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会所的经营范围之广,除了最基本的餐饮和客房, 还容纳了台球室, 酒吧, 健身房, 温泉等娱乐项目, 来这里的多为身家不菲的显要之人。
喻诗问跟着谢珵矣往会所的里头走, 一路穿廊过院, 等又过了一道门, 就能看见一处别院的中间立着一座白墙绿瓦的中式小楼。
院子十分简雅,周围错落着几块大石,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 独独一株海棠,楚楚有致, 成了点到即止的一抹烟艳。
这地方从外面看起来简单,没想到里面却别有洞天。
暮色已临, 屋舍点起了落地灯,整间屋子亮起一片绰荧荧的霞光。
谢珵矣和接待员交代了些琐事, 喻诗问的目光四处一转, 走到一座博物架前,端详起眼前的一块白玉笔山,灯影下泛着温润清透的光泽。
喻教授的书房就有个类似的笔山, 不过是汉白玉,比起眼前这个,倒是略逊一筹。
谢珵矣回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去对服务员说:“送几道家常菜, 火候不要太过,清淡一点,再煮一壶茶……”他忽然提声,“给她降降火气。”
喻诗问闻言望了过去。
他对她说:“我看你最近肝火旺得很,几次对我发冲,差点烧到我身上来。”
这话有几分暧昧,喻诗问下意识看了一旁的服务员一眼,索性不去理他。
谢珵矣走开以后,喻诗问一个人在这里无所事事,抽了一本书,不是全新,被人翻看过了的。这个地方不像是外供的客房,看这些陈设,有点像长期专供给某一位客人的私人领域。
不多一会儿就有人送了饭菜过来。
喻诗问看着腕表上的时间,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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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珵矣推开包间的门,里面两张桌子几乎坐满,就等他一个。周原和另外一个女助理也早到了场,他还没入座就有人开腔调侃。
那人说:“刚才我过来,远远就瞧见了谢总,身边佳人随行,那气质可不一般,我好奇是哪位千金能得谢总青睐,出来应酬还带在身边,原以为能见识见识,没想到藏起来了。”
谢珵矣淡笑着入座,“别的不说,王总这眼力一向是不甘人后。”
旁边一个身份不低的年轻人接了话茬:“可不止,上回一对元青花的瓶子,王总一眼辨真伪,倒省了我不少事,想来鉴别活灵活现的美人更是高人一等。”
王总笑乐呵呵道:“您二位可别这么夸,不敢当。”
那年轻人偷偷凑到谢珵矣的耳畔低语,“是之前我上你那拿魏老的犯案证据时,藏在你家二楼,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那位么?”
谢珵矣说:“我看你这阵子是闲到一定境界了。”
“难得一见,所以记忆犹新。”
“滚蛋。”
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日在外如何地道貌岸然且不论,一旦上得这酒桌,再除去衣冠,谁都是赤条条的千年老狐狸。
“世情如鬼,花面逢迎”这等光景,在这样的场合可谓显露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酒从肠过,话从嘴出,多得是荤素不忌雅俗不分,上了台面只能权当一乐。
一般这种场合,谢珵矣的话不多。酒桌上有的是负责递话活跃气氛的人,高层领导自持身份,不好跟着瞎闹,否则有失风度。
谢珵矣最近应酬多,喝酒喝到一闻酒味儿就想吐,今晚有人频繁过来敬酒,他适当地给面子,但大部分都被一旁的助理挡下。
这助理是被临时喊来给领导挡酒的,模样长得乖巧讨喜,没想到喝起酒来颇有巾帼气概。
对面有人扬声说道:“谢总,您旁边这位小姐可是一名猛将啊,一点不输在场的男性,从进屋到现在干倒了多少人?一心一意为领导,可见忠勇。”
谢珵矣说:“领我一份薪水,尽一份责罢了。”
他搭在桌上的手夹着烟,不见他抽,一直烧着,偶尔一掸烟灰。
那姓王的见缝插针地开了句玩笑:“谢总御下有方啊。”
谢珵矣原不欲搭腔,他掸了掸烟灰,垂下眼睫,那眼尾上挑的弧显出几许冷淡,想了一想忽然说:“诵经千卷,问经不识,还以为章台走马是什么风流雅事,殊不知是牡丹花下的游戏笔墨而已。”
一席话讽刺姓王的自以为诙谐幽默,却不过是附庸风雅。
姓王的当下听不出这言外之意,但默默记下了那句话,方便回去以后再三琢磨。在座却有人懂得,只能暗笑不出声。
夜间9点多钟,喻诗问等了两个小时。
这屋子除了几张桌椅案几,还有一张贵妃椅供人休憩,她坐得腰酸,拿着书到贵妃椅躺下,躺着躺着犯了困,把书盖在脸上闭眼睡觉。
将近夜晚10点钟,谢珵矣从酒桌上下来,后半场他忽然兴致一来多喝了两杯,不过神志仍是清醒。散场后他让周原和女助理先行离开,留了司机在车里等。
他下了楼往别院方向走,一边问服务员屋子里人怎么样了。
服务员说:“8点钟去换茶水,喻小姐在看书,9点多钟过去的时候,好像睡着了。”
谢珵矣进了屋,绕过屏风,果然看见她躺在贵妃榻上,脸色掩着一本书。他轻声漫步地靠近,坐了下去,榻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伸手把她脸上那本书往上轻轻一推,露出底下小半张秀气的轮廓,以及一张唇。
他俯身压上去,端详良久,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他偏了下脸凑近她的颈子,那香气充盈了一些,他亲了一下便起,上楼洗澡去了。
喻诗问醒来是因为脸上的书被人拿开,刺眼的灯光明晃晃照了下来,她这才悠悠转醒,一睁眼看见身旁站了个人影,吓得一坐而起。
谢珵矣把书合上,扔到了一旁,说:“睡得够久的。”
她理了下头发,看时间发现已经10点半了。
谢珵矣弯腰拉开她两只脚,一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自己坐在了躺椅上,她挣扎着要起,被他扣住腰身,稳稳抱在腿上。
她越挣扎,两人反而纠缠得也紧。
喻诗问动了气,“你干什么?”
“你看看你,动不动就冲我撒气,”他气定神闲,力道却不曾放松丝毫,“一壶茶浇不灭你满腔野火,想来还得我亲自收拾。”
“你欺人太甚!”
谢珵矣冷沉的嗓子低声说道:“我真要欺你,刚才就该趁你不省人事,在张椅子上面直接上了你,你这会儿还能这么嚣张?”
喻诗问一顿,说:“那你现在又是要干什么?”
谢珵矣默了一默,放柔了语调,“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她仍带着几分恼意,“谢总想要我怎么听话?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这是什么傻话?”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说:“你的心野了,我这会儿要想使唤你,还不一定排得上号。”
“说的什么?”喻诗问听不懂他的话。
谢珵矣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屏风,沉默了好一阵。
胡闹了半天,喻诗问也没了脾气,小声问道:“我离职的事……”
他目光一转,回到她脸上,一对上她的目光,心思微微一动,随即说道:“你的离职申请我看过了,要离职也不是不可以。”
“你看过了?”她也顾不上问他既然看过了还这么戏弄人是什么意思,只关心结果,“那怎么审批还没有下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不大,你要是着急,明天我和人事部交代一声,你随时可以过去办理手续。”
她略作迟疑,“那之后……我就不需要再上班了?”
他摩挲着她的下巴,温声说:“工作还是要交接。”
喻诗问刚要问他是不是可以放她离开,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谢珵矣把人放下来接电话,她趁机转身要跑,却被他逮了回来。
“急什么?话还没说完。”
他先接了电话。
“魏家那位大小姐最近一直在找我。”赵沁舒说道。
“找你干什么?”
“让我替她说情来着。他们魏家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自作孽就不说了,你顺势推了一把,最后反倒麻烦起我来,”赵沁舒的口气带着试探,“你的决定,我哪左右得了?来求我干什么?”
“这话你跟她说,找我发什么牢骚?”
“怎么没说?现在外头没人敢出手拉他们一把,那魏家大小姐又不懂生意场上的门道……我看了都忍不住怜香惜玉。”
谢珵矣没搭腔。
那边又说:“听说她之前因为她妹妹的事找过你?这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你们……没发生什么吧?我还听说——”
谢珵矣打断道:“找过我的女人多了,你打听不过来。”略微一顿,又道:“不过有的女人,你对她用尽了耐心,却还是不知好歹。”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没理。谢珵矣目光朝下,看了身前的人一会儿,才对手机那头的人说道:“没事挂了。”
他扔下手机,见她抿着唇不言不语。
“说你呢,装什么傻?”
喻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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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荒唐 一点闷骚。
谢珵矣结束了通话, 见她一副神游太虚的表情,他扔下手机,道:“说你呢, 装什么傻?”
喻诗问若无其事地问道:“谢总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他没吱声, 转身绕去茶几那, 倒了杯茶, 说:“辞了职以后, 有什么打算?”
她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谢珵矣抬起头, “这还没辞呢, 翅膀已经硬了。”
喻诗问不喜欢他总是一副年长者的口吻和她说话, 弄得她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过他的这种类似震慑的气质对她确实有作用,也可能是习惯使然。
“我可以不说么?”她回道。
“我帮你分析分析。”他喝着茶, “是打算继续找工作,还是干点其他事?”
其实老喻一直希望她能回学校当个大学老师, 同时再读个博,期间找个同行做对象, 一步步往上走,以后也是个教授, 回归诗礼人家。
可是她一心在外。
她当时跟喻教授说:“所谓诗礼, 诗在心,礼于形,一个内外兼修的人就是文化人文明人读书人, 何必拘泥于形式?”
喻教授说:“这个社会为什么要有分工?为什么需要仪式感?为了区别,为了让人心中有敬重与情怀,区别和敬重不在于阶级对比,而是人事魅力。”
老喻有点理想主义, 有点传统思想,甚至有点克己复礼的意思。
这点就和谢珵矣的某些理念相悖了,导致后面老喻一度对谢珵矣这个生意人有些看法,对女儿和谢珵矣这段关系有那么点不认同。
某一日小俩口说私房话,门没有关紧,被经过的老喻听见这么一段话。
谢珵矣说:“古代有些文人墨客,满腹才气一身傲骨,不染红尘不理浊世,可是世间不只有桃花源,还有江湖朝野,有人出世,就有人入世。按照古代四民的说法,士农工商,且不论阶层排序,好歹是四个一起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社会。”
老喻不愧是老喻,榆木得很,重点放在了你小子居然胆敢背地里偷偷反驳长辈?这年轻人太不厚道!
按照谢珵矣的说法,老喻此人时既迂腐又清高。
不过这话他倒是一直放在心里,从没对喻诗问说出口,毕竟老婆的面子总得顾着,再者说,夫妻一体,老婆的面子就是他的面子。
但是嘛,喻诗问了解他,晓得他的心思。
……
这些都是后话了。
虽然谢珵矣这么说,但喻诗问还是没打算告诉他,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
她故作正经道:“谢总这么感兴趣,不如您给我出主意,您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这小女人的心思,谢珵矣一眼明察,所以陪她打太极,“尽管世上有诸多无奈,但有一件事在你的掌控之中,只要你想,你会越来越好。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有太多顾虑。”
谢珵矣是万年狐狸,喻诗问那点小聪明在他眼里不够有看头,所以和他理论,她是占不到半分便宜,除非不和他讲什么道理。
喻诗问安静下来。
谢珵矣说:“不管做什么,你自己得有个方案,这个你应该懂得。”
喻诗问看向他。
他又说:“比如开门做生意,你得考虑几个最基本的问题,主营业务,市场容量,竞争优势,如何开拓业务,预期回报周期是多长。不管你怎么打算,最重要的是执行能力。”
谢珵矣喝完一壶茶,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拿了手机穿上西装外套,站起来说:“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还没走出去,他忽然停下,转过来对她说:“如果不想辞去工作随时跟我说,一旦离了职,你想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现在的分部由他把关,各方面业务的质量和要求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嗯。”她应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他问。
“嗯就是……”她一下子硬气,“不想回去。”
谢珵矣黑眸隐昧,注视着她想了一想,说:“你之前给我煮的茶和咖啡不错。”
忽然来这么一句,喻诗问不明所以。
他沉下嗓子,一股子低柔的意味,“我身边正缺个端茶倒水的人,你如果不嫌弃活少钱多,这个位置我给你留着,在古代这叫通房丫鬟,也算是有个正式的名分。”
喻诗问险些被他气得血色上脸,“既然找上谢总的女人多到打听不过来,那在这里面顺手挑两个岂不是更方便?要贴身还是要通房,随你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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