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斤的黍米对玉玲来说那就是小意思,轻轻松松便挎在了肩上。玉竹识趣儿的回到了长姐的怀抱里,没有再作哭闹。
一个时辰后,交了银贝,或是有亲戚认领的灾民都已经进了城门。玉竹姐妹三则是跟在已经领了粮食的灾民里头,等着冀侯派兵。
有些人领了粮却又不想去淮城,便隐在人群后头准备偷偷溜走。却不想林子里居然也有守卫,直接将那些准备溜走的灾民提了出来,并且没收了他们刚领的铜贝和粮食。
瞧得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瞬间老实下来。
半个时辰后,一队约莫有百来人的士兵小跑着从城里出来。玉竹够着脖子探头看了看,那些人面色红润,精气十足,一看就知道冀城粮草充足,兵力强大。
也难怪那些灾民都想留在冀城里。
不知道淮城是个什么样子,究竟有多穷?
………………
半月后,玉竹看着只有冀城城楼一小半高的淮城城墙,对淮城的穷,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城墙可是一座城池的门面,都破烂成这样了,也没人去修下。可见,淮城真是穷到了骨子里。
玉竹心有戚戚,若是世道乱些,这小破墙恐怕连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来这里真的是对的吗?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那低矮的城墙时,都是这样的想法。好些人都吵要跟护(押)送他们来的士兵回冀城去。结果那些士兵转头就走,理都没理他们。
一群人就这么傻愣愣的站在淮城之外。
好在城里头很快有人出来了。
玉竹被前面的人挡着,看不到出来的是什么人。只隐约听着周围的人在说着大人好生俊俏。
话说她穿越到这里后,天天看到的都是蓬头垢面的灾民,再不就是晒的黑黢黢的士兵小哥,还真是没见过什么长的俊俏的男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玉竹挣扎的从姐姐怀里坐起来,改成抱着姐姐的脖子,可惜还是没有见到人。只听到前头有个嗓门儿特大的人在说话。
“现在开始给你们登记。一个户的都站到左边来,孤人的站右边,动作快些!”
民畏官是本能,听得那话,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玉竹姐妹三自然是一户的,所以站到了左边。
很快近千灾民都分成了两个大队,每个队伍前头都摆放了四张小木桌和一大堆的竹简。
见队伍都排好了,之前喊话的那小吏才去回了话,领了专门记录登记的人过来。
每一家都问的很详细,每个人的年龄身体情况,婚嫁情况,还有原来的住址。甚至有无走丢的亲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岁都会被记录在册。
轮到玉竹一家的时候,玉容正要开口报三姐妹,却被玉玲抢了先。
“小的家里是二女一男。”
玉容咬了咬唇,到底没有反驳,上前接过了话。
“民女玉蓉,年十五,未婚。家弟玉林,年十四,未婚。小妹玉竹,刚满四岁。”
那记录的人抬头在姐妹三的脸上扫过一眼,低头开始一边询问一边记录。
“身体可有何不适?”
“并无。”
“可有走失家人?”
“有!”
姐妹两异口同声的回答。
“家母于两月前同我们走失了。”
记录的人没怎么怀疑,直接在这一家子的纪录下又刻了几个字。接着又问了母亲姓名,原籍何处。还问了一遍是愿意落户淮城,还是避难几月又回原籍。问完了便发给玉容一块染着红字的木牌,让她们去一旁等着。
木牌上的字玉竹认不出来。她四下看了看,有的人手里是红字,有的人手里却是黑字。每家都有一块,每块上面有的字相同有的字又不同。看上去应该是这个朝代代表数字的字。
这么多的牌子,一天两天可弄不出来。
先不说这淮城的经济怎么样,就说他们这办事的效率还有章程,一套一套的,丝毫不见拖沓混乱就很值得夸赞了。
这上头必定是有个办实事的好官。
穷就穷吧,只要没有昏官,日子总是可以过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就是女主的起点啦!!冲鸭!!
第4章
近千位的灾民登记一共花了三个多时辰。等全都登记完了,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那个嗓门儿很亮的魏小吏带了些手下出来,把那些刻好的竹简都搬上了马车。等东西都搬完了,他才带着人来领灾民们进城。
“你们手里的牌子可千万拿好别丢了。三日后得凭着牌子才能去领新户籍。若是没有这牌子,只能花钱再去府衙重新补一份,可别怪我没提醒啊。”
因着人多,他怕有些人没有听到,特地绕着人群前前后后的走了两遍,喊了几十遍,嗓子都给喊嘶了。
玉竹对这魏小吏印象很是不错,在他走到自家身边时还冲他甜甜笑了下。
魏平看到有个娃冲他笑,愣了下神。他知道自己的长相,很是粗犷,平时就是笑着都有小孩子害怕,更别说此刻自己板着脸了。
这娃居然没被吓哭不说,还冲自己笑?
嘿,真有眼光。
魏平忍不住多看了娃几眼,顺带着还看了看抱着她的人。
唉……真瘦,若不是瞧着头上的女子发髻,还真是看不出男女。旁边那个小子更是瘦,一家子都瘦得只剩个皮包骨,实在可怜。
不过他们一家现在到了淮城,肯定会好起来的。
魏平收回目光时扫了一眼那女子手上的牌子,一百四十五号。嗯?真巧,和自己家在淮城户籍编号一模一样。
大概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这个号码印象深刻。以至于晚上大人念出这个号码时,魏平瞬间便想起了那小娃亮晶晶的笑眼。
“玉氏姐弟三人……年轻又无长辈,就分到……贡源县嗯……哪个村好了呢?”
不等秦大人想出地方,魏平突然插了一句。
“大人,贡源县是否远了些?属下傍晚时曾瞧见过这家的孩子,体虚气弱,身体并不是很强健的样子。若是到了地方生了病,延医问药的实在太过麻烦。”
“哦?魏平你见过这家的孩子?灾民那么多,你是怎么记住她的?”
秦大人笑眯眯的放下竹简,伸了个懒腰开玩笑道:“莫不是咱们的魏廪吏收了人家什么好处?”
一听此话,魏平旁边几桌的同僚皆笑出声来。
“魏平你还不从实招来。”
几个人说笑着打趣他,倒是让这屋子里沉闷的气氛消散了许多。
魏平没好气的一人瞪了一眼回去,转头认真道:“大人莫要打趣属下。属下只是在接人进城之时偶然见过那小娃一面。因着她家那号牌与属下户籍编号一致这才记住了几分。”
旁边与魏平交好的林廪吏一听,立刻点头道:“的确,魏平家的户籍编号正是一百四十五号。”
秦大人只是开个玩笑放松下心神,倒也没有真的相信魏平会去收什么好处。相识了两三年了,他是个什么人,自己还是清楚的。
“那魏平你说说,这姐弟三人应分往何处?”
若是一般会来事儿的人听到自家上官说这话便该说一句一切皆由大人做主,但魏平实诚,既然大人都开了口,他还真就想上了。
他上前几步,认真的将能接纳灾民几个地方看了看,指着最后面的竹简道:“不若就分到这霞湾里的几个村子吧。”
秦大人顿时笑了。
“你小子还真是有眼光。”
霞湾乃是主城附近的一处海湾,比起偏远的贡源县自然是好的多的多。单是进城的路便要打个对折。更别说霞湾那边的海货充裕,勤快些那是饿不着肚子的。
秦大人想了想,玉氏姐弟三人年轻又未婚配,分去霞湾也不错,那个地方阳盛阴衰,正是该多分些女子过去。
原本他是打算从那些孤家寡人里的女子里挑些分过去的,不过魏平难得开一次口,加上这一家也无妨。
于是玉竹一家就这么被分到了霞湾的上阳村。
拿到自家的新户籍时,姐妹三看了很久。虽然两个小的并不识字,但长姐认识会读给她们听。
“霞湾,上阳村……这个地方是哪里呀?”
姐妹三一片茫然,还是玉玲机灵,跑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后兴奋的眼都在发光。
“长姐!他们说是个好地方,离城里也近。”
听了妹妹的话,玉容安了一半的心。剩下的一半,那得到了地方看看是何情况才能放下。
发了户籍的第二天,就有官府的人来领着灾民去自己的新家。那些不愿意落户淮城的人和玉竹她们并不在一个大营安置,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何安排。
两日后,姐妹三终于听到上阳村的名字,立刻整理了包袱跟在领路的典吏后头。
和她们一起的还有好些女子。玉竹粗略数了下,居然有四十来位。男子也有,不过多是女子的亲眷,根本没有单人的。
看来分到的地方,女子很少?
很快玉竹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一路上那位蔡典吏详细的介绍了上阳村的位置,大致人口,还有她们去后如何安置。
“村中有些空置的房屋,村民们已经收拾出来了。有户主的呢等下去抽下签选屋子。没户主的呢,也抽下签,六人一屋,都是分配好的。还有个情况……”
蔡典吏转过身,看着几十个正值妙龄的女子,正色道:“村中未婚的男子有不少,若是你们有相看上的,可以直接上报给里君由他配婚,或是让男子家中长辈遣了媒人上门提亲。若是年满二十还未成婚,便得从村里分配的屋子搬出去,由官媒直接配人。”
所有女子都低着头没有说话,对这样的要求仿佛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唯有玉竹如遭雷劈,呆了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年满二十没有婚配就要由官媒直接配人!!!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规定!
她在现代的时候,一直到四十多岁都是独居一人,谈恋爱结婚什么的,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大概就是天生没有那根筋,对感情方面没有一点反应。
为什么一定要人结婚呢?
玉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她知道这里不是现代,除非你愿意遁入空门,否则你不婚便是人群中的异类。便是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四十不婚也遭受了不少的指指点点,更何况是这封建的古代。
玉容瞧着她精神不太好,还以为是身体哪里又不好了,抓着她前前后后的摸了个遍。还是玉竹最后自己想通了,精神好起来了,两个姐姐才放了心。
她现在毕竟才四岁,离二十岁还有十六年,现在发愁那规定实在是太早了些。桥到船头自然直,谁知道十六年后会不会改变这规定呢。
玉竹想通了心事,这才有心情趴在长姐肩头看着周遭环境。
越看便越是满意。
初时一听到霞湾她便有种预感,新家会是在一处海湾内。眼下走在这路上,闻着略带咸腥的海风,看着远处的那片大海与沙滩,玉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这就是她所熟悉的生活环境!
和玉竹的兴奋相比,其他人就要沉默的多了。她们从来没有来过海边,看着眼前的路只一心茫然。
在这里能吃饱吗?上阳村的人好相处吗?自己能在这里扎根吗?姑娘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跟着蔡典吏走到了上阳村的村口。
和玉竹预想的一样,上阳村正是身处海湾之内的一座小村庄。面朝大海,背靠大山。绕过大山便能看到淮城城区,着实相近。
此时的村口已经站了好些来看热闹的人。最前头的应当是上阳村村长,他的衣着最为干净整洁,捋着一把胡子看上去很是和蔼。身后站着几个又高又壮的汉子,板着个脸,一脸的凶相。
不过人嘛,不能只看表面。那村长一开口,玉竹就惊了。
“哎呀!蔡典吏,怎么带了这么多张嘴来!天!还都这么瘦弱……咱上阳村穷啊!秦大人也不体谅着些!”
一边说,还一边用嫌弃的眼神将一行人打量了一遍。
姑娘们面皮薄,听了这话都红着脸低下了头。玉竹就一小娃,脸皮也厚,她才不管什么好不好意思,睁着大眼仔细观察着村口众人。
看热闹的大多数都是些孩子,尽管他们身上的衣衫破旧,可脸色红润,精神抖擞。一点儿没有吃不饱饭的那种愁郁的感觉。而且虽然这村长嘴上嫌弃她们,眼里却流露出了欢喜,显然是对来的这些姑娘很是满意的。
既然满意,又为何嫌弃?
玉竹表示看不懂。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村长一脸愁容的拉拔着蔡典吏墨迹了半个时辰,终于磨得他应下了,新农物的种子到了会再多给上阳村一份。
好不容摆脱了陶村长的纠缠,蔡典吏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直叹大人神机妙算。
若不是大人事先给了他交代,他哪里敢就这样答应陶村长。
一份种子可是好东西,这老人家还真是识货。
“陶村长,你看这事儿也谈好了,是不是该带人去安置了。”
“自然自然,村里头的屋子都准备好了的。”
陶村长又恢复了那和蔼的样子,他朝身后一招手,立刻就有两个汉子走了出来。
两个憨憨想帮姑娘们拿包袱,却又不会搭话,便直接伸手去拿,吓得姑娘们以为是要没收她们的家当,一个个花容失色。
陶村长没好气的瞪了两儿子一眼,把人叫了回来,改成让自己的老婆子去带人往空屋那边走。
蔡典吏和陶村长走在人群后头,交流了下这些人的情况,还有该给陶村长的一些资料证明。
交代完了事情,两人便把这里头仅有的四户人家叫了过来,玉竹三姐妹自然也在其中。
“这屋子嘛,都是村里人身后留下的,有好有坏。为免你们觉得不公,便抽签分屋子。抽到什么就是什么,可不许吵闹。”
陶村长手里握着四根竹签,走到玉竹他们跟前。
“当家的都过来抽吧。”
玉容转头去瞧玉玲,如今户籍上当家的可不就是二妹么。
“你快去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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