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怀里抱着书包,有些出神。
马路上庞大的公交车夹在私家车和出租车中间动弹不得,他们的车正好就停在一辆公交车后面。
好不容易开出去,前边一个路口,一辆出租车追尾了公交车,司机一个猛刹,车里的人都往前一倾。
云泥被夹在中间,前边没遮挡,眼看着整个人都要扑到前排去了,胳膊突然被人拉住了。
等车停稳,司机语气有些抱歉。
蒋予也没说什么,回头问:“学姐没事吧?”
“没事。”云泥坐回去,胳膊上那只手也松了,还顺手拿走了她抱在怀里的书包。
方淼往旁边挪了挪,给她左胳膊更多的空间,“胳膊没碰到吧?”
她摇摇头说没有。
余光里,李清潭还是之前那个姿势,整个人差不多快倚着车门,耳朵塞着耳机,腿上放着他和她的书包。
云泥垂下眼帘,手指扣着拉链,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乱。
正分神,坐在一旁的人忽地动了动胳膊,柔软的布料擦着她的胳膊,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点。
可下一秒,耳朵突然碰上一片冰凉,紧接着一只耳机塞了进来,耳边怦然响起陈奕迅极易分辨的歌声。
“——愿意/用一只黑色的铅笔/画一出沉默舞台剧/灯光再亮也抱住你/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再大声也都是给你/请用心听/不要说话/——”
云泥侧过头。
少年倚着车门,窗外的变化莫测的霓虹光影穿过玻璃落进来,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侧。
他抬眸对上她的目光,眼里也染上霓虹的光芒。
那一瞬间,耳机里的歌正好唱到——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我藏起来的秘密/”
第19章 舍得离开吗
马路上的车流前进缓慢。
车里蒋予和方淼话题终止, 一个转头坐回去在看游戏直播,一个靠着椅背在补觉。
耳机里的歌已经切换到了下一首,可云泥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心里犹如一团乱麻的思绪里, 好似有什么快要冒了出来。
大约是心跳的动静太过清晰,她下意识伸手攥住了耳机线, 怕自己的心跳声顺着这根线传过去。
欲盖弥彰的动作, 却掩饰不了那些动摇的心思。
车子还不到市府广场就堵在了路上, 这个点和这个节日, 让满城的人都在往那里赶。
冗长的车流停滞不前。
蒋予在车里坐得又闷又着急, 抬手将窗户开了道细缝,“要不然我们下车自己走过去吧?”
他扒在座椅上, 回头看后排的三个人。
方淼靠着车门玻璃睡得昏天暗地, 云泥和李清潭倒是没睡, 坐得板正, 一根白色耳机线连在两人中间。
听到他说话, 像是在发愣的云泥回过神, 问了句:“什么?”
蒋予看了眼李清潭, 憨笑了声:“没事没事, 我没说什么, 就是问你们饿了没。”
“还好。”
“看这情况估计还要堵一会。”蒋予说着说着人又坐了回去,慢慢也没了声音。
车厢里又恢复安静。
云泥发了一路的呆,耳机里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这会回过神,才发现耳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声音。
她想要把耳机拿下来,可又怕拿了之后太过尴尬,索性戴着没动, 手指仍旧扣着拉链。
但李清潭又和之前给她戴耳机一样,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耳机拿了下来,慢慢卷成一团,压低的声音带着点笑意:“都没歌了,你在听什么?”
“……”云泥总不能说我怕尴尬,随口搪塞道:“我忘了。”
李清潭也没去深究她话里的真假,将耳机放回口袋,抬手拍了下副驾驶的椅背:“不是说走过去吗?”
蒋予“啊”了声,从靠近车门那一侧缝隙,和他挤了挤眼神:“真走啊?”
李清潭点头:“嗯,不然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车子已经下了高架,离市府广场也就两个路口的距离,蒋予让司机靠边停车,云泥叫醒方淼,从右侧下了车。
外面还在飘雪,但下的不大。
蒋予关门前和司机说:“晚一点再过来接我们吧,大概十二点半左右到这儿就行了。”
“好的。”
这个点离跨年还有几个小时,他们先去吃了烤肉,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会,等到十一点多才去的市府广场。
那一年市府广场附近才规划发展起来不久,最近的银泰中心也是今年元旦才开业,但跨年夜,人依旧很多。
人流里三层外三层,马路上的车辆几乎动弹不得。
四个人站在商场门前的空地聊天,旁边站着几个女生,大约是艺考生,在讨论这段时间的艺考。
蒋予随口问了句:“欸,你们明年不是就要高考了吗?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方淼之前参加了竞赛,成绩还没出来,她站在原地跺了跺脚说:“能保送的话就去上交医学院,不能保送,就考进去。”
“嚯,有志气。”蒋予又问云泥。
她回答中规中矩:“看成绩吧。”
“我估计我到时候只能出国了。”蒋予叹了口气,搭着李清潭肩膀:“说实话,我真羡慕你的北京户口。”
李清潭低笑一声,视线漫不经心地从云泥那边掠过。
后来接近零点,街头巷尾又涌过来一拨人,四个人猝不及防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
周围满是陌生面孔,气氛热闹而欢乐,云泥被夹在人群当中,又闷又热,后背出了一层汗。
她想要回头找方淼和李清潭他们,可脚步根本不受控制,不停有人擦着她肩膀撞着她后背。
人越多一停下来就有危险。
前边好像有人摔倒了,只听见人群里一声吼“不要挤了不要挤了”,拥挤的人群突然变得混乱。
云泥被撞了几次肩膀,落脚的空间有限,陡然间踩到别人,低声道歉的瞬间后面有人挤过来。
她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快要倒地的那一秒,她看见李清潭越过人群朝她而来的身影。
那一瞬间,四周走动的人群忽然停了下来,远处钟塔的时针和分钟已经就位,等着秒针转完属于二零一二年的最后一圈,共同迈向新一年。
四周响起最后十秒倒计时的呐喊声。
云泥在“十、九、八、七——”的声音里,被李清潭抓住了手,从地上拉了起来。
少年眉目微凛,手心滚烫。
伴随着最后一个秒数的落下,钟塔归置零点,夜空在同一时刻绽开朵朵灿烂绚丽的烟火。
周围响起无数欢呼和尖叫。
人群之外。
李清潭握着云泥的手,天空烟火忽明忽暗的光影落进彼此眼里,好像一瞬间远离了人潮。
约莫几秒的光景,两个人回过神,悄无声息地松开手,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黑黢黢的夜空被接二连三地的烟火照亮。
天空又飘雪了。
绚烂斑斓的夜空之下,雪花的形状也愈发清晰,云泥微仰着头,一片雪落在睫毛上。
李清潭侧过头,视线落在她脸上。
舍得离开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
伴随着最后一波烟火的停歇,这场盛大而热烈的跨年夜步入尾声,四周人群齐声喊出“新年快乐”。
云泥眨了眨眼,察觉到李清潭的视线,回过头和他对视,眼里渐渐有了笑意:“新年快乐。”
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明亮了。
李清潭的眼眶微微发热,但也还是笑着的,“新年快乐。”
四周的人潮逐渐散开,蒋予和方淼从不同的地方挤过来,四个人走到两条马路之外的路口。
司机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他们几个人都不顺路,先下车的是方淼,等到云泥下车,李清潭跟着从车里下来。
他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方盒递给云泥,轻声说:“新年礼物。”
云泥犹豫了下才接过去:“谢谢。”
李清潭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互相看了几秒,坐在车里的蒋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歹亲一个啊。
实在不行抱一下也行啊。
就这么看,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李清潭抬手捏了捏后脖颈,手顺势又搭在车门把上,“你进去吧,我们也走了。”
云泥轻轻应了声,将手里那个方盒攥得很紧,“注意安全。”
他挥挥手,坐进车里。
云泥看着车子慢慢开出视野,才转身进了小区,回去洗了个热水澡,冲掉冬夜的冷意。
她吹完头发坐在桌旁,打开那个小方盒,里面是一条项链。
简单大方的银色链子,底端坠着一颗小小星球。
她指腹摩挲着那颗小星球,想起之前在广场少年朝他而来的那一幕,分神许久,又将项链放了回去。
……
新年的第一天,云泥从刘毅海那里得知,之前袭击她的那几个女生原本只能算个故意伤害,但李家那边不知道从哪儿查到之前被她们欺负过的人,整理出十几份不同程度的验伤报告。
再加上吴征的事情,原本只是恶意报复,但何楚文非说是绑架勒索未遂,总而言之,就是把各种情况都往严重了说。
吴征之前不仅仅有一个案底,这些事情串在一起,让案子性质直接上了一个档次。
吴家人也不是善茬,各种托关系找人,但李清潭之前说过,不接受任何私下谅解,何楚文丝毫不退步,案子到现在还僵持着,可能要到年后才能判下来。
刘毅海在电话里说:“不管判成什么样,现在这个事情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可一定要把精力多投入到学习里。”
“我知道了,谢谢刘老师。”
挂了电话,云泥又和云连飞说了这件事,最后想了想,也给李清潭发了条消息。
-案子的事情,谢谢你。
李清潭收到消息时,人已经在北京了。
昨天夜里,李明月出差顺道路过庐城,就把他一块带了回来,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李钟远忽地提道:“我已经和你之前的学校联系好了,下学期你就从庐城转回来。”
李清潭放下筷子,语气很淡:“不是说高三再转回来。”
李钟远冷笑:“怎么?在庐城待久了,连家都不想回了?”
“当初是你非要送我过去的。”李清潭本来就不是特别饿,这下彻底没了胃口。
“是我想把你送过去的吗?”李钟远压着怒气:“明明是你自己惹下的烂摊子。”
眼看着父子俩下一秒又要吵起来,坐在一旁的李明月还没来得及出来打圆场,自家大哥倒先开了口:“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李清风本来就是抽时间回家吃的饭,李钟远还有事情和他商量,也顾不上说李清潭,起身去了书房。
李太太也跟着放下筷子,叫李明月吃完来一趟她的卧室,全程没看李清潭一眼。
桌上只剩下姐弟两人。
李明月也没什么心情再吃,抬头看着李清潭:“不想回来?”
“没有,只是不想现在回来。”
“为什么?”
李清潭重新拿起筷子,没说话。
“交女朋友了?”
“……没有。”
李明月盯着他看了会,又问:“脖子上戴的什么?”
李清潭在家里只穿了件T恤,领口有些大,项链的链子露在外面,听到李明月问,他头也不抬地说:“项链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李明月笑:“还说没谈恋爱?”
“本来就没。”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李清潭拿出来,看到是云泥发来的消息。
他点开看了眼,低头回着消息。
李明月没再追问,意有所指道:“你迟早要回来的,爸送你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让你永远留在那儿。”
李清潭打字的动作停了下来,声音很低:“我知道。”
第20章 别走
李清潭这个假期过得并不怎么安生。
李钟远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坚决要他过完年就转回原来的学校读书。
父子俩的气氛和一年前李钟远被李清潭打伤的学生家长找上门后,非要送他走时一样剑拔弩张。
当初是一个要送,一个不肯走, 现在时过境迁, 一个要留,可另一个却又不愿意回。
这么多年, 父子俩好像就没有意见统一的时候。
李钟远将自己固执、暴躁的一面全都展露在自己这个小儿子面前, 李清潭也回馈他同样的冷漠和叛逆。
他们之间就不存在和颜悦色的画面。
白日里一场大吵, 让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情又添了条裂缝。夜里, 李清潭坐在二楼的露台抽烟。
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 他回想起刚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年。
那时的李清潭才六岁,遭遇了母亲意外离世的悲痛, 在一天深夜被父亲接回北京。
那一晚是他新生活的开始, 也是他所有苦难的开端。
也是从那天起, 李清潭才知道为什么父亲总是没有时间来庐城看望他和母亲, 为什么每年春节总是只有他和母亲。
为什么父亲不会出席他的家长会, 不参加他的幼儿园亲子活动。
原来所有的所有都不是因为没有时间, 而是李钟远早在很久之前, 久到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在北京有了一个家。
他是李家的不速之客、是李钟远对妻子不忠, 对儿女不负责任的证据。
来到北京的第一年, 李清潭过得并不怎么好。
李清风那时已经成年,对于他的到来厌恶至极,李太太更是冷眼相待,只有李明月会偷偷溜进他的小房间,给他送吃的和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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