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一双水翦双眸睃着他,看他果然生得英俊,唇红齿白,活脱脱一白面书生,怪不得人称小潘安,白玉不由地掩唇一笑,“的确生得貌似潘安,叫人看得赏心悦目。”
“……”小潘安又闹红了脸,暗道这姑娘唤他来莫不是就为了看他生得什么模样?
“烟儿,你过来。”白玉将烟儿唤至身边,耳语几句,烟儿嘴一撇,不知嘟哝了什么话,悻然而去。白玉媚眼含笑看向小潘安,状似随意地道:“听闻你常到沈墨大人的府邸去?”
“是的。”小潘安机敏,突然有些明白她找自己来的目的,昨日他去沈府送货时,就听闻他们府中的仆妇在讨论这位姑娘,说她痴恋他们的大人,如今听她这么一问,或许传言不假。
白玉微微向他一笑,又漫不经心地问:“奴家问你,最近你可在沈府听到什么传闻?关于奴家的。”
小潘安闻言背上冒了层冷汗,暗道这白玉姑娘真是直言快语,一点也不拐弯抹角,他支吾道:“听……听闻过一两句。”
“她们都说了什么?”虽然白玉神色自若,但仔细的话会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一丝急切与紧张。
“说姑娘生得美丽。”就是太过于妖媚,像狐狸精。最后一句小潘安自然不敢说的。
“还有呢?”白玉喜形于色。
小潘安想了想答:“还说姑娘容貌和他们家大人很是相配。”就是行为举止不大相称,不够矜持,太过于放荡,而她们大人温文尔雅,须有个端庄贤淑的女子来配他,这一句他自然也是没敢说的。
白玉心头的郁气在听完小潘安的话后便一扫而空了,这几日她一直辗转难眠,一直担心他们会笑话她举止轻佻放浪,如今想来,是她多虑了。
这时烟儿回来,手中拿着两锭银子,将银子递给小潘安,她噘嘴道:“喏,这是我们姑娘给你的。”
小潘安没敢接,忙向白玉道:“姑娘,小子虽是粗野之辈,却也知无功不受禄,小子不曾替姑娘办过事,怎能收这无功之财?”
白玉眸中闪过一丝光芒,秋波盈盈道:“你尽管收下,往后多来奴家这楼里转转就是。”
小潘安足够机灵,晓得白玉的意思,于是欢欢喜喜地接过了银子:“如此小子便多谢姑娘的赏赐了。”
小潘安离去不久后,楼外突然吵嚷起来,白玉本不欲理会,却听到九娘那尖细得令人耳鸣的声音。
且声音越来越近,也故意说得很大声:
“哎呦,张公子,我的祖宗,都说了白玉卧病在床,无法出席,这样吧,我给你叫柳黛如何?张公子……哎!张公子……”
彼时,白玉正在妆台前添妆,闻言黛眉微颦:“烟儿,你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烟儿连忙下楼一看,便见张鸿领着带着几个凶仆气势汹汹地往她这楼里而来,心中一害怕,连忙跑上楼向白玉禀报此事。
白玉轻叹一声只好起身出去迎接,她可不愿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闯进她的卧室。
当张鸿领着人浩浩汤汤地准备上楼时,却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佳人柔媚无骨地倚着扶梯,正笑盈盈地望着他,红裙绿裳,发上簪了朵时新宫花,一颦一笑尽显妩媚动人之姿色,微微一点秋波,略含嗔色。
那张鸿因屡次遣人来邀约白玉,都无功而返,十分着恼,于是才想要带着众人来恐吓一下白玉,可如今一看她,张鸿心都酥软了,忙止住了众人前往,笑脸相迎:“白玉姑娘有礼了。”
张鸿装模作样的作了一揖,随即抬起头来,两眼色眯眯地直盯着白玉。
白玉乜斜了他一眼,见他一身华服,倒是挺人模狗样的。
白玉轻抚了抚胸口,微启朱唇,娇娇怯怯道:
“张公子,您带这么多人来,是要拆了奴家这楼?真是怪怕人的哩。”
见她态度柔媚,张鸿不好再使气,有些尴尬道:“那个……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随即转向众人怒斥道:“蠢奴,还不快快下去,还在这愣站着作甚?!”
那几名凶仆面面相觑,连忙退下。
张鸿转过头,对着白玉笑嘻嘻道:“白玉姑娘身子不是抱恙么?”
白玉柔柔一笑道:“方才奴家头的确有些疼,躺了片刻,如今已无大碍。”
九娘忙接道:“张公子,你看老身没骗你吧,我们白玉身娇体贵,经不起惊吓,下次您要来,可千万别弄这么大的阵仗了。”王九娘直捏了把汗。
“是我的错。”张鸿道:“既然白玉姑娘身体已经无碍,不知可否接受我的游湖邀请?”
白玉脸上浮起一令人心生荡漾的媚笑,“能与张公子一同游湖,乃是奴家的荣幸。”
张鸿见她说话殷勤,想来是怕了自己的势焰,内心大为快活,“那么,白玉姑娘可以出发了么?”
白玉娇嗔他一眼,“张公子真是性急,容奴家进入换身行妆再去不迟,张公子先去喝杯茶,稍等片刻如何?”说着看了眼九娘,九娘会意,忙陪笑上前劝他。
张鸿原有些不满,然禁不住莺娘柔声媚气的,便笑眯眯地让她赶紧去收拾,便同九娘去了待客厅。
张鸿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茶都换了好几盏,就在他将要发作之际,白玉终于手拈罗帕,由烟儿扶掖着,轻扭腰肢款款而来。
白玉于他面前道了一万福,娇声嫩语道:“张公子,久等了。”
张鸿见她打扮娇娆妩媚,那眉挑眼勾中尽是让人心荡神迷的媚惑,喜得魂都消了,哪里还顾得着生气,连忙作势扶她,“白玉姑娘,请吧。”
张鸿事先已命人置办好了一桌酒席,白玉喜吃清淡之食,看着那满桌子的肥鸡烧鹅,燕窝鱼翅,不由觉得腻歪反胃,就如同眼前人给她的感觉一般,偏这鸿一昧笑劝她吃喝,白玉烦得不行,却抵挡不住他的苦劝,勉强喝了几杯,吃了几筷子菜,又敷衍了几句话,转了脸,托着香腮看窗外湖景。
此时明月初上,许多画船行在湖中,里面传来悦耳笙歌以及觥筹交错声,湖四面烟波浩渺,又被灯火映着,仿佛水天一色,柔嫩的绿柳夜风中荡漾,如同舞姬的袖子,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脂粉腻香。
如此良宵,要是身边的人是沈墨该有多好。白玉这么想着,眼前就缓缓驶来一艘画船,湘帘高卷的船舱内,晃着钗光钿影,以及男女混杂的笑声,一挺拔俊逸的身影进入白玉的眼帘。
他的身旁坐着一艳衣女子,而他的手轻搭在她的椅背上,似搂着她的香肩,形成十分亲密的姿势,白玉隐约觉得男子背影有些熟悉,待侧了侧脸,与那女子说话,白玉黛眉一蹙,认出是沈墨。
这样的应酬很正常,毕竟沈墨是个风流跌宕的权贵,只是白玉却禁不住心生一丝酸意与恼火。
第13章 他害羞了。
张鸿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来搭在白玉手上,又见她不躲闪,心内甚喜,便得寸进尺地揉捏起她的嫩手。
白玉醒过神来,看向一脸色眯眯的张鸿,心头那股无名火便转嫁到了他的身上,手收不回来,还被他偷了香,一股厌恶感涌上心头,白玉忍不可忍地唇勾冷笑,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他,毫不客气地抽回柔荑。
白玉将酒杯一拂倒在地,站立起来,冷然睇着他。
前一秒笑脸迎人,下一秒怫然作色,对白玉来说,是常有之事。
侍立一旁的烟儿已见怪不怪,圆圆可爱的小脸上一点惊讶之色也没有,甚至有种看好戏的感觉。
张鸿却不知白玉脾气善变,他十分错愕,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白玉指着他的鼻子娇叱道:“张鸿你别太过分了,奴家虽说是歌舞场中的女子,却也有些骨气,你仗势欺人,强人所难,屡屡轻薄奴家,逼奴家就范,奴家便是死了也不会如你所愿。”说罢冲出了船头,意欲跳湖。
一旁的烟儿无奈一叹,她家姑娘这是戏瘾又犯了,她能怎么办?只能跟着演了呗,她一跺脚,作势去拦她,惊慌失色道:“哎呀,姑娘,您千万别乱来啊。”又指着跟出来的张鸿,怒斥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欺辱这么一个柔弱可怜的女子算什么好汉。”
张鸿呆呆地看着主仆两人做作,待回过味来,只觉白玉的话句句戳心,不由地脸面通红,火冒三仗起来,顾不得斯文好歹,便骂道:“不要脸的娼-妇,小爷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识相的便赶紧过来陪小爷喝酒,今晚你若是把小爷侍候得舒坦了,金山银山小爷都亲自捧到你面前,若是给脸不要脸,小爷就让你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还生不如死的滋味?以为在演话本呢?没等白玉执言,烟儿杏眼圆瞪,抢言道:“我呸!我家姑娘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容不得你们玷污。”
游湖的人见他们这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纷纷从船舱内探出头来好奇观望,其中一艘船内坐着几名读书子弟,一好事者认出白玉,便与身边人说道:“你看,那是红袖坊的白玉姑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青衫书生接道:“想来得罪了贵客,那船上的人是张鸿啊,他可是个有势力的主。这下白玉姑娘有苦头要吃了,真是可怜啊。”
好事者道:“你别忘了,这白玉姑娘只是舞姬,又不是卖身的,他再有势力,难不成还能逼人委身不成?”
又有一灰衫书生道:“没错。辇毂之下,我等绝不容许这等仗势欺人之事。”
这几名读书子弟说归说,却无一人真正去为白玉打抱不平。
白玉原担心今夜会被张鸿纠缠而摆脱不开,便想冲出船头闹得人尽皆知,让自己先占了理,到时就算闹到官府去,她也不怕。如今目的达到,白玉心里松了口气,不觉往沈墨所处的那艘画船一望,见里面也有人探首而出。
白玉收回视线,颤颤巍巍地立于船头上,一双水翦双眸满是悲愤,她含泪骂道:“张鸿,你不过就是仗着你家中有几个臭钱么?奴家向来视钱财为粪土,若不是奴家钟意之人,你便是把金山送到奴家面前,奴家也不稀罕,要奴家委身于你,简直做梦!”
白玉说得激愤,就在此刻,船不小心撞到另一艘船,连晃了好几下,白玉一个没站稳,哎呀一声,衣裙翻飞,竟翻下了水去。
烟儿没想到她家姑娘真傻到跳湖去了,顿时吓得面色发白,冲到船头喊道:“姑娘!姑娘!求求你们快些救我们家姑娘,她不会泅水啊!”
还未等各船内的人讨论谁去救人时,蓦见一白衣身影从一艘画船上窜入了水中,看热闹的人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又是那名好事书生眼尖,看清入水那男子的模样,便笑嘻嘻道:“那好像是翰林院的沈大人?”
众人顿时喧嚣起来。
青衫书生抚掌大笑,“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灰衫书生也笑着调侃:“美人谁不喜欢?又不是柳下惠再世,哈哈……”
坐在他们身旁的几名歌姬冷眼看着他们,她们几人都在沈墨的筵席上唱过曲儿,对沈墨都有着仰慕之情,因此对他们的讨论都有些不快,其中一名歌姬年纪较轻,说话直接,便不由替他打抱不平起来,讽刺这几人道:“沈大人是个温柔体贴,有情有义的人,莫说是那白玉姑娘,便是一普通老百姓沈大人也会去救的,倒是你们,方才不是大言不惭地说不容这仗势欺人之事么?怎么不去救人?就会耍嘴皮子,如今又在说三道四,简直有辱斯文。”
那几位读书子弟闻言个个噤若寒蝉,面有愧色,又不好去跟一歌姬计较,只好低头喝闷酒,倒惹了一场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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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颊上的温热触感令白玉眼皮微动,有了神智,她的一缕湿发被轻柔地撩至耳后,虽然闭着眼,白玉却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因为鼻中充盈着那人独有的柔润气息。
那双手此刻正拿帕子替她擦拭头发,他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翼翼,想是怕惊醒她。
她想,他此刻的眼神一定很温柔,如同春夜之月。
思及此,白玉缓缓睁开眼,结果却撞进了一汪冬月下的寒潭。
白玉心不由自主瑟缩一下,她仿佛看到一个与沈墨有着相同容貌的陌生人。
沈墨没想到白玉会在此刻睁眼,拿着帕子的手一顿,霎时间,脸上浮现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眸中也有了暖色。
又是白玉熟识的沈墨。
见她黛眉微蹙,他柔声问道:“可还有不适?”
白玉摇了摇头,心中还在为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意而心存芥蒂。
“那便好。”沈墨收回手,将帕子放在床榻旁小几上的盥盆中。
白玉视线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移动着,又移回到他身上,他身着便服,头发半湿,却无丝毫狼狈,想来也收拾了一番,他端坐在那里,宛如芝兰玉树,温润儒雅。
沈墨察觉到她热切的目光,也不避讳,主动迎上她的目光,浅浅一笑道:“可要起身?”
白玉点点头。沈墨将她扶坐起,拿起旁边的软枕给她靠背,又调了调位置。
他几乎是怀抱她的姿势,白玉甚至能感受到他清润的气息和沉稳的心跳,不由屏住呼吸,微侧脸看他。
“这样可舒服?”沈墨温柔地问,一转头唇刚好擦过她的脸颊。
白玉一愣,只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不觉低下了头,连耳根也染红了。
沈墨本没怎么在意,却看到她那红艳欲滴的耳垂和娇羞的面庞后,暗暗诧异她会害羞,毕竟之前她还主动吻过他。
沈墨将软枕放在合适的位置后,缓缓坐回榻沿。
一时无话可说。
白玉低着粉颈,微咬着下唇,不禁偷抬眼看他,灯光下,他鬓若刀裁,眉眼若画,不由看痴了。
被白玉这般含情脉脉地凝望,沈墨心中其实有些不大自在,表面却一派从容。
“多谢沈郎奴家,奴家感激不尽。”白玉主动开了口。
沈墨微笑道:“不必客气。”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沈墨习惯于白玉的主动,一旦她不说话,沈墨竟颇有些无所适从起来,想了想道:“你的衣服湿透了,正好素蝶姑娘也在,她备有更换的衣物,我便向她借了一套与你换上。”
原来他坐在身边的女子是素蝶,所谓红颜知己,当真不假,白玉微点点头,心头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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