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眼泪早已泪盈于睫,只是没有哭出声。
叶夫人叹道,“如今媛姐儿已经出嫁,你和你二哥也不用你爹再护着,我同你爹便和离了。这些事情,你爹不想我同你提起,但我想,你应当知道。从你娘过世之后,你爹一直忧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有时间,多看看你爹。”
楚洛颔首。
……
直至叶夫人带楚瑶离开许久,楚洛都在西暖阁内没有动弹。
“娘娘……”松石担心。
楚洛摆手,“我没事,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楚洛言罢,松石拱手应是,这才退了出去,就在西暖阁外候着。
楚洛伸手捂住鼻尖,良久才止住眸间盈盈水汽,娘没有错待爹,爹也念了娘亲一生。所以,娘亲在的时候,才会同她说,要相信世上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洛亦想起方才母亲说的,为什么祖母会厌恶她和二哥。
因为祖母“怕”娘亲。
是因为娘亲曾句句戳到祖母的心窝子处,“为什么总要插手孩子的事,你是他们母亲,但不是他们的全部,你会亲手毁了他们。你觉得自己心中总是向着建安侯和世子,但其实他们做任何事情都要受你掣肘,永远都不是真正的建安侯和世子,若是有一日你不在,或是你判断错,那他们会为你承担所有的后果;你口口声声为了逢临好,坚决不让他从医,好似只要他答应你,不告诉旁人行医的事,你就默许他,那你究竟是逢临好,还是为了建安侯府的名声?但你知道他救过多少人?试过多少药?你作为一个母亲,你根本都未认真了解过你儿子!而三房呢,你心中应当别旁人都清楚,养废了!您有什么资格,说逢临不对……”
因为娘亲说出了她所有害怕的事,所以祖母才讳莫如深。
娘亲死后,这股厌恶和害怕,便转嫁到了二哥和她这里,只是二哥是二房嫡子,祖母又时时标榜着嫡庶有别,所以处处针对的都是她……
但却不针对府中旁的姑娘。
原来,都是因为这些缘故。
但娘亲早前说的所有事情,如今都变成了现实,是祖母没有听。
母亲今日入宫说起的事情,在她心中掀起道道波澜,却也让楚洛,心中从未有过的信念和温暖……
***
早朝上,诸事奏听。
北关一役,长风大胜,又北上,以极小的伤亡取下几城,回击了巴尔,长风国中欢呼雀跃。苍月同长风一道出兵,更让朝中吃了一枚定心丸,也对文帝吃了一枚定心丸,越发觉得即便太傅不在,温家倒台,但文帝一步步走来,已不是早前的东宫,而是可以掌控全局的帝王,应对内忧外患……
长风大捷,北关保全,朝中一派喜气,就等几日后的端阳佳节,在龙舟会上论功行赏。
临到退朝,赵路知却忽然开口,“启禀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朝中纷纷转眸,见是赵路知赵老将军。
赵老将军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此次北关一役,应是赵老将军在军中的最后一场征战,也在北关立下了赫赫战功。
赵路知突然有本要奏,旁人猜想应当是军中之事。
在朝中,赵路知和安阳郡王,是两大执拗和倔驴,是平日最让陛下头疼的一个老将,还偏偏动不得……
眼下,赵路知主动开口,又不知动了什么心思,众人在心中纷纷为陛下捏了把汗。
李彻抬眸看他,目光隐在十二玉藻冕旒下,看不清神色,“赵老将军请讲。”
朝中心中都知晓,赵老将军有战功在,陛下不好说什么,但陛下才刚回京,今日是复朝的第一日,赵老将军这倔驴的名声果真白给的。
当下,眼见赵路知行至殿中,朝着殿上拱手,“陛下,渭阳侯世子,北关驻军副帅祁玉今日因故没有上朝,托老臣代他,替北关驻军和海奇百姓向陛下奏请。”
“奏。”李彻淡声。
赵路知掀起衣摆下跪,“秉笔侍书楚洛替陛下犒赏三军,恰逢此番北关之危,楚洛在北关与驻军共同御敌,救下不少海奇百姓和驻军性命,深受驻军和百姓爱戴,也同老臣与北关驻军和援军将领一道,守下北关和海奇,楚洛功不可没。老臣代自己,代渭阳侯世子,代千千万万北关驻军和海奇百姓奏请陛下,请旨赐秉笔侍书宝玺受册,入主中宫!”
赵路知言罢,朝中错愕。
李彻也愣住。
既而是谭源出列,“北关一役,末将在,末将附议。”
叶亭风亦拱手,“北关一役,微臣,微臣附议。”
而后是赵素,童贯,薛科,还有早前驰援北关的将领,逐一出列到殿中附议……
既而是封相,“陛下,微臣也附议。”
有封相牵头,朝中更多声音都相继出声,似星火燎原之势,很快的时间内,正殿中便悉数都是奏请附议之人……
大监喉间轻咽,转眸看向李彻。
十二玉藻冕旒下,朝中看不清李彻神色,只听他沉声道,“准奏。”
第125章 大结局下:终章大结局(下)
第一日早朝一直到午时前后才结束, 一下早朝,大监随了李彻往御书房去。
北关一行几月,攒了不少事情要同封相几人商议, 沿路往御书房去,李彻抽空在路上吩咐大监一声, “叫礼部的人来。”
大监应是。
今日早朝上, 百官奏请封后,封后大典上要宝玺受册, 诸事皆要由礼部来安排, 陛下是不想等了。
大监心知肚明。
大监唤顺子上前,“请礼部范大人来御书房一趟, 陛下宣召。”
顺子应好。
“还有……”大监凑到近处, “你亲自走一趟, 将早朝上的事,提前同娘娘说一声。”
“是, 师傅!”顺子会意笑笑,赶紧脚下生风而去。
大监转身, 脸上笑意绵绵。
他跟在陛下身边的时间最长,从陛下幼时回宫起, 先帝就让他在跟在陛下身边照顾。他是一步步看着陛下入主东宫,做太子监国, 而后登基为帝, 他是最知晓陛下心思的人。文山祭天遇刺,陛下醒来唤得那声“楚洛嫁我”,陛下心中就装了一人。从东昌侯府起,陛下同六小姐一路磕磕绊绊,又是惠王之乱, 宁王之乱,既而是温国公出来搅局,再有……即便陛下未曾提起,他也猜得到的洛抿一案。太傅不在,陛下每一步都走得不易,否则也不会将秉笔侍书都搬了出来,但终究,北关一役,六小姐让朝中刮目相看……
赵老将军和驻军、北关百姓奏请的封后,远不同于陛下自己下旨册封的中宫,是民心所愿,军心所愿。
这样的中宫,远比册封的京中贵女要来得稳固,威望……
大监深吸一口气,悠悠叹了叹,暖春四月,真是春暖花开了……
*****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封连持执礼。
李彻脸上久违的笑意,稍许,“辛苦封相这一阵在朝中操持,让朕没有后顾之忧。”
封连持躬身,“陛下与微臣有知遇之恩,微臣定当竭尽所能,如今朝中温党已处,各地的世家见陛下手段,也纷纷不再阻挠新政一事,这两月,新政推行尤为顺利,初见成效,假以时日,长风定当国力强盛,未来可期。”
李彻踱步上前,“长风未来的路还很长,封相,你要与朕同行……”
封连持再次躬身,“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彻伸手扶起他,“若是太傅在,就好了……”
封连持笑道,“太傅若是能见到,定然欣慰。”
李彻淡淡垂眸。
“陛下,赵老将军来了。”大监入内。
“快请。”李彻应声。
今日早朝上,赵路知的一番请奏,得了朝中和军中众人的连翻附议,也为楚洛入主中宫铺平了最后的路。
他原本是想借着洛抿一案翻案,借母妃的嘱托,和洛抿的救驾,扶楚洛至中宫之位,虽不尽人意,却至少有处可寻。楚洛有身孕在,他不想委屈她和孩子太久。他早前同她说起的年关很快,其实不假,五月准备,择六月和七月其中一吉日行册封大典,从此以后,她便是他名正言顺中宫,中秋宫宴惯来由中宫操办,那时起,楚洛便是后宫之主。
赵老将军今日的奏请,他是没想到。
赵路知的脾气,朝中皆知,若非他自己认为对的事,九头牛都拖不住他……
他早前就拿他很是头疼。
却未曾想,今日替楚楚铺平最后一段路程的人,竟是赵路知。
赵路知从来不会偏帮,只会做自己觉得应当做的事,赵路知口中奏请的封后,远比祁玉口中奏请的封后更让朝中信服得多。
祁玉今日不是因故未来朝中,而是想借赵老将军的口,掷地有声。
赵老将军知晓也好,不知晓也好,但他的话,足以让楚洛在朝中站稳脚跟……
思绪间,赵路知入内,“老臣见过陛下,封相。”
“赵老将军不必多礼。”李彻知晓不必多提先前的事,赵路知也不会愿意他谢他,李彻温声,“赵老将军有事?”
赵路知叹道,“陛下,老臣在军中多年,虽舍不得军中,也舍不得金戈铁马,但始终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不服老不行,始终是要将位置让出来给年轻人的。”
李彻近前,“怎么会?赵老将军老当益壮。”
赵路知笑,“陛下早前说这番话,老臣许是会坚信,但这次去北关,同祁玉,谭源,叶亭风,还有后来驰援的驻军一道并肩作战,才知晓后浪推前浪,该是年轻一辈崭露头角的时候了,老臣应当功成身退,所幸,最后一役不负使命,可以安心离朝,还望陛下恩准!”
李彻看他,“赵老将军在军中几十年,自先祖起,就在朝中辅佐,为长风立下赫赫军功,不胜枚举,朕心怀感激,也当让四海皆知,只是,朕有一事相求……”
“陛下请说!”赵路知抬头。
李彻郑重道,“赵老将军告老还乡,朕可以准奏。但军中多是年轻后辈,不可无泰山北斗,赵老将军请辞后虽不在军中,却仍可在朝中,替朕看好军中,也朕分忧。如今惠王和宁王之乱得平,温家得除,北关一役后,巴尔伤了元气,短时间内无力再骚扰,而长风亦得了北部几城,朝中和国中都百废待兴,四海安平,朕想请赵老将军留下,任安国公……”
赵路知诧异:“陛……陛下……”
封相愣了少许,很快会意,笑了笑,“陛下的意思,赵老将军就不要再推辞了。北关一役,军中诸将都会论功行赏,赵老将军功不可没,当之无愧,亦能服众。温家之乱得除,陛下赐封世袭爵位,也能让朝中稳固,亦能看到陛下赏罚分明,是一桩美事。”
赵路知仍在怔忪。
李彻相扶,“太傅中风未醒,朝中需要赵老将军替朕守住大局。”
赵路知再度深吸一口气,眼底微红,“老臣谢陛下!”
……
成明殿中,顺子将早朝上的赵老将军的请奏和朝中附议说与楚洛听,楚洛微微愣住。
早前母亲才刚同她说完爹娘之事,又听顺子提起朝中之事,楚洛有些愣住,顺子笑道,“娘娘,陛下准奏了,方才离开之时,陛下又宣了礼部范有志范大人入宫,册封大典至少准备月余,礼部应当会选六至七月里的吉日,迎娘娘入主中宫……”
楚洛喉间轻咽,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似是还未反应过来。
近前的松石,福茂等人已拱手应道,“恭喜娘娘。”
楚洛眸间润泽,恍然想起许久之前的赏梅宴。
—— 宫中礼仪繁多,日后要应对的事情也多,朕会安排宫中稳妥可靠的人到建安侯府陪你一处。大婚前,诸事繁琐,要学的宫中的礼仪和繁文缛节也多,朕知晓时间太仓促了些,但朕想早些接你入宫,同朕一道年关守岁,朕不想将婚期退后……朕早前不知道,现在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每一日都想见她,每一日都想同她一处。哪怕是批阅奏折的时候,同她说上两句话,看书的时候,她在身边看书也好做旁的事也好,只要她在,更或是,清晨醒来的时候,见她在枕侧睡得安好……楚楚,朕想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洛垂眸,鼻尖微红。
***
京中东市处,祁玉一直领着檫木。
已是黄昏前后,京中华灯初上,皆是繁华景象,檫木一直目不暇接,看呆了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吃,吃撑了再走走,走累了再吃,从东市吃到西市,又从西市吃到北市,再从北市吃到南市,吃了一日,眼下又折回了东市,因为祁玉说,四方街市的夜景全然不同,白日里看完了,夜里再看,又是另一番风景。
檫木果然开了眼界。
“是不是?我有没有骗你?”祁玉问道。
檫木忙不丁摇头。
祁玉语重心长道,“你看,我答应了你回京第一日带你逛街市,我连早朝都没有去,还指不定明日被陛下怎么数落!诶,还不是叶亭风请我帮忙,我这人耳根子软……”
听他喋喋不休,檫木问道,“那他怎么不来?他请你帮忙,可他自己不也上朝去了吗?”
“……”祁玉语塞,既而狠狠锤了锤他的头。
檫木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恼火看他。
祁玉叹道,“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就学抬杠!”
檫木敢怒不敢言。
祁玉握拳轻咳两声,“诶,你会不会划龙舟?”
檫木注意力忽然就被转移了去,好奇道,“龙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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