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绣金的衣裳,衣袂隐约反着光,在姜小楼看来,非常之花哨。
景鸿桢先宣告道:“此次文试并没有试卷。”
考生们一片哗然,姜小楼也眯起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维持秩序的一位长老大声道:“肃静。考场不得出声。”
“你们或许也觉得奇怪,为何文试不禁作弊手段。”景鸿桢卖了个关子,“因为此次文试,没有任何作弊的机会。就算你们能联系上场外的弟子,也无法从他们那里得到帮助。”
景鸿桢一拂袖,一座石碑出现在了考场前面。
在见到这石碑的瞬间,众弟子全部都失神了一瞬。
道韵冲击着他们的心灵,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去悟道。
景鸿桢并不讶异,像是早有预料,出声打断了这个过程,“本次文试的正式考核内容是,从这块剑碑的碎片上,领悟此碑文暗藏的剑道,并书写出来,限时两个时辰。评分将由九峰长老商议决定,不必担心不公平。”
这确实是能完全杜绝作弊的方法。
剑碑玄妙,每一块碎片都包含剑道至理,但碎片只有亲自目睹参悟,才能领悟碑文中的剑道。道法通玄,不是灵器可以传递的,所以只有在场的弟子们才算是参与了文试。
这块碎片既然能拿出来考核,那就是已经被研究透彻的,正好拿出来也能给新弟子们开一开眼。
众弟子立在碑前,一刻钟的时间还未过去,就已经有人开始提笔疾书,想必是领悟到了长篇剑法。
其余弟子也都在半个时辰之内提笔书写,并不断抬眼领悟着碑文。
此碑名为剑碑,但因为内含道韵,道高于剑,不懂剑道的外峰弟子也能写个一两笔。
林殊也悠悠然挑了一个不引人瞩目的时间开始书写。
直到所有人都开始的时候,姜小楼却还双眼失神地望着剑碑的碎片。快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动笔。
……
考场外。
一道水镜术将场中情形展现出来,正在观看的人除了景鸿桢外,就是此次负责评分的各峰长老了。
“剑碑之中的至理如能领悟一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了不得了。新弟子能有这样的机缘,倒是很幸运。”
“这个领悟出剑法的是南华峰弟子吧,后生可畏啊。”
南华峰长老连忙自谦了一番,“不敢当,只是碰巧罢了。”
“咦,这是有人领悟出了炼体之法?剑碑包罗万象,但此道稀少,也是了不得啊。”
主峰长老一一点评着弟子们的答卷,不时互相夸赞一番。
忽然一名长老赞叹道:“这名弟子的答卷好生精妙!”
闻言另一人凑了过来,“确实,已经脱离法而近道了!就算是筑基期的弟子们也最多做到这个程度。此乃奇才!这是……剑尊新收的小弟子?”
“正是闻月。”景鸿桢道,替江闻月谦虚了一番,“闻月还有得要学呢。”
听说是剑尊的弟子,自有人吹捧道:“剑尊的眼光的确是好。”
景鸿桢只笑不语。
水镜再一转,有长老注意到了还未动笔的姜小楼。
“此人莫非还在领悟?”
“不可能。剑碑玄妙,新弟子撑不到这个时候。”
浣剑峰那位长老突然道,“我看她是心中空空,无从下笔罢了。”
有一个长老皱眉问道:“这是哪一峰的弟子?”
浣剑峰长老直接道:“铸剑峰的。”
铸剑峰的新弟子,不就是那个拒绝了剑尊的吗?
众人哑然,片刻后,景鸿桢才打了个圆场,“此子年幼,心性还有些顽劣……想来只是不喜剑道罢了。”
他一边上着眼药,语气却很惋惜。
第21章
姜小楼正在奋笔疾书。
剑碑内含的道韵和她这些时日通读的道藏相互呼应,碰撞,感悟不要钱一样往外洒。若是姜小楼愿意,她能从碑文的领悟之中写出锤、丹、剑三种法门。
这已经很惊人,排到前十不成问题,但姜小楼觉得还不够。
法终究只是下等,道为上。既然是考察剑道,法门之中,就必须要有契合道的部分,才能在文试之中脱颖而出。但即使如此,却依然像是缺了什么一样,所以姜小楼在已经能明悟出剑法的时候,又强行延长了悟道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多亏了藏书阁那些道藏,让姜小楼对道韵冲击的忍耐力远高于旁人。然而若非姜小楼这一个月每日都要坚持道藏的修行,甚至比林殊规定的三十本还要读了更多,她也绝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场内只有沙沙的落笔声,最先答卷的弟子已经交卷了,但却是一脸的懊恼——他悟道很快,也很急切,生怕两个时辰写不完,却忘了道无先后,却有高下。
陆陆续续有人交卷离开,但并没有影响到还在书写的人。
快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姜小楼才终于停笔,再抬起头时,考场内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江闻月还在,还有一个凌霄峰的弟子,和一个丹玉峰的弟子。
姜小楼交上答卷,那个丹玉峰的弟子紧跟在她后面,但他的答卷却让此时还在考场外面观望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以考场内外的距离,他们固然看不清楚答卷上的内容——但也用不着看,因为那是一张白卷。
再一看服饰,是外峰弟子的制式。
为了一点虚荣心在考场内留到最后,至于吗?
姜小楼走出来的时候,并不清楚这些弟子们的想法,就被嘲讽的眼神包围了。
那丹玉峰弟子忽然道:“一群庸人。”
“……?”
那句话好像在那些主峰弟子里面点了个炮仗一般,那个丹玉峰的弟子却挥挥衣袖潇洒的离开,背影很洒脱,速度却快到那些主峰弟子都跟不上。
于是,就只剩下了一个看起来跟他是一道的人,而碰巧此人还是闻道堂内出过两次风头,人人都认得的。
“我看有些人,从没听过课,却装模作样地拖延时间到最后,图什么呢?”
“丢不起那个人吧,但等排名出来,照样还是没脸。”
莫名其妙被阴阳了一脸的姜小楼:“……?”
这些人没有指名道姓,但她又不是听不明白。只是没等她反击呢,那些弟子们却都围着刚从考场出来的两人去了,把她抛在一边。
陆一刀和林殊朝姜小楼走过来。
陆一刀皱眉道:“怎么心神消耗成这个样子?”
姜小楼被他塞了一枚益气丹,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想必不太好看。
但其实她已经很习惯如此的感觉,这些日子的修炼里面,姜小楼一直在用这种近乎透支自己的方法来赶进度。
三人坐上陆一刀的大刀,姜小楼终于调息回来。
“师兄,你不问一问我答得如何?”
她看陆一刀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非常之纠结。
“嗯?”陆一刀猛得摇头道,“不问不问,你心里有数就好。”
“嗯。”姜小楼点头,“等排名出来就知道了。”
就像那几个弟子说的一样。
……
浣剑峰。
众人离开考场后,剑碑的碎片就被景鸿桢收了回来,此时正摆放在长老们的面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书籍。
“有关此碎片的研究,都已经从藏书阁抽调出来,诸位也很熟悉,”景鸿桢道,“若是有不曾收录的,佐照此碎片,也可以印证一二。有劳诸位了。”
答卷被分散在各峰长老手中,按照规矩,每一张答卷需要有三人打分,再取平均。
韶羽峰的长老笑道:“看来这一次的榜首,应当就是江闻月了。”
“不出意外。”南华峰的长老附和道,“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悟性,果真是我剑宗下一代天骄!”
百川峰长老却道:“那可未必,我等毕竟也不曾将场内答卷一一看过。”
“这些弟子里面,除了江闻月难道还有近道之人?倒也不必如此保守。”
这些长老一边判卷一边闲聊一二,不经意间也暴露了一些自家态度。
剑宗九峰对外整齐,对内却并非没有间隙,各峰都有小心思。
“这份答卷倒是有意思,”南华峰长老忽然道,“竟然能直接从此碎片悟到剑碑之上的剑法。了不得!”
“是凌霄峰的小家伙,悟性不错,应当是有剑道资质在身。”
凌霄峰的长老此时却冷冷地放下一张考卷,“满篇胡言,是怎么被招进门里来的。”
看见考卷上南华峰三字,南华峰的长老讪讪道:“都还是小弟子呢。”
在此时,韶羽峰的长老却忽然道,“你们看江闻月的答卷。”
她把答卷递了过来,“何止是近于道,她已经能从剑碑之中见道法了!后生可畏啊,这个榜首,只怕不会是旁人了。”
诸峰长老看过之后,也纷纷赞同。
江闻月的答卷的确很惊艳,她以剑法开篇,最终离法而近道。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参悟剑碑碎片,可见其道心与悟性。
一直没说话的赤歌峰长老却在此时道,“急什么呢?你们看完全部了吗?”
“不必再看。”浣剑峰长老信誓旦旦道,“此一代新弟子,不会有超过江闻月的了。”
“是吗?”赤歌峰长老早就猜到他会有此言,面露嘲讽地拿出另一张答卷,“你们看看这个。”
众长老围上来,第一眼,先看到了一笔烂字。
有人小声道:“这也太不讲究了。”
但等他们从头往下看,震惊不比方才少,甚至已经忽略了这字有多丑了。
对江闻月的优秀他们是早有预料,但还能有另一张远超弟子境界的答卷,却是长老们不曾想到的。
“这是……道解!”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赞叹的话都在江闻月身上用过了一遍,但有人却忍不住又重复了几次。
所谓道解,就是阐释道法的语言,需要对道法深刻的领悟才能书写。此剑碑的碎片早就有人写出道解,众长老心中有数,却和这答卷上面七成相似,只是此答卷言语更质朴……字也更丑罢了。
但要知道,剑宗之内解道的,可都是修炼数百年的金丹长老啊!
“这是哪一峰的弟子?”
有长老迫不及待地抢过答卷的最后一页。
依然是那丑绝人寰的字迹,写着六个大字。
铸剑峰,姜小楼。
众人都是愕然,景鸿桢更是心中一跳。
就在刚才,他在众长老面前还狠狠抹黑了一把姜小楼。但是,姜小楼也确实从来都不曾听过他的讲道课,她是怎么可能写出道解的?
“此人是不是在文试之前接触过剑碑或是道解?”有一个长老忽然问道。
不是他想太多,而是这样天才的弟子,根本就不在他们能想象得到的范围内。更何况,还是早已没落的铸剑峰。
“孟长老慎言。”景鸿桢神色肃然道,“此次文试的考核形式是全程保密的。”
他心中倒也希望如此,但却不得不维护姜小楼的成绩。
负责小比的可是他钧弦峰,若是有人被查出泄题,丢的岂不是剑尊的脸。再说了,钧弦峰上下可没有一个对姜小楼有好感的,就算是想要栽赃也无处下手。
那长老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是我失言了。”
赤歌峰长老悠悠道:“看来,此次的榜首这就定了吧?”
“不能如此!”浣剑峰长老厉声道,“我倒觉得江闻月的答卷更胜一筹,这姜小楼虽然悟出了道解,但释义粗糙,而且,这字体也让人看不过眼。”
他前面的话还有些道理,说到后面,赤歌峰长老却嗤笑了一声,“我竟不知,文试何时有了书面分?”
争夺榜首的是钧弦峰和铸剑峰的弟子,吵得不可开交的却是赤歌峰和浣剑峰,都不愿看见对头的弟子夺得榜首之位。
凌霄峰长老在此时出言道,“文试考察剑道,自然是能写出道解的胜。”
众所周知凌霄峰不站队,她只是为了维护小比的公平。
“您说的是。”景鸿桢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闻月确实有所不如。”
他也明白这是无力回天了,倒不如给这些长老们留一个公正的印象。哪怕心中再是惋惜,表面上却依然是光风霁月的钧弦峰大师兄。
不过是差了一分而已,擂台之战,闻月定不会输。
景鸿桢这样想着,但对姜小楼是更加厌恶了。
赤歌峰的长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说出嘲讽的话。
众人都没有异议,在场只有浣剑峰长老面色很难看。
在他方才开口时却没有附和的时候他就知道,剑宗内还有对铸剑锋心怀期待之人。
铸剑峰一脉绝不能再有出头的了!这一个姜小楼,也必须要打压下去!
……
翌日,众弟子到闻道堂之时,就看见文试的排名已经张贴在了闻道堂前。
前十名高高在上,名字远远地都能看到。
姜小楼还等着景鸿桢唱名,没想到他竟是选择了张榜。若是江闻月得了第一,他绝不会如此。
但这样也够了。
姜小楼悠悠走到她觉得很眼熟的那两个弟子面前。
“呀,怎么有的人,连从来没听过课的人都胜不过呢?丢得起这个人吗?”
那弟子见到她有些心虚,但嘴上却不肯认输:“就算你能侥幸胜了文试,今日武试你也能这么幸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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