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全副武装的下楼,袁霄承挥着大扫把认真干活,段思容戴着帽子仰头看纷纷扬扬的雪花,这角度看过去,雪花落下时像灰色,一片片压下来,落在人身上一片洁白,他们身上很快染上雪花。
袁霄承走过来帮她打掉雪花,走近才发现两人眼睫毛上都是雪花。
段思容觉得他眼神温柔的奇怪:“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还记不记得,我下乡之后你给我写信。”
“记得啊,是个冬天。”
当时老惋惜那么好看的小哥哥去种地,去的还是艰苦地带,不知何时回来,以及回来时是否好看。
“我好像没见到你回来是什么样子的。”
袁霄承戳戳她脸颊:“想评价我的脸?”
段思容憋笑:“不是啦,你快说信的事,当时有没有很感动,本姑娘人美心善可对?”
“……差不多。”
“就差不多啊?”
袁霄承无奈的强调:“那时候你才多大?我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心思。”
那也是个飘雪的天气,邮递员顶着风雪气喘吁吁的来到知青点送信,袁霄承不常收到,有一半还是不愿意看到的,比如何勇写来的假意关心以及谢竟轩的炫耀,那是他觉得自己很冷静,可以平淡的接受,可看到邻家小妹妹的关心时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关心。
“到底感觉怎么样?”
“实话说,有些特别。”
在枯燥的劳动和没有希望的日子里,看到了一汪清泉,小姑娘好奇的询问和关心,让他觉得新鲜,消掉了一些烦恼,小姑娘就像当时对下乡好奇的他,他回了信,两人信件来往寥寥可数,但没有任何沉重的目的,令他轻松。
渐渐地,袁霄承很少再去在乎家里如何,他十四岁到乡下,刚到十六岁,外公为他争取的工作机会和恢复高考的消息同时传来,他握着自己的选择名正言顺回到燕城。
其实,在回到燕城时,他见过段思容。
段思容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袁霄承在自己胸口以下比划了下:“那时候你差不多这么高,正追着段思齐跑,好像是他偷拿了你的零用钱。”
“……好像有这么回事。”
但是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后来听父母说起大院里有个特别厉害的哥哥,其实他们大院厉害的小孩子很多,这位尤其显眼。
再见到时,小哥哥看不出下过乡,颜值依旧在线,一步步前进的让人惊叹。
段思容挺胸站直:“我比那时候高很多!现在命令你,给我团个雪球,我要堆雪人!”
“遵命,首长。”
雪下得很大,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个大雪团摞上小雪团,雪人雏形初现,段思容又给做了个整容,让它更圆润,再加上鼻子眼睛,终于完工。
“怎么样?是不是很艺术?”
“我的艺术家,冷么?”
段思容顿了顿,避开他打了个喷嚏,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辛苦堆出来的雪人,回到楼上被灌了一碗姜汤。
由于两人经验不足,段思容又十分惜命,小贩卖的老姜货真价实,姜汤很给劲,喝完运动一下根本不存在感冒这种可能。
就是容易累。
段思容又睡醒,已经是下午,她十几分钟前醒来时曾说要吃红烧排骨,袁霄承掀开被子就去厨房显身手了。
她趿拉着拖鞋去了厨房,却发现炉子上有一锅刚沸腾的银耳汤,楼下有点声音,很熟悉。
窗户推开一条缝,是袁霄承在和家属院刚放学的小朋友交谈。
“可以和雪人玩,但是不能损毁,记住没?”
“袁叔叔,雪人是你堆的吗?”
“唔,不是,回头介绍段阿姨给你认识。”
小孩子们顽皮的敬礼,袁霄承认真的还礼,随即大踏步上楼来,段思容站在窗边托腮看小朋友打雪仗。
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她和哥哥姐姐们。
袁霄承推门进来:“又想喝姜汤了?”
段思容迅速关上窗子,家里有暖气,因此开条缝并不冷,但是,姜汤不讲这个道理,她一路小跑过去,跳到他身上。
他有些意外:“这么乖?”
“怎么,不喜欢?”
袁霄承抱着她,由衷笑道:“不是。”
他喜欢此刻踏实简单的幸福。
不过这样的姿势可不利于厨师发挥,段思容也不再锻炼他的臂力,安心当择菜小妹,两人齐心协力做好两菜一汤。
华灯初上,饭菜香味扑鼻,是他们这个小小新家庭扬帆起航的感觉。
家里没有酒,以果汁代替。
“干杯!”
……
婚礼正式举行在段思容研究生开学前的暑假,她穿着自己设计的婚纱,坐在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房间里,被袁霄承抱着离开。
回头看是父母的不舍和嘱咐,姐姐姐夫一人抱着一个娃,朝她挥手。
段思容自信回头看向前方,颊边落下一吻,她扭头,今天的袁霄承穿着军装也无需在意形象,笑容温柔坚定。
“我在,不要怕。”
“好。”
生活推着他们一往无前,她会尽力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和爱人一起走下去。
第166章 番外一
段朗一岁生日前时会说话了,会喊妈妈和奶奶,生日这天,陶梅玉腾出半天时间回来给儿子过生日,但段思齐不在,因为前不久是段思容的婚礼,他用掉了一次假期,特意送嫁。
段思齐给段思容准备了力所能及的嫁妆,没有动用家庭存款,是他们婚后不久,段思齐就决定给妹妹的嫁妆分量,陶梅玉没有干涉,周家和陶家都催她给段思容一份丰厚的陪嫁弥补关系,她曾借周建新的名义提及,被段思齐婉拒。
其实从去年开始,两人之间就有了若有似无的隔膜,段思齐从未问出口,陶梅玉不愿意深思。
段思齐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可能顾及家庭,在她没有随军的日子里,似乎保留着对彼此最初的记忆,及时陶梅玉需要用力回想,才能想起她和段思齐恋爱的日子,年少的怦然心动和一颗苍老的心……
平时的日子里,大家相安无事。
陶梅玉游离在段家之外,没有责任,仍有段家儿媳妇的名分,生意场上不用这些牟利,至少不会受欺负,而公婆似乎渐渐忘了从前的事,大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舒卉云今年正式退休,在家带孙子和外孙、外孙女。
段朗也习惯这样的生活,妈妈工作忙了去找爷爷奶奶,晚上回到他们家,偶尔也会住在段家,舒卉云变得温和慈祥,偶尔陶梅玉去段家,她不咸不淡的招呼,好似比去年和气一些,她对孙子自然是疼爱的,但多了两个外孙,不会独占段朗,也不会教坏他什么,有孙万事足。
至于段思容,婚礼前还会常常呆在段家,婚礼蜜月,常住军校,大概偶尔才回段家,陶梅玉与她几乎没什么言语。
这一年里碰面的时候也不多,段家不会有人强迫她们和好。
陶梅玉没再见过谢蔷菲,她春节时不声不响的三婚,与两个儿子失和,也不会与他们一起生活,只听说三婚过得不错。
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那些怨恨不翼而飞。
陶梅玉不再去研究段思容和袁霄承的特别,她工作越来越忙,所有情绪都被积压下来。
新买的汽车稳稳停在段家楼下,一楼碎嘴许阿姨正在搬家,见状艳羡的询问陶梅玉的汽车。
“来接孩子啊?”
“对。”
各家都有事要忙,没谁特别关注别人家发生了什么。
叩叩。
隔着门板听得到段家热闹声响,罗姨来开门,段朗正和表弟表妹坐在一起玩闹,看到陶梅玉眼睛一亮喊妈妈,扑过来抱住她的腿。
刚刚一岁,走路很利索了。
段思容抱着段思毓的小女儿,胖乎乎的娃娃依偎在她肩头咯咯笑。
段思容对待侄子外甥一视同仁,礼物压岁钱相同,不会厚此薄彼,但她很少抱段朗。
抱着孩子离开热闹的段家,段朗仰着头看楼上,聪明的指了指:“奶奶……嘟嘟……”
陶梅玉抱紧他:“郎朗,我们去见你爸爸吧。”
驻地偏僻荒凉,离燕城很远,第一次出门的段朗对什么都新鲜,入眼都是军装男人,他看见谁都喊爸爸,最后抱住段思齐啃了一脸口水。
晚上,一家三口睡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段思齐抱着孩子温柔如水,诚恳的说:“辛苦你了,梅玉。”
他好像很少再喊她小玉。
陶梅玉住满了整个探亲假,分别的时候,段思齐送他们到火车站打点好一切,直到火车走远还站在月台。
两人之间乏善可陈,陶梅玉怔怔望着窗外,前世她痛恨和段思齐聚少离多,现在忽然庆幸。
段朗两岁生日,陶梅玉再次来到驻地。
她尝试说起家事,娘家哥嫂离婚,方香配不上老实的哥哥,又是个泼辣无赖,刘桂琴受了她很多气,娘家人也富裕起来,他们不再像前世可惜她的懦弱,明明嫁到段家,却不能给家里多少好处。
至于周建新,他因为离婚元气大伤,为了避免被侯凤伶瓜分走的产业落入外人手中,他开始贿赂周莹,稳住她,招了个女婿上门,时常鸡飞狗跳。
段思齐点点头:“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实际上他并非不闻不问,有时厂里出了问题,会得到他的指点,他的津贴对比她挣的钱实属微薄,但尽数交给她,用在段朗身上。
深夜时,陶梅玉靠近他,他也会抱一抱她。
就像是被现实打破的年轻男女逐渐走向中年时都会经历的那样,激情退却,他们像亲人。
段朗三岁上了幼儿园,周莹和招赘的女婿生了个儿子姓周,周家渐渐为周莹夫妻把控,只是两人不擅经营,对周家产业虎视眈眈的不在少数,周家呈风雨飘摇之势,但段合安并不参与商场问题。
周建新欲求救舒家,但周琴芳因为当年的事投鼠忌器,公婆丈夫不开口,她能运作的有限,周家易主,是早晚的事。
香人服饰也盯着她的服装厂,但潜意识里,姜天明应该是供职于香人服饰,与她作对,可这人早就死了……
陶梅玉忙的厉害,从女装开拓到孕婴产业,香人服饰明里暗里嘲讽他们不是时尚女装,彼时,他们和另外一家都有一项设计,欲邀请古典服饰设计师操刀,国内有位新锐设计师姓段。
但都没请到。
同年,段思容主持设计的电视剧活的多部奖项,其中也有最佳服装讲的奖,她上台领奖,陶梅玉受邀参与,坐在台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家三口渐渐亲密,与别人家并无不同,段朗五岁那年段思齐回家探亲,一家三口围坐吃饭。
段朗好奇的问:“妈妈,你和爸爸怎么不亲亲,我同学说他的爸爸妈妈在家会亲亲。”
段思齐笑着拍了儿子一下:“怎么问这么多,天下没有哪对夫妻是一模一样的。”
五岁的孩童似懂非懂。
晚上,两人吵了架,缘由是什么很难说清楚,陶梅玉想换一套房子,段思齐觉得没必要太奢侈。
“这么多年了,段思齐,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段思齐被她问的无奈:“梅玉,你还没放下?”
“到底是谁没放下?”
这些年无声地责怪难道不是段思齐在报复?
段思齐想了很久:“梅玉,我们可以互相包容吗?”
“你是在施舍怜悯吗?”
“梅玉,当年你为什么让陶建和给刘玲玲送钱?”
陶梅玉心口一窒:“你怎么知道?”
“过年时候我听到你们谈话。梅玉,我不懂,容容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即便她不是段家亲生女儿,也对你没有妨碍。”
陶梅玉很想发泄似的一股脑说出来,前世的委屈小心,被偷走设计,儿子不和她亲近,最后她是段家隐形人……
明明她有预感,这一世可以改变一切,为什么给了她希望?
最终,她咽下所有:“我从没想针对她,可是我从前受的委屈呢,谁补给我?”
陶梅玉不想承认她变成了前世段思容那样的人,可现实要把她逼疯,她已经和段思容互相扯平、成了陌路人,为什么段思齐不能像从前那样?
段思齐无言以对,罪魁祸首是他才对,如果他不一味躲避舒卉云的强势,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或许……
磕磕绊绊的生活多年,生母临终前曾经找来,陶梅玉只见了她最后一面,直到儿子婚礼,恍然发现,彼此已慢慢走向衰老,陶梅玉也当了婆婆,看着一手养大的儿子走向别的女人,她思索一夜,和段思齐提出分居一段时间。
段思齐没有阻拦,这些年他断断续续好似经历了另一种人生,知道了那些扯不清的琐碎,朦胧间难过怅然。
梦里的他错处很多,而这一生也完全赔给她,区别只是糊涂或清醒的度过。
“我也有错,别再蹉跎岁月。”
他仍旧记得初见陶梅玉的怦然心动,说不清楚他们走到一起是幸运还是不幸,人生已经过半,就不要像梦里那样浑浑噩噩度过余生。
“梅玉,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吧,不要再被家庭束缚,我……对不起你。”
陶梅玉很少在他面前哭,因为前世段思齐不喜欢她总是哭,她爱他当初的真挚勇敢,可好像又错过了一次。
现在,再想哭,已经没有泪水。
满心的遗憾,她自傲的认为自己从没错,一切只是顺应发展,也从未想过段思齐会和她认错。
所有不甘敌不过一句天意弄人。
陶梅玉退出公司管理层,重新考取大学,做了个学生寻找她丢失的爱好,曾经被抢走的素描本上的设计都被她变成了钱,可是懵懂时画下设计的灵感再难找寻。
年少时的梦想再次成为寄托,直至生命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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