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人喝彩了,林奴儿惊了,扭过头去,是顾梧,他饶有兴致地抱着双臂,还不住点评:“就该打脸啊,保准他三天出不了门。”
才说完,顾晁就一拳砸在了顾栾的脸上,压低声音怒道:“是不是你?!”
顾栾不甘示弱,反手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冷声道:“是又如何?难道那毒药不是淑妃娘娘的?”
顾晁怒极,却不敢正面回答,只是死死揪住对方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道:“你带他们去泰和宫找的!你为什么这么做?!明明是你之前提议——”
他的话忽然顿住,面上的表情变作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在其中撺掇,你就是想害死我们!”
顾栾呵地笑起来,道:“看来你终于聪明了一回了。”
他用力把衣襟从顾晁的手里扯出来,讥嘲地道:“白长了二十几年的脑子,今天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倒也不算白活。”
顾晁怒极,一拳砸向他的脸,双眼通红地怒吼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顾栾接住他的拳头,冷漠地俯视着他,道:“当然是为了报仇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一个有你这样的好母妃。”
话才说完,他又狠狠往顾晁的肚子上捣了一拳,顾晁痛得眼前一黑,险些跪在地上,顾栾居高临下地道:“人人都知道,我顾栾是没有母妃的,淑妃心善,才将我养在泰和宫,但是没有人知道,我的母妃为什么会死呢?”
顾晁表情一变,他根本不知道赵淑妃还做过这样的事情,顾栾理了理散乱的衣襟,再不看他,转身就走了。
顾晁挨了一顿打,额上冷汗直冒,正在这时,忽然觉得身边站了个人,他扭头一看,正好对上诚王的目光,他眼神沉沉的,半蹲下来,两人几乎平视,他道:“淑妃被关起来了。”
顾晁气得骂道:“关你屁事!”
才骂完,一个拳头迎面而来,砸在他的鼻梁上,顿时鼻血长流,顾晁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诚王声音森冷地道:“所以我只能打你出气了。”
顾晁用手捂住鼻子,狼狈地骂道:“你娘的!我和你有什么仇?!”
诚王不语,抬手又是一拳,打完之后才道:“等父皇明天一醒,淑妃就要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了。”
他说完,便扬长而去,顾晁心中惊疑不定,父皇明天一醒?
他怎么知道父皇会醒?
“啊呀,”顾晁听见耳边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他抬头一看,是顾梧拉着林奴儿,正仔细地端详他的脸,啧啧称奇:“没地下手了啊。”
表情似有遗憾,顾晁吓得连忙往后爬开,顾不得满脸的血迹,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顾梧嫌弃地道:“打你我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顾晁第一反应则是先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又恼怒起来,顾梧问道:“你知道你们母子二人为何会落入今日的地步吗?”
顾晁满眼茫然,顾梧顿时叹气,摇了摇头,道:“跟蠢货说话就是这一点不好。”
他说完,便拉起林奴儿走了,留下顾晁一个人坐在乾清宫的大殿前,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等出了乾清门,林奴儿才低声问道:“今日之事,是你一开始就策划好的?”
顾梧顿时来了劲:“你猜到了?奴儿真聪明!”
林奴儿原本只是怀疑,如今见他这般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惊奇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顾梧想了想,道:“很久了,从太子妃带着太子离京去看病的那一日开始。”
林奴儿吃了一惊,道:“那么久,那诚王和肃王他们……”
顾梧笑眯眯地道:“我与他们都是志同道合之人。”
林奴儿:……
一起协力除去淑妃的志同道合吗?
趁着还没出皇宫,顾梧索性将事情原委一并仔细道来,诚王原是因为德妃自尽之事就记恨上了淑妃,而顾栾生母被害之事,顾梧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后来他派人去查先皇后的事情,无意中查到的,从而发现顾栾与赵淑妃母子并非一条心。
林奴儿蹙眉道:“可他从前还想给你我下毒。”
顾梧道:“你还记得那个自尽的宫婢手里拿的玉佩吗?”
经他提醒,林奴儿才想起来,春雪死的时候,手里是放了一块玉佩,那是景仁帝赐给顾晁的,她顿时反应过来,惊道:“他那时是想嫁祸给顾晁?”
顾梧点点头:“他给我们下毒,不过是想设计顾晁罢了,最后没想到失败了,让顾晁躲过一劫。”
林奴儿有些无语,这可真是飞来横祸,她忍不住问道:“那玉佩到底有什么玄机?”
“玉佩之事我倒是猜到了几分,”顾梧解释道:“那玉佩原是我在一个贼身上搜来的,有人派他去偷了顾晁的玉佩,还特意挑在顾晁与淑妃在万佛寺的时候偷,大概是因为他们那一日在寺里密谋什么事情,幕后之人便想利用这玉佩要挟顾晁,谁知被我半路截了胡。”
林奴儿疑惑道:“什么事情,能让顾晁与赵淑妃被威胁?”
顾梧牵着她的手捏了捏,提醒道:“去年六七月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奴儿略略一想,脱口道:“太子被刺杀?”
顾梧竖起食指:“嘘——”
林奴儿深吸一口气,声音轻了几分:“太子的事情竟然也和淑妃他们有关?”
“就是淑妃派人做的,”顾梧漫不经心地道:“淑妃做梦都想做皇后,但是因为她害了母后,一旦太子登基,她的下场定然凄惨,所以才想一不做二不休,把太子杀了,正好顾晁也更有希望做储君,可是她运气不好,太子竟然没死。”
林奴儿惊疑道:“那你坠马之事,也是淑妃做的么?”
顾梧摇头,道:“这倒不是她,是顾栾。”
林奴儿有些茫然:“为什么?”
顾梧叹了一口气,道:“大约是因为我太聪明,知道得太多了,顾栾便想除去我,为此甚至还打算嫁祸给太子,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我坠马和太子被刺杀的事情是同时发生的,于是没奈何,又想嫁祸给诚王。”
谁知道顾梧压根就没信,直接在琼楼把那个害他坠马之人杀了,所以顾栾的把戏和设计全都没派上用场。
林奴儿犹豫了一下,评价道:“肃王的心机,未免也太多了些。”
顾梧嗤笑一声,道:“我怀疑他和顾晁一起长大,怕不是顾晁的脑子都长到他身上去了,心眼多得如筛子一般。”
林奴儿点点头,十分赞同。
两人说话间,就出了皇宫,乘车回到王府时,已是明灯初上,却见府门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还有一行人正在翘首已盼,林奴儿下了车,打头那个正是秦渡,他连忙迎过来,有些激动地道:“王妃娘娘,我是你爹啊!”
林奴儿:?
第92章 除了死亡。
“王妃娘娘, 我是你爹啊!”
林奴儿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有些发懵,下意识看了看他身旁的秦夫人,同样也是满脸殷切和激动, 美目中泪光闪闪, 一副恨不得要扑上来抱住她的模样。
顾梧皱了皱眉, 伸手护住林奴儿, 对秦渡道:“秦将军,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之前他确实派了人去查林奴儿的身世, 但是还未来得及查清楚, 秦渡就找上门来了, 看这架势, 一口咬定他是奴儿的爹, 爹那是能随便认的吗?
顾梧心中仍旧保持怀疑的态度,握住了林奴儿的手, 预备随时挡在她身前,秦渡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 连忙解释道:“王爷见谅, 我只是见到王妃娘娘,喜不自胜,一时有些激动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林奴儿,问道:“我派人去查了你的身世,你其实并非林富贵的亲生女儿,有槐花巷子的邻居佐证,他们说林富贵从前是有个女儿,但是病死了, 后来不知他从哪里又带回来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描述的形貌模样与你幼时一模一样。”
这些是顾梧还没来得及查到的,不禁有些讶异地看向林奴儿,但见她怔怔的,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便又问秦渡:“那个叫林富贵的人呢?”
秦渡派人去调查,自是知道林奴儿之后的遭遇,脸色一沉,粗声粗气地道:“那狗东西好赌,后来欠了一大笔赌债还不上,被人活活打死了。”
说到这里,他气道:“实在太便宜他了。”
秦夫人冲上前来拉住了林奴儿的手,美目含泪地哭道:“我的儿,你受苦了!”
而林奴儿仍旧在震惊之中,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是秦夫人失散多年的女儿,秦夫人搂着她哭了半晌,林奴儿不知所措地拍了拍她的肩背,如同安抚。
秦夫人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一些,一边拭泪,声音带着哭腔地道:“你的腿上是不是有一个伤疤,是狗咬的。”
林奴儿一震,她吃惊地张大眼睛:“你知道?”
秦夫人似哭似笑,用帕子擦眼泪,道:“娘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时你还小,你爹抱着你去骑马,你觉得可威风了,高兴得不得了,心心念念着还想骑一次,只是你爹去了军营,一直没回来,府里养了一条大黄狗,你便趁人不注意,爬到大黄狗的背上去,被咬了一口,流了好多血,把娘给吓坏了。”
林奴儿是怕狗的,但是她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是这样的,一时间怔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至此,她已经相信了,秦夫人果然是她的母亲。
世事竟然如此奇妙,难怪她初时见对方第一面,便觉得亲切万分,想来母女的亲情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未曾相认,也不会忘却。
亲人相认,总不好在外面站着,林奴儿立即将他们请回了王府,过程中秦夫人一直紧紧抓住她的手,像是生怕再让她走丢了似的,不住地掉眼泪,哭得眼眶通红。
林奴儿也深受触动,秦渡劝爱妻道:“如今认回了奴儿,是一桩好事,快别哭了。”
秦夫人破涕为笑,连连道:“是好事,是好事。”
她拉着林奴儿的手嘘寒问暖起来,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关爱都找补回来似的,红着眼眶道:“你从前的那些东西,用的玩的,娘亲都给你好好收起来了,每年都添置了新的,只是不想如今你这般大了,都用不上了。”
林奴儿拿帕子替她拭泪,微笑道:“娘亲不是将最好的送给我了么?”
秦夫人一怔,林奴儿便柔声提醒道:“阳山的那半山梅花,我已看到了。”
听闻此言,秦夫人只觉得鼻头一酸,险些又要落泪,林奴儿好一通安抚,她的情绪才平静下来,顾梧与秦渡两人在旁边坐着,面对面颇有几分尴尬,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一个是天潢贵胄,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想到二者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其中。
顾梧不知要不要喊对方岳丈大人,秦渡也不知该不该称呼秦王为女婿,两人不约而同地按兵不动,拼命喝茶掩饰这尴尬的气氛。
好在林奴儿和秦夫人倒算自在,母女俩聊了一阵,秦夫人又小心地问她:“娘亲听说那柴府骗了你,才故意将你认回去,可有这回事?”
礼部尚书柴元德冒认了一个女儿,顶替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秦王做王妃,这事儿她今天就听说了,只是秦夫人自觉自己的女儿是绝不会有错的,必然是柴府太可恨,骗了她。
林奴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首,解释道:“柴府并没有骗我,这一切我当初都是知道,且心甘情愿的。”
她说着,便将当初在琼楼里的事情说来,秦渡夫妇二人都十分气愤,秦渡震声道:“岂有此理,待我明日把那琼楼给端了,叫那劳什子的大娘子给你磕头谢罪。”
林奴儿忙道:“倒不关大娘子的事情,她只是做买卖的,我那时时运不好,其实怨不得她。”
秦渡只好道:“那就把偷你银钱的贼抓来,送到官府去。”
顾梧终于有机会说话了,道:“我已教训过她了,如今还在牢里待着呢,没个四五年出不来。”
秦渡看了这便宜女婿一眼,没再说话,神色看起来勉强还算满意。
顾梧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道:“天色不早了,二位……”
他顿了顿,又改口道:“岳母与泰山大人不如在舍下用膳。”
秦渡夫妇二人才与林奴儿相认,求之不得,便顺势答应下来,顾梧便去吩咐下人布置了,趁他离开,秦夫人拉着林奴儿的手,悄声问道:“奴儿,你既是迫于无奈才答应柴府,嫁给这位秦王爷的,如今你与我们相认,你爹虽算不得什么顶厉害的官,但是在皇上面前还说得上话的,你若不喜欢他,咱们就写个和离书,依旧还回家去,与爹娘在一块,好不好?”
林奴儿不防她说起这个,表情有些诧异,但还是道:“娘亲多虑了,我……”
秦夫人关切道:“怎么?”
林奴儿微微红了脸,低声道:“我很喜欢他。”
“原来如此,”秦夫人顿了顿,心中颇有几分不舍,但还是道:“那他待你好么?”
林奴儿立即点点头:“王爷待我很好。”
秦渡忙道:“他若待你不好,千万要告诉爹娘,京中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你挑谁都好,咱们没必要在这棵树上吊着。”
踏进门槛的顾梧正好听见这一句,秦渡发觉之后,即刻闭上嘴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过,倒是林奴儿忍不住笑道:“没有的事情,我和王爷很好。”
秦夫人只好道:“那就好,那就好。”
纵然万般不舍,用过晚膳之后,秦夫人与秦渡两人还是告辞了,离开之时,秦夫人还殷殷叮嘱道:“若是得空,可归家来,娘亲心里念着你。”
秦渡声如洪钟:“爹也想你。”
突然多了一对爹娘,这感觉十分奇妙,和当初在柴府时候不同,林奴儿知道,他们是真心爱着自己的,于是微微笑着,乖巧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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