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仪听了前半句话满脸错过了一百亿的遗憾:“帝流浆?!天道赐下帝流浆?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我竟然就这么给睡过去了?”然后又抓住了和渐生话里的小尾巴:“回地府述职是什么意思?还有我怎么觉得宣帝他认识我呢?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人也忍不住暗搓搓看向和氏二鬼。
“佛曰,不可说。”和渐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掠过,轻轻摇头。
又道:“不过你这一回确实是运气不错,误打误撞破了阴气屏障,得以与天道沟通,能得天道赐法,更是我想也不敢想的,若不是你忽然有了感应——我们在下面都是束手无策,一开始天边阴气的意象就是我们强攻的结果,大家都是做好了与宣帝同归于尽的打算的。”
和仪尾巴翘得更高,得意洋洋的,却立马被和振德敲了额头一下:“得意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回差点就嗝了?”
肖越齐眼看师徒马上阋墙,连忙出来转移话题道:“宣帝的下场倒是晚辈意想不到的。”
提起宣帝,和仪马上想起:“他到底死没死透?不会还想重明和易和生那样搞事情吧?”她又把阿梨的事给说了。
和振德沉吟半刻,和渐生开了口:“不会,死透了,九天紫雷整整九九八十一道,百年难得一见,可见天道震怒!妄图打破阴阳颠倒只需,这对于天道来说是决不可饶恕的,祂不会给宣帝活路。易和生那个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回去的时候顺手给你解决了。还有,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地府对你有所嘉奖,至于是什么——”
他看着和仪被他勾起兴趣的样子,微微抿唇一笑:“百年之后,你就知道了。”
和仪到底已经得了好处,压下心中的失落,又殷勤地给他添菜。
旁边的和振德很是不满,敲着桌沿控诉他那把偏心摆在明面上的小徒弟。
顾一鹤在旁边连忙服侍未来‘岳父’,和仪拿出了自己端水大师的功力,聊着聊着又说起宣帝的那些手段来。
和渐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和仪:“宣帝被圈禁千年本源有损,你从前与他颇有些瓜葛,你的心脏与祂相克,运用得当却也能弥补他本源的缺失。那日祭坛上那些血红的线香,是曼殊沙华提炼而成,便是转化你心脏内能量的引子。据我推测,他一开始没有引燃,而是在你把他惹怒之后引燃,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打算把你带在身边——”
“当他的随时能量补充包?”和仪五官都要皱在一起,和渐生淡笑着道:“现在不用想了,他已然灰飞烟灭,不会对你再构成威胁了。算起来……你是除了祂的最大功臣。”
说着,又提起了另外一是,和渐生对安老道:“我们阴界商量着,想要你们人间除夕当日在昆仑办一场四灵大祭。”
“四灵大祭?”安老微微有些吃惊,却又透出些了然来:“天地如此巨变,也该如此。”
“四灵大祭?怎么搞?”他们神神秘秘玄玄乎乎地说着,和仪一头雾水,忍不住问。
一桌子人都僵住了,良久,由和渐生与安老带头,大家齐齐转头看向和振德,尤其是和渐生,脸上是明晃晃的谴责:你怎么教徒弟的?这种事她都不知道。
第99章 完结 作者有话说里有彩蛋。
和仪一头雾水地看着桌上几个人, 受伤失血过多之后她有点打不起精神,下午又高谈阔论情绪激动,现在整个人脑子都转不太动, 看着大家瞄向和振德的谴责的眼神, 护短精神上线,想打个圆场。
没想到嘴皮子一秃噜, 刚才压住没说的那一句就吐出来看:“话说那宣帝死绝了,他还欠我一声爸爸呢, 这是不是就成无头公案了?”
“咳咳——!”安老本来意味深长地喝着茶, 听到她这句话猛地被呛住, 连声咳嗽。
肖越齐和毛凝眉连忙给他拍背, 和渐生姿态优雅地深深吸了口香,抬手按住微微抽搐的嘴角:“好了, 你这声爸爸是没地找回来了,现在还是四灵大祭比较紧要。你说,四灵是哪四灵?”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仪连忙回答, 越觉有几分深意,眼睛一亮:“白虎灯?”
“不错, 这娃子开窍了。”和渐生老怀欣慰地给和仪顺顺毛, 和仪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毛凝眉看她一脸被爱豆摸毛的小迷妹的激动兴奋, 忍俊不禁, 呷了口茶, 道:“这四盏灯是古时流传下来的, 四方镇守。一盏玄武灯, 普济寺惠安寺轮流掌管,普济寺坐落的那山脉便是玄武山脉——”
“所以程家村那回才会有地灵翻身?”和仪忙道,毛凝眉给她撕了个鹌鹑腿子, 微笑道:“听我说。”
和仪连忙闭上嘴。
毛凝眉继续道:“我们毛家一盏朱雀灯。一盏白虎灯,由蜀中鹤山和氏与嫫娘山兰氏轮番掌管,每一甲子一换,一盏青龙灯,南北天师道轮流掌管,也是每一甲子一换。”
和仪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毛凝眉似乎看出什么来,淡笑着道:“那一盏朱雀灯制成之时便被托付在我茅山,故而这些年茅山独掌一盏朱雀灯而无人置喙。”
被科普了玄术界基础知识之后,和师幽怨地看了她师父一眼。
她师父气弱的很,低着头耸着肩不敢说话。
大家大致商定出一个章程来,安老料定祖孙三人还有话说,便带着肖越齐、毛凝眉离开了。
毛凝眉还是很不放心的,拉着和仪叮嘱许多,又道明日再来。
和仪笑呵呵地送了客,回头往病房里一看,她师叔祖负手站在窗台前,身上一袭白衣飘逸,玉簪束发,风骨昭昭,缥缈若仙。
“回来,坐下。”和渐生轻叹一声:“你想知道的,我今儿都告诉你罢了。”
和仪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乖乖落座。
和渐生:“你的来历确实不寻常,你本是黄泉孟婆,当宣帝便是被你打入九幽,如今他再度出世,还是你——”
“宣帝是远古神祗,若按您说,我不过是小小孟婆,又怎能打败宣帝?此一问;我那日听闻冰川之精与扶桑之源,后来却是我与一鹤的心头血,这是什么缘故?此第二问;依我想,一鹤的来历只怕也不寻常,那他又是谁呢?”
和渐生轻描淡写地睨她一眼,和振德忙道:“休得在你小师叔祖面前放肆!”
“无妨,她总归要知道的。”和渐生微微一笑,看向和仪:“按理,你这是历生劫来历,本不该知道这么多。不过这一遭出来,你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功德也足够了,告诉你也无妨。你是冥界黄泉之源头的精华所化,当日宣帝与你同出一源,你们可以说是相生相克。他本源之伤,你的心脏便可以弥补——即使转世,你的心中还是有当日冰川之精的。而一鹤……他是扶桑木心打磨的一支发簪,伴你千年,早有灵性,至阳之根,当日你以阴气激他心脉,二气相冲,逼出本源,便是扶桑之源。”
和仪如听天书,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顾一鹤忍不住歪头看她,目光温柔的都快化了。
和渐生离去前忽然将腰间的银铃解下,信手掐了个决,众人只闻一声清脆铃响,一枚样式古朴的银铃出现在和仪手中。
是真真切切的一枚铃铛,而非他们挂在腰间的法器虚影。
和仪连忙起身,和渐生微微一笑:“你拿着吧。”
她哪里敢收这个,连忙推辞,和振德眸中似有万分感慨,压下一声轻叹,也道:“你收着吧晏晏。”
和仪看他一眼,总觉得他身上无端带着几分悲伤之意。
最后那银铃和仪还是收了,星及用一个小匣子装着收进地下室的保险柜里,让它得到了法器应有的尊严待遇。
四灵大祭定在除夕之日,杜鹃很是不舍,却没办法。
顾母嘟嘟囔囔地道:“什么事儿啊,非赶在大年夜办,人家一家人想热热闹闹过个年都不行。”
彼时和仪正安坐在鹤山小院的榻上翻书,听她们这样,笑呵呵道:“不过昆仑走一趟,后儿个就回来了,大家在家里过年,我在那边过年,咱们打着视频也是一样的呀。”
又对顾一鹤道:“今儿我把祠堂的祭品都摆上,除夕那日你再去烧一回香也就罢了,心意到了,列祖列宗不会挑拣。”
顾一鹤答应着,顾母整个人激动得不行:这是什么?这是登堂入室啊!这是有了名分啊!
“一松啊——”顾母走出房间,忍不住对站在廊下打电话的顾一松道:“你弟弟眼瞅是嫁入高门了,你得加点紧啊!”
从旁边路过的林毓中同情地看了顾一松一眼,忽略他求助的眼神,施施然进了屋里。
过年之前,和仪去拜访了她深山中的三位朋友。
寒还是一如往昔的,他盘膝在一棵参天老树下打坐,听到和仪过来的声响,深深看了她一眼,把一枚坠着鲜红如意结的羊脂白玉递给她:“我听闻,此次大祭,茅山少主主朱雀灯?”
“是。”和仪笑吟吟接过,寒叮嘱道:“让她戴在身上,不要堕了茅山的威名。”
这大概便是老祖宗的关爱了吧,和仪仔细答应着,又把送给空巢老人的礼物递过去,寒照样给她一个绣四合如意的红色小锦囊,里头多半是些金锞子、玛瑙珠儿、玉石翡翠小护身符一类的,和仪收了礼,说了吉祥话,还是没动弹。
寒见她礼也送了也收了、吉利话也带到了,人还没走,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君倾不是她的本名,她生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她被葬在这边,告诉我们,她叫君倾。君王倾倒、祸国乱世的君倾。她的陵墓是皇后规格修建的,那个颐……身有龙气。多的,我也不大清楚了。”
和仪虽还是满心的疑惑,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告辞后又探望了桃夭与君倾,君倾的陵寝还是一如既往的空荡,然今年却多了另一只鬼,就蹲在洞口,手上摆弄着些珠玉络子,毫无往日风范。
和仪与他打了招呼,随意扫了一眼:旁边手帕上托着君倾送给她,前些日子又被她还回去的那块玉,颐满手摆弄着金银二种、珠绒二类与各色丝线,很有几分焦头烂额的模样,却很认真。
大致都是君倾喜欢的颜色。
和仪微微一笑,心中了然。
离开蜀中那日空中飘着好大的雪,和仪穿着一件非常厚实的羽绒服,可以说是臃肿了,星及还是不放心,又道:“不如我跟着你去吧,昆仑那边好冷的。你这气血刚养回来几分,大雪山里挨一夜,又完了,那祭袍也单薄得很。”
她满心放不下,杜鹃和顾母也在旁边念念叨叨,顾一鹤向和仪传送着想和她一起去的目光波动,又挂念着和仪昨天交托给他的任务,很舍不得。
和仪无奈,一一安抚了一遍,走到顾一鹤跟前,微微倾身踮脚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然后提上沉重的箱子毅然决然地转身上了直升机。
顾一鹤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良久,缓缓抬手摸了摸额上方才与柔软接触的一寸地方,低声道:“一路顺风,我的……”未婚妻。
这是毛凝眉第一次参与如此大的祭祀场合,她看起来很激动。
直到大家在昆仑一处山头安营扎寨了,她还是没冷静下来,绕着营区不断地踱步,手上捏着一串手珠,瞧着眼熟,仿佛是茅山现任掌门的随身之物。
毛道长就站在不远处含笑凝望着女儿,见和仪走过来,笑呵呵道:“这天下未来总是你们的,今儿就是她的第一道关口了,晏晏,去劝劝她吧。”
和仪在袖口里掏了掏,取出那块玉,笑道:“茅山的老前辈托我给她带一样东西呢,少主初掌事,得了多少方的牵绊寄挂呀。”
“那更是她晚辈的荣幸了。”毛道长仔细看了两眼,一叠声地道:“快过去吧。”
神奇的是,毛凝眉手握上那块玉,心里仿佛就有了底儿,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和仪:“晏晏,我一定要成。”
“会的。”和仪握住她的手,眉眼明媚如春光。
普济寺惠岸大师是带着相为玉来的,笑呵呵道:“我带着小徒弟来开开眼!可惜我家大徒弟来不了,等会儿为玉你记得视频直播给你师兄看!”
如今青龙灯的掌灯人是北天师道,但四灵大祭这样难见的事情,两家怎么也得争一番,最后还是当代龙虎山天师亲至,小心翼翼地请出了青龙灯。
祭祀的正地方实在昆仑之巅,好险峻的山脉,多少年没人拖着东西浩浩荡荡地到了山顶,山顶的冷风吹在脸上刀子刮得一样疼,和仪身上的祭袍大概有十几层,此时也轻而易举地被吹透了,她这样抗冷的人,也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战。
然而此时没人抱怨这一份寒冷了。
四盏灯按照四方位安放,祭坛的布置皆由主持祭祀的四人亲力亲为,毛道长和相为玉他们在外面搭把手,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此值辛丑之年,新年开泰,万物复始。”
“人间经此大劫,砥砺而行,大难兴邦,未有言败。”
“昆仑集万物精,乃系天地灵气之源也。”
“时正除夕之日,升四灵灯,立五谷坛,于此,诚挚、祭天。”
祭文并不是传统的骈四俪六,安老执笔,半古半白,倒是让和仪很松了口气。
“今诚愿,辛丑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今诚愿,辛丑年人间兴乐天下太平。”
“今诚愿,辛丑年万物开泰四时吉祥。”
“今诚愿,辛丑年一朝一夕人民安乐。”
“今诚愿,灵气复苏,天下盛状,犹胜往昔。愿传普教,引民向善,得重因果之业、善孽之分、阴司之正、天下之安、大道之兴!”
“苍天在上,凌霄重九,此诚愿也。”
随着最后一声祈愿,四人齐齐俯身拜下,凌厉疾风呼啸来去,却没熄灭四盏灯中火红之光。
额头长长触地,冰凉雪山的触感贴在额间,和仪心中无端生出万种悲怆来,一时狂风骤起风雪狂乱,四人坚持着纹丝未动,风雪停息,再度起身时,众人却分明瞧见和仪脸上两道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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