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奴儿点点头,顾梧便道:“我背你。”
他说着,便背对着俯下|身去,林奴儿看着他的肩背,想着路也不长,便索性趴在他背上,顾梧站起身来,十分轻松,甚至还掂了掂,道:“奴儿轻了好多。”
林奴儿提着兔子灯,把下巴靠在顾梧的肩上,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穿过长廊,四周安静无比,林奴儿忽然想起从前的事情来,那时候顾梧还是个小傻子,在大婚之日,把她从宫门口一路背回了重华宫。
林奴儿忍不住轻笑起来,顾梧听见了,问道:“奴儿在笑什么?”
林奴儿笑道:“想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王爷为了几块糖,屈尊降贵将我背回重华宫去。”
她一说,顾梧便记起来,然后也笑了,道:“说起来奴儿还骗我,说你的衣袖里能变出糖来,天下间只此一件,我竟然信了。”
说起这些事,林奴儿乐不可支,顾梧还是个小傻子的时候太好玩了,她说什么都信,还总是一本正经地端着,遂笑道:“我若不使些小计,王爷如何愿意背我入宫?”
顾梧一边走路,一边唔了一声,道:“有理,奴儿可还记得欠了我的糖没给?”
那时说要给顾梧十几块松子糖,林奴儿一天却只给三块,拖得时间长了,顾梧自己就忘记这回事了,如今提起来,林奴儿想了想,道:“还给你便是。”
她说着,伸出胳膊搂住顾梧的脖子,手指轻轻碰了碰少年的脸,顾梧下意识侧过头来,林奴儿略微探首,在他唇上如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吻。
顾梧的唇微凉,气息却是暖的,吐在林奴儿的脸上,带来一阵热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谁知下一刻,顾梧在短暂的愣怔过后,便将她放下来,揽在怀中,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唇齿相依间,林奴儿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攫取了,她下意识想要退开,却被顾梧紧紧抱住腰肢,不容退却。
这一吻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过,林奴儿几乎喘不上气了,大半个身子都依靠着对方,若是顾梧一松手,她只怕都要滑下去。
一吻罢了,顾梧轻轻笑起来,声音微哑,听在林奴儿的耳中,带来一阵微微的酥麻,她羞恼地把脸埋在顾梧的肩膀处,顾梧轻轻抚过她的发丝,笑道:“奴儿害羞了么?”
“没有!”林奴儿气势汹汹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少女的眸光在灯烛光芒下闪烁,如同晨星熠熠,带着一股羞怯却又不肯服输的架势。
顾梧哦了一声,唇边仍旧是笑,林奴儿总觉得他的笑容里透着几许促狭,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踮起脚尖亲上了他的唇,顾梧猝不及防被偷袭,他剑眉微挑,尔后毫不客气地接纳了这冒冒失失的吻,顺便把怀中的少女亲得晕头转向。
于是林奴儿又输了,她揪着顾梧的衣裳,心里迷迷糊糊地想,可恶,从前在琼楼待了那么久,明明她更有经验才对。
顾梧把人按在怀里亲了又亲,十分满足,林奴儿被亲到手足发软,最后还是被背回去的,穿过长长的游廊,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拂而来,吹得林奴儿几乎睁不开眼睛,她低了低头,把脸埋在顾梧的脖颈处,手里提着兔子灯,灯影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亲密无间。
林奴儿看了许久,忽听顾梧道:“奴儿你看,下雪了。”
闻言,林奴儿抬起头,果然看见片片细小的白色雪花自天上飘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纷纷扬扬,如同漫天飞舞的花瓣。
顾梧心情极好,踏着雪背起林奴儿回了屋子,林奴儿忙跳下去,把门合上,问顾梧道:“冷不冷?”
她伸手呵了一口气,轻轻碰了碰顾梧的脸颊,被风吹得冰凉,顾梧微笑起来,他略微低下头,将自己的脸与她贴在一处,就好像贴在冰面上似的,林奴儿乍然一个激灵,浑身都轻颤起来。
顾梧低笑着问她:“冷?”
林奴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伸出手替顾梧捂住了另一侧脸颊,道:“不冷。”
顾梧与她额头相抵,屋子里光线昏暗,那双凤眸里折射出微亮的光,气息温热,林奴儿的脸一点点热了起来,而此时的空气也变得愈发暧昧。
顾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额头,小声道:“我冷。”
林奴儿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又干巴巴地问:“那……那去火盆边烤一烤吧?”
“不要,”顾梧想也不想便拒绝,他眼中带着笑意,吻了吻她小巧的鼻尖,道:“我觉得床上更暖和。”
少年郎容貌俊美如玉,星眸剑眉,瞳仁幽深澄澈,恍惚叫人生出一种被深情注视的感觉,林奴儿觉得自己仿佛被蛊惑了一般,脑子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到顾梧的唇起初是微凉的,然后逐渐变得滚烫。
烫得她忍不住想要瑟缩,漂亮幽黑的眸子也变得湿润起来,然后又被一人温柔吮去……
第82章 争执。
次日一早, 林奴儿便醒了,浑身酸痛无比,尤其是腰侧,仿佛被什么东西砸过一般, 稍稍一动, 便觉得又酸又痛, 林奴儿听见炭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困倦地睁开眼, 顾梧不知去哪里了。
床帘外, 传来小梨在低声和冬月说话:“怪了, 我今儿一早发现娘娘的小衣不见了, 怎么都找不着。”
冬月疑惑道:“怎么会找不到?”
小梨轻声道:“是啊, 到处都找过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的时候, 我看见娘娘和王爷的衣服扔了一地,到处都是。”
她忽然轻轻啊了一声, 道:“我知道了, 是不是掉到床底下去了?”
林奴儿感觉到小梨走上前来,她连忙翻个身,拉起被子把脑袋盖住了,感觉到右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林奴儿往下摸了摸,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小梨没找到的那件小衣。
想起小衣为什么会在被子里头,林奴儿的脸倏然就红了,烫手似的把小衣又塞了回去, 往帘子外看了看,小梨还在床底下找。
林奴儿清了清嗓子:“小梨?”
才一开口,她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惊住了,小梨听见呼唤,连忙爬起身来,高兴道:“娘娘,您醒啦?”
冬月担忧道:“娘娘的声音怎么哑了?是不是受了凉?”
小梨听罢一惊,道:“那奴婢去叫大夫来。”
“不用!”林奴儿立即叫住她,犹犹豫豫地道:“我不是受凉了,只是口渴,你给我倒些水来。”
小梨忙去了,冬月问道:“娘娘现在要起吗?”
林奴儿点点头,她过来把床帐拉开,挂在玉钩上,林奴儿问道:“王爷去哪里了?”
冬月答道:“王爷上朝去了。”
林奴儿坐起身,小梨正好端着茶水过来,她伸手接过,小梨十分眼尖地道:“娘娘的肩膀怎么了?像是被虫子咬了。”
林奴儿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肩头有一抹红,她连忙把被子拉起来盖住,道:“没事,不是虫子。”
小梨担忧道:“那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林奴儿面皮发烫,支吾道:“不、不用了,过两日就好了。”
冬月也担心地道:“那奴婢去拿药膏来抹一抹吧?”
林奴儿欲言又止,趁着冬月走了,小梨转身去拿衣裳,她拉起被子低头一看,雪白的皮肤上一大片斑驳,好不精彩,尤其是腰侧,甚至能看见零星指印,已经有些发青了,难怪痛得不行。
林奴儿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精彩,顾梧这牲口!
因怕被小梨她们看见身上的痕迹,林奴儿是先把她们赶出去,自己换了衣裳,穿戴妥当,才让二人进来收拾。
才用过早膳没多久,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将军府递了拜帖来。
林奴儿顿时就想起昨夜遇到的秦夫人,她有些疑惑对方拜访自己做什么,但如今拜帖都送了过来,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便命人请秦夫人进来。
因昨夜下了小雪,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秦夫人在下人的引领下,一边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一边往花厅的方向走,虽说秦渡答应她立即派人去查秦王妃的身世,但是秦夫人仍旧坐不住,索性亲自前来,即便是问不出什么,能与秦王妃接触接触也是好的。
因为她实在太想念自己的女儿了。
林奴儿此时正在花厅内,见了妇人款款而来,起身相迎,笑着道:“秦夫人来了,快请坐吧。”
秦夫人微笑起来,道过谢,这才入座,又示意仆从将礼盒奉上,口中道:“贸然前来打扰王妃娘娘,这些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希望娘娘笑纳。”
林奴儿自是推辞,但是秦夫人很坚持,她只得收下来,道:“夫人客气了,不知夫人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夫人略微踌躇,才道:“实不相瞒,我初时见到王妃娘娘便觉得十分亲切,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故而才上门来拜访,希望娘娘不会觉得唐突。”
闻言,林奴儿这才明白过来,表示并不介意,看得出秦夫人轻轻松了一口气,两人寒暄起来,聊了一阵,秦夫人开始旁敲侧击问道:“听闻王妃娘娘从前走丢过?”
林奴儿顿了一下,走丢被认回柴府这事,不过是当初为了让她替嫁的说辞罢了,如今秦夫人问起,她自是不能说漏了嘴,便道:“确实如此。”
秦夫人问道:“几岁走丢的?”
林奴儿:……
她看着对方殷殷期盼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圆谎,道:“那时年纪尚小,记不太清了。”
秦夫人有些失望,林奴儿看着她黯然的眼神,不知怎么,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大约是三四岁的时候。”
闻言,秦夫人的双眸顿时又亮了起来,隐约还带着点高兴,林奴儿有些‌莫名,秦夫人忙收敛了些许,握着手帕,掩饰一般地轻咳一声,道:“挺好的。”
林奴儿:挺好的?
这边秦夫人觉得对上了,有些喜不自胜,又试探着问:“昨天晚上,我听见王爷唤娘娘奴儿,那是娘娘的小字么?”
林奴儿含笑道:“是的。”
秦夫人又高兴地直扯手帕,连连道:“挺好的,挺好的。”
林奴儿:……
发觉林奴儿有些奇怪的眼神,秦夫人又轻咳一声,道:“说来也巧了,我的那位故人,小字也是奴儿。”
闻言,林奴儿略微讶异,道:“确实是巧了。”
秦夫人也觉得自己的言谈有些古怪,其实她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是又强自按捺下来,怕吓到了林奴儿,毕竟她们之间只有过几面之缘,根本谈不上交心,贸贸然问一些私密的事情,恐怕会招致对方反感。
不痛不痒地聊了一会,眼看要到午膳时间了,秦夫人不得不提出告辞,林奴儿顺势答应下来,送她到了王府门口,秦夫人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看着马车远去,冬月面上带着疑惑之色,低声道:“娘娘,奴婢怎么觉得这位秦夫人好奇怪。”
小梨也道:“是有些奇怪,但是奴婢还是觉得她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说完,又盯着林奴儿看了几眼,片刻愣怔后,双目微微瞠大,迟疑道:“娘娘,奴婢想起来了,那秦夫人与您生得有几分相似呢。”
冬月也仔细看了几眼,点点头道:“特别是眼睛,简直一模一样的。”
林奴儿失笑道:“天下这么多人,不都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么?总有那么几个相似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闻言,小梨和冬月也都点点头,把这茬儿抛开了。
倒是林奴儿还细想了一下,只是她四五岁时候的记忆实在模糊,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什么,只是娘亲从前说过,她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当时险些没救回来,后来还是一名道人路过,给了一个偏方,林奴儿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虽然爹后来因为好赌,把她卖进青楼里,可娘亲对她确实是很好的,只是她命薄,去的早罢了,林奴儿摇摇头,不再去细想。
……
宫阙层叠,金色的琉璃瓦上还堆积着薄薄的白雪,顾梧跟着内侍穿过长廊和宫道,入了乾清门,梁春正候在殿前,见了他来,连忙迎过来道:“王爷,皇上在等着您呢,快进去吧。”
顾梧点点头,一踏入殿内,便听见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传来,他的步子微顿,才继续往前走,绕过屏风,便看见了景仁帝,他看起来更消瘦了,鬓发斑白,一边咳嗽,一边看折子。
梁春上前,小声禀道:“皇上,王爷来了。”
“嗯,”景仁帝咳嗽着摆了摆手,简短地道:“赐座。”
顾梧坐下了,景仁帝举高了手看折子,眼睛眯起,眉头紧锁,然后把奏折又合上了,看向顾梧,道:“在都察院还适应?”
顾梧颔首,道:“儿臣觉得很好。”
景仁帝放下折子,又问:“朕之前说的,你真不答应?”
他指的是立太子的事情,顾梧垂着眼帘,道:“儿臣确实无意。”
“好,”景仁帝似乎在压抑怒气,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朕只好治她的罪了。”
顾梧一怔,景仁帝吩咐梁春道:“拟旨,传朕手谕,林奴儿犯了欺君之罪,除去其王妃头衔,将她打入昭狱候审。”
顾梧猛地站起来:“不行!”
“凭什么不行?!”景仁帝怒目瞪视着他,骂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御前如此放肆的?!”
顾梧丝毫不曾示弱,道:“当初她的事情,您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她嫁给儿臣,也是您默许的,如今却又要翻脸不认人,出尔反尔了?”
谁知景仁帝居然道:“那又如何呢?”
他一手撑着御案,身子略微前倾,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道:“朕就是要出尔反尔,你又能如何?”
语气十分傲慢,深深刺痛了顾梧,父子俩谁也不肯退让,一个端坐高堂之上,一个立于殿下,两人互相瞪视着,心中都各自憋了一口气,若不是碍于身份,只怕早就打了起来了,整个宫殿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气氛紧张肃穆,所有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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