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直觉很可怕,萧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果不除掉她,顾廷早晚会沦陷在她石榴裙下。水眉美的叫人心惊胆战,现在身份又低微…顾廷要得她,简直易如反掌。
想着她吩咐丫鬟泡茶,亲自端去了书房,王爷靠着太师椅,逗弄雀儿,书放在一边半开着,没翻几页,看见萧嫱进来他有些尴尬,把笼子放到一边,咳嗽一声:“辛苦了。”
“为女的伺候亲父,自当平日一切殚精竭虑,以宽慰父母心。”
萧嫱一笑:
“听说爹爹昨日大动肝火,嫱儿只能亲手泡了碧螺春,还望父亲赏脸,稍平怒火。”
“你是个孝顺的…”王爷叹口气,抬眼忽然发现萧嫱眼眶微红泫然若泣,一愣:“谁欺负你了不成…”
“没有…”萧嫱勉强一笑,打岔过去了,没说两句又泪珠儿一滚,掩面而去,转过回廊她逮住自己贴身丫鬟,恨声吩咐了一番话语道:
“等会王爷问起,你就照我说的,狠了劲儿的编排那贱人,如今这王府,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若是说错了半个字王爷起疑心,今儿就发卖了你!”
丫鬟被威胁惯了,只能喏喏答应。不一会果然被王爷喊去,他仔细盘问:“你家小姐,今日受了什么委屈吗?”
王爷心道,既然把萧嫱认作亲生女,他也该做个合格的父亲,关心爱护。
“适才和姐妹们花园戏耍,谈笑风生无半点事,只是回来时后院门口遇见了顾二爷...水姑娘...”丫鬟吞吞吐吐,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顾二爷和她…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的...还听到什么,眉姑娘要二爷甩了小姐...”
这话听到王爷耳里,那还了得?他好不容易压抑的怒火又燃起来:“又是那个贱骨头!”
还没回来就传出被人玷污的丑闻,叫他颜面无光!刚刚又不知好歹的提了那个煞星名字,给王府招邪祟这是!现在又和顾廷勾勾搭搭,明日呢?她又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想着他气血上涌,本来这几日王妃来月事,侍妾们趁着机会使劲勾搭他,他夜御数女有些虚了,咳嗽着哇的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
丫鬟一见吓了一大跳:“王爷呕血了,快去喊王妃!”
王妃匆匆赶来,带着请来的大夫,一号脉,大夫眼神有些躲闪,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妃看出端倪,想着引他到外间开药,低声道:“大夫有什么话,就痛快些说吧。”
大夫犹豫了半晌道:“这…王妃,得罪得罪,王爷是肾虚,气血不足,今日又被激的气逆上涌,所以…”
王妃点点头,一笑:“我知道了,多劳你亲来一趟,墨痕快去带大夫开药房,抓药去。”
王爷倒在床上,丫鬟揉按着才缓过来劲,他看向王妃,王妃嫣然一笑:
“王爷莫怕,刚刚大夫说了,王爷身子朗健的很,就是一时气的发蒙罢了,冬日又虚火旺,咳血算不得什么。”
说着在床边坐下低声道:
“谁惹你动这样大肝火?”
王爷叹口气:“还不是那个便宜女儿…”
王妃故作不解:“嫱儿吗?我这就去训斥她。”
“不是,她性子好怎么会气我,还不是那个…”王爷话都不想说了。
王妃微怔,轻轻捂住嘴:“怎么会?我怕孩子伤心,平日出穿用度都不曾短了她,对她比萧嫱还上心,她怎么…定是王爷误会了吧…”
王爷脸一黑,咬牙道:“她就是个扫把星!自她进府,咱们有什么好事吗?打小克死了她娘,现在又回来克我!这种人留不得,你快找个人嫁了她,越远越好!”
王妃叹口气,心疼水眉似的三两回争吵,替水眉抱屈。王爷越听越气,直接骂到今晚就把那个小蹄子发卖给别人!王妃伤心欲绝,垂泪而去。
到了房间她直接喊过贴身丫鬟,皮笑肉不笑的端过茶盏,一把砸到地下:
“好出息,哪个姨娘又爬床了?今要不是大夫给我看出来了,我都不知道王爷现在夜夜春宵呢,是不是再过两个月,王府就要添丁了呢!”
“王妃息怒…”丫鬟跪下就磕头,吞吞吐吐道:“丫鬟不知?”
“不知道?你的嘴不知道,可你的肉知道…”王妃似笑非笑看着她躲闪的眼神,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就死命抄丫鬟手上扎去,丫鬟疼痛难挨,只得喊天喊地的招认了:
“是徐姨娘,和她新买进来的丫鬟,昨夜伺候的王爷,王爷嘱咐不许说的…”丫鬟泣不成声。
“他出息了…”王妃冷笑,一手拉起丫鬟往茶盏碎渣上一按,丫鬟痛的涕泪横流,蜷缩着身子倒地不起。
“吩咐下去,把那些徐姨娘还有什么狐媚丫头,关起来去!这些贱人不除,留着过年吗!”王妃重新回到座上,依着锁子甲豹纹软垫,翘着脚儿翻阅旧账,忽然又想到什么:
“去,把那小贱人给我喊过来!”
王妃眯着眼,眼看这小贱人是不能留了,不如买一笔钱过年呢,顾廷不是馋她跟馋羊肉一般吗?那就抬几百两价卖给顾廷得了。
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小贱人勾搭人本事倒强,又是一个不好拿捏的,只怕她已经看出来自己对她的恶意,若是继续留着,等她以后若是抱上什么大腿了,回头倒坑崇王府可就不妙了。
不如现在卖了,也凑合算个生意银两,她最近和娘家人私自做海运,贩卖些冷兵军马到梁州,一本万利。
打定主意,她喊丫鬟去唤水眉来,想诓她出府,丫鬟只得擦干满脸泪痕去了,过了一会一瘸一拐的进来,惊慌失措道:
“王妃!水姑娘不见了。”
*
预感很重要。
水眉自从萧嫱来看她了,就越发觉得不妙。
她蹲在护城河边,身上穿着丫鬟衣裳,把王府给她的那些个东西,打包成球一股脑扔进了河中,河中飘满断梗浮萍的残骸,这些锦绣浮在上面,异常显眼,过一会就会被守城发现,她在王府就宣告死亡了。
她拍拍手,轻松的走了。
她要自己找出路。
每年给王爷选献祭的人,都会做手脚,大户人家不愿意,就去买贫贱人家的女儿,贫贱人家又岂能甘心呢?
她干脆毛遂自荐,不信没人要她。
负责此时的是陈公公。
他住宅不在十二监,因为年事已高,皇上准许他单独在南市辟了个小院,挂着虚名不用每日进宫伺候。水眉走进南市,都是些市井菜市,来来往往熙攘纷纷,她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门庭不大积雪扫的干净,门口一个小太监跪着,小脸冻的发白。头发以下到肩部上湿了一片,狼狈的黏着他身子。
“叫你去抓个人,结果人给跑了!”旁边的太监斥责他:“饭桶!今年本来就要凑齐献祭的了,谁知道你眼皮底下跑掉一个!明儿之前找不到,把你那玩意割干净,送你去献祭!”
水眉看向旁边挂着的牌子,陈年积灰无数,她依稀认得几个字,大致是说良籍人家送女儿来献祭,赏银子五十两,这牌子挂了多少年,也没有人送女儿来。
笑话,送去了第二天尸体就被抬出来吸干了血的吓死人。宁可卖给人家作丫鬟,也比送闺女去死强。
今年本来选好了三个,谁知道小太监去接的时候,跑了一个,眼看就要送去献祭了。
水眉盯着那个牌子看了半天,那个训斥人的太监注意到她,看她容貌吃了一惊,打量半天,水眉冲他嫣然一笑,他有些面上发烧,咳嗽声开玩笑道:“快过年了,姑娘到这来看什么呢?”
“这上面写的五十两,是真的吗?”水眉轻声道。
“自然是,我说姑娘你该不会想来吧?”太监调笑,压根不觉得水眉会来:“是家里有什么姑嫂亲戚,送来献祭换银子吗?”
水眉摇摇头,冲他道:“我家里无人,我来献祭,可以吗?”
第8章 黄历廿三金粉消亡 宜 杀人献祭自投罗……
听见水眉的话,小太监都傻眼了。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蓝衣太监揣着手走出来,他生的眉清目秀,一双眼弯如月牙,颇有些狡黠感觉。
“哪儿来的美娇娘?”
“是来献祭的…”
那太监皱眉,抠了抠耳朵,疑惑道:
“不好意思耳垢重了,听话听糊涂了,你再说一遍?”
“给镇西王献祭的…”
那太监惊诧过后,乐呵一笑:“姑娘,要去医馆看看脑子吗?”
水眉:“……”
“不是,等等我叫陈双泉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他纳闷的绕着水眉转。水眉笑道:“那你们收不收?”
陈双泉顿住脚步,本来献祭三个少女一个跑了,现在既然装来了,也是天意。只好点点头。
水眉心里一喜,成了!
*
翌日
官路越走越窄,几个太监抬着个轿走在路上,轿子颠颠簸簸,里面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哭声。
“好姐姐你干啥想不开?五十两我能借你的啊,”陈双泉絮絮叨叨的跟着水眉:
“缺男人你嫁我不好吗?别小看我是太监,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还能伺候姑奶奶上床,反正五湖四海都是一汪水…”
“人各有志,”水眉对他的荤话不动声色:“不劳陈公公了。”
“你那叫人各有志吗,你那叫找死。”陈双泉一脸遗憾:“你图啥呢好妹妹,图吃的多拉的响吗,还没拉你就死了…”
水眉:“……”
她很想问他是不是师傅筱如花的亲戚,但还是忍住了。
这陈双泉,本来叫二狗,后来攀上了总管陈公公做义子,觉得二狗不太文雅,二狗乃双犬,又加个谐音,叫陈双泉。
改了名字改不了性子。
“你闭嘴吧,陈二狗公公。”
水眉趁着没人,掀开轿帘轻啐一口,陈双泉怪叫一声,好在他身份最高的,没人敢说什么。
和水眉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少女,面色惨白神情惶恐,魂已经没了半边。
陈双泉不生气,反倒盯着水眉,沉吟良久低声道:“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水眉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莫非他知道自己是王府逃出来的,忽然听到他笑道:
“老实说,你是不是纯阳子的仙剑变的少女,下凡来除妖的?你看你眉分柳叶唇点樱桃,这次是不是来剑斩镇西王的?”
水眉:“……”
“那你是神仙的话,你会不会枯木逢春大法吗?”
陈二狗笑嘻嘻的攀住轿沿:“你把我这根儿给治活了呗。”
水眉冷飕飕一个眼刀:“不破不立你知道吗?把你那大腿剪干净了,我就给你治。包你投胎再来,做个潘驴邓小闲。”
就这唇舌便宜,水眉从来没让人占过。
陈双泉平时遇见的女子对他不是冷眼就是避之唯恐不及,今日遇见个水眉,他才觉得世间女子也多可爱,两个人聊了一路,路边越来越安静。没过多久,轿子停了。
轿帘掀开,寒风直入。
四周是无人的荒郊野岭,唯有眼前的深宅牢笼。
高数仞的铁壁铜墙把府里府外分割成两个世界,厚重而高大,叫人喘不过来气,门口两个石狮子,满是肮脏,门出一块匾额金粉消残,那铜门门环上,积了不知多厚的灰,残留着两个手印。
牢笼。
水眉愣愣的进去了,铜门缓缓打开,仿佛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引诱着猎物她进去。
阴气森森实在慎人,水眉回头一看,来的道路两旁,堆满了尸骨残骸,不知多少。
那两个少女一看,眼泪水止不住的滚下来。抱头痛哭起来,旁边的太监也不忍心斥责她们,毕竟明天,她们就和那些路边野骨一样了。
“进去吧…”
陈二狗沉默了一下,定定的看着水眉道:“今天晚上多吃点,明天…我给你挑个好地儿埋了。”
水眉轻轻一笑:“别想哄着我把五十两给你…”
“没事,反正明天也是我的…”陈二狗假笑。水眉终于提起裙边迈步,进了王府。
连绕过三座落灰宫殿,太监带她们来到个花园门口,开了厚重的铁门,一把把她们推进去,一言不发的走了。
水眉抬眼看去,这树木长久无人修剪,古木垂下枝条遮在杂花野草间,有一种枝繁叶茂的荒凉感。那两个少女腿都软了,一动不动的不肯往前走。
水眉正要走时候,草丛里忽然露出一双布鞋。
“姑娘们来了?”一个高瘦男子从阴影里站出来,恭恭敬敬行礼:“小的是伺候王爷的,姑娘们千万别怕,叫小的六儿就好。”
旁边两个少女闻言又哭了起来。水眉仔细打量他片刻,瞳孔一缩。
她看见那儿裤腿上后,透过来一片血渍。
“这是给王爷倒洗澡水弄身上的…”六儿叹口气:“王爷每日都是血水沐浴…”
两个少女吓的腿都软了,水眉皱了眉。
血水沐浴,怎么可能?不怕苍蝇叮吗?
“姑娘先随六儿去见王爷吧…”六儿有些担忧的给那两个少女递过去手帕,低声道:
“姑娘们别哭了,其实平日你们离王爷远些,王爷逮不到你们,你们就没有事的…”
那两个少女瞬间对他有了好感,颤巍巍的走过去和他说话:“小六哥,真的吗?”
“真的…”六儿轻声细语的安慰她们起来。
水眉也附和着说了两句害怕,跟着他后面走了,她盯着他裤腿后如泼墨梅花般的血迹,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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