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莫冤枉我。”他夹了筷子菜在碗里,问道:“会在梁普待几日?”
“还没定,大概六七日。”
“你姐姐身体不好,须得好好静养,你难得到梁普来一趟,这几日我带你好好逛一逛。”
宋惠兰见丁翰瞧也不瞧她的样子,心里委屈更甚,摔筷子说累了,丁翰不冷不热的顶了她一句,甩袖离开。
宋绘看着完全不避着她冷战的二人,太阳穴一突突跳着疼,她给了宋惠兰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跟上丁翰。
丁翰大跨步走了一段路,被风一吹冷静了些,他回头瞧见宋绘,露出些歉意,“我和你姐最近有些不愉快...,过几日便好,你莫要被我们影响了情绪。”
“我晓得,多谢姐夫关心。”
宋绘俏生生的立着,丁翰阴郁的心情散了大半,他又重新露了笑,“有没有想去 哪儿玩?姐夫这几日都可作陪。”
“那,姐夫,能不能带我去见见白芷姑娘?”
丁翰脸上闪过狼狈的神色,下意识的往宋惠兰的院子瞧了眼,眼底浮出怒色。
宋绘表情天真,目光诚恳极了,“姐夫你别误会,我虽是从姐姐口中知道这个名儿,倒不是出于看姐夫笑话的意思,我只是想啊,”她弯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卧蚕处投下青灰色的阴影,整个人无辜纯白,“白芷姑娘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能让姐夫下这样的决定。”
明着是对白芷的好奇,实则是变着方儿夸了丁翰。
若是非要刨根究底说这夸了丁翰什么倒说不清,只是,这几句话就像是说到丁翰心坎上,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慰贴,他脸色由阴转晴,笑着应道:“她弹琴确实有一手,也罢,今个她恰好受邀去了诗会,我带你去听听。”
虽说写诗是件文雅的事儿,但办一场诗会靠文雅清高是没法办起来的,有钱的商户出些物资,文人们搞搞创作是惯来操作,也因此,搞一张诗会的邀请函对丁翰来说并不难。
梁普的诗会大多不在岸上举行,而是在停泊的大船上进行,他们到的时候,县令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已讲过话了,男子女子分席坐着,听着曲儿,吃着东西。
有男子念一首早些准备好的诗词,为搏些名气,也有男子作诗是为搏佳人一笑,为寻段好姻缘,诗会目的,无怪乎于此。
宋绘戴着面纱坐在角落,不动筷也不和旁人交流,许是注意到她的期待,丁翰招手唤来仆从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抱着琵琶的姑娘便下了台,由着一个穿白裙的妙龄女子替上。
宋绘听见旁人的讨论,便知这就是让宋惠兰咬牙切齿的白芷了,她楚楚可怜,春水眸里含着说不完诉不清的愁绪,正合时下男子的胃口,宋惠兰输得并不冤。
她似在大家的注视下有些害羞,贝齿咬了咬下唇,怯怯坐下,双手抚上古琴。
宋绘注意着,白芷出场时,坐在丁翰左边的紫衣男子手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意味深长。
宋绘心底里断断续续的逻辑脉络因着他的出现似乎明了了。
她想过丁翰的性格,好面子或是男人占有欲作祟会提出纳妾一事,但不会是在宋惠兰刚怀上孩儿的当下,定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使得他没顾及得了妻子。
狐朋狗友吗... ...
白芷并非这场诗会的主角,她弹了两曲后便悄声退走了,宋绘像是忘了这趟目的般,继续坐在席上听曲儿,连听了四个才起身。
她走到丁翰那桌,朝他福了福身。
许是丁翰此前已介绍了她的身份,他旁边坐着的众人并未问些什么,只是用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丁翰此刻已将白芷当作自己的人,问这话时,隐约的带着些许炫耀的神色,“听完了,觉得如何?”
一路上对白芷颇为期待的宋绘此刻却并 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夸,她以一种近乎无邪的目光看着他,“姐夫,这就是你倾心的女子,...感觉,挺普通的。”
丁翰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脸上笑意微僵,替着辩解道:“她琴艺极好,许是人太多,你没好好听。”
宋绘似完全不记得来路时的憧憬,一脸莫名,“我有好好听,可确实很普通,姐夫,原来你就是为着她和我姐姐闹翻的啊。”
宋绘的声音极轻极低,又带着莫名的,复杂的,难以说清的情绪。
宋绘虽没带贬斥,但丁翰却觉得白芷有些落了他的面子,宋绘前面铺垫得极好,这时突然转变态度,强烈的落差让丁翰突兀的,对白芷的喜爱瞬间去了大半。
宋绘并未缠着丁翰说白芷的不是,她适可而止的停下,说想回府陪宋惠兰。
“说得也是,该回了。”丁翰说完,边起身,拱手和友人告别。
他人缘极好,各桌都有人给他回礼。
宋绘安静垂首站在一侧,眼底欲言又止的情绪消减下去,搭着眼睑,露了些旁人难以看见的漠然。
讲义气又爽快的人容易集着朋友,但也是最容易被人煽动。
宋绘不知道丁翰的朋友之前和他说了什么,但大抵离不了男人风/流,但这样风/流的决定又会因为风/流得还不够变得岌岌可危。
“走吧。”
“嗯。”宋绘落后丁翰半步,轻声的,又坚定的,像是小女孩儿赌气般,说到:“姐夫,你值得更好的,她与姐姐相冲,我不喜她。”
第十四章 阴沟翻船。
纳妾这事儿就像是投进湖里的小石子,短短荡起涟漪后,转瞬便没了声息。
宋惠兰虽不知丁翰为何因着宋绘几句话转了态度,但她心里欢喜,也顾不上细细探究缘由,食过晚饭后,叫住宋绘,和她一起挑选明个穿戴的衣裳和首饰。
几个姐妹里,宋绘最喜欢大姐宋惠兰,倒并非只因为幼时“狼狈为奸”的情谊,只是因着她心态好,万事总能往好的地方想。
孩子没了确实是一件伤心事,但人总得往前看,只要笼络住丁翰的心,孩子总归是会再有的。
“你怎不说话?是都不好看吗?”
“没,都好看,选不出个一二。”
宋绘没出什么主意,最后宋惠兰自个儿定了衣裙和首饰,靛青色的裙衫,配上一套的青白色的玉质发簪耳饰。
她晚上的心思没白花,第二日一同吃早饭时,丁翰便一眼看出了不同,“以前没见你穿过这件衣裳。”
宋惠兰笑着应道:“上月新做的,还是头次穿。”
丁翰:“你上月扯了不少布,给绘儿也做几身,她这么大的姑娘了,天天穿旧衣裳像什么事儿。”
宋惠兰这才凝神注意到宋绘的袖口边有浆洗多次发白的痕迹,她忽略了心底里的怪异感,点头,应道:“夫君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这衣裳也太旧了些。”
“不用的。”
丁翰也不听她 说完,以长辈般的口吻敲打道:“你不在意无事,但别人若是看见了还以为岳父岳母怎么苛待你,姐夫不至于连你几件衣裳都做不起。”
宋绘见丁翰态度坚决,不再多说,柔顺的朝丁翰道了谢。
丁翰见她听话,脸上露了笑。
“中午吃了饭,我带你出去逛逛,这东街的花市有些看头。”
宋绘没太专心,过了好一会儿,才浅浅回了个“好”。
宋绘陪着宋惠兰说了会儿话,便回了阁楼。
午时,她扯了个睡回笼觉的理由没和宋惠兰丁翰一道用饭,稍晚一些,不认识的小丫头提了个精致的食盒来她屋里。
一碟嫩笋,一碟凉拌蕺菜,一盘炒鲜虾和一碗煮得软烂的粳米粥,香气扑鼻。
“老爷说怕你醒来饿着了,便吩咐奴婢给您拿些吃食来。”
向来礼数周到的宋绘安静坐着,完全没开口的意思。
春瓷露着笑,替宋绘应道:“我家姑娘估摸着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替我家姑娘谢谢姑爷。”
婢子应了一声,退出房间。
“姑娘,你不吃吗?都是你爱吃的菜。”
宋绘不太感兴趣,看也不看一眼,“你们也没吃东西,端走吧。”
春瓷似想开口说些什么,宋绘瞧出她的心思,在她开口前便回绝道:“我不饿,无须管我。”
她心情不好,春瓷不敢多问,将热乎的菜收了,退走前替她关上了门。
宋绘推开窗,吹着河风,想着丁翰这几日略有些过界的言行举止和关切,情绪有些沉。
过了一小会儿,春瓷又来敲门,说是丁翰因着隔壁县城的生意问题,临时取消了下午和宋绘的约定。
宋绘不觉得失望,反而松了口气,她应了声知道,让春瓷替她找本书出来看。
她心里有事儿,看得不/太/安稳,莫约未时便彻底没了兴致。
她往河对岸瞧了一眼,农家屋舍连片,土墙瓦檐相连交叠。
在尽全力发光发热的太阳底下,三三俩俩露着膀子的男人扛着农具往地里去,妇女则坐在院里,边看顾着小孩儿边纳鞋垫贴补家用。
正是下午阳光好的时辰,若是现在出发,回家应还不到饭点。
宋绘放下书,唤了春瓷进屋帮她梳头。
“夏陶陪我去找大姐,你在屋里把行李稍微收拾收拾,等会儿我去向姐姐告辞之后,我们便回家。”
春瓷对宋绘的心思向来一知半解,闻言,应了声,也不多问。
宋绘走到兰心苑门口时,在宋惠兰身边服侍的解语迎上她,福身,高声请了安。
“姐姐在午睡?”
解语点头,“夫人吃了午饭就说身子重,想睡觉,三小姐这趟来得可不巧。”
“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扰大姐了,劳烦替我说一声,家中有事未做完,我心中惦念,便回去了。”
“这话我可不敢替您传。”解语往紧闭的房门瞧了一眼,“我去通报一声,三小姐你稍等片刻。”
“也好。”
过了一小会儿,解语打开房门, 邀宋绘进去。
宋绘进去,余光瞧见屏风后露出的一片白色裙角。
她没打算对宋惠兰的私事过多探究,当作没看见,在宋惠兰右手的椅子坐下。
宋惠兰扶了扶发簪,打了个哈欠,“刚我听解语说你想回家?”
“从未离家这么久,出来两日,有些想家,所以来向姐姐辞行。”
“再待几日。”
她语气太过强硬,宋绘偏头看了她一眼,宋惠兰目光闪了闪,解释道:“你这才来两日就走,我们姐妹俩都没好好说几句贴心话,这可不行,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多留几日。”
宋绘弯唇笑,“我也想多陪大姐几日,只是这婚期也近了,我还有许多事未做,有些待不住,待婚事准备得当,我定再找父亲说说,来找姐姐玩。”
“可是我和你姐夫还没完全和好如初。”
宋绘含着浅浅的笑,柔柔的挡回去,“所以我在这儿才挡事了,我早就该知趣一点,昨个儿夜里就出发。”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姐姐如今和姐夫已没了争端,我再待倒显得不懂事。”
宋惠兰安静了片刻,目光变得微微有些复杂。
宋绘还来不及探究她眼神里的意思,就见她熟稔的,又含着亲昵的瞪她,“怎么也把今天晚饭吃了,若是再拒绝就是不给我这个大姐面子了。”
她既这么说,宋绘也不好犟着说一定得马上走,便按着宋惠兰的意思,吃了晚饭再离开。
宋绘其实对宋惠兰的异常略有察觉,但是在吃了饭,脑袋昏沉不受控倒下时,依旧没明白宋惠兰为何突兀的向她出手。
宋绘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她看不清周围环境,但从灰尘和木头混杂的特殊气味和略有些潮湿的墙壁推测,她应是被关在一间长时间没人用过的,靠河的旧房子里了。
宋绘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脚踝和手腕被人用麻绳牢牢系住,嘴上蒙着厚厚的麻布,避免她逃跑和出声。
第十五章 顺水而下。
宋绘背靠着墙,沉沉的吸了口气,心里漫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对善意恶意向来敏锐,宋惠兰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没得一点预兆,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突然朝对她出手,...烦闷焦躁的情绪翻涌,让宋绘难得有了火气,随即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是什么荒谬的原因,现在,此时此刻,最为重要的事是摆脱目前困境。
宋绘死死咬住下唇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手指在身后摸索,让绳索钩挂在一段木头上,来回反复数次拉扯,过程中,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出声,以免被发现。
绳索被拽拉出富余空间,宋绘手腕挣出来,侧耳倾听屋外动静。
在深夜里,除了哗哗的流水声,还有细碎的说话声,说话的人是一男一女,隔得不远,隐约能听见一字半句。
“里面那姑娘不像是楼里的啊...,”
“刘 山,你敢给我起歪心思试试?看我不剪了你子孙根...”
“哪能啊,我就是问问。”
“哼,我还不知道你...”女声说话的音调极有特征,微尖,拿腔拿调,“这人...,反正你别动她。否则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低声说了些什么,男子嘿嘿笑了两声,“有点刺激啊。”
“你们这些男的,披着张人皮,心思龌龊...”
“你不是喜欢得紧吗?”
宋绘很确信宋惠兰身边没这样的丫鬟,她也从来没有听过“刘山”这个名字,宋惠兰很有可能是外人合谋一起对付她的,...这场绑架简直不可理喻。
两人又暧/昧的调了几句情,女子开口道:“她估计快醒了,我进去看看。”
“如果醒了就再给她灌点蒙汗药,免得麻烦。”
“还须得你说。”
宋绘虚闭上眼,听见一声旧旧的开门声,接着就闻到一股略有几分刺鼻的汗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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