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嫂子不熟,再开口时鬼使神差喊了段思齐。
段思齐来了兴致,大踏步走过来看午饭菜色,嘟囔着:“我不吃小菜,就想吃肉,在部队想吃罗姨做的酱排骨想到流口水,打从请假回来结婚我还没安生吃过一顿饭呢。”
他是段家唯一的儿子,但父母不娇惯,刚过十七高中毕业就参军,呆的都是艰苦部队,魔鬼训练是常事。
罗姨立时心疼:“冰箱里还有肉,要不再给你炒个菜?”
“好!最好是红烧肉!”
段思容戳破他幻想:“红烧肉来不及了,你吃个辣椒炒肉凑合吧。”
“那也行。”
罗姨笑着听他们俩斗嘴,悄悄向后看了看,没见着新媳妇的人影,那冷冷清清的模样,显得很不合群。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段父段母都不回家,罗姨也一起吃饭,餐桌围坐四人。
段家餐桌是个长方形,平时可以坐六个人,挤一挤八人团圆饭坐也没问题,主位是留给父亲坐,两边坐儿女。
今天四人分两边面对面,段思容和罗姨并肩坐,对面是段思齐,斜对面是新嫂子,期间大家话并不多,基本是段思齐主导。
段思齐上次回来是两个月前订婚,想起很久没关注小妹,问的多是关于她。
“容容,年前你学校还安排实习不?”
段思容大学考的艺术学院学服装设计,今年大四,学校将实习安排在上学期,她也会跟着老师跑跑别的工作,刚好赶在哥哥婚礼前一天结束实习。
“不了,放假前这段都闲着。”
“那敢情好,在家躺着长胖吧!”
段思容在桌下踩他一脚:“我让爸爸揍你!”
“爸会夸我关心你!”
“哼!”
段思齐也学她,扬着下巴哼了一声。
罗姨看的乐不可支,冲新媳妇说:“这姊妹仨感情可好了,思齐爱逗容容,她每次都上当,一扭头就让你们大姐给做主,然后思齐就要挨骂。”
她可注意到了,新媳妇啥都好,就是不愿意搭话,也不知道是针对谁。
陶梅玉神情恍惚,张张口要回应。
但段思齐心中一动:“容容,我过几天回部队,你要帮我照顾你嫂子啊!回来哥给你带好吃的!”
他刚才说的高兴,忘记媳妇儿就在身边坐着,半天没听见她说话,怪心虚的。
段思容大方表示:“这还用你说?”
“对了,你嫂子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待会儿拿给你。”
“好,谢谢嫂子。”
陶梅玉对段思容笑笑:“不用客气。”
她假装没注意到段思齐特意让她加入对话的讨好,没有回应,但迎面碰上罗姨狐疑的打量,笑容更加明显。
罗姨也回以微笑,按下心中思绪。
段思容将嫂子的不自然看在眼中,细想了想,可能是新到一个环境不适应,或许是知道老妈挑剔?
她在婚礼前才知道嫂子家具体情况,确实与段家相差较远。
亲家姓陶,陶家父母都在工厂车间工作,据说陶父今年刚升职车间小组组长,陶母是车间工人,膝下四个儿女,嫂子陶梅玉排行老三,上有兄姐下有弟弟,嫂子中专毕业,在医院财务科做普通职员,陶家父母的工资只够养活几个孩子的,不过陶家是燕城本地人,有自家宅院,不用挤在职工宿舍生活,比普通工人家庭好些。
段思容父亲从军三十余年,母亲是大学教授,自她出生,家里的日子一直蒸蒸日上,哥哥段思齐今年二十五岁,从军近八年,入伍进到野战部队,数次立功前途光明,按照母亲计划,哥哥应该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姑娘,陶梅玉的出身着实不能令她满意。
不过婚事是段思齐开口请求,加上父亲应允才得以顺利进行,新嫂子抱有疑虑,无可厚非,但老妈这个当人婆婆的摆出高姿态,亦是人之常情。
段思容与陶梅玉不熟悉,目前得和老妈保持相同立场,所以很难在对方疑似冷淡的情况下再送上热脸。
餐桌上沉默了一会儿。
罗姨及时说:“我去给你们盛汤,容容要多点山药是不是?”
“对!”
午饭的龙骨山药汤也是一道美味。
长辈一走,段思齐殷勤的给陶梅玉夹了菜,晒黑的脸上竟然看得出羞涩。
段思容看的惊讶,再想到段思齐刚才嘱咐她的话,不由啧啧称奇。
段思齐从小属于没心没肺那款,帮姐妹打架绝对不在话下,但要是让他这个糙汉生活中体贴谁,那可难了去了,何况在部队男人堆里呆这么多年,现在竟然开窍了!
“哥,你真是出乎我意料。”
打趣的同时心里涌起一丝奇怪的情绪,她想起小时候让他帮忙扎小辫扯得头皮痛,小学二年级坐他自行车后头被甩下来……没得半点温情。
段思齐在平辈面前没有顾忌,得意的挑眉:“怎么?”
陶梅玉从碗里酱排骨上移开目光,瞥见段思容眉宇间极力掩饰的酸意,拍拍段思齐胳膊,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里梗得慌,迎着两人目光稍微清清嗓子。
“你给容容夹一块吧。”
段思齐楞了一下,坏笑着夹起排骨,可段思容比他还快,捧着碗避开。
“我才不要!”
又不是公筷!
段思齐哈哈笑:“你这毛病还没改呢,假干净是不是?小玉,我跟你说这是有典故的——”
段思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糗事,抢先鄙视:“也比你真邋遢的好!”
她说话时,陶梅玉刚将小排送入口中,再看段思齐的筷子,以及两人年轻洋溢的脸庞,嘴角最后一抹笑容也消失不见。
段思齐大大咧咧来了一句:“我才不邋遢,我和你嫂子是两口子,她才不嫌弃我!”
“你就嘚瑟吧!”
陶梅玉含着那块排骨起身:“我去帮罗姨端汤。”
一回头,罗姨已然端着四碗汤过来,用托盘装着,她对新媳妇迟来的殷勤并不感冒,先把段思容的汤递过去,接着是段思齐,再是陶梅玉,最后是自己。
兴许是察觉到陶梅玉兴致不高,段思齐没再和段思容玩闹,忙着介绍山药汤的好处,并挑给她一块带肉的龙骨,没瞧见她对龙骨皱眉。
龙骨块头不小,筷子夹着不方便,不吃掉上头的肉又是浪费,用手抓着啃,肯定不好看。
罗姨则在兴致勃勃谈起两兄妹的童年趣事。
“……容容从小爱干净又乖,不爱吃别人吃过的东西,还爱洗手,他俩小时候分一根甘蔗,我给削皮的时候容容听广播呢,削好皮是思齐把甘蔗递给她的,但思齐等她吃了两口才诚心逗她说拿甘蔗的手玩了沙子没洗,气的容容把甘蔗扔给他,再没吃一口。”
陶梅玉听的心不在焉:“爱干净挺好的。”
罗姨暗暗撇嘴,她是好心,多说些好尽快熟悉,怎么还爱答不理的摆架子?
午饭最终在平淡中结束,陶梅玉脸色不好,和段思齐回了房间休息,段思容坐在沙发看电视,抓一把瓜子在手里磕。
罗姨洗好碗盘也来坐着,手上不闲地剥炒花生,给段思容吃花生豆,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我盛汤的时候你们说什么了?我看你嫂子不高兴呢?”
给段思齐甩脸子,让他哄着就算了,对小姑子不理不睬是为谁?往常那些想嫁给段思齐的姑娘哪个不是争相讨好段思容?
这位家境不怎么样,倒是会摆少奶奶的谱儿。该不会是生气没让她喝牛奶吧?
段思容可不知道罗姨脑袋里想了什么,随意道:“可能是头晕不舒服吧,应该没有不高兴。”
罗姨当即不再计较,有她看着决计不会让容容吃嫂子的亏,再说女主人也不满意,若是新媳妇不懂事,有的是人收拾。
她一改挑剔,神秘兮兮的笑道:“容容,我上午去卖菜,听说小袁昨儿晚上回来了,你们俩该见见面了。”
段思容差点让一粒花生米呛进气管,好端端的提什么小袁啊?!
第3章
段思容不想提小袁,是逃避行为。
罗姨知道她害羞,没再追着问,本来就是早年两家长辈玩笑订下的娃娃亲,现在长大了,重新提起撮合两人,是大大的好事。
“你不想说呢我就不惹你烦,待会儿你妈回来肯定要说的。”
“罗姨!”
罗姨忙起身收拾家里,乐呵呵笑个不停。
段思容再没有看电视的闲情逸致,恰好天晴了,索性把躺椅搬到有暖气片的窗下,晒着太阳睡懒觉。
小袁?也就长辈会叫小袁了,那个老古板……
他们俩相亲会是什么情形?
有一点点好奇。
看段思容睡熟,罗姨放轻动作,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间隔一会儿,忍不住看看紧闭的新房门,午饭后进去就没出来过,这小两口……
窗口的阳光渐渐挪了位置,从段思容肩上转移到脸上,明亮的刺眼。
段思容睡的不安稳,念叨着小袁入睡,做梦梦到的却是刚才和新嫂子相处的场景,不同的是,新嫂子很热情,就和大院里其他喜欢段思齐的姑娘差不多,对她殷勤讨好。
这怪异的发展直接让段思容从梦里吓醒,睁眼就看到一人正欲弯腰看她,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头发乌黑,脸上有细细的皱纹,眉目难掩慈爱,和她当年穿越过来第一次看到年轻时的爸爸没什么两样,帅得很。
“爸,你回来啦!”
段合安习惯不苟言笑,看姑娘醒了,背着手站直,语气温和:“怎么不去床上睡,当心感冒。”
段思容麻溜儿起身,笑嘻嘻道:“就睡一会儿,我妈呢?”
见了爸,问妈,是常事。
“后面呢。”
说曹操曹操到,舒卉云推门进来了,新烫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挽在脑后,大眼睛柳叶眉,鹅蛋脸上只有眼角藏着细纹,一身衣服崭新端庄,通身保养得宜的知性气息,她大约是刚跟人寒暄过,脸上残留礼貌应酬的微笑,但见着宝贝小闺女扑过来,那笑容立刻变得亲热极了。
“小懒猪睡醒了,吃饭没?吃饱没?哎呦,这手怎么有点凉?”
“我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妈,你给我暖暖。”
母女俩手拉手坐下,段合安看她们母女亲密,终是忍不住笑了,指着茶几上的布袋示意段思容看过来。
“呐,这袋子里都是你奶奶让给你捎回来的零嘴儿。”
段思容立刻抽回手,兴奋的打开:“是什么啊?”
舒卉云睨了丈夫一眼,明知道闺女是个吃货,故意拿话引她。
布袋装的整整齐齐,柿饼、核桃、开心果、巧克力、话梅糖、牛肉干,都是段思容特别喜欢的。
舒卉云捏了个话梅糖,口中嗔怪:“你实习回来还没去看过你爷奶,他们老念叨你,过两天去看看。”
“好。”
段思容答应之后才想起来段老爷子可能拽她早起跑步,暗暗决定住两天就回来。
段合安瞧她神色就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戳破,拿起核桃徒手捏破,供这娘儿俩吃着方便。
三口人又闲聊几句,舒卉云瞥见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看了看时间:“你哥和你嫂子不在家?”
段思容含着话梅糖随口答:“我不知道,可能我睡着时候出去了吧。”
一旁打毛衣的罗姨欲言又止。
“罗姐?”
“在休息呢,小陶不舒服。”
段思容敏锐的察觉到她妈虽然还是笑盈盈,但眉间已悄然升起一抹不悦,好奇心促使她也往新房门口看去,父母都在,再面对新嫂子没了午饭时的谨慎,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好奇里掺杂多少看好戏的恶趣味。
也不知道哥嫂什么时候能通过老妈这关……
刹那间,房门打开,衣衫整齐的段思齐走出来,陡然对上四人目光,不自在的摸摸后脖颈。
“怎么了?”
陶梅玉紧随其后,双颊红润,眼神清明,怀里抱着一沓衣服,看清沙发上坐的人,双手微微收紧陷在衣服里。
段思齐不笨,愣神过后匆匆解释:“小玉不舒服,我也没睡好,就补了会儿觉。”
真是在房间迷瞪个午觉,他连媳妇儿衣角都没碰着。
陶梅玉主动问了好:“爸,妈,你们回来了。”
眉间里尽是温婉,又有不同。
段合安颔首,端着茶杯什么也没说,解决了儿子的婚姻大事,他难得悠闲。
舒卉云眉间敛去不悦,啼笑皆非道:“你慌什么,在自己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呗,梅玉也过来坐。”
“好。”
段思容捧着开心果观战,她妈么,笑不达眼底,新嫂子呢,和午饭前后很不同,气色仿佛换了个人,好似减掉了几分新到陌生环境的忐忑柔弱,变得……胸有成竹。
奇怪。
“妈,这是给你和爸还有小妹织的毛衣,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昨天婚礼段家人忙的脚打后脑勺,早上又急着出门,现下人都在,礼物拿出来是最合适的,父亲是灰色,母亲是枣红色,段思容是浅粉色,针脚细密整齐,看得出织毛衣的人很用心。
又是段合安先肯定:“好看。”
多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舒卉云也微笑,神情满意:“手很巧。”
说完,展开三件毛衣打量,拿到段思容那件毛衣,略微捏捏毛线,笑容又淡一分,两件绵羊绒,一件仿羊绒。
可看陶梅玉,微笑着看他们说话,没有丁点儿心虚。
不过三件毛衣而已,竟然用不一样的料子。
段思容正甜笑道谢,年轻女孩毛衣比长辈的活泼,胸前掺杂白色毛线勾出五六朵立体小花,佐证新嫂子的心灵手巧。
段思齐积极的不行:“容容,你快换上让大家看看!这可是你嫂子想出来的款式!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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