。”
啥???
安静的队员群瞬间沸腾起来,知道林海峰犁的多,可这也太多了吧?
“队长你没算错?”
“队长你没眼花?”
“哼,错没错你们不会自己去看?那记号还在那可没拆。”
三爷爷单手收起工分本背在身后,单手拄着拐杖,得意的翘着山羊胡离开。
众人忙不迭的去数,来回数了三遍才相信这个事实。
心中服气的同时,又加深了一个认知。
林海峰不愧是他们向阳队最出息的人,缺只手咋了?退役咋了?
照样比大家强!
刚想找林海峰联络联络感情,这才发现田间哪还有他的影子?
林海峰早抱着鹿崽回家了。
简单的吃过午饭,一夜没睡的林海峰,跟着鹿崽睡午觉。
睡得正香时,觉得嘴巴生疼,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睡得打横的鹿崽不知做着什么梦,绷着小脸,小脚丫用力的蹬着自己的嘴。
也不去板正女儿的身子,倒头继续睡。
一觉睡醒,鹿崽被神清气爽的林海峰,抱着出门上工。
鹿崽敏感的发现队员们热情了好多,特别是婶婶们,自己都被夸的不好意思啦!
握着金花婶塞过来的,还带着余温的鸡蛋,鹿崽眼睛亮亮的趴到林海峰耳边说悄悄话,“二蛋爸爸,婶婶们好喜欢鹿崽呀~”
小脚丫欢喜的轻轻摆动着。
林海峰感受到女儿的快乐,眉眼不自觉的柔了下来,再和众人说话时,也不再肃着张脸,让一干人受宠若惊。
开工时,鹿崽继续坐在树下看书,林海峰继续拉犁。
期间,林三找了个肚子疼的理由请了趟假离开,再回来时,屁股后面跟着一脸扬眉吐气表情的林四。
林四瞄了眼地里疼得龇牙咧嘴的队员们,打了个冷颤,生怕奶奶喊自己下地,迅速窜到鹿崽身边,扬声高呼:“奶、二叔,我带鹿崽回家玩!”
快手快脚收拾好凉席,抱着妹妹逃之夭夭。
反应过来的鹿崽,忙从他肩膀处探出小脑袋,冲林海峰挥手手。
林四一口气跑到家,才觉得安全,放下鹿崽,将书包一扔,兴致勃勃的提议,“鹿崽,咱们还去山上玩吧,说不定还能碰到兔子。”
想到兔子肉的美味,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
“不要,”鹿崽捧着小人书摇头,“二蛋爸爸回来看不到鹿崽会着急的。”
林四急了,“他们回家早着呢!三爷爷中午让大家午休恢复元气,晚上肯定要加工时,不干到月亮出来,才不会让大家下工。”
鹿崽惊讶的张圆了小嘴,“那、那二蛋爸爸会饿的。”
“饿也没办法,”林四耸肩,“农忙都这样,地里的活可关系着明年的口粮,现在不抓紧时间干,耽误了农时,明年就得饿肚子。”
鹿崽琢磨了片刻,迈着小短腿往自己屋跑,“鹿崽给二蛋爸爸送饼干!”
林四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鹿崽,“别!”
鹿崽发现自己腾空,着急的踢弹着小腿,“哥哥放开鹿崽。”
“送啥饼干?你傻呀,饼干多稀罕,那些没脸没皮的要找二叔要咋整?要送也是送饭。”
鹿崽立刻想到了要糖吃的伯伯,停下反抗,晃着小揪揪说:“那送饭饭。”
林四傻眼,他就是这么一说,“我…我不会做饭啊。”
鹿崽:“我会!”
“你?”
林四迟疑的打量一番妹妹,继而捂着肚子大笑,“你都没锅台高,你会啥?”
鹿崽知道自己被嘲笑了,气鼓鼓的鼓着小脸,“我真的会!”
前阵子王娟阿姨经常不给自己饭饭吃,所以邻居婶婶教了自己怎么用蜂窝炉煮饭吃。
“不信鹿崽煮给你看!”
林四挑了挑眉,存着看笑话的心思,“行吧,你去煮。”
鹿崽板着小脸跑向灶房,找了半天没找到蜂窝炉,不禁傻眼。
“咋了?”林四倚在门框上问。
鹿崽委屈的对手指,“找不到蜂窝炉。”
“咱家哪儿有那高级玩意,来吧,我给你烧火,我倒看看你咋做。”
鹿崽踮着脚脚、举高手手去够灶台,无奈灶台太高,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只能看到突出的锅沿。
想了想,去拖凳子。
林四看不过眼的上前单手拎过凳子,“我来,别把你衣裳弄脏了。”
鹿崽立即低头拍打自己的新衣裳,想到待会做饭饭会弄脏衣服,噔噔跑回屋换掉宝贝衣服,穿了套旧衣服过来。
爬上凳子,看了眼大锅,又跳下来去水缸边,用葫芦瓢舀水。
林四叹了口气,过来帮忙,“你告诉哥哥咋弄,哥哥来做。”
鹿崽乖乖的放下瓢,指挥,“往锅里倒水水,水水要比篦子低一根手手,然后再放篦子蒸馍馍,等锅锅上冒出烫手手的烟,馍馍就熟啦。”
“呦呵,你还真会。”
“恩恩,鹿崽还要给二蛋爸爸炒蛋蛋吃。”
林四刚想说家里就那几个蛋哪能炒,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鹿崽别说是想吃蛋,就是杀了家里那只孤家寡鸭,家人都不带说二话的。
好不容易能吃次蛋,傻子才会拒绝。
林四丝毫没考虑到妹妹是不是真的会炒,自告奋勇,“我去拿蛋。”
不大会儿,拎着装着鸭蛋的小篮子回返。
鹿崽盯着5个青皮大鸭蛋,脑中回想了遍炒鸡蛋的步骤,板着小脸,粉认真的举着鸭蛋敲了敲桌沿,经过撞击的蛋壳上裂开蜘蛛网。
林四生怕她小手握不住鸭蛋,“鹿崽,哥哥来。”
“不要,”鹿崽侧着小身子躲开,“鹿崽要亲手做。”
顶着林四心惊胆战的目光,稳稳的将全部蛋液倒进碗里,双手攥住竖插的筷子搅匀蛋液,“哥哥端过去。”
鹿崽爬到凳子上站好,不等小锅热,就往锅里倒油,倒完油又指挥烧火的林四把蛋液倒进去。
看到锅内冒出了青烟,吭哧吭哧的举着大锅铲翻动,火熏加上累,不大会,头上就渗出了汗。
鹿崽不在乎的抹了把脸,手上粘着的黑灰瞬间抹匀了全脸,等到蛋液凝固,打开盐罐,舀了勺盐撒了下去。
“做好啦!”
瞠目结舌的林四,结结巴巴道:“这、这就好了?”
“恩!”
林四不嫌烫的夹起块鸡蛋送入口中,边喝着冷气边嚼,越嚼眼睛越亮,竖起大拇指表扬妹妹,“呼…鹿崽你是这个!”
鹿崽顶着花猫脸,骄傲的昂头,“我们去送饭饭!”
“好!”
林四找出个篮子,装上蒸好的杂面馍馍和鸡蛋,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抱着妹妹,雄赳赳的往田间去。
他丝毫没想到,他和三哥放学时干的事已经暴露了。
田间。
徐建党马二妮夫妇,领着鼻青脸肿的儿子徐二狗和队员们,气势汹汹的站在林海峰面前。
“林海峰,你纵容侄子将我儿打成这般?是不是想挑起两队的纷争?”
作者有话要说: 那暂定每晚18点更新,过几天看看能不能中午更新。
其他时间修改则是我在捉虫,明明每次发文前都再三检查的,可过后还是能发现虫(T▽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到月半就变胖 9瓶;口几口里口瓜口拉 5瓶;澜依 1瓶;
第15章
正在干活的向阳队队员,见状急忙扔下手中的农具,围拢过来,杀气腾腾的站到林海峰的背后,虽不发一语,但壮势的姿态做的十足。
气势上先矮了一头的大洼队队员,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
徐二狗怒瞪了眼不争气的队员,死咬着林海峰不放,“咋,林海峰你还要煽动人民群众内斗?”
若是以往,脾气爆的向阳队的队员听到这话,早冲上去干架了,但今天林海峰在此,他们潜意识里认为得压住性子,等林海峰发话。
林海峰不徐不疾的取下套绳,“你哪位?”
“我?”徐建党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趾高气扬的说,“我是大洼队的大队长!”
林海峰:“噢。”
徐建党被这敷衍的回答气的鼻子都歪了,疾言,“林海峰这就是你和领导说话的态度?如此不尊重,你是不是对党和国家不满?”
林海峰剑眉聚拢,不耐烦的质问:“领导就可以以权谋私?在上工时间耽误别人上工?如此我确实对你不满,你现在就找上级领导反应去。”
被怼的哑口无言的徐建党,额上滑落下滴汗。
要是让上级知道这件事,自己准落不下好。
林海峰回望队员们,“继续干活。”
自始至终没用正眼瞥过徐建党。
队员们瞥了眼吃瘪的徐建党,得意洋洋的应好,整齐划一的声音震耳欲聋。
林老娘握着锄头走到马二妮身边,弯腰挥锄,“领导们让让,别耽误我们干活。”
“对,再不让可别怪锄头不长眼哈,”金花嫂故意挥着锄头往马二妮的脚底砸,状似嘟囔实则大声抱怨,“还领导呢,咋一直没眼色的杵别人地头上呢?”
“就是就是。”
迅速围过来的女人们大声附和,个个挥着锄头专门往达大洼队的队员们脚下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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