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祖的人不少，为了错开交通高峰，贝苔父亲特地提前了两个小时过来。
所以这会陵园没多少人影。
刚至半山腰时，贝苔却猛地瞧见前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蔡城是一个人过来的，只撑着一把黑伞，手中还有一小束栀子花。
不像是过来缅怀先人的，倒像是过来看望好友。
贝苔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功夫，蔡城忽的转过身。
看见贝苔的时候，他也同样一愣。
“好巧。”
走近才发现，蔡城手中的手机还在播放着音乐。
“抱歉，我关下手机。”
“不用……”贝苔连连摇头，她解释，“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扫墓的时候还放着音乐，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墓主人先前喜欢的。
贝苔下意识抬眸往墓碑望去，一怔。
照片上的女孩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长长的头发一直延至腰间，再往下──
韩菀。
──HW。
前些日子才听到母亲夸赞蔡城年少有为，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事业。
贝苔很难不将两者联系起来。
像是看出贝苔的疑惑，蔡城主动解释：“HW，就是小菀名字的缩写。”
“那这个app……”贝苔欲言又止。
蔡城笑容浅淡：“也是因为小菀。”
可惜韩菀已经用不上了。
蔡城和韩菀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知道邻居的小妹妹有眼疾后，蔡城就自觉承担起做哥哥的责任。
也多亏了蔡城在，所以韩菀自小没受过什么欺负。
她看不见的理解不了的，蔡城都会极为耐心，一遍又一遍给她讲着。
蔡城去哪都会带着韩菀一起，小的时候大人开玩笑，说蔡城像是带着小媳妇出门。
韩菀家里人还担忧蔡城会介意，然而当时少年却不这般想，只乐呵呵挽着女孩手腕笑道。
“那正好，我妈妈也喜欢小菀。”
少年心事藏在所有的玩话之间，没有一个大人会信以为真。
直到韩菀离世，眼见蔡城越来越大，却半点也没有谈恋爱的心思，蔡妈妈才起了疑心。
“我之前说，她去哪我都会陪着。”
但是蔡城却食言了，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是蔡城食言。
那天恰好是蔡城生日，韩菀想给他一个惊喜，就偷偷自己带着盲杖出门。
那家手工店离家里不远，照理说是没什么危险的。
可惜碰上一个酒驾的司机。
常人遇上这种事尚且头脑空白，更何况韩菀眼睛还有问题。
再然后，少女就永远留在了十二岁。
HW的成立不止是蔡城年少的执念，更多的是想帮助更多的盲人。
“我总是想，如果那时能有什么东西提醒小菀，或许她就不会出事。”
不过也只是想想。
贝苔想都没想到HW背后是这样一个故事。
简单又无力。
不过这事贝苔并没有告诉父母，说到底这还是蔡城的私事。
只是没想到两人刚往山上走了会，就遇见蔡老太太一行人，正从后边过来。
蔡老太太这么多年都盼着孙子能领个孙媳妇回来，冷不丁瞧见蔡城身边的贝苔，笑得眼角都是眼纹。
“这边有你爸在，你别管我，去陪陪人家贝贝。”
“奶奶，我……”
这种事开玩笑不好，而且他也就和贝苔见过几面。
蔡城正欲开口解释，忽的却感觉身边的贝苔拽了拽自己衣衫，小心以眼神示意。
一来二去落在蔡老太太眼中，倒成了人小年轻害羞。
她笑呵呵摆摆手：“去吧去吧，扫墓还有你爸妈呢。”
蔡妈妈尴尬笑了笑，也朝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又过去搀着老太太。
待一行人消失在拐角处时，蔡城才松口气。
“抱歉，我奶奶可能有点误会，等下次我再和她解释。”
贝苔不在意：“老人家都这样，我奶奶也是。”
两人说笑着上山，贝苔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直到三天后，贝苔却忽然从母亲口中，听说了蔡老太太的消息。
“好像是不小心在自家门口摔了下，现在人在医院了。”
贝苔“啊”了声：“我前几天见她，感觉精神还不错。”
贝妈妈无奈：“人老了都这样，我听小城他妈说，小城最近都在医院陪着。”
说着又朝沙发上的丈夫看去一眼：“找个时间我们也过去看看。”
本来还以为只是摔一跤，养几天就能大好。
只是没想到蔡老太太越来越糊涂，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
大半夜还叫了蔡城起来，说是要买宣纸。
“我奶奶以前就喜欢写字，后来身体不允许，才慢慢停了下来。”
结果昨天半夜就将蔡城摇醒，说她要开始练字，这样蔡城和贝苔的请帖，她才能自己写。
贝苔过去时，还被老太太拉过去：“贝贝，你喜欢行楷吗？我还是觉得行楷好看点，但是小城不喜欢。
蔡城无辜脸：“奶奶，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了？”
“昨天你就是这么说的。”
老太太人糊涂，几个小辈不敢多话，只是陪着一起演戏。
“小城他爸爸结婚那会，请帖也是我写的。”
蔡老太太热情拽着贝苔的手，一个接一个解释着。
到最后蔡妈妈也不好意思，想着劝自家老太太休息一下，却被老太太剜了一眼。
“小城下月初三就订婚了，我还休息什么休息？”
病房几人面面相觑。
好在十分钟后老太太自个觉得饿了，众人才有机会松一口。
这事归根结底最对不住的就是贝苔。
蔡妈妈一个劲赔礼道歉，纵使她再怎么心急，也不会弄出这种事。
“我也没想到老太太能糊涂成这样，早知道就不让贝贝过来了。”
贝妈妈安慰人：“她就一孩子，你别多想了，左右不过老太太想要抱孙子，所以心急了点。”
“不过这请帖……”贝妈妈皱眉，“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我和老蔡说过，老太太想写，就让她先写着，反正病房都是自家人，也不会有什么事。”
所有人都以为只要将老太太哄骗过去，这事就万事大吉。
没想到才不到一周，蔡老太太就亲自打了电话，一个接一个通知着自己以前的老闺蜜老朋友。
将蔡城快要订婚的事散播出去，请帖都送去大半。
蔡妈妈知道那会，已经为时已晚。
“……你想让小城假装订婚？！”
“不是我想。”蔡爸爸无奈叹息，“医生上午来过，妈复诊情况不太好，可能……等不到夏天了。”
蔡妈妈瞪大眼。
老人有遗愿子女尽力完成是应该的，然而贝苔却不在这范围之内。
蔡妈妈为难：“可是小贝……”
蔡爸爸轻叹：“晚上我亲自上门拜访，能答应就皆大欢喜，不答应……”
他皱眉，“不答应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重新找个人，将老太太糊弄过去。”
说是要找人，但是在这么短时间内，要想找个靠谱又不会乱嚼舌根的人，实属不易。
何况这事到底是自家不占理，蔡爸爸也没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他刚起了个头，沙发对面的贝苔就应了下来。
蔡爸爸愣神：“小贝，要不你再考虑一下，这可不是小事。”
虽然只是订婚，可以和老太太说一切从简。
但仪式总归是仪式，说到底还是贝苔吃亏。
“我有什么吃亏的？”
贝苔好笑，“叔叔你别多想，我不看重这些，奶奶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
这事传到蔡家，蔡妈妈同样也吃惊，半晌才开口。
“我真没看走眼，小贝真是个好孩子。”
说着又撞了撞蔡城的胳膊。
“明天你去趟贝家，虽然只是演戏，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别委屈了人家小贝。”
“还有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怕他们说漏嘴，到时老太太听见，更不好了。”
……
一个月前贝苔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么短时间就进入订婚模式，重点是她和蔡城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虽说低调，但是两家联姻的事，还是在圈子里传了出来。
第一个来电的就是唐宁安。
一连五个电话都是同一个名字，贝苔嫌烦，直接将对方号码拉黑。
没想到拉黑后，手机依旧持续震动。
“你烦不……”
“贝贝，钟樾说你要订婚了？！”
电话那头是沈明烟震惊的声音。
刚听钟樾说时，沈明烟还当对方是在说笑。
贝苔讷讷动了动嘴唇，身下的椅子被她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停下时，她自己也是愣住。
不是因为沈明烟的话，而是因为眼前推门而入，气喘吁吁的男人。
唐宁安是一路爬上来的，助理没拦住，只能尴尬站在门口：“经理，我……”
贝苔一顿，最后还是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你要订婚了？”
和沈明烟一模一样的问题，当着唐宁安的面，贝苔没否认。
她点点头：“对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电话那头的沈明烟也听到唐宁安的声音，她识趣先挂断了电话，留了说话空间给两人。
贝苔望着暗下去的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再一抬头时，那几分不平静已然消失。
唐宁安已然不肯相信：“为什么？”
他喃喃：“你们才认识多久……”
“这有关系吗？”
贝苔笑了笑：“唐宁安，我们认识了四年，不也是分手了吗？”
唐宁安无言以对。
和贝苔分手那会，他还想着，贝苔只是赌气，过两天就好了。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过两天，得到的却是贝苔订婚的消息。
“半个月前，我本来想约你去看《恋爱的犀牛》，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话剧。”
“但是你没去，我一个人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四十八分，直到话剧开始，你还是没去。”
贝苔记得那场话剧。
先前她确实存了要过去的心思，不过后来因为抢不到票，又加上之前和唐宁安分手的事，没什么心情，所以就暂时搁置了。
她缓缓眨了眨眼，最后也只是“嗯”了一声：“……我现在没那么喜欢了。”
这话说得违心，所以贝苔也没正眼看唐宁安。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以后我可以……”
“不必了。”
贝苔语气淡淡，重新对上唐宁安一双疲惫眉眼，她轻声，“以后会有别人陪我的。”
……
本来还想着走个过场，随便糊弄糊弄就算了。
结果没想到蔡老太太碰上孙子好事，精神比先前好上不少。
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收到老太太的喜糖。
要不是最后蔡城拦着，老太太还想着给病人也送上一份。
“奶奶也太厉害了。”
忙里偷闲，贝苔好不容易才有空喘口气，忍不住感慨。
她刚陪着老太太楼上楼下走一回，脚都差点走断。
蔡城及时递了热可可过来，“喝一点，辛苦了。”
贝苔手上还拿着东西，空不出手来。
她稍稍低头，就着蔡城的手喝了大半杯。
“这是我经常点的那家？”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蔡城眉眼含笑：“你都连着叫了三天的跑腿，我能不知道？”
男人微微耸肩：“不过这周你可以试下换个跑腿小哥，就比如……你眼前这个。”
“百分百好评，还不用钱。”
“你不是不顺路吗？”
“多绕两个路口而已，不算大事。”
……
两小年轻靠在窗口聊得起劲，刚从病房出来的贝妈妈和蔡妈妈见状，纷纷看向对方，相视一笑。
“我看小城和贝贝相处得挺好的。”蔡妈妈道。
“我也觉得。”贝妈妈压低声音，“前几天我还听说，他们要一块去南山寺，说是给老太太祈福。”
“……真的？”蔡妈妈心花怒放。
她这些日子越看贝苔越觉得合眼缘，总想着这场订婚要是真的就好了。
先前还想着凑合凑合的想法都被打消，蔡妈妈对待订婚的事认真了许多。
酒店的事是蔡妈妈负责的。
原先还想着在室内办一场，现在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大半夜还将丈夫拉了起来。
抱着Ipad窝在床头：“这几家酒店，你看哪一家比较好？”
“四锦的……我四舅的女儿就是在那里结婚的，最后却离婚了。”
蔡妈妈眉头紧锁，“不行不行，这家风水不好，换一家。”
蔡爸爸无语，将皮球踢回给儿子。
“要不你去问小城，毕竟是他结婚，他喜欢比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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