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不太合适。”段时衍面色如常地向她建议,“一个人的枪法再好,但教人和自己射击之间仍然存在极大的差距,不如交给俱乐部专业的教练来做,相信效果会更好。”
“况且,”他稍停顿了片刻,给出的建议相当体贴,“由你来教的话,假设你的助理始终不能掌握你教的技巧,甚至子弹连靶子都挨不到,那……”
傅北瑧代入他说的情形想了想,发现她内心代表怒气的小火苗咻得往上蹿了一大截。
……算了。
为了她周一在工作室还能见到一个全须全尾的助理,傅北瑧果断改了主意。
把唐圆交给俱乐部的教练后,傅北瑧踩在射击场的平地上,她带来的员工们各有各的消遣,反倒是她这个最先提出团建的老板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要不还是在附近找个地方,打发打发时间吧。
段时衍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像是无意间和她提了句:“时间差不多了,我等下要到郊外拜访苏静汌女士。”
傅北瑧漫不经心地点头:“哦,苏静……什么?苏静汌?!”
她猛地扭头看向他。
苏静汌,国内知名的珠宝设计大师。
她毕业于德国慕尼黑美术学院,作品曾经成功登上纽约佳士得,并拍出了上百万美元的高价,由她设计的珠宝曾多次被不同的国际巨星佩戴出席各大红毯晚宴,苏静汌从宝格丽离职后回国后成立了个人同名品牌,每次带到人前面世的设计都大受好评,是傅北瑧除了帕洛玛·毕加索外最喜欢的珠宝设计师。
这个名字对她的诱惑,不亚于一只肚里瘪瘪的狐狸猛地看见一盘喷香鲜美的三黄鸡,恨不得立马挥舞着爪子扑上去。
“所以,”段时衍停顿了片刻,轻笑着看向傅北瑧那双陡然亮起来的眼眸,“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第十二章 “直接跟着我叫就行。”……
傅北瑧的家庭背景让她在见到喜爱设计师这件事上的机会比常人要多得多,但或许是她运气不好,几次参加与苏静汌同场的珠宝发布会,都与她擦肩而过,始终没能坐下来和她好好交流交流彼此对珠设的认识,一度令她大感失落。
而现在,有一个近距离接触苏静汌的机会砰地砸到她面前,傅北瑧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抬着眼巴巴地望向段时衍。
她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假装矜持地开口:“真的?会不会太打扰了。”
快点,再邀请她一次,再邀请一次她就马上点头答应了!
段时衍嘴角噙着抹浅笑,淡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有道理,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不大好……”
???
有什么道理,完全没有道理!
傅北瑧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她嚯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怎么回事,你这个男人能不能立场坚定一点,哪能被她稍微客气一句就改变主意,再不济就算她真说了不去,他也该当机立断,让司机把她塞进车里直接开去找苏静汌好吧!!
她瘪了瘪嘴,感觉自己脑袋里“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快点找个理由挽回一下啊啊啊”和“不行,忍住,刚出口就反悔你还要不要在段时衍面前做人了”两种想法正在激烈争斗,决胜的天平不断往前者倾斜过去。,
就在第一种即将取得压倒性胜利时,傅北瑧终于听见段时衍慢悠悠地补完刚才未尽的后半句话:“……不过,在珠宝方面,我和苏姨恐怕没那么多话可聊,为了避免到时气氛尴尬,还是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跟我一块去做个客,可以吗?”
“好啊。”
傅北瑧生怕再出什么变故,他话音刚落,她就像只心有余悸的小动物抱着受伤的大尾巴飞快地顺着他搬来的台阶跑了下去。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答应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这么一答,在其他人眼里,她先前的推辞,岂不成了教科书式的欲!拒!还!迎!
傅北瑧如遭雷劈。
别看有的人活着,但她其实已经死了!!
段时衍低下眼皮看她。
傅北瑧眼神飘忽,睫毛因为羞窘颤动得厉害,户外阳光一照,两颊渐渐升起的酡红更是暴露无余。
在傅北瑧看不到的角度,段时衍扬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我去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我们。”他说完,贴心征询她的意见,“你……”
“你先去就好,”傅北瑧忙不迭地接上,她刷地仰头,企图用眼神向他表达自己的真诚,“我和助理交代点事,等下直接俱乐部门口见。”
目送段时衍往室内走去,傅北瑧脑内绷紧的那根弦才缓缓松弛下来,她筋疲力竭地向招了招手,龟缩在一旁的唐圆立马凑过来:“老板,你叫我?”
傅北瑧“嗯”了一声:“我临时有事,等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今天的消费全部由我负责,晚上结束后自个儿叫车回家。”
唐圆连连点头,又多嘴问了句:“可是老板,你突然要去做什么呀?”
傅北瑧扬了扬唇,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嗓音也变得明快悦耳。
她神采飞扬:“去见苏静汌老师。”
唐圆:“!!!”
要是换了别人说这话,她还可能不信,但说话的人换成是自家老板……
嘤,羡慕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从嘴里流了出来。
******
傅北瑧磨磨蹭蹭踏出俱乐部坐上段时衍的车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为了能和喜爱的设计师近距离交流,区区尴尬算得了什么,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无所畏惧!!
号称无所畏惧的傅某人目不斜视地坐在车厢里,上半身挺得笔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直到段时衍突然淡淡开口:“中间的位子上放了钉子吗?”
傅北瑧下意识往那儿看了一眼:“没有啊。”
段时衍侧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那你坐那么靠边,要不是有车门挡着,恐怕早掉下去了吧。”
“…………”
看破不说破这么好的美德,你为什么没有?!
过了一会儿,傅北瑧悄悄往座位内侧挪了挪。
再过会儿,又挪了挪。
终于变回正常的距离,傅北瑧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地开启话题:“对了,之前听你叫苏静汌女士苏姨?”
“嗯,”段时衍简单道,“苏姨和我母亲认识多年,两人私交不错,经常一起出去旅行。”
傅北瑧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从前段夫人总能第一时间订到苏静汌设计的各类珠宝,连她妈妈都抢不过她,傅北瑧还在家里听傅母抱怨了好几回。
苏静汌喜静,平时不住市区,而是在郊外有个私家宅院。
车子下了高速,傅北瑧摇下车窗,看着离她越来越近那栋房子露出的尖角,心脏又开始砰砰地乱跳起来。
她抿了抿唇,不自觉地靠近段时衍,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说,”她嗓音因为紧张变得轻飘飘的,凑过来跟他小声说话时,像是在亲近地说些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悄悄话,“我什么也没准备,就这么贸贸然跟着你上门,不会被苏老师讨厌吧?”
“不会。”段时衍靠在椅背上,放松自然的态度让她渐渐从即将见到苏静汌的紧张情绪中镇定下来,“苏姨脾气很好,只要你注意一点,她就不会讨厌你。”
“哪一点?”傅北瑧连忙追问。
段时衍:“她不喜欢别人一口一个喊她老师,说是容易把她喊老了。”
“啊,”傅北瑧愣了一下,“真的?”
她抬眼看他时,眼尾微微上翘,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圆溜溜的,眼神里充斥着满满的怀疑。
没听说过苏老师还有这种毛病啊?
“当然,”段时衍说话间神色如常,找不出半点心虚的表情,甚至大方反问她,“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
说的也有道理。
傅北瑧托腮开始发愁,一会儿见到苏静汌本人该怎么称呼她好。
叫苏女士太过生疏,喊伯母之类的好像又太亲近了点……
“何必想那么多,”面对她的纠结选择,段时衍倒是干脆,他姿态从容地给她出了个主意,“到了以后,直接跟着我叫就行。”
—
段时衍来路上和苏静汌打过招呼,他们刚下车,苏静汌就从前院的小花园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时衍来啦。”
她拢了拢肩上的披肩,拍拍段时衍的肩膀,和他说笑了几句,又将目光转到傅北瑧身上:“这个,就是你说要带来见我的小瑧吧?”
傅北瑧乖乖上前:“苏姨好。”
苏静汌快过五旬,她保养得好,乍一看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身上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美感,她正如段时衍说的,身上看不出半点国际知名大设计师的架子,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邻居亲厚的长辈,笑吟吟拉了来家里玩的两个孩子进屋。
在得知傅北瑧同样毕业于珠设专业后,她还惊喜地带她去了自己的私人收藏室。
说是收藏室,其实室内这栋建筑更像是一间小型展示厅。
盘旋而上的楼梯两侧,分别罗列着各类珠设相关的书籍和苏静汌私藏的艺术品,各色彩宝珠饰静静躺在玻璃柜中,水晶吊灯的光一照,映出满室璀璨。
看得傅北瑧目不暇接,恨不得当晚就搬顶帐篷来在苏静汌的收藏室里住下。
果然,她的收藏比起苏静汌来,还是不大够看。
她决定了,以后再布置新房子时,一定要留一间像苏姨这样的屋子,专门用来安置她心爱的藏品们!
段时衍落后傅北瑧半步,他看她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静汌的藏品,一双明眸里像是在冒着光,明晃晃的喜欢几乎藏不住地从里淌出来。
像只圆滚滚的银喉长尾山雀,见到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拍打着翅膀凑上去。
苏静汌倒很喜欢这个对珠宝设计有着自己独到看法的年轻小姑娘,她看得出来,傅北瑧学珠设并不仅仅是因为专业头衔说出去好听,更多的还是出于她对这一行本身的热爱。
告别前,她不仅笑着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还送了两张剧院的票给她。
是最近正火的一部音乐剧,因为题材和巡演团队的关系,在网上大热了一把,票价也因此水涨船高,贵宾席的位置经常有钱也买不到。
苏静汌笑道:“朋友送的票,这剧我先前在国外演出时看过,就不再去一次了,还给让你们年轻人去吧。小瑧你拿着,正好能跟时衍一块儿看。”
“或者和其他朋友一起也行,都随你。”
两张音乐剧门票,因为是苏静汌送的,对傅北瑧而言一下子有了不同的意义。
从苏家出来,她翘起的唇角就没掉下去过,直到上了车,还在对着门票咔咔拍照。
正准备发给顾予橙问她要不要去看时,她忽然听见听见旁边段时衍问她:“苏姨的票是星期几的?”
“周六。”傅北瑧将票塞进包里,随口问了句,“你问这个干嘛?”
段时衍动作顿了顿,他掀开眼皮,向她陈述了一个事实:“我以为,苏姨给你票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去看。”
而不是让她转头就联系起旁的什么人。
傅北瑧:“……”
不是。
这么看着她做什么,她又没有要私吞的意思,这不是以为像他这样的大忙人,平常都应该忙于应酬,根本没时间去看什么音乐会的嘛。
第十三章 不盈一握
傅北瑧僵直地坐在他车里,刚要塞进包里的票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让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段时衍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朝她看过来:“怎么,有哪里不对么?”
“没有没有,”傅北瑧眨了眨眼睛,干巴巴地解释,“我就是刚刚突然有点头疼,脑子都糊涂了,一下子没想起来。”
段时衍唇角带笑:“是吗,这么突然?”
傅北瑧面不改色地点头:“是啊,你知道的,人有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是这么突然,根本没法控制。”
为了增强自己这番话的可信度,她说话时还不忘边说边蹙眉扶着额头,一副“不行了我好虚弱拜托你不要再问了”的样子。
“哦,这么严重?”段时衍似乎真信了她的鬼话,转头对前排的司机吩咐,“调头,去市立医院。”
“等等!”
傅北瑧一个激灵,赶忙叫住他。
开玩笑,装病装到正儿八经的医生面前,被人当面戳破,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她还不如现在就挖出个八百米深坑把自己埋进去!
傅北瑧光是想到这种场面,就倍感窒息,她艰难挤出一丝微笑,气虚声短地道:“只是一点小病,就不用占用医疗资源了吧,我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是吗?”段时衍抬抬眉梢,视线从她捂着额头的手上扫过,慢条斯理地道,“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疼得很厉害啊。”
傅北瑧:“……”
她,民间老手艺传承人,特别擅长自己挖坑自己跳!
“……那一定是你看错了。”傅北瑧把手放下,坚强地抓住段时衍的小臂,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忘了告诉你,其实我现在的感觉已经好多了,不信你看我的状态多好多健康。”
段时衍的司机在这一刻表现出了完美的职业修养,硬是憋住了没笑出来,嗓子严肃地问:“段总,医院我们还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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