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着对他那一丁点的钦佩走进了盥洗室,开始慢悠悠地卸妆。
手机放在洗手池一侧,正在外放语音通话。
秦何翘道:“钱我替你给了。”
“谢谢。”云及月低声回。乳霜在她的脸上打出奶油质地的细沫,掩饰了所有情绪。
秦何翘准备做娱乐公司,公关营销方面下了不少功夫,正好能帮上她忙。
说实话,如果没有跟江祁景联姻,她倒挺想活成秦何翘这样,做自己想做到的事,并且能做得很好。
结婚这两年,她忙着做完美江太太,不是天天跟人应酬,就是全世界飞来飞去,高定时装周和蓝血高奢发布会一个不落。圈里羡慕她的很多,记得她从沃顿商学院毕业的却少之又少。
但话说回来,她当年不吃不喝地学习,要死要活都得去美国学商科,不还是为了江祁景吗?
秦何翘:“热搜跟话题都撤了。号该封就封该删就删。你的通稿五分钟后写好就能全网推送。那几张照片你要不要……”
“让人连备份都删干净。不用给我看了。”
云及月将水龙头拧到最大限度,低垂着眼,睫毛在白瓷般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我已经耽误了二十分钟睡觉时间,看了又得耽误两小时。我有病?”
她略带讥嘲的反问里混了哗啦啦的水声,传到通话那一头,只剩下云大小姐向来示于人前的傲慢。
秦何翘会意:“行,那你早点睡,明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散心。”
挂断电话,云及月卸掉眼膜,用毛巾轻轻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她又扫了眼微博。#席暖央澄清#和#江祁景秀甜蜜纪念日##世纪婚戒#三个热搜着实醒目。
挺好,反正她也不想在这些破事里拥有姓名。
云及月这三个字,只出现在各大品牌VIP名单首行和各大发布会首页就行了。
江祁景在她这儿只配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她将这些事儿全都置之脑后,换上单薄的吊带丝绸睡裙,关掉了嘈杂的重金属摇滚。
随即便听见了敲门声。
云及月背后发凉:“……?”
“借下你的ipad。”男人微沉磁性的声音格外平稳。
她知道江祁景这个工作狂大半夜要办公是常事。但仍被这理直气壮的态度气笑了。
云及月打开大门,双手抱胸:“你这是打算赖在我家不走了?”
“这本来是婚房。”低缓的嗓音溢出薄唇,仍带着淡淡醉意,“而且今晚会有人盯着。”
云及月知道他指的是两家那操碎了心的老辈,精致的下巴微抬:“刚刚不还跟我说‘不管他’吗?哦,现在吹完冷风后病情稳定了。”
男人望着那张容颜明媚吐词却字字接近刻薄的脸,平静地回:“江太太,你比我更像是吹风吹坏了脑子。”
室内虽然恒温27°,但卧室的玻璃窗完全没关,京城温度零下的冷风顺势灌进来。
而面前的女人只穿了件极薄的睡裙,削薄肩头和锁骨都露在外面,白皙如玉,美得晃眼,像是压根感觉不到冷似的。
云及月懒得解释原因,朝他盈盈地笑:“所以你打算在我这办公办一整晚?那我好心提醒一下,你除了沙发就没地方睡。”
怕鬼怕成她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留空房间的。
左河香颂里19个房间,除了主卧、餐厅、书房和私人影院,其余全部被她改造成了衣帽间跟杂物室。
杂物室里其实也没杂物,全都是她买回来不想用的东西,还有那些品牌方时不时寄来的礼物和当季新品。
她再想了下,大发慈悲道:“三楼最里面那个房间,堆的全是我没穿的皮草,你可以打地铺凑合着过一夜,比睡沙发强。”
江祁景摘掉手上那块百达翡丽,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太太,你身后这张是双人床。”
“那也不是给你准备的。”云及月温软的声音渐渐转凉,“你与其在这经营压根不可能有的夫妻关系,还不如想想怎么挑个高档且保密的地方约女人,少被狗仔盯上。”
江祁景蹙了蹙眉,解释的话绕了一圈被打消,突兀地吐出声低笑:“原来你还会在意。”
云及月掩唇惊讶地道:“你才知道我在意?那你以为我每天打扮是给谁看的,给你吗?当然是给那些情敌啊!”
她故意用了“情敌”这个字眼。
尽管知道江祁景和那个女人没什么,但想到自己刚才会错了意,白白空欢喜一场,那种尊严受到了严重挑衅的感觉……
反正就是看江祁景非常不顺眼。
江祁景看着她的睡裙,戏谑冷漠的声音寂然响起:“你穿成这样给你的情敌看?”
“……”
云及月纤细的手微微扶额,“江祁景,看在今天你的副卡被我刷没了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全当你今天是发酒疯。”
她张口闭口就是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是场冰冷且干净得不掺和一丝情感的商业联姻。
也不知道是在提醒谁。
江祁景唇角的弧度渐渐淡了下去。
云及月装作没看见,将床头柜的ipad递给他,最终还是松了口,没真让人睡沙发:“两点前不要进我房间打扰我睡觉。”
于是两点整,睡梦中的云及月便因为被吻得缺氧,被迫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她没想到江祁景心态这么良好。都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了,竟然还有心情例行公事。
“我今天美得这么让人把持不住吗?”
昏暗中,云及月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语尤为清晰。
江祁景低头啄上她的唇瓣:“嗯。”
女人控诉的声音染上睡意,更像是撒娇:“你没事做了?”
伴随着解皮带扣的金属脆响,褪去冷意的男声缱绻低哑:“现在有了。”
……
……
只剩一片狼藉。
*
云及月醒的时候,身边还有未消下去的余温。
卧室里整夜通风,还是吹不散那令人面红心跳的甜腻气息。
她伸出手拿起手机,准备看看昨晚发的通稿反响如何。
她在江太太这个岗位上真的称职,并且每次都紧跟热点。
上次好像从哪儿冒出来个女的,疑似跟江祁景一起参加海上私人聚会。日程一向满满当当的江总难得有休闲时间,身边跟着的竟然不是江太太,谣言当然瞬间四起。
江祁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不影响利益的谣言上,任务自然而然就扔给了她。
云及月独自一人应对熟练。当天下午的头条就全部替换成了江总为爱妻豪掷千金买下游轮。
之前的海上聚会,全被洗白成了“给老婆看礼物时正巧遇见XXX”。大众风向又变成了夸江祁景是十佳好男人。
这次江祁景跟人被拍到在京城一中附近,她让人截图了自己的朋友圈,反手就是爆料“江总和江太太认识十一年”“学生时代夫妻俩就是一中校友”,生硬地撇清他跟绯闻女主角的关系。
只要不关联上她云及月的大名,公众平台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云及月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突然发现了一排仿佛有大写加粗特效的字——
@江祁景:【和江太太的第二年。】
配了九宫格,从去年初到去年末,春、夏、秋、冬的她以不同姿态出现在照片里。还有春节、他们俩的生日、跨年,以及她朋友圈那张秀钻戒的自拍。
评论转发里一大片“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是柠檬精”“呜呜呜江太太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吧”,格外热络。
倒显得云及月现在一个人冷冷清清。
云及月截图发给了秦何翘,并打了一个大大的“?”。
秦何翘:“我昨晚就问过微博那边了。原本是定时,最后那张是PC端临时改的。”
PC端要电脑登录,显然编辑微博的不是江祁景本人。
云及月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
江祁景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江祁景。
这连婚戒都不愿意保存下来的男人,自然不可能保存有关她的任何一张照片。
秦何翘:“我跟你讲个好事:YL club今晚最后一个包厢被我订到了,晚上见。”
回了句“晚上见”,挂断和秦何翘的通话之后,云及月鬼使神差地又翻出了江祁景那条微博。
她攸地发现,这九张大长图里,夹杂了一张她两三岁的童年照。
那是十五岁某个时候和江祁景打赌打输了,将这张照片当做童年黑历史送给了他。
十年了。
江祁景怎么还把这张照片留着。
*
深夜的YL club门前,低调地停了一辆宾利慕尚。
云及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对一切都觉得新鲜。
空气并不腻,反而浮着一层清爽好闻的冷叶香,二百七十度环江的落地窗景前设立了演奏台,乐队演奏着莫扎特的《g小调第四十号交响曲》。灯光昏暗氤氲,映着一片浮光声色。
秦何翘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走。今晚要喝随便喝,要玩随便玩,要找男人我给你找十个八个,不醉不归!”
第3章
云及月听见“男人”两个字,头顶上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我以为我们俩来的是清吧。”
“上点档次的那几家清吧都被熟人垄断了,我哪儿敢订?”
昨晚临时起意之后找地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为了保密,云家江家投资的不行、云江两家老熟人投资的不行、老板对云江两家较熟也不行。
这排除下来,符合条件的就剩这泸上新贵开在京城试水的YL。
她们订好的包厢,装潢更是意外地别致。中世纪风格的彩色玻璃窗映着通明灯火,做旧的油画装裱后挂在墙上,令云及月有种进了教堂的错觉。
往上看,侧顶开了天窗,漫天繁星一览无余。秦何翘显然向YL嘱咐过她那不能呆在密闭环境的习惯。
云及月沉吟半晌,评价道:“感觉在这儿许愿会很灵验。”
秦何翘笑得岔气:“你拐弯抹角骂人家土做什么?这是人家专门修得这么严肃,留给你们这种拉不下脸的传统京圈。”
云及月将那只钻石手袋砸过去,义正言辞地道:“我哪儿拉不下脸,这明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生疏,懂吗?”
更重要的是,她十六岁才回云家,怎么也够不上“传统”两个字。虽然九年过去,当年对她出身颇有微词的人都三缄其口,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
云及月也不屑于和那些老古董扯上关系。
沙发旁的通讯器亮了红灯,声音从里面传出:“秦小姐,您的DRC到了。”
得到允许后,服务生打开门,将四瓶DRC红酒放在玻璃茶几上,开了酒盖,无声退出。
云及月将品酒课上学的那些用酒礼仪忘得一干二净,胡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还加了两颗冰块。十万美元一瓶的酒在她这儿跟可乐似乎毫无差别。
昏暗迷离的灯光下,两个豪情壮志说要狂欢的女人拿着酒杯,坐姿规矩得像俩小学生。
秦何翘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少了点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
一刻钟后,秦何翘又问了一遍。
喝完大半瓶红酒的云及月反应略微迟钝了些,内心的败家因子倒是被酒精激得蠢蠢欲动,略带迷茫地附和:“少了两张最高级别的卡?六个零的那种?”
秦何翘本意是想她抛开平时那些顾虑,随意放飞自我。
却万万没想到刻在云大小姐骨子里的自我,竟然就是那屹立不倒的败家精神。
秦何翘只能自我欺骗着安慰自己:这样也不错,说明云及月心里连个缝都没有留给江祁景。
见云及月已经从手袋里翻出了她的卡,秦何翘连忙阻止:“等等,限制消费你好我也好。”
云及月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卡落在对方手里,满腔愤懑地发图:【你再也不是我喜欢的小朋友了.jpg】
她喝了这么多,眼睛已经隐隐起了雾,要举起手机对准灯光,才能准确地看清手机上的字眼。
然后,借着暖色灯光,云及月才发现了一件事,她刚刚手滑,竟然发给了……江祁景。
虽然她微信里一直长期置顶着江祁景,但从来没跟他发过半个字。两年来第一次微信交流,没想到会献给一张本应发给秦何翘的卖萌表情包。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手指僵硬,甚至忘记了撤回。心跳砰砰飞快,说不清期待和尴尬哪个更多一些。
内心犹豫挣扎了好几次,仍然没有点撤回。
云及月脑海里会有忍不住的联想——江祁景看到上面的文字会不会不以为然,或者是察觉到什么端倪?
明明知道江祁景不可能秒回,她还是抱着手机不肯放。
直到——
【您好,我是江总的秘书郑思原,信息整理后会传达给江总。届时再回复您,谢谢。】
这熟练得仿佛说了一百遍的回复,彰显着一个很重要的事实。
她一直以来置在最上方的聊天框,是江祁景本人从来不用的工作账号。
云及月沉默了一分钟后,迅速完成了取消置顶与拉入黑名单。指尖在删除键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点。
她望着反光的玻璃茶几,情绪渐渐低落下去,竟忘记了撤回图片和将表情包重发给秦何翘。
秦何翘何其了解她。能让云大小姐情绪一下子恹恹的人,除了江祁景还有谁?
她连忙转移话题:“之前说要玩就玩个尽兴,来来来,要玩什么,我马上让人给你准备。”
云及月抬头望天花板上的雕花,迷蒙地道:“……我想听相声。”
秦何翘:???
一句“滚”就在嘴边,却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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