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着二爷爷的牛车上,沈煊发现二爷爷今天心情很是不错。在车上还哼着小调,便开口问道
“二爷爷看着心情不错,可是家中有什么喜事?”
“哪有什么喜事,侄孙儿考上秀才才是最大的喜事。如今我这牛车,可是载过秀才公呢,在镇上谁不羡慕?这生意都好了不少呢?”
沈煊微微黑线,这难道是所谓明星效应?又想到府城里那家客栈,当时杨师兄的脸色给黑的。唉,如今人却不知怎么样了。
到了镇上,二爷爷还非要把他送过去,沈煊哪里肯让。这不是耽搁人家生意嘛。
谁知道,刚到杨家,入目已是一片白色。沈煊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第37章
杨家此时已经乱做一团,下人们来去匆匆,脸上皆是一片悲戚之色。衣着更是不见半分鲜亮。
沈煊心中不好的预感更浓了。
杨子修则过了将近一刻钟才姗姗来迟。
见到眼眶青黑,面色憔悴不堪的杨师兄,还有身上洁白的孝服。沈煊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声
“杨兄节哀!”谁能想到,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呢。
想到家里爷爷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素日身子也不是很好。沈煊更是心中一紧,回去后得好好看着老人家多走动走动,整天呆在房间里怎么行。
杨子修平素淡漠的脸色如今更是生人勿进了。听到沈煊的话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才出声道
“家中忙乱,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沈兄见谅!”声音都带有些许疲惫。
“哪里哪里,都怪愚弟来的不是时候。昨日听说家中长辈之事,小弟特意前来看望,谁知……”只觉得自个儿这运气似乎是不大好啊!
杨子修这边深深叹了口气,神色莫名。
“自子修考中秀才,祖母便似放下了一桩心事,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想到祖母临终前看着他满眼愧疚,紧紧抓着他的手,嘴里还总说着对不住他。
他便知道,这么些年了,祖母她依旧没能放下,硬生生的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这些天他一直想:要是他这几年态度能好上一些,会不会祖母……
父亲这般性子,难道祖母不插手,母亲便能平平顺顺不成?
只是想到他娘年纪轻轻便抑郁而终,身为人子,他又如何能放的下。
沈煊这边看着杨师兄面色复杂难辨。想到平日里在镇上听到的那些传闻。
杨父也可以说是镇上的名人儿了,毕竟宠妾灭妻到这个地步的也真是少见。
在这么个不大的小镇上,热度可以说是经久不息了。
更何况高堂还在,就敢顶着压力把丫鬟出身的妾氏给扶正。即便是商户人家,如此行事也未免太不讲究了。
要是个当官的,指不定要被御史怎么发作呢。
据说当时杨兄祖父大发雷霆,要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怕早给赶出去了。
这样都没阻止人家追求真爱的决心。
如果说只是这样就算了,毕竟!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人遇到感情这回事本就容易冲昏了头。
但偏偏前两年更奇葩的事情发生了。杨父中年得子,这时大家才知道。哦,人家又有了个丫鬟小妾,而且还颇为受宠。满月宴可是办的极为热闹。
连他们这些个同学们都邀请了,也就当时他才知道,杨兄为何在他们面前从不提起父亲的原因。
杨父这又是火了一把,据说当时他那位夫人的脸色可是被镇上诸人津津乐道好些天。
说好的真爱呢?
至于杨兄这般复杂的神色,从那位上位成功的丫鬟身份便可以猜的出来。
想到前几次过来看到的那位慈祥和蔼的老人家。对杨兄可以说是关怀备至了,但他当初总觉得两人间的相处怪怪的。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颇为和善的老人,却偏偏见不得自家儿媳好呢?
当初事情一出,那位的身份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平日里百般慈和,人缘也颇为不错的杨老夫人瞬间就变成了面甜心苦的恶婆婆典范。
毕竟就算是镇上的大户,也不过是些有点小钱的商户人家,极少有婆婆在自家儿媳妇有了儿子的情况下还张罗着给儿子纳小的,给的还是自个儿的身边人。
想到当初看红楼的时候,那真是长辈的身边的阿猫阿狗都要比旁的要尊贵几分。连正经主子对人家也得好言好语的。
婆婆赏下的人还真是轻不得重不得。偏偏人家从小在这家里长大,对杨父怕是了解的很。成了“真爱”之后,杨母的日子可见一般,年纪轻轻便早早没了。
偏偏杨母去世后,却是两位老人家庇佑着杨师兄长大,素日里又爱若至宝。
否则那位上位成功的丫鬟难道还会是什么善茬?在摊上这么个爹……
也怪不得杨兄如今这般复杂,其中种种他当时听着都觉得头都大了。何况身处其中的杨兄呢?
看着对方这副神情,沈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都说旁观者清,但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是很难体会到各种酸苦的。那些个安慰话说出来他都觉得假的很。
两人就这般沉默无言,直到下人禀报说是老太爷来了。
沈煊急忙起身相迎,就见到一位头发发白,身躯略有些佝偻的老人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沈煊也是心里一惊,上次见面这位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样子。谁知道这才多久,便成了这般模样,看来老来失伴给人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其实要说杨爷爷对自家老婆子没有怨言那是假的。
就因为自个儿的那些个小心思,害的儿媳早早没了。儿子被个丫头给迷了心智,整个杨家都成了别人嘴里头的笑话。
人啊,总是得陇望蜀的,本以为孙儿考上秀才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可自从得知孙儿还有这般好名次,甚至能入得府学读书。心里也就更添几分野望。
孙儿还小呢,以后说不得就成了举人呢,进士也不是不能想的。到时候他们家就是言情书网,官宦世家了。偏偏名声这般难听,说不得以后还会影响前途。
没看到就算孙子年纪轻轻中了秀才,但真正的好人家还是不肯把女儿嫁过来吗?谁想整日里对着个丫鬟行礼问安的?
还有说什么子肖父的,有这般父亲,儿子怕也是靠不住的。
谁成想老婆子就这样没了呢?
想想他当初明知对方这些年来的心结,这般不是往人心里头插刀吗?
老婆子纵有不是,也伺候他这么些年了。
又见孙儿这般消沉,更是万般放心不下,如今孙儿可是整个杨家该换门庭的希望啊!可是丁点事儿都不能出的。
这不,杨爷爷知道孙子在这边招待同窗,还是那位少年俊杰,生怕孙儿有什么不当之处。也顾不上什么妥不妥当,急急让下人搀扶着过来。
待进来看到沈煊脸上无甚异色,又见孙儿也没什么大碍,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放心的对着沈煊道
“我这孙儿自幼被我们老两口带着,如今他祖母去的突然,心情自是不渝,要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沈公子谅解。”
见老人家这般模样,沈煊连忙解释道“杨师兄一向有礼,对小子也是多有照顾,何来怠慢一说。”
见对方真的毫无芥蒂,杨爷爷才真正放下心来。别看孙子素日交友不多,但这一个就顶别人不知多少个了。
这般年纪,这般才学,以后只要不出茬!子,就是铁板钉钉的举人老爷了。可不能就此坏了情分。
见到杨爷爷这般样子,沈煊也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心里也是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他居然也成了需要谨慎对待的大人物了?
杨爷爷这心操的!
不过自老人家过来以后,师兄神色好了不少,怕也是强撑着怕老人家担忧。
“师兄总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过去的总是要过去的,多想无益。杨爷爷年纪大了,这般下去可是不好。”
沈煊知道自个儿说这话是有些僭越了。毕竟人家的家事,他这个只知皮毛的外人哪里好说些什么。
只是想到杨师兄这两年对他的照顾,尤其去县学那年,每天马车都是早早的等在那里。
天冷的时候,车上总备着一壶热茶,等他来了,也不多说什么,径自把杯子往他手里递。
看他如此,沈煊如何又能忍得住,真把自个儿当做“外人”呢?
见到一脸担心的小师弟,杨子修自也不会无动于衷,神色稍稍松了松,轻拍了拍沈煊的肩膀“放心吧,师兄不会有事的。”
见师兄听进去了,沈煊才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回到家中,看着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娘亲;院子里偶尔说上两句话的爷俩,还有到了游戏时间正玩的不亦乐乎的壮壮。
沈煊原本有些压抑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刚刚还劝杨师兄放下往事,到自己这里反而这般放不开。
大道理谁都懂,看透的有几个?做到的又有几个?
知子莫若父,见到自家儿子这副样子,沈爹立马便反应过来“可是你那位师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儿子到时,人都已经去了。”沈煊点点头,语气有些低沉。
沈爹也是叹了口气,这两年因为儿子,他也没少去镇上。那家的事也隐约听过几嘴。
只觉得这般好的后辈,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拎不清的爹呢?那位老太太也是糊涂的,又不是没有孙子,在儿子媳妇那里瞎搅和是怎么回事?
这不,出了事,受委屈的还不是自家孩子。
第38章
或许是沈煊的话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杨子修自个儿想开了。
总之,等到沈煊前去拜祭杨祖母的时候,见到师兄虽仍有悲意,但也不若那天令人担忧。沈煊这才把提着的心收回到肚子里,能想开就好。
人啊,就怕跟自个儿死磕。
这天晚上,李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回头却瞧见自家男人睡的正香。忍不住锤了对方两下,又见对方跟个死猪似的没半分反应,心里更是气的要命。
儿子大老远的跑去念书,眼看明个儿都要走了,一时半会儿都难回来,这当家的咋就心这么大呢。
李氏恨恨的转过身去,眼不见心为净。
殊不知,李氏刚扭过身去。“死猪”沈爹悄悄睁开眼,黑暗中轻轻地动了动胳膊。
嘶,这糟老婆子还挺用劲儿。
儿子要出去这么久他能不担心吗?但老婆子的德行他还不知道?这个时候要是他回一句,老婆子非得念叨到天明不可。可不能惯她这毛病!
唉,也不知道这阿明能不能照顾好儿子。
第二天一大早,李氏便早早起来给儿子打理行礼,虽然都是一早收拾好的。但当娘的仍旧不放心,生怕漏掉了什么,累的儿子受苦。
二人离开后,李氏更是哭的不能自已。这人生地不熟的,儿子却要一去几个月,当家的也不在身边,如何让人放心的下。
但事关儿子前途,她这当娘的还能阻止不成?
沈爹在一旁也是红了眼眶,以往儿子出去还有他跟着。这回人都不在跟前,又哪能放心的下。
这边沈煊坐在车上,想着临走时爹娘的样子,感叹幸好应下了三叔公的建议,要不然两人怕是更不放心了。
沈煊正兀自庆幸不已,就听到身旁一位大伯的声音
“秀才公,这车子实在简陋了些,真是怠慢您了。”
“小子能有车坐已经不错了,还得领队多谢领队慷慨,又哪里能嫌弃呢?”沈煊赶紧道。
说来他们本来是想要租辆马车过来的,但一来费用过于高昂,毕竟他们这一去也是好几个月。二来车马弄过去平日里还得时时照看,实在麻烦的紧。
王兄到想帮忙,但沈煊急忙拒绝了,毕竟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人家的车难道平日不要用的吗?
最后还是那位领!领队主动提出来,让他们两个坐上了拉货物的牛车。甚至连车马费都不想收下,还是沈爹硬塞过去的。
想到前两次过来人家可是连面儿都没露,今个儿却这般热情。沈煊不由感慨,这秀才的名头还真是好用。
而这头领队的看这位“秀才公”神色没有半分不适,对着他又这般有礼。心里头也是万般舒畅。
虽然看中人家前途,想着要巴结一番,但要是真是个不知恩的,他这边做的在多,说不得平白招了埋怨呢。
他老头子在外奔波这么些年,真心假意还能看不出来?只觉得这笔买卖合算极了。
一路上,对着沈煊更是照顾有加。
沈煊到没觉得什么,人家今日肯如此付出,日后定是要求些好处的。
难不成他还真觉得自个儿魅力无极限,引得诸多小弟殷勤跟随的吗?
倒是一旁的沈明触动极大,因为曾爷爷的关系,他也一直觉得读书人最是金贵。即便家里有些个人嘲笑他去给族弟做下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说这话的对他未尝没有羡慕。
但今日,看到族弟在外如此受人尊敬,仍旧刷新了他对“金贵”的认知。只觉得日后伺候族弟,得更加卖力才是。
及至府学,沈煊拿出了自己的秀才文书。想到这薄薄一张纸,他当初领回来的时候,就差没被家里人给供起来了,还要一天上三炷香的那种。他爷爷更是小心翼翼,就怕把它给碰碎了。
但人家这里,怕是已经司空见惯了,仅看了两眼,便放二人进去了。
沈煊又问了些报道事宜,能在这里当值,自然不是没眼力见儿的。虽见两人穿着一般,但这般年纪能入府学的,指不定有什么前程呢,自是不敢怠慢。
沈煊很快便大体知晓这各中流程了。
一路走来,沈煊只觉得不愧是一府官学,其气派远胜县学诸多。
而沈明更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想着就是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吧。想到以后就要住在这里,只觉得自个儿如今还在做梦。
直到看到身旁一脸淡定的族弟,沈明突然就清醒了过来,他可不能给秀才公丢人,脸上神情也慢慢收了起来。
沈煊见此,更觉得这位族兄可堪造就,三叔公果然没看错人。
报道后,沈煊二人被引至一!一处稍显僻静的院落。
环视一番后,沈煊对自己未来几年的居住地还是挺满意的。
屋子虽然小了点,大概不足二十平米吧,但好歹是一人一间,总是要自在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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