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
“回答我!”
王娟下意识看了眼林海峰,这一眼,她在林海峰的身上看到了战火和硝烟,其气势之煞,令人胆寒。
王娟抖着颤抖的小腿,答:“糊…糊纸盒。”
林海峰恢复往常,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工资收据拿出来吧。”
王娟双眼游离,狡辩道:“扔了。”
“没关系,于战士现在就可以去你工作地址处,请会计查底档。”林海峰步步紧逼。
耿直的于战士还在站军姿,闻言,粉认真的对王娟说:“王同志,你说地址,我保证半小时内能往返,绝不会让你久等。”
王娟眼皮巨跳,“我、我,我用的是别人的名字。”
“谁的?”
“……”
“说!”
围观的群众不知林海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下意识的屏气凝神,静静吃瓜。
王娟双手不自觉的攥紧,半响,梗着脖子,强撑起气势。
“这和今天的对峙没关系,我拒绝回答。”
林海峰向前行了半步,声音低沉,“有很大的关系,甚至是事件的关键点,告诉我们,你用的谁的名字?”
“……”
王娟被气势所迫,双脚微错,身子向后退了退。
“说!”
王娟额角渗出汗,心里拼命催促自己想理由,但越急越想不出,脑袋里一片混沌。
“你支支吾吾不说,是不是你并没有工作!”林海峰猛然厉喝出口,声音犹如滚滚闷雷,重重炸在众人耳边。
“是!”
王娟回答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慌乱不已。
“我、我……”
林海峰再次向她逼近了半步,问题接二连三的抛了出来。
“除了站军姿,你还进行了什么训练?训练的要点是什么?”
“……”
“听说你关鹿崽小黑屋是要进行思想纠正,你纠正的内容是什么?按照领导人哪条思想纠正的?”
“……”
王娟面色发白,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面对林海峰的步步紧逼,节节败退。
围观的众人就见林海峰近一步,王娟退一步,大家都不是傻子,望向王娟的目光中皆带上了仇视。
林海峰如墨的眼中,窜起两簇火苗,火苗越随着质问越窜越高。
“你说你怕鹿崽听了军嫂们的话反弹,可鹿崽每次站军姿时,看到的是不用站的王向红,这时你怎么不怕鹿崽反弹?”
“……”
“你一不工作,二并未学习任何知识,时间充裕的你为何不一视同仁的对待王向红?”
“……”
“你连站军姿的要点都不懂,怎么就知鹿崽站的不对?继而抽她?”
“……”
军嫂们咬牙切齿的瞪着王娟 。
男人们比女人更气,除了气王娟毒,更气的是他们竟然被王娟三言两语所蒙蔽。
林海峰目不转睛的盯着退到墙面再无处可退的王娟,眼里的火苗好似蔓延到了全身,形成张牙舞爪的火虎,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上前撕碎敌人。
满脸惊恐的王娟,被吓得两股颤颤,双腿止不住的打着摆子,侧着身子紧贴着墙面,牙齿嗑的咯咯作响。
林海峰收回刑讯时的状态,居高临下的说:“你不应该叫王娟,应该叫杜鹃鸟,霸占别人的窝,并把别人的孩子推出鸟窝外。”
“杜鹃鸟杜鹃鸟!”脖红筋爆的吴婶等人举着手臂大喊。
王护士长想到鹿崽身上的伤,柳眉倒竖,“政委,我举发杜鹃虐待烈士子女,鹿崽身上全是她用柳枝抽出的瘀痕!”
王娟闻言打了个激灵,意识迅速回笼,她决不能认下这个罪名,虽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惩罚,但用脚趾头想也不会轻。
迅速站直身子,“我没有虐待!我只是想为鹿鹿好严厉了点而已!我承认我是不懂装懂,误教了鹿鹿,但请大家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学习知识,教两姐妹相亲相爱,教鹿鹿成才!”
林海峰如墨的眼里聚满了饥讽,王娟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抬腿走到王向红面前,诱哄。
“听到了吗?以后你要和鹿崽相亲相爱,作为姐姐你要把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妹妹,你的海军衫真漂亮,可惜不能再买,鸡蛋糕——”
本有点怕林海峰的王向红,越听眼睛瞪的越大,不等他说完,尖利着嗓子反驳:“我不!我不要和那只死鹿崽子做姐妹!她不是我妹妹!我妈说了,等把她训得老老实实的,她就是我们的一条狗!”
王向红尖利的童音在场内立体环绕。
喊完奔到王娟身前,方寸大乱的摇晃着母亲的胳膊,“妈,我说的对不对,妈你说话呀妈!”
王娟顺着袖子看下去,盯着女儿那一开一合的嘴巴,精神恍惚,只觉眼前浮了无数张开开合合的嘴,令人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王向红的话犹如一滴热油滴进了水里,围观人群瞬间炸开,群情激愤的跳着脚骂王娟。
“王娟,你比毒蚂蜂还毒!”
“呸!杜鹃鸟!”
吴婶卷高袖子,褪下右脚上的鞋,不顾地面上的脏污冲到了王娟面前,左手拽着王娟的头发,右手举着鞋子劈头盖脸的呼下去。
“我让你个杜鹃鸟虐待鹿崽!”
“啊!”
王娟捂着头皮惨叫一声,随即就想抬腿还击。
当众打架这还了得?王婶等人忙上前劝架。
架紧了王娟的胳膊,煞有介事的高喊:“你们别打啦!别打啦!”
脸颊高肿的王娟只觉头皮一阵剧痛,再睨到吴婶指缝间缠绕着的一团头发,目眦欲裂,扭曲着五官尖叫:“啊!我要……唔唔……”
王婶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脚底死死压踩着王娟的脚背。
“王同志,你要冷静!冷静!”
吴婶匀了下呼吸,再次举起了鞋子……
政委好似现在才注意到这一幕,皱着眉拍了下桌子,“当众斗殴成何体统,都带回去检讨自己的错误!”
话音刚落,人群里立马挤出一队英姿勃勃的战士,架着半死不活的王娟离开。
而气喘吁吁的吴婶等人,则像打了胜仗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后面。
待看到人群中竖起的大拇指,胸膛挺得更高。
至于检讨自己的错误?政委都说了是斗殴,说声知道错了保证不再犯不就得了?
眼见几人离场,政委起身挥了挥手,“事情已解决,大家都散了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人群就一哄而散。
这么大的新闻,他们要赶快去和亲友分享。
作者有话要说: 王娟——是我朋友的名字。
她曾戏言,要当后娘。
我告诉她,等我码字了一定满足她的理想。
她很高兴。
但我到现在都没敢告诉她。
怕被打。
第5章
林海峰跟着政委来到办公室。
政委取下帽子,端放到桌面上,没好气的说:“说吧,你顺水推舟的答应王娟公开对峙,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海峰不答反问:“王娟的下场是什么?”
“虐待烈士遗孤,又存在严重的阶级思想,不出意外,余生应该是呆在劳改场接受改造。”
“鹿崽怎么办?”
政委端起搪瓷缸,吹去水面上的浮叶,一饮而尽后,慢条斯理的说:“该怎么办,你心里不早有了谱?直接说目的,再拐弯抹角你就给我滚出去。”
林海峰半点没有被看穿的尴尬,起身拎着暖水瓶给茶缸加满水,“我想养鹿崽,以父女的关系。”
政委半掀眼皮瞥了他一眼。
部队里,战士收养烈士战友的孩子是正常现象,但都是以亲戚或者义子的名义,显然林海峰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的是亲生父女。
“你确定?”
林海峰郑重其事道:“我确定。”
政委眉心蹙成川字,语重心长的劝诫:“你再想想?你还未婚,日后成婚后,若是碰到不介意鹿崽的女同志还好说,若是……”未出口的话意味深长。
林海峰知道自己说不结婚,反而会被政委再做思想工作,便弓起中指敲了敲桌面,吸引政委注意力后,垂眸睨着自己的某个部位。
“它在某场战役中伤了身子,日后只可远观,所以只会有鹿崽一个孩子。”
政委大惊失色,瞬间起立三连问:“什么时候的事?有没看医生?医生怎么说?”
林海峰摆出垂头丧气的模样,“年少无知时受的伤,医生说没法抢救了。”
目瞪口呆的政委,许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双手合掌抹了把脸,“我知道了,鹿崽的户口跟着你走。”
“谢谢政委。”
林海峰“唰”的站直,行军礼。
政委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对于鹿崽说,有你当爸爸也是好事,对了,鹿崽知不知道此事?”
林海峰身子僵住,他忘了询问鹿崽的意见。
思及此,丢下句再见拔腿离开。
政委愣怔的看着他一阵风般消失的背影,蓦地放声大笑,笑声透着爽朗和某种出了气的快/感。
看来林海峰这只倔驴,以后也有软肋咯。
*
林海峰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和鹿崽说,可都到了医务室仍没想到好的说辞,为难的在休息室门前徘徊。
两位谈论着王娟事的护士,结伴路过。
“杜鹃鸟太可恨了!鹿崽那么懂事乖巧,她都下得去手。”
“我早就看出杜鹃鸟不是只好鸟,我以前跟你说鹿崽乖巧懂事是被逼出来的,你还不信,大人疼宠出来的孩子,这个年纪哪儿有懂事的……”
两人的声音随着渐行渐远的步伐,渐渐消失。
林海峰拧眉望着两人的背影,在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的情况下,鹿崽定会受到影响,不过幸好明天就可以回乡了。
收养的事现在就得和鹿崽说了。
林海峰长长吁了口气,推开了门。
看到鹿崽正乖乖的坐在床边,小腿上摊着本小人书,看的津津有味,连自己进来都没发现,深吸一口气后,轻声呼唤:“鹿崽。”
“二蛋爸爸。”
鹿崽还记着糖的事,这会儿看到林海峰,立马跳下床噔噔的跑过来,拽着林海峰的裤腿,仰着小脸,奶乖奶乖的问:“二蛋爸爸,你吃了糖糖吗?”
林海峰蹲下身,不错眼的盯着鹿崽,“吃了,很甜,是爸爸吃过最甜的糖。”
鹿崽满足了,圆溜溜的猫眼弯成月牙,笑容如向日葵般灿烂,小手拍了拍病号服上鼓鼓的口袋。
“鹿崽还有,全给二蛋粑粑次。”
溢满口水的口腔,吐字不清。
林海峰觉得自己的心顿时变得软踏踏的,软到被轻轻一戳,便能留下个指洞。
鹿崽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关心的拉了拉他的袖子,问:“二蛋爸爸你怎么了?”
“没事,”林海峰直视着她,将声音放到最温柔的调上,“鹿崽,以后和二蛋爸爸一起生活好不好?”
他怕鹿崽听不懂,又急急忙忙解释,“意思就是以后家里只有二蛋爸爸和你,就像之前王娟没来时,家里只有你和林风爸爸在那样,只不过我和总是出差的林风爸爸不同,我会天天陪着你。”
他说完,屏息凝神的等着鹿崽的回答。
鹿崽闻言懵了片刻,半响后,无措的攥着小手手,大眼里噙着泪花,瘪着嘴,小小声的问:“是……是王娟阿姨不要我了吗?”
王娟阿姨总是说再不听话就不要自己了,所以她总是很乖很乖,可为什么还是不要了?
林海峰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鹿崽的眼里滚落下来,慌张的到处翻口袋找手绢,遍地找不着后,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带手绢的习惯。
懊恼了一瞬,随即抬高手臂,小心翼翼的用袖口给鹿崽擦泪。
他边擦边语无伦次的哄着:“不是王娟不要你,是我们不要她,不、也不是不要她,而是她要出差,和我之前一样,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还要去很久很久,所以二蛋爸爸就想和你一起生活,代替林风爸爸照顾你。”
“真的吗?”鹿崽睁着大大眼睛求证,睫毛上粘着的泪珠,颤颤巍巍的要掉不掉。
“真的,二蛋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林海峰心里默默接了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屏住呼吸,忐忑的问,“鹿崽,你、你愿不愿意和二蛋爸爸一起生活?”
在他等的即将要闭过气时,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鹿崽点着小脑袋,小卷毛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颤动,小奶音里藏着丝丝欢喜。
“愿意,鹿崽愿意和二蛋爸爸一起生活。”
林海峰紧绷脸庞瞬间露了笑,长长呼气时才发现背后早已濡湿,满心的激动无处发泄,干脆捞起鹿崽往空中扔,接住后再扔。
“太好了!明天跟二蛋爸爸回家!”
鹿崽本就喜欢这个游戏,这会被感染更是开心的咯咯笑,“恩~回家咯~”
*
翌日清晨。
林海峰抱着鹿崽,在部队全员领导、战士的敬礼中,登上了系着红花的回乡大军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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