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沈彻也没闲着,一直在左右的观察着,若是沈弘毅真的失踪了,是下山了还是迷失在了这山中。
荆山巍峨,山顶却有个宏大的祭坛,专门用以祭天祭祖用,整座山上除了真人与其弟子外,便无其他外人,山路也并不算陡峭,按理来说不会失踪,除非是人为的。
沈彻眯着眼在认真思索,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队伍在山门外的宽敞平台处停下,这儿正好有个石亭。
“启禀殿下,再往前便是荆门寺了,可否要歇息片刻。”
沈景安自然是不想歇的,他太想上山了,但这寒天雪地的侍卫们也需要歇息,便点头应下。
“先做歇息,稍后再继续往上。”
这座石亭修的格外的精妙,向外自然的延伸出去,犹如腾空出现在山壁上一般。
沈彻坐回轮椅上,正与沈景安一道在石亭中极目远眺。
如此向下看去,更加看的清晰,冬日本就草木枯败,再加上大雪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遮蔽之物,若沈弘毅真的失踪,只要去寻,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又何来失踪一说,也让沈彻愈发的笃定,所谓的失踪也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爷,您之前带回来的人,醒了。”
这是在说穆天,沈彻没说是为什么,只说要将此人带上,他的亲卫都习惯性的不会反驳他的意思,这会人总算是醒了。
“带他过来。”
穆天看上去伤的很重,就连呼吸都很困难,但好在有江鹤在,便是真的死人也能给救回来,这会还是吊着一口气在。
他一看到沈彻就挣扎着想要起来,虽是浑身都在剧烈的喘息着,可那双眼却红的泣血,竟然真让他给爬着俯冲起来。
“爷,小心。”袁立迅速警惕的挡在沈彻身前,生怕穆天有所动作。
但他们就在这狭小的石亭中,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反倒适得其反,将沈彻直接推到了石亭的边缘。
若非有石阑干在,或许他此刻便要跌落山崖。
沈彻与沈景安对了一个眼神,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移了移,警惕的注意着袁立的动作,好在他接下去并未有动作。
穆天被制服,此处不适合多留,他们休息了片刻,便又重新上山,这次顺利的到了山顶的荆门寺中。
在等着他们的是梁大人,被困在山中多日,每日都很惶恐,终于能够看到他们实在是惊喜万分,“下官参见太子,参见世子。”
“怎么不见母后?”沈景安下了轿,拧着眉看上去很是担忧。
“王爷失踪,娘娘甚是自责,这几日食不下咽,再加天寒地冻的,一时之间竟是病倒了。”
“母后在何处,快带孤去。”
梁大人领路,带着二人到了曹皇后的寝殿。
屋内,曹皇后正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见到是他们才露出了些许喜色,就连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你们怎么来了。”
“儿臣来接母后回宫。”沈景安看到曹皇后如此病容,也陷入了自责中,“儿臣该早些来的。”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沈彻在一旁看着,也没说话,但眼神中能够看出关切。
既然都见到人了,沈景安自然是想要带着人即刻下山的,可南阳王下落不明,曹皇后又身子不适,就算焦急也不能贸贸然的下山。
正巧这个时候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发现了之前失踪人侍卫的行踪,沈彻瞬间抬起了头,就连沈景安也不再叙旧,那也是他的叔父,他也得去。
就被沈彻给拦了,“你这身板如何去?少添乱,在这待着,我去。”
到门边时,却正好与袁立撞了个满怀:“爷,那人想要逃走。”
沈彻有些不耐,“那便杀了。”
曹皇后听到了他们两说的话,不免有些好奇,“彻儿,你在同谁说话,怎么又要打打杀杀的?不许。”
他是背对着曹皇后的,闻言手指微微蜷紧,嘴角勾了勾,才面色铁青的转过身,“一些腌臜事,您不必管。”
“你这孩子,又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你的事便是本宫的事,袁立,去把人带进来。”
曹皇后派人追杀穆天与莲娘,自然是认得穆天,一看到他便明了了,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是何人?怎的伤的如此重。”
穆天一看到曹皇后,就哑着嗓子的想要说话,便被沈彻给制止了,“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满口污言秽语,我一句都不想听,也不必污了您的耳。”
沈彻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如何,曹皇后自然了如指掌,之前她还在想,沈彻会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从这来看,他根本就没发现,不然也不会将穆天带到她的面前来。
沈彻确实优异,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便是心太软,要成大事者,绝对不能心软。
曹皇后看着沈彻冷厉的模样,也就不再怀疑,愈发放心的准备接下来的计划。
沈弘毅,你就永远的沉浸在痛苦的悔恨中吧,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宝贝如何疯,如何死。如今唯一麻烦的就是沈景安,他竟然也跟来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既然是有了消息,沈彻也就不再多留,将穆天押下,带着袁立等人,匆匆朝着那所谓的小路寻去。
留下沈景安继续陪着曹皇后。
*
“爷,就在前面,我们的人发现了好几具侍卫的尸首,都被冻成冰人了,但未曾看到王爷。”
这种时候,反倒是没被发现的,活下来的可能最大,沈彻一路沉着脸,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当他看见满地的尸首时,面上露出了几分隐忍的狰狞。
“顺着这条路往前。”
既然侍卫的尸首都在这,南阳王也很可能就是顺着这条路往下的。
但一路往前,分岔路口却变多了,众人不得不分成几组,继续往前去搜寻。
而跟着沈彻的便是袁立。
“阿袁,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袁立一直注视着四周,蓦得听到沈彻的声音还愣了片刻,才恍惚着道:“回爷的话,有四年了。”
“确实够久了,也只有你做事,能让我放心。”
他以为沈彻还会再说什么,可没想到他说了这句,就没有再说别的了,继续往前。
又走了半刻钟,才发现他们选的这条路,尽头竟然是悬崖,既然再往前没有路,只能回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山顶上的巨石和积雪突然的动了起来。
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那巨石便朝着沈彻砸了下来,沈彻坐着轮椅根本无法躲避,眼睁睁的看着那巨石一点点的变大,直到避无可避。
而原本站在一旁,可以有机会逃走的袁立,看着坐在轮椅上单薄身影的沈彻,竟然一咬牙冲了回去。
“爷,小心。”
*
寝殿内,沈景安正在陪着曹皇后说着话,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的晃动,好似地动山摇一般。
他想出去问问怎么了,就有宫女小跑了进来,他立刻起身拧眉道,“怎么回事?”
“禀殿下,好似是积雪融化导致的山石滑落,之前也时常有发生,不碍事的。”
沈景安这才放心下来,等宫女上了膳食,才端着小碗,一勺勺的喂着曹皇后。
“母后瘦了,该多吃些才好。”
曹皇后心中焦急,面上却是不显,一副感动的模样,将整碗粥都喝了,只希望沈景安能赶紧离开。
但他明显不打算要走,喂完了粥又给她说起京中的事来,逼得曹皇后眼里闪过了一丝的狠决。
趁着起身方便的机会,点燃了殿内的檀香,沈景安举着手中的信笺,正打算等曹皇后回来,与她说道,就觉得自己的眼皮越发的沉。
不知不觉的就趴在床榻边睡了过去。
曹皇后见他睡着了,也就不再装了,快步到了里间,掀开木棺上的布匹推开了棺木盖子,露出了里面铁青着脸的沈弘毅。
她给沈弘毅喂了点水,他才能重新开口说话:“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恨我怨我,都该朝着我来,为何要折磨彻儿,他也是你的亲外甥。就当是我求你,求你放过彻儿。”
“亲外甥?我只要看到他那张像极了小妹的脸,我便恨不得将他撕碎。你若能早点求我,或许我还会心软,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你就算求我也没用,我们一起等着好消息。”
曹皇后将沈弘毅给扶着坐了起来,耐心的等待着。
直到袁立出现在了殿内,恭敬的跪在了曹皇后的面前,“一切都按娘娘所说的办妥了。”
而后几个侍卫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抬了进来,他穿着沈彻方才的衣服,与他的身量体型一般无二,沈弘毅顿时眼眶便红了。
如此威严又豪迈的堂堂男儿,竟有一日无措的像是个稚子。
“阿毅,你看到了吗?这便是与我作对的下场,你不能拒绝我,只有我才配和你在一起。”
沈弘毅见她如毒蛇猛兽,尤其是见到‘沈彻’的尸首,让他崩溃,他很想与曹氏同归于尽,可又动弹不得。
“你认命吧,你逃不了的,你可不止沈彻一个儿子,你若再拒绝我,我会让他们也一个个的出事。”
沈弘毅双目通红,浑身因为怒意而发着颤,他此生最后悔的事,或许便是当初救了她。
可就在曹皇后伸手,再次触碰到沈弘毅的脸庞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姨母,竟是连一刻都等不了了吗?”
曹氏自然认得这个声音,她诧异的往外看去,便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处。
那个坐着轮椅本该死了的废物,竟然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不仅如此,方才还昏迷不醒的沈景安,也撑着手掌,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94章 (完)
曹皇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地上那具, 面目全非所谓是沈彻的尸首,又看了看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沈彻,她竟有些恍惚, 这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你没死,你的腿也好了。”
曹皇后后知后觉,原来从一开始, 这便是个局。
她以为自己是布局者,等到现在才知道,她不过是棋子, 一枚迷失了方向的棋子。
“你是何时发觉的?”
曹皇后并不打算要挣扎,也没什么好辩解, 她确实是输了,输就输在她太自信, 误以为自己对沈彻很了解, 却没想到, 她所谓的了解不过是表象。
他的丘壑与谋略全都埋在了心中。
而沈彻看她的眼神却极为冷,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冷笑, 他不愿意与她多说,好似看见她与她说话,便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唯有沈景安胸膛起伏着,神色凝重又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悲从中来,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只是依旧不愿相信, “母后,阿彻是您看着长大的,以他的聪慧, 您以为天下之事又有多少能瞒过他呢,他不是没发觉,只是不愿意怀疑您。”
从舒嫔之死开始,他们两便一直在找这幕后之人,从惠妃到三皇子再到成帝,他们的心里其实一直隐隐有个答案。
却每次都将她排除在外,不是她的计划有多么的完美,也不是她的演技有多么的精湛,而是出于本能的信赖。
只可惜,她玷污了这份信赖。
“母后,收手吧,无论您是为了什么,都该停下了。”沈景安已经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
他最敬重的人,一直在伤害他另一个在乎的至亲。
沈景安还记得沈彻受伤刚回京时,他甚至不敢认,自小便率性恣意的沈彻,纵横沙场耀眼若日月的沈彻,就这么躺在那,苍白落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被夺走双腿甚至比夺走他的性命更要痛苦。
也更让沈景安觉得痛心,沈彻不仅是他弟弟,更是唯一懂他的人,甚至是他想要并肩治理社稷之人。
而如今,全都被毁了。
那时,沈景安便在心中暗下决心,定要为沈彻找出真凶。
沈景安想过最差的结果,便是成帝,他这父皇本性多疑,从对南阳王的态度上就能明白,若真是他,沈景安虽不能接受,但不会绝望。
而今日之结果便是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沈景安之所以一定要来,便是为了这个,若真是她,他绝不会让她再次犯错。
“你是本宫的儿子,你竟也要帮外人对付本宫?”
“母后,他不是外人,他是阿彻,是从小在您膝下长大,日日喊着您姨母的阿彻,他将您视为最爱敬的人,记得您的喜好,关心您的起居。您即便真有恨真有怨,也不该往他身上撒,阿彻何其无辜。”
沈景安的眼神中透着绝望,他说这些话时,浑身都在发颤,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但他的话却掷地有声,字字砸在曹皇后的心上。
他的声音能让人引起共情,曹皇后被他说的也忆起了往昔。
沈彻那会刚丧母,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戒备心却极重,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只有她与他说话时,他才会有回应。
别人一来,他又瞬间闭嘴不再言语,她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们姐妹长得像,沈彻才会潜意识里的信赖她。
甚至有次玩累了,他同沈景安一道午歇,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冲着她喊了声娘亲。
确实也如沈景安所说的,沈彻自小优秀,更为难得的是他记性好观察又细致,她爱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他看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就连她随口说的一句有些头疼,他也会记在心中,还会差人去请御医,可这也让被愤怒冲昏了头的曹氏越发的嫉恨,在他的身上去找她小妹的影子。
以前在家时,小妹也是这般待她好,将她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便是这样的小妹,抢走了她最爱的人。
曹皇后很快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不再看沈景安,冷漠的道:“要怪便怪生他之人。”
沈彻的底线是他的生母,在他短暂的记忆中,永远都记得她的温柔,他不允许有人提及她,诋毁她。
就算是曹氏,也不行。
沈彻手中的长剑动了,寒着眼朝前迈了一步,沈景安立刻看出了他的想法,万分痛苦的拦住了他。
“阿彻,你答应过我,我们可以有别的办法。”
是,在她承认之前,在她轻蔑的说着生他的人之前,他是想好好解决,但现在,无法好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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