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要睡了,跟你说完这一句我就睡。周五你说找不到结婚证,我后来找到了,现在我们什么材料都不缺,什么牵挂都没有。挑个时间把手续办了吧,我对你就这一个要求。”
司策紧抿着唇,头一回产生了无法掌控的感觉。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什么事,家道中落也罢寄人篱下也罢,他永远都能掌控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只要他想做到的,就很少办不到。那些于他人生重要的时刻与事件,他总能未雨绸缪夺得先机,甚至给予对方一记沉痛的打击。
可温蕊不是他的对手,他没办法下狠手,也没办法事事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哪怕他再想把她留在身边,可面对她的坚持,他竟无言以对。
“你累了,我们回头谈。”
“不用了,随你吧,不离也没关系,你先出去吧。”
温蕊意外地没有坚持,一脸疲倦地望着司策。后者犹豫了片刻决定以退为进,点头开门离开。
只是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司策脑海里莫名警铃大作,没来由的不安侵袭了整个身体,他二话不说重新推开了门。
然后他快步冲到床边,按住了温蕊想拔吊针的那只手。
“你要做什么?”
温蕊抬头看他,眼眶发红却依旧没有流泪。她声音沙哑,透露着不屑的笑声,声音像是冷得能滴下冰来。
“我不管你离不离,反正在我这里已经离了。你想要一个死人老婆还是一个活人前妻,一切在你。没关系,你能防得我一次,防不了我第二次。这世界想好好地活着可真难,不过想死还是容易的。”
司策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极大的情绪波动。他二话不说按铃叫来了医生,并在医生赶到前附在温蕊的耳边咬牙说了一句:“我选后者,所以你最好给我好好活下去。不如看看我俩谁能活得更长?”
话音刚落护士就冲了进来,很快又叫来了医生,病房里开始有了生气,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仿佛刚才温蕊的自杀根本不存在。
它来得快去得更快,就像一阵烟。只有闻到空气中那弥漫不去的硝烟味才能意识到,原来这一切真实存在。
司策站在人群外看着又恢复成了小白兔模样的温蕊,压了压嘴角转身离去。
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好像温蕊一夜之间成了沙子,无论他怎么用力还是从他的指尖缝隙快速地流走了。
-
因为伤了手臂,司策这两天没有开工,让虎哥帮他推掉了所有的通告。
医院里周矅一直跟在他左右,还在不停向他汇报集团的各项事务。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昨晚司策车祸的消息刚刚传出,集团里那些姓司的旁支老狐狸就个个蠢蠢欲动,想着借机夺权。
幸亏司策伤得不重,很快就稳定了局面,拉拢了一部分摇摆派,震慑了另一部分骚动派,也让原本就忠于他的愈发死心塌地。
在商业动作上,司策从来精准而有效,他处理任何事情的时候也从未有过棘手感。不过就是发现一个问题解决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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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蕊向他发难之前,他认为人生无难事,只要想做便能成。父母离婚不算什么,母亲车祸照样可以恢复,父亲坐牢也能出狱。他的人生始终走在自己规划的路上。
可现在意外出现了,并且他还解决不了。
周矅在属于司策的VIP病房里向他汇报今早与海外分部的视频会议内容,说着说着才察觉到司策居然在走神。
这是极少发生的情况,通常司策专注力极强,哪怕昨夜车祸后由医生处理伤口,他也能从容不迫吩咐自己去办很多事。
比如要求他立马去找一只跟尾巴一模一样的兔子。
“珠姨见过,宠物医院的医生也见过,把他们都带去找,能找到照片更好。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一只毛色体型眼珠子颜色都一样的兔子。”
周矅当时真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裁最关心的除了正在手术的太太外,居然是一只小兔子。
但他隐约也猜到了,这只兔子一定和太太关系重大,或许司总这一次的婚姻能不能保住,就全赖这只小东西。
可现在司策居然走神了。
他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根烟,却始终没有抽,所以周矅那句劝他别抽烟的话也一直没能说出口。
见司策没有心思听会议内容,周矅又换了个话题:“您下午有几个会议……”
“通通取消。”
“是司总,那晚上和橙新那边的饭局……刘总约您好几回了。”
“也给推了,下次我请。”
周矅一一记下,这都不是难事,反正出了车祸推掉应酬也正常。现在更为关键的似乎是司总和太太的关系。周矅既好奇又不敢问,心里七上八下。
刚想斟酌着劝一句,司策突然抬头看他,没头没尾问了他一句:“周矅,你身边有人离婚吗?”
周矅不明白他这么问什么意思,观察了一下没觉得司策在开玩笑,于是只能实话实说:“我同辈里只有两个堂哥表姐结了婚,虽然日子有磕绊但是还能凑和过。倒是长辈里有好几对都离了。”
“多大年纪?”
“都得五六十了吧。我们也都奇怪,过了一辈子了这都快退休了突然离婚了。后来问他们说是过够了。主要是女的过够了,说不想再伺候男人了。”
“五六十啊……”
司策嘴里吐出一圈烟雾。别人忍了丈夫二三十年才提离婚,温蕊这才忍了三年。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特别不像话特别不是人?
周矅面对这个死亡问题根本不敢回答,内心更多的是诧异温蕊提离婚的事情。他只能挑好听的安慰司策:“也有很多没离的,年轻的时候吵吵闹闹,老了感情反而更好。而且我有个大伯,虽然离婚了,不过后来又复婚了,现在感情更好了。他就跟我们说,说对女人得像钓鱼,不能一根弦总是紧崩着,要收收放放的才能钓得上来鱼。”
“真的?”
“估计吹牛吧,反正我那大伯母是说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复的婚。我堂哥当时要结婚,不过现在复了好几年也没离。只是我大伯母常说,要是我大伯再犯浑,她就离了再也不管他。所以我大伯如今乖得很,抽烟喝酒全戒了,每天问老婆要五块十块零花钱,说跟人下棋用。”
周矅说到最后想起大伯的可怜样想笑,但一对上司策阴沉的脸又笑不出来,低头假装在平板上忙工作。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司策说了这么一句:“那要是已经在桶里的鱼非要跳出去逃跑,难道不该抓回来吗?”
-
温蕊因为手术的缘故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这期间没再有过激的举动。
司策则是当天就出了院,回家后一头扎进工作里忙碌起来,有时候连药都会忘了换。
某天忙到晚饭时分,他在周矅的提醒下休息了片刻。因为没什么胃口,索性就去医院盯着温蕊吃晚饭。
温蕊这几天的餐食由他安排专人专供,不是医院的普通伙食。挑的全是她爱吃和现在能吃的清淡口味。
司策定菜单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还是有点了解温蕊的。
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只是那个当初他从马超手里抢下来的小女生,他一步步领着带回司家大宅的小女生,仿佛在一夜之间突然长大,并且极力挣脱了他的束缚,走得毫不留恋。
他到的时候温蕊的饭菜刚送到,请的护工阿姨长相特别慈善,说话也温言细语带着南方口音。她把饭菜一样样报给温蕊,还会描述一番这菜的内容,光听她的讲解都让人很有胃口。
但温蕊却一直安静地躺着,闭着眼睛一副不愿意过多交流的模样。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也没睁开眼睛,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司策在阿姨出声叫他前截住了她的话头,然后示意她先出去。等她一走他便端着餐盘走到了床边,搁在了温蕊面前的小床桌上。
还没开口对方倒先说了句:“你还来干什么?”
司策忽略了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只问了一句:“怎么知道是我?”
温蕊睁开眼睛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情绪。既不像从前那般喜欢,也不像前两天那么憎恶。
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毫无感情。
她懒得回答司策的问题,转头又将视线落到了饭菜上。
这个问题着实可笑,也证明他根本不明白从前的自己有多爱他。因为爱他所以熟悉他的脚步声香水味,甚至空气里只要飘过一丝带有司策的味道,她都能敏锐地嗅出来。
从前的她将他视作自己的一切,虽然现在已经跳了出来,但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却也只能慢慢来,直到某一天彻底将他从自己的人生里择出去,永远都不必再接触。
为了这一天早日到来,温蕊决定认真吃饭。早点恢复才能早点去民政局把事情办了,而且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爸过世好几天,如今人还在医院的太平间存放着。她必须快点好起来去见他最后一面,然后将他的后事料理完。
他爸今年五十一岁,还差一个月才满五十二,离退休还有十几年。在温蕊与他接触的十几年里,他对自己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他在别人看来肯定算不上一个好人,诈/骗犯,包庇犯,甚至有过利用女人上位的想法。
温蕊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因为是父亲所以爱他,可也因为他做过的那些错事而恨他。如果他没做那些事,现在他们至少可以相依为命。
人生没有如果,她父亲没有,她跟司策同样没有。
温蕊看着司策摆弄那些饭菜的样子,强压下去的烦躁又升了起来。她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司策将一块藕片夹到她嘴边,淡淡回了句:“吃下这个就告诉你。”
温蕊二话不说一口吞下,目光直视对方眼神里透露着凌厉。
可司策就像没看见一样,依旧慢条斯理地往她碗里夹菜,突然他筷子一停,缓声道:“我来是想告诉我,我同意你的提议,我们离婚。”
第16章 离婚 司策的好意,不必了。
车祸发生一周后, 温蕊办了出院手续。来不及哀伤自己还未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她先去了第三医院的停尸房,将父亲的遗体领回。
住院的那段时间她已经找朋友帮忙联系了本市的一处公墓, 定下了一块墓地。
遗体送到火葬场火化, 开具证明领取骨灰,最后再一路送到墓地。
她去的时候墓碑早已刻好, 靠右侧的那一面刻了她爸的名字, 旁边是一张单人小照。左侧对应的地方有同样留有一小块放照片的地方。按照本地的风俗, 一般夫妻俩同葬一个墓穴就是这样的操作, 一块碑分左右刻上名字贴上照片。
先走的那一方会贴上照片, 而还在世的另一方则先空着,静待来日补上。穴位也分一左一右, 温蕊将父亲的骨灰盒放置在靠右处后, 由墓地的工作人员糊水泥将其封住。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墓碑, 有些和他家一样只有一位过世, 有些两位老人皆已不在。
她自己是父母双亡的人, 但当年母亲死于凶杀, 案件发生后外祖父母对父亲不甚伤心的态度很是不满, 于是直接把女儿的骨灰领回寻了个墓地下葬。
父亲呢当时还年轻, 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人生得意时。他认为自己大概率还会再娶, 所以也没想过跟发妻合葬。
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在母亲死了五六年后出了意外,竟是一躺不起。
什么新老婆是不必想了,到如今下葬的时候除了她这个亲生女儿外,再无一人。
爷爷奶奶早就过世,父亲的兄弟姐妹中两个弟弟早就死了,剩下的姑姑温蕊通知了她, 但她以工作忙为由没有过来。
不管是真是假,温蕊都不介意。她和马超一家人确实也没再见面必要。
从今以后她跟翁家也不必再有往来。或许从她改姓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翁家的人。
但她爸的墓碑另一侧还是不能空着,温蕊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哪天自己老了病了就提前安排好后事。
父女一场,以后就由她来陪她爸吧。
纪宁芝从帮她联系墓地起就总惦记着她,今天本来想陪着一起来。可温蕊说了,殡仪馆阴气重,森冷的气氛对身体不好,说什么也不让她去。
全程事宜都由她自己操办,最后她在墓碑前坐了挺长时间,一直到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小雨,才起身离开。
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一眼墓碑上的照片。那还是她爸年轻时的模样,谈不上多帅却也精神抖擞。
如果不是看到照片,她甚至都快忘了她爸出事前究竟长什么样。
十几年躺在床上的人,模样早已与从前大相径庭。温蕊又用力看了那张照片几眼,努力将她爸的真实长相刻在心里,然后再次转身离开。
雨确实慢慢下了起来,一点点地打在汽车玻璃上,模糊了人的视线。
司策开启了雨刷,将雨点悉数刮去,然后看着温蕊从连排的墓碑间走出来,径直走过他的车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他今天特意开了辆普通车来,车里烟雾缭绕,戒了许久的烟今天又被他抽了起来,并且车里落满了烟灰。
他没有和对方打招呼,目送她坐上出租后便也开车跟了上去。
出租车径直开向了D大分校区,消失在了茫茫校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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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丧事的第二天,温蕊就去跟司策领了离婚证。
这一次司策非常爽快,带了所有的材料一早就到了民政局。两人见面后没有寒暄直奔主题,在一片准备领证的新人的喜气洋洋中,拐去了另一个方向的离婚办公室。
那里和领证结婚的地方气氛截然不同,大多数人冷着一张脸,还在跟另一半生气。也有人在哭,女的或许下定了决心却还是难受,男的则是哭着求老婆再给个机会。
但所有的人都比不上一对正在打架的小夫妻来得引人瞩目。在工作人员冲过来将他俩拉开前,两人已过了好几招。
女的被抓掉了一把头发,男的则满脸抓痕,看起来都十分狼狈。
温蕊听到身后有一对也来离婚的夫妻轻声嘀咕。丈夫对妻子道:“幸好我们没有闹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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