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终于认他了。
认他就那么难么?
二姐与顾九年又定下了婚事,却是到了今日才来认他。
施城握着拳头,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下拖得老长,显得无端落寞,又委屈。
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他倔强的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怜悯。
施言下了马车,她站在弟弟面前,仅有娇小一只,但从几名锦衣卫的角度去看,却见他们的指挥使大人似乎有些害怕卫姑娘,在卫姑娘面前还低垂着脑袋呢。
方才卫姑娘还喊了指挥使“阿城”?!
这究竟是怎的回事?!
首辅大人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来见了指挥使么?!
锦衣卫们一个个面色紧绷,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对一切皆不感兴趣。
施言不 明白弟弟这些年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性子会这般偏执,见他只垂眸不答话,施言又唤道:“阿城,我有话与你说。”
以前,二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从来不会反驳二姐。
施城像是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他的脸摆正了,面对着少女,就见少女晶莹剔透的瞳仁中映着他颓唐的脸。
“好,你随我进来。”施城道了一句,又对身后的锦衣卫吩咐,“你们几个都回去吧。”
众人:“……”
大人不是有事要与他们相商么?
卫姑娘来了,大人就忘却正事了?
“还不滚!”施城突然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视了过来。
锦衣卫吓得一哆嗦,立刻夹着尾巴跑了,但……他们当真甚是好奇,卫姑娘与大人之间到底是甚么关系。
首辅他知道么?
****
堂屋内点了烛。
还焚了淡淡的驱蚊草。
婢女上了花茶后就退了下去,屋内仅有施城与施言二人。
从施言的角度去看,弟弟下巴冒出了暗青色胡渣,像是几日不曾处理了,神情透着疲惫与颓然。
施言心疼他,但鉴于弟弟此前过分行径,她又看不懂他。
这时,施城突然抬眼,那双鹰眸锐利乍寒,“二姐,你这次又要抛弃我?顾九年就那么好么?”
施言被他的话给堵住了。
他果然早就看出了她是谁。
“阿城,二姐从未抛弃过你,你为何会这般想?”施言纳闷。
施城却笑了,笑意有些苦涩,“你要嫁给顾九年,那我呢?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你总算是重生归来,为何就不能陪在我身边?我才是你弟弟!”
“……”
施言不明白,她嫁人,与陪伴弟弟有何矛盾之处。
即便她与顾九年成婚,她还是会在意弟弟。
想到景德帝对母亲的.偏.执.变.态.占.有.欲,施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在她心里,弟弟与狗皇帝截然不同,她是看着弟弟长大的,弟弟曾经就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弄死,他绝不会随了景德帝。
施言轻叹了一声,伸手拉住了施城,他的手掌清瘦,布满茧子,还有数条刀疤,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苦。
施言眸色微红。
她就要哭了。
而这一幕,显然让施城有所触动。
二姐这是在心疼他么?
施言看着弟弟的眼,说,“阿城,我此前不认你,是在保护你,你能懂我的意思么?”
她的复仇路漫长坎坷,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她当然不可能拉上她仅剩的弟弟了。
施城是个聪明人,岂会不明白这一层。
只是,他太过偏执,只以为二姐不想认他。
此刻,听二姐亲口说出,施城反握住施言的手,拉到自己跟前,他埋头下去,二十大几的男子竟是哭了,“二姐,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应是我来护着你!”
他嗓音轻颤。
施言默了默,这才提及了今日登门的正事,“阿城,你对曹令此人怎么看?”
施城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立刻明白 施言的意思,“二姐要杀他?”
施言点头,“母亲还在宫里,此事你也知晓吧?”
施城眼中闪过愧疚,“二姐,是我无能,没能将母亲带出来。你要杀曹令?然后呢?最终要杀了那个人么?”
他指的是景德帝。
施言没有隐瞒,“施家满门数百口人命,这个仇不能不报,狗皇帝不死,母亲如何能得救?”
施城此刻很乖巧,好像只要二姐说心里还有他,他就能立刻从地狱深渊走出,迈向无边光明。
掌中小手被他握得更紧,“二姐,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施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城在朝中不站队,素来独来独往,顾九年与卫家这次打算联手对付曹令,而阿城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他若是帮着曹令,情况会很不利,可阿城若是站在她这边,事情就好办多了。
“阿城,一切都会好的,相信二姐。”
施城不想放开掌中小手,默了半天,问了一句,“你还是喜欢顾九年?”
施言还能说什么呢?
对旁人而言,已经过去十五载,可是对她来说,她是从大婚那日猛然醒来。顾九年没有杀她,她也恨不起来了。
她不是一个会掩饰感情的人,喜欢就去追逐,不喜欢就远离。
一惯直接洒脱。
“阿城,你也会遇到你想要与其度过一生的人。二姐即便嫁人,你也是二姐最心爱的弟弟。”
最心爱么?
施城眼中突然多了一丝光芒。
他不确定的看着施言,犹豫几息,还是问道:“那我与顾九年相比呢?是更重要?”
施言没想到弟弟当下还是这么小家子气。
她笑了笑,“当然是阿城更重要。男人不好,我休了便是,可是阿城啊,你无论走到哪里,你都是二姐的阿城。”
这话像是天底下最好的良药,治愈了一颗满目疮痍的心。
施城倒是盼着顾九年被二姐休弃的那一日。
没错,他才是二姐最心爱的那一个!
“二姐,你会时常来看我么?”施城又问。他太孤独了,十五年孤身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无,所以他百般伪装,以为刀枪不入就能抵抗一切孤寂。
施言点头,“二姐当然会来看你,你以后也可以常去顾府。”
施城眼神幽幽,但没有表现出来,他才不情愿去顾九年那里!
****
顾九年与卫家联盟,白府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荣耀了十五年的安国公府,因贪墨受贿的罪名被剥夺爵位。
白家男子除却一个白练有军功傍身之外,其余人皆是发配充军,女子充入教坊司,无一人善终。
景德帝念及白练数年皆在关外,又是难得的武将之才,将白府赐给他。
令人奇怪的是,白练不曾替族人求情,只救下了自己的母亲与妹妹,其余人一律不顾他们死活。
当天晚上,白家家主在押往关外的路上,突然离奇暴毙。
死相惨状,是七孔流血而亡,经仵作验尸,白家家住的五脏尽 碎,死前遭受了不少痛苦。
朝廷虽然命人追查,但无处可查,只能不了了之。
****
这一日,施城携带重礼登门了定北侯府。
他现在一改常态,不像往常那般肃重,见到侯夫人还会喊了一声“堂姨母”。
施言知道白家家主是弟弟杀的。
手法实在是残暴。
但他是对仇家残暴,施言并未斥责。
好巧不巧的,顾九年今日也登门了。
顾九年对卫家姑娘们而言,是长姐夫。而施城还未婚配,他位高权重,容貌俊美,难免惹得卫家姑娘们芳心暗许。
施言找了独处的机会问了他,“阿城,你可想过娶妻?你觉得卫家二姑娘与三姑娘如何?”
施城皱眉,闻言后有点不高兴,但也不想拂了二姐的面子,只说,“不够好看。”
言罢,施城又强调,“二姐,我喜欢好看的姑娘,像二姐这样的才行。”
施言,“……”
顾九年过来时,施城明显不悦,他不欲离开,更不想将独处的机会让给顾九年,就那么百般聊赖的坐在八角亭下喝着茶,十分悠闲。
顾九年亦不喜施城。
可碍于施言,他只能忍着小舅子。
三人之间的氛围并不太好,顾九年是个狡猾的,当着施言的面,对施城爱护有加,“阿城,你前几日所做的事,我已替你遮掩痕迹,不会也有人查到你头上。”
原本,顾九年是要去杀白家家主的,却是让施城抢了先。
这是个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机会,顾九年当然不乐意被人抢功。
施城唇角一抽,好一个奸诈的顾九年!
他也不上当,面上十分和谐,道:“多谢姐夫,我下次定当小心。”
顾九年“哈哈”一声郎笑,一手搭在了施城肩头,“阿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与我不必言谢。”
施城磨了磨后槽牙,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而这厢,看着弟弟与顾九年如今这般和睦,施言总算是放心了。
****
才将将入秋,七公主与卫二的大婚之日到了。
定北侯府与皇家结了亲,且顾九年用不了多久也会成为侯府的女婿,定北侯府的门庭一夜之间暴涨。
这一日,府上宾客盈门,但凡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皆携带重礼登门道喜。
前院宾朋满座,施言院中的婢女都去了前院帮忙,顾九年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迈入闺院。
施言拿他毫无办法,男女大防对顾九言而言,根本就是个屁话。
施言今日穿着一件粉色裙装,臂弯挂着鹅黄色披帛,少女即将十六岁,处处彰显风华。
“你来作甚?”施言问道。
顾九年低笑一声,知道院中无人,更是放肆,上前就拉了美人小手,“看见你二哥成婚,我也想。”
施言打趣他,“首辅不是早就成过婚。”
这倒也是……
顾九年稍一用力,将少女拉到跟前,到底不敢太过分,以防再难以控制自己。
“言儿,我有话与你说。”顾九年神色转为严肃。
施言也收敛神色 ,她知道,这几个月,顾九年一直在与曹令较量,东厂势力不可小觑,饶是顾九年布局缜密,也半点不能马虎。
“怎么了?可是营救我母亲的事出了岔子?”
施言很担心。
景德帝就是一个疯子。
为了将母亲圈在皇宫,他将整个芙蓉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十五年如一日,从未有一天松懈过。
顾九年低头,附耳在少女颈侧,“曹令知道皇贵妃的身份,也猜出了你是谁,这次不如这样……”
待他说完,施言水盈盈的眼一瞬也不瞬,半晌才吐了口浊气,她有些担心,手心溢出薄汗,“这个法子可行么?”
顾九年望进了她的眼,忽的轻笑,“若是行不通,我与你一块死。”
仿佛只要能够在一起,哪怕是一块赴死,他也觉得甚好。
施言小脸一僵。
她可能并没有那么丰富的感情,也不做将生死置之度外,好好活着不好么?她总不能两辈子都活不过二十吧。
顾九年见她怔住,一把将人抱过来,索性就坐在了石凳上,将少女圈入怀中,“方才是说笑的。”
不远处丝竹声连天,喜庆不绝。
顾九年发自内心道:“我还没与你过够日子,等到你我大婚之后,我们日日.夜.夜.都要在一起。”
施言:“……”
他的身子很烫,结实硬朗,说出来的话,字字暧昧。
“谁要与你日日夜夜在一起?!你想的倒是挺美。”施言被圈得难受,“放开我,我要去看新娘子了。”
顾九年不舍软玉温香,不过他与施言的大婚也在即,他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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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才黑,外面的大红灯笼映出斑驳的幻影。
房内的全福人陆陆续续离开,陪嫁宫婢这时道:“殿下,驸马让人送了饭菜过来,让殿下您先填填肚子,驸马还说他一会就过来。”
七公主已经却了扇。
她面色如桃,一听到驸马二字,整个人就不由自主的发热、发烫。
为了今日大婚,她节食了好一阵子,今晚是她与驸马的洞房之夜,她半点不想沾染上香葱味,就摆摆手,让人撤走了饭菜。
“先伺.候.我沐浴更衣吧。”七公主一改往日的骄纵,如今身为卫家儿媳妇,她一点不想让驸马为难。
七公主特意用了花露泡澡,卫二过来时,整个婚房都弥漫着迷人的花香。他是个武将,自然不懂女儿家的这些小心思,因为饮了酒之故,说话比寻常时候露骨了不少,“真香。”
七公主刚从净房出来,闻言蓦的脸色一红。
两个人对视上了,空气里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燃烧。
七公主对自己的陪嫁宫婢猛使眼色。
这个时候,她不想让任何人叨扰。
也不会让任何女子接近自己的夫君。
宫婢们会意,悄然退了出去。
七公主刚刚沐浴,及腰的墨发微湿,将一身薄纱睡袍更加紧实的贴在身上,独属于女儿家的玲珑曼妙直接呈现在了卫二面前。
这无疑是刺激的。
卫二的目光不自觉得移开。
他穿着一身新郎官的大红色锦缎吉袍,如斯丰神俊朗。
七公主觉得自己醉了,步子往前一倾,下一刻就要跌倒。好在卫二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真软……
还很香。
卫二脑中猛地一阵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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