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眼前这人,看着要比那个混球要年长几岁,也更要沉稳几分。
顾清之养了几日伤,好容易等到伤口结痂,便吩咐备水沐浴,顺带为伤口换药。
之前听得敲门声,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府中下人前来为他换药,便将人唤了进来。
待发觉进来的人是名女子,以为是祖母变着法儿给他房里塞人,不自觉便有些厌烦,索性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谁知等了半晌,久到他周身都萦绕出女子身上清浅的梨花香气,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顾清之颇有些不耐地睁开眼,想看看她究竟在弄什么花样儿。
入眼的是一抹纤细娇弱的身影,眼前的女子有一双如同小鹿般令人我见犹怜的杏眼,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柔弱,瞧起来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
他从未在府中见过这人。
顾清之凝眉看着眼前怔怔望着他的女子,语气冷然道:“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闻樱:听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人?
顾清之:哪个神人竟说出这种鬼话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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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娇气
他这问题问得着实奇怪,闻樱来不及细想,顺着他的话答道:“我是蓁蓁。”
为显得亲近些,她还特地与他说的是自己的小字。
听得她姓名,顾清之更加笃定这是祖母想要硬塞给他的通房丫鬟了,什么珍珍爱爱的,一听就是主人家赐下的名字。
看来他得对闻四姑娘表现得更热络些,让祖母歇了这些心思才行。
闻樱全然不知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听了自己名字后便知晓了自己身份,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也不多想怕不怕了,心一横,就要将沾了药膏的指尖覆上去。
谁料却被顾清之挡开。
闻樱觉得这人当真奇怪得很,又让她上前擦药又挡着她的手不让她碰,于是耐着性子询问了一句:“清之哥哥?”
顾清之一句“出去”在听得她这句娇娇柔柔的称呼后卡在了喉咙里。放眼整个京城,敢唤他一句“清之哥哥”的,怕也只有闻家四姑娘了。
顾清之隐约想起,闻四姑娘的小字,确实是唤蓁蓁。
闻樱见他收了手,便要继续为他上药,谁知又被止住动作,而后听得他道:“你先出去。”
闻樱几次三番被打断,心中已然有些不快,听得他又要赶自己出去,更是不明所以,看向他的目光中隐隐带了些恼怒。
正要问他为何如此反复,就听得顾清之低笑一声:“你若是不想出去,也可以。”
顾清之说完这句话,而后便用手撑着木桶边缘谷欠起身。
眼见他就要从水中出来,闻樱飞快地直起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待走到房间里,瞧着顾清之的床榻、顾清之的衣柜、顾清之的书架,闻樱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房中除了顾清之,便只有她一人。
闻樱脑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女授受不亲”以及方才顾清之起身的画面混杂在一起,扰得她呼吸都有些乱。
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听得身后一句:“过来。”
闻樱回头看去,就见顾清之不知何时已出了来,身上只披了一件中衣,前襟大敞,正斜斜倚在榻上。
闻樱方才瞧见他背影,便知晓他定是常年习武之人,可她心中知晓与她亲眼所见,又完全是两码事。
而此时顾清之毫无顾忌地敞着衣襟,全然不顾及男女之防,让闻樱一饱眼福的同时也有些忐忑。
他该不会是想趁着无人之便,先把她收了吧?
许是闻樱犹豫得太久,顾清之又说了一遍,并且仿若窥见她心思般补充了一句:“你不过来,怎为我上药?”
闻樱手中还握着那白玉小瓶,听得他说“上药”才反应过来他这般敞着衣襟究竟是为何,不禁暗道自己真是想得有些多,当即便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朝顾清之走去。
顾清之故意躺在床榻之上,又故意一副衣衫不整地模样,为的就是让闻樱心中羞怯,能羞到转头跑出房门最好,省得他再去费心应付。
可谁知眼前这女子不仅没有半分脸红的迹象,还一脸坦然地朝他走来,而后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他身边,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沾了药膏的青葱玉指便落在了他伤处。
药膏微凉,落在身上时的触感让顾清之微微眯了眼。
闻樱却丝毫未察觉顾清之旁的反应,她之前便觉得这伤口太长,看着吓人,待离得近了,更是觉得可怖。她从未帮人上过伤药,瞧着这伤势,也不知他恢复了几分,便不敢用太大力气,且越往后便越觉得他这伤瞧着都疼,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少女小心翼翼地为他伤口上着药,对顾清之来说却有些折磨。
不是说她太不小心了,而是说她太过小心了。
轻轻柔柔的触感,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痒。
可看着少女垂着眼眸仔仔细细地为他上着药,拒绝的话在顾清之嘴里打了个转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闻樱认认真真的上着药,待上完时才发觉她方才太过专注,几乎都要趴到顾清之身上去了,不自觉便有些面红。但见顾清之一派淡然,又觉得上药这事儿再正经不过,没什么好害羞的,便敛了神色,将手中药瓶放去一边,学着顾清之的淡然模样道:“好了。”
“去将纱布拿来。”
若是直接将衣服披上,只怕不多时便会将药膏蹭了个干净,那她如此细致地这般功夫也就白费了。
闻樱这般想着,觉得是自己疏忽了,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将桌上那匣显然是为他处理伤口的物件一并抱了过来,示意顾清之稍稍起身,配合她来包扎伤口。
待到顾清之直起身子,闻樱将纱布举到他面前时,却又犯了难。
他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至胸腹处,若要好生包扎起来,势必要从背后绕一圈才行。
也就是说,她每绕一圈,便相当于要虚虚抱上顾清之一回。
顾清之显然也看明白了闻樱的处境,却不但不想法子让二人之间不必那般亲昵,反倒还抬起了胳膊,以便闻樱动作。
主动对他“投怀送抱”,闻樱当真有些不好意思,饶是她再在心中说服自己这只是为了顾清之伤势的不得以之举,却仍觉得他二人的这样属实过于亲昵了些。
顾清之神色淡淡,见闻樱踌躇起来,便开口道:“蓁蓁若是觉得不妥,那便将纱布放在一旁。”
他话中的意思原本是说,她若不想做,便放在一旁待会儿召个大夫来做,若闻樱识趣儿,便会听明白这是在给她台阶下。
可闻樱所想却全然不同,她压根儿没有想到顾清之还能唤旁人过来帮忙,只觉得若是自己不帮他,他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于是乎,这话落在闻樱耳中,反倒多了些可怜巴巴的意味来。
一想到顾清之自己反手吃力地裹着伤口的模样,闻樱便于心不忍。
于是乎,闻樱不仅没如顾清之所料的那样红着面颊放下纱布,反倒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将手中纱布展开一截,放轻了力道往他身上裹去。
少女身上轻轻浅浅的梨花香气扑面而来,顾清之一僵,条件反射般地要推开她,最终却止住了动作,任由闻樱在他身上裹了一圈又一圈。
顾清之不喜欢与人如此亲近,闻樱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她若是想要将纱布从顾清之背后裹上一圈,便要将手探到他背后,将纱布从一手之中递到另一手之中,也就是说,她要将顾清之虚虚抱在怀里才行。
顾清之比一般男子身量更要高些,又因得常年习武的缘故,身上线条分明,闻樱想要从他肩上虚虚抱住一圈,需得要十分小心才能不碰到他。
闻樱端着胳膊十分不自在,顾清之此时也十分不自在,少女轻轻浅浅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扑打在他颈侧,惹出一股莫名的情絮来。
闻樱既要顾及着伤口,又要顾及着不与他肌肤相触,伤口包扎了不过一半,便觉得胳膊已然酸了。但见顾清之半阖着眼,一副对她十分信任地模样,闻樱咬了咬牙,继续手中动作。
待强撑着胳膊将他整个伤口都包扎完,闻樱额上已浅浅浮了一层冷汗。将纱布尾端打了个结,闻樱抬头看向顾清之,对他浅浅一笑,想告诉他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话还未出口却忽地眼前一黑,闻樱额浅笑还凝在唇边,便直直朝里倒去。
在晕过去之前,她还不忘照顾顾清之这个伤员,生生往里偏了一偏,避开了他的伤口。
却没料到这样一来,她能不偏不倚地倒在顾清之腿上。
这种装晕倒博可怜的戏码顾清之见得太多,更何况闻樱还这般精确地伏在了他膝上,顾清之自然便认为她也是在做戏,想借着为他处理伤口一事而讨个好处。
“先起来。”顾清之稍稍抬腿,想让闻樱从他身上起来。
眼前这位闻四姑娘的确是帮了他,想从他这里要些好处去也未尝不可。可他不喜这般做作的戏码,若她能直白地说出她想要什么,于他而言反倒更省事些。
谁知他稍稍一动,闻樱便从床榻上滑了下去,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见眼前少女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叶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顾清之忽而想起了她小字为何唤做蓁蓁。
闻樱打小身子便弱,比旁的孩子更瘦些,也更娇气些,三天两头便要请大夫,拿药当饭吃更是家常。太傅心疼这个女儿,便给她取小字为蓁蓁,取枝叶繁盛之意,愿她能茁壮成长。
所以,眼前这个娇气包晕了过去,应当是真的晕了过去。
顾清之无奈叹口气,起身下榻,将闻樱抱了上去安顿好。本想自己动手掐她人中让她醒过来,又想起她自小身子骨便弱,担忧她还有旁的不适,便扬声唤了小厮去请大夫。
小厮忙不迭去了,不大一会儿便领着大夫回了来,与大夫一道来的还有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一进门,瞧见闻樱面色苍白地躺在顾清之榻上,举起拐杖便往他身上打去:“好好的人,怎的到你房里就晕了过去?”
第5章 蜜饯
顾老夫人的拐杖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顾清之稍一偏身子便躲了过去,朝着顾老夫人解释道:“祖母,我可没有欺负她。”
而后便将闻樱方才为他包扎伤口一事说了。顾老夫人也知晓闻樱体弱,听得顾清之这么一说,便猜到她是累的,刚好大夫也诊脉完毕,证实了顾老夫人心中猜想,说闻樱并无大碍,稍稍休息便好。
顾老夫人瞧了眼榻上面色依旧苍白的少女,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你不是整日里念着蓁蓁吗,现下人就在你榻上,你还不好好照顾她?”
顾清之明白顾老夫人这是有意让他二人培养感情,便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
见顾清之满口应下,顾老夫人哪里肯错过这般好的机会,又将人全从屋里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二人。临走前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事,还不忘叮嘱顾清之道:“虽说我也想让蓁蓁快些成为我顾家的孙媳妇儿,可眼下她毕竟还未过门,你可莫要趁人之危。”
顾清之笑着应道:“我若敢趁人之危,只怕蓁蓁醒过来后便不肯原谅我了,祖母放心罢。”
顾老妇人又瞧了一眼榻上昏睡着的少女,只觉得太尉府办喜事儿的日子指日可待,笑着看了一眼顾清之道:“油嘴滑舌的,说不过你,好生照顾蓁蓁罢。”
说罢便带着人离了院子。
待人都离去后,顾清之只瞧了一眼榻上的少女,便坐去书桌前翻阅今日送来的信件。
他这几日都留在府中养伤,对外宣称是病了,朝中相关事务他能撂则撂,其余的都被送来了府中。
闻樱不大一会儿便自己醒了,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晕了好一阵才想起前因后果。看来原主不仅身子弱,还有些低血糖。
闻樱这般想着,一抬头便瞧见窗下桌前的人影,正执笔在纸上批注着什么。顾清之应当有一间单独的书房才是,想来是独身一人又事务繁忙,加之这几日养着伤行动不便,便将部分书信搬来了卧房里处理。
午后的日光正好,在顾清之身上勾勒出淡金的剪影,更衬得他俊朗挺拔。
许是逆着光的缘故,顾清之的身影微微有些虚幻,闻樱瞧着瞧着,不禁有些恍惚。
一时间,眼前的顾清之与她记忆里的顾清之,不期然重叠起来。
“清之哥哥。”
少女婉转的嗓音响起,顾清之执笔的手一顿,侧过身朝她看去:“醒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语,却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闻樱摇摇头,又点点头,朝他一笑,唇边漾起两个小梨涡:“清之哥哥,我想吃蜜饯。”
既然是低血糖,那便应当吃些甜的,可闻樱拿不准这里有没有低血糖这一说,为防多说多错,便索性只提了要求。
顾清之并未多想,也并不关心她说这句话的缘由,她要就给她便是:“想吃什么样的?”
闻樱想起方才他言语间的疏离感,有意试探一番,于是对他笑得更甜了:“清之哥哥不知晓我喜欢哪种吗?”
顾清之闻言挑了挑眉:“也是,我叫人每样都准备一些给你送来。”
他这般明显的避重就轻,已然将闻樱的猜想证实了一大半。
顾清之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却丝毫不慌不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隔着半个房间与她相望。
他无疑是好看的。
闻樱脑中蓦地跳出这个念头,而后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莫非是在对她用美人计?
不愧是当朝太尉,三十六计,计计烂熟于心。
她若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只怕当真会被他如此温柔的笑意迷得晕头转向。
只可惜她对着这张脸看了二十多年,早已免疫了。
虽说如此,闻樱却并不打算在今日便深究到底,于是顺着顾清之的意乖巧笑道:“只要是清之哥哥送的,我便都喜欢。”
顾清之听得她这句话,笑意更深几分,目光也更柔和几分,与她目光短暂相触一瞬后,便转回身去,继续处理手上的事物。
闻樱见他将注意力转了回去,便也继续躺回了榻上。她还有些头晕,既然顾清之并不想多费心应付她,她便不上赶着自讨没趣儿,不如舒舒服服躺在榻上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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