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在她出来的瞬间重新变回了黑色，屋内的光线随之也暗了下来。
沙发边的叶若笙睡得香甜，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
贞子站在电视前，目光落在了叶若笙面前的那盒盒饭上——盒饭被吃了个干净，连鸡腿都啃得只剩一点骨头。
贞子静默地站立了片刻，接着，她便慢慢地靠近了茶几，伸出了自己枯瘦的手，猛地一把抓向了——
——茶几上的鸡骨头。
鸡骨头是……湿垃圾。
一次性筷子……干垃圾。
贞子动作僵硬地将叶若笙吃剩下的东西做了垃圾分类收好，到最后的时候，盯着饭盒看了一会儿，放到了回收垃圾那一类里。
而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连绵不绝，一直到快要天亮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
叶若笙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已经大亮，她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
——嗯？床上？
叶若笙稀里糊涂地爬了起来，却发现昨天还一片狼藉的茶几已经被收拾好了，甚至连吃剩的垃圾都已经分好了类。
……是自己做的吗？可能是睡迷糊了吧？
这毕竟是小事，叶若笙最后也没有多想，只是匆匆出门前往新片场了。
到了新片场外围，叶若笙向门卫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件，又一路驱车开向了拍摄地点，每天现场的拍摄地点会挂牌，表明有哪些剧组在此处拍摄，叶若笙仔细地查看了一下，确定了剧组的所在地。
剧组此时也在拍摄。老导演脑血栓住院，剧组暂时由副导演来执行拍摄计划，拍一些无关紧要的镜头。
叶若笙到的时候，剧组正在拍一场文戏，副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而叶若笙也没有贸然上前，站在一边看着拍摄情况。
只见场内，两个正在对峙，其中一个扮演女鬼的演员妆发凌乱，踩在滑板车上，被工作人员推着一闪而过，想要造成女鬼忽闪忽现的情况。
按照剧本里，女主本应当是表现出“惊慌害怕”来，但是叶若笙怎么看怎么觉得场上的女演员表情十分僵硬，连叫喊声都只是简单地直着嗓子嚷嚷：“啊！”
紧接着，那个女主一个走位，便背对了摄像机。
叶若笙：……
完蛋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停！”副导演也叫停了演员的表演，女演员皱着眉头看着副导演，很是不满：“怎么了？我不是演的挺好的吗？”
“那个……小鹿，你刚刚走位有点小失误，背对着镜头了，”副导演犹豫了一下，最后说出口的话还是很客气，“咱们得重来一遍。”
鹿灵闻言，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就坐到了一边，嘴里还抱怨着：“不行，太热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副导演颇为无奈，一边的场务还傻乎乎地凑上来问：“张导，咱们要休息吗？”
“不然呢？你有什么办法？”副导演眼睛一瞪，“休息一刻钟。”
场务拿着大声公通知了下去，剧组顿时氛围变得愈发懒散了。工作人员或站或坐，每个人看起来都没有工作的心思。
叶若笙趁着这个时候，走到了副导演的身边，笑道：“你好张导，我是叶若笙。”
张副导本来还有些疑惑，听到这儿瞬间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握着叶若笙的手晃了晃：“叶导你好，我刚刚还在想叶导你什么时候来……”
“我已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了，”叶若笙瞥了一眼坐在阴凉里的鹿灵，“……那位是怎么回事？”
张副导苦笑了一声：“叶导，那位鹿小姐……咱们得罪不起。”
他说的含混，但是叶若笙一下子就明白了：“关系户？”
这破电影都有人塞关系户进来？这背后的金主也太穷了点。
说着，叶若笙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鹿灵，结果鹿灵正朝着这边看过来，两个女人的目光隔空撞上，鹿灵明显愣了一下，而叶若笙则对她挑挑眉，露出了一个坏笑。
鹿灵似乎是被叶若笙惊到了，呆愣了片刻后，瞪了叶若笙一眼，然后赶紧扭回了头，不再看她。
叶若笙看到此状，不由得笑出声来，一边的张副导汗都要下来了：“叶导，这……”
“没关系，”叶若笙收回了眼神，“看起来没什么坏心眼，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很快，叶若笙就被自己的话打脸了。休息了一刻钟后，剧组重新开拍，张副导没着急开机，而是向众人介绍了叶若笙：“这就是我们的新导演叶导，大家快来认识一下。”
现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问好声，叶若笙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摆摆手：“今天我也是第一次上工，咱们还是按着原计划来拍吧，正好，我也熟悉一下大家。”
鹿灵皱着眉头看着叶若笙，她看这个穿着皮衣马靴的女人不太顺眼，但是毕竟是新的导演，鹿灵便走到场地当中，继续开始拍刚刚的那个镜头。
一样的台词，一样的表情别扭，鹿灵的演技和所有初学者一样僵硬死板，关键是在同样的地方，鹿灵又是一个走位，这次直接走出了镜头的拍摄范围。
叶若笙觉得自己都能从浓妆艳抹扮演女鬼的女配脸上看出无奈的表情来。
张副导不得不又暂停，这次他给鹿灵指点了一下应该怎么走，鹿灵满口答应，结果重新开拍，鹿灵这次走位还行，但是叫喊声依旧呆板且毫无惊恐感。
叶若笙看不下去了：“停。”
鹿灵不满地看着叶若笙，语气很冲：“怎么了？我才刚入戏，还拍不拍了？”
“鹿小姐，你刚刚那一声叫出来，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叶若笙站起身来，走到了场内，对着周围打了几个手势，让他们先待命，“你见到鬼的时候会叫得这么呆板吗？”
鹿灵看到叶若笙走进来，顿时就警戒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嘴硬：“我知道了！我下次叫大声一点行了吧？”
叶若笙微微蹙眉，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看到眼前的鹿灵脸色猛地变白，仿佛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似的，只见她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要尖叫，然而半晌都没能叫出声来，她的双腿也在微微地发抖，很明显被吓软了。
嗯？刚刚还演技那么烂，怎么突然就变好了？
叶若笙狐疑地顺着鹿灵的目光看了看，除了和她演对手戏的女配，什么都没看到。
难不成突然开窍了？
突然间，鹿灵尖叫了一声，什么话都不说，一下子就跑出了片场。那些跟着鹿灵来的工作人员也都惊呆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叶若笙费解地挠了挠后脑勺：“这是怎么了？”
蓦地，一双手从叶若笙的背后伸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叶若笙下意识地扭头，只见那人长发覆面，身材干瘦，不是贞子又是哪个？
叶若笙：……
她好像猜到为什么了。
第3章 三、我背后有人
“阿贞，你怎么在这儿？”尽管有些哭笑不得，但是看到认识的人，叶若笙还是高兴的。
贞子从喉咙里发出了几个咕噜咕噜的声音来，在发现叶若笙听不懂之后，果断地将手伸进了口袋，掏出了一个老旧翻盖手机来。
叶若笙看着贞子不熟练地用手机打了一串字——我来这儿卖盒饭。
哟，看来自己昨天的话还是起作用了，叶若笙表示很欣慰。
“叶导，这是今天新来的送盒饭的贞子，”一边的生活制片满头大汗，生怕出什么问题，急忙赶了过来，“您放心，我们订盒饭都是好好挑选的，贞子的盒饭很好手艺也不错，物美价廉。”
就是长得吓人了点，但是在省钱面前，哪怕卖盒饭的是个鬼，生活制片都能够一笑而过。
“嗯，我知道，”叶若笙笑了笑，“既然盒饭已经来了，就先午休吧，早上的工作也差不多了。”
当即便有工作人员招呼了一声，剧组的其他人便懒懒散散地散了开来，开始三两成群地结伴领盒饭。
贞子站在自己的小推车边，忙中有序地给众人发着今天的午饭，叶若笙怕贞子忙不过来，便帮着她打打下手，等所有的人都领完了午饭之后，叶若笙本想自己随便拿一份吃着，结果贞子却突然抬手拦住了她。
“怎么了？”叶若笙好奇地看着她，“别不是我第一天来，没准备我的份吧？”
贞子摇摇头，她左右看了看，然后像变戏法儿一样，从自己那辆小三轮车的车斗里，摸出来一个饭盒，放到了叶若笙的手里。
叶若笙一看就明白了——老主顾的待遇和其他人不一样。
“谢啦。”叶若笙也不拒绝，只是站在三轮车边乐滋滋地打开了自己的那份盒饭。只见这回的盒饭里头，放着的则是装点精致的日式料理——两个用海苔包裹的饭团，几样小菜，还有大虾天妇罗和一个小巧的大福甜点。
叶若笙看得啧啧称奇：“阿贞，这是你做的吗？”
贞子点了点头，又抓起一把筷子，塞进了叶若笙的手里，意图十分明显——快点尝尝。
叶若笙顶着贞子的目光，干脆便坐在车边吃了起来。她捧着饭团咬了一口，眼睛都眯起来了：“哟，放了蛋黄，我就喜欢吃咸的，阿贞你的手艺真不错。”
得到了夸奖，贞子也高兴了起来。她冲着叶若笙比划了两下，喉头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边一片其乐融融还没有多久，那边坏人心情的人就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鹿灵来到了她们身边，看着叶若笙笑眯眯的脸，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她便故意找茬道：“哎，我的午饭呢？”
叶若笙捧着饭团，抬眼看了看她：“车斗里，自己拿。”
“我不要吃那个！”鹿灵愤愤地跺了跺脚，她早就看到了叶若笙手里精致的午饭，便哼了一声说道，“我要吃你手上的！”
叶若笙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上被啃了一半的饭团，冲着鹿灵递了过去：“你想吃就给你呗。”
鹿灵看着那饭团上的一个缺口，感觉连饭团都在嘲笑自己。
“……我要吃新的！”鹿灵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装憨还是真的不懂，她瞪了下眼睛，下意识地说道，“你小心我告诉我叔叔！”
叶若笙一听这话，乐了。
她收回了递出去的手，当着鹿灵的面，美美地咬了一大口饭团，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道：“太好吃了，这个咸蛋黄你看，都流油了，上好的糯米里还夹着海苔碎和肉松，啧啧啧。”
鹿灵眼睛都有些发直，在她背后的那些剧组工作人员们听到了叶若笙的话，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一个个将脸埋进盒饭里，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笑声来。
叶若笙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盒饭：“想吃吗？”
鹿灵眼睛一瞪，思维回炉之后又想说些什么，然而叶若笙却冲她龇牙一笑，那叫一个恶劣：“不给你。”
鹿灵：……
气死人了！！！
叶若笙的做法十分的幼稚，但是却有效，至少鹿灵现在僵在那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眼看着叶若笙在那儿高高兴兴地吃着盒饭，鹿灵咬了咬牙，刚想开口，一直站在叶若笙身边的贞子不耐烦了。
她幽幽地看向鹿灵，那股阴冷的气息恍若实质一般，明明头顶上是热烈的阳光，但是鹿灵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鹿灵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觉得鸡皮疙瘩顺着脊梁柱一直攀上了后脑勺，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也从叶若笙的身上转到了贞子的身上。
尽管黑色的长发挡住了贞子的脸，但是鹿灵知道，贞子就是在看着她。
“……不吃了！我下午也不拍了！我要请假！”鹿灵觉得自己双腿直发软，她嘴硬地丢下了一句话，便落荒而逃。
叶若笙还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鹿灵这么快就放弃了，她咬了口天妇罗，觉得有点好笑：“外强中干啊。”
说好的告诉叔叔呢？
鹿灵离开了之后，片场便安静了不少，众人没有热闹看，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
叶若笙坐在一边，翻着手里面的分镜剧本和工作计划，在心里面琢磨着将哪些镜头提到前面来拍。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旁边又有人凑了过来。
“导演好。”这回来的是电影的女配刘晴，专门扮演女鬼的那一位。比起有后台的鹿灵来，刘晴就是那种既没有天分也没有姿色的演员，专门在娱乐圈当垫脚石。
只是，从来都没有人会甘心只当垫脚石，刘晴也是。她是知道叶若笙的，这位叶导年纪轻轻，在公司专拍狗血剧，尽管狗血剧被人吐槽，但是收视率和话题度都不容小觑。
刘晴很想和叶若笙搭上关系，能得到一个角色就更好了。
叶若笙瞥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你好。”
“导演，我是刘晴，”刘晴并不在乎叶若笙的态度，她笑着和叶若笙说道，“以后我要是有什么表现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导演你多多指教。”
叶若笙点点头：“嗯，我会的。”
刘晴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叶若笙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心话，她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女导演，想了想之后又小声地说道：“叶导，您放心，那个鹿灵……应该不会在这儿呆太长时间的。”
叶若笙其实一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但是听到这儿，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抬头看向刘晴，微微眯了下眼睛：“什么意思？展开说说？”
刘晴左右看了看，为了向新导演投诚，她并没有多加思索，看四下无人便直接将自己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您刚刚也听到了，这个片子的投资人是……和鹿灵有点关系的。但是据我所知，和投资人有关系的，可不止鹿灵一个人。”
说着，刘晴还冲着叶若笙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笑容来，好好地一个姑娘，硬生生地笑出了三分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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